文/甜絮（来自鹿小姐）
希望你快快爱上了一个人，让那个人欺负你，如同你欺负我一样。
——《朱生豪情书》
01
日本岚团将停止活动的消息挂在热搜上时，王蒋蒋正在QQ空间发感慨：毕业的时候一定要去看一场演唱会。
她空间动态发完，刚点进微博的推送中，一条消息蹦出来。
骆九方评论了她：亲亲，这边建议你做白日梦快一点哦。
骆九方与她贫嘴惯了，回复完当即丢开手机，转身和队友们继续去踢下半场。
补时结束后，他们文学院以1∶0的比分赢了新传院。骆九方补时绝杀一球，一时被视为文学院的大英雄，下场后被队友们簇拥着去吃饭庆贺。
他看了一眼手机，通知栏里并没有她的消息——这太不像她了。
犹豫片刻后，他拨通了王蒋蒋的电话。
她干净利落地拒听，却活跃在空间：十块钱以上消费不要叫我。
骆九方正觉得莫名其妙，一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是同队的麦子，他凑上前瞥见了通讯记录，贼兮兮地冲他笑道：“怎么，女朋友不搭理你了？”
他与王蒋蒋平日里来往得太密切，这境况落在别人眼里，不能不说暧昧十足。
骆九方把手机黑屏，认真澄清道：“不是女朋友。”
麦子显然一点也不相信。他们不同专业、不同班，照理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但大一开学仅仅两个月时间，就有眼尖的同学看见王蒋蒋亲自到操场给他送水。
对此，当事人异口同声地解释说：“只是赌注。”
彼时，骆九方刚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加了文学院新生的群，将列表往下一翻，只看见寥寥几个男生。他挨个加了好友，想着开学之后大家可以相约一起踢球。
鼠标落在“王蒋蒋”这名字上时，他稍微迟疑了一下，点进资料里，看见“性别男”，这才毫不犹豫地添加好友。
礼貌性地，他发送了一条问候：同学你好，我是文学院的骆九方。
他还没将来意说出，在线少女王蒋蒋秒回：哇噢，你的名字好好听噢！
她甚至突发奇想：你是不是有一个叫十元的妹妹？
这一聊，话题就偏了。王蒋蒋自来熟的性格恰合了他的脾性，两个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聊了两个月。临开学，两人约在小食堂前见面。北风萧瑟，骆九方与一个女孩子傻傻相对站了半天，最后是王蒋蒋一步一移动，磨蹭到他面前：“同学你好……”
两人都清楚地看见彼此眼中的沉痛。
——真是一场惨烈的会面。
骆九方耿耿于怀于失去一位足球健将，眼睁睁见QQ聊天火花消失，也不想主动搭理王蒋蒋。谁知道她更绝情，军训期间与他迎面撞见，竟然视而不见。
忘记是谁先缴械投降，火花又渐渐亮起来。
他忍不住抱怨：“你为什么要写‘性别男’啊！”
王蒋蒋立即反诘一口：“谁知道你要迎‘男’而上？况且，网上聊天不提前讲好性别，不都默认是可爱的小姐姐吗？！”她显得比他更痛心疾首，“我拿你当姐妹，你竟然当我是一米八的抠脚大汉！”
当然，王蒋蒋完全同情他。文学院女多男少，好不容易组建起的足球队，业余者居多，根本不是隔壁院系的对手。
她道：“嗯，你们这次要是赢了球，我请你喝水吧。”
——权当安慰。
那场比赛，他是新人，替补出场。但上半场四十五分钟里，院里已经先丢一球。
轮到他在场边热身时，王蒋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前排来。她倚着栏杆，笑容在日光下显得异常不清晰，只听见她笑嘻嘻地贫嘴道：“你输了要请我喝水哦。”
骆九方看了一眼比赛剩下的时长，轻哼道：“你还有十五分钟跑去超市买水。”
她嘴上照例不饶人：“九方同学，看来留给你进球的时间也不多啦。”
骆九方不记得那场比赛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踢的，当一颗球追平比分，一颗球补时绝杀决定胜局，被众人簇拥着喊“老父亲”的时候，他甚至晕乎乎地想，总不可能真是贪图她一瓶水。
02
看见骆九方发的球队聚餐照片后，王蒋蒋的肚子不合时宜地打起了饿鼓。
她纠结半天，终于给骆九方发短信：九九，帮捎一份排骨煲仔饭，再来一瓶冰镇可乐。
骆九方啼笑皆非，正要跟她算这一笔账超出“十块钱消费”多少，但她明显心虚在前，而骆九方迟一步，眼睁睁见她祭出绝杀。
——嘤嘤嘤，九九不回消息。
——嘤嘤嘤，蒋蒋要饿死了。
——嘤嘤嘤……
骆九方慢吞吞打字回复：打死不给“嘤嘤怪”捎东西。
一眨眼，她消息撤回得倒也快。
骆九方吃完饭给她捎了外卖，打电话叫她下宿舍楼。她踩着拖鞋“嗒嗒”地跑下来，骆九方把外卖往身后一藏，避开她伸来的爪子，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她的眼睛在夜灯下红而肿，是刚哭过的模样。她吸吸鼻子，道：“岚团要停止活动了。你讲得对，我做白日梦来得快一点。”
“日本也不远。”这一刹那的心软去得也快，骆九方看着她外卖的小票单子，狠补一刀，“哦，但你穷。”
王蒋蒋道：“正因为穷，我去面试了戏剧社的一个角色。”她顺便邀请他，“有个角色很适合你，你要不要也去面试？”
骆九方其实毫无兴趣，但好奇她心中怎样的角色适合他，因此勉为其难答应下来。等到课后去社团看剧本，他差点气得吐血：“你就让我扮颗死人脑袋？还不如傻站着当棵树！”
戏剧社在排《莎乐美》，结局凄美而震撼，而他扮演男主角掉落的脑袋，如无意外，还有一场与女主角借位的吻戏。
骆九方顿时有一点点怀疑她的小用心：“莎乐美是谁？不会是你吧？”
“嘿嘿嘿。”王蒋蒋笑眯眯地搓了搓手，“实不相瞒，我是砍下阁下头颅的刽子手。”
骆九方：……
歌舞剧中骆九方的戏份少，只排演了一次。后来，学院批场地的时候审演了一遍，据说因为他们的戏份太血腥，所以被砍掉了，他们只好相约坐在台下看排戏。
台上莎乐美在念：“约翰，让我吻你的嘴。”
台下骆九方的余光里，王蒋蒋正捧着手机痴笑。此情此景，不免使人揣测她有非分之想。骆九方心下一动，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道：“你别笑。”
她仍旧满脸笑容，端着手机挤过来请他拿主意：“你看，这个同人本的特典都好好看噢，我要买哪一种特典本呢？要不我直接买爆吧！”
原来又是她那些稀里糊涂花钱的动漫周边。
骆九方为自己错解气氛感到难为情，见她犹自言自语、喋喋不休，忍不住道：“省点钱，别心血来潮买一堆。”
她立刻瞪他：“什么叫心血来潮？”这一句太大声，引来了众人注目，她自觉低了身，伏在他耳边小声道，“这叫爱情。”
她目光炯炯，理直气壮：“我为爱情花钱怎么了！”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好似在呵痒痒，骆九方呼吸有点紧促，大概也气急败坏，他的话语混杂在歌舞剧的气氛中，显得不那么真实：“你应该为自己的爱情花钱，而不是别人的。”
03
心动来得难以捉摸。
王蒋蒋觉得不太好，在这莫名其妙的气氛下，仿佛一点也不正经。她不动声色地坐回去，低头看着发亮的屏幕，犹不忘与他顶嘴一句：“但我的爱情它姗姗来迟！”
他顿时也不说话了。
正好王蒋蒋翻到学院的表白墙，骆九方被偷拍的照片出现在上面，又有小学妹羞涩地请人问：不知道这位小哥哥有没有女朋友呀。
骆九方面部轮廓分明、眉眼疏朗，长相更偏向于运动番里的热血少年，举手投足间可见少年的意气风发，何况他还高居于院系进球榜之上，这更给他添了一分异彩。
这样耀眼的少年，如不是有王蒋蒋这样大煞风情的“密友”存在，早就被这文学院里如狼似虎的女孩子们吞没了。
王蒋蒋将手机拿给他看，他不明所以地盯着照片。
他自恋道：“你私藏我的照片？”
她叨叨：“少年，请私藏好你的魅力吧！这是学校的表白墙上的！”
骆九方听了不以为意，反而指着照片上出镜的一顶小黄帽子笑道：“哪里来的樱桃小丸子？”
王蒋蒋一愣，将手机移回自己面前，照片的角落里有一顶眼熟的帽子。
“哎！怎么把我也拍进去了？”王蒋蒋懊恼地瞪他一眼。
幸而没有正面照——她的刘海儿实在羞于见人。这样一想，她倒记起这顶小黄帽子的来由。
当初她在宿舍剪刘海儿，不小心下手太狠，露出一对弯弯的眉毛来。她是不拘小节的性格，并没在意，当晚与骆九方见面时，也没见他取笑。
谁知隔日，她和舍友们去上课，正走在路上，突然眼前黑压压一片，一顶圆帽扣了下来。舍友们都在笑，她扶着帽檐抬起头来一看，果不其然是他的恶作剧。
他抬手“咔擦”一声，然后在相片中鉴赏她这姿态，随即很满意地笑了笑：“嗯，樱桃小丸子早呀。”
他闹这一出，蒋蒋有点难为情，因为，事后室友们都八卦地凑上来逼供：“蒋蒋，我们都觉得骆九方一定喜欢你。”
这样暧昧至极的话，旁人讲了一遍又一遍，她不信他不知道，但他从来没动摇。
王蒋蒋也不是不清楚他一开始打的小算盘：不过是借她的名号来挡一挡泛滥的桃花。
玩笑时，她也似笑非笑地埋怨过一句：“你是咬定我不会喜欢你吗？”
他那时嘴角含着笑意，反问她：“那你当真不会喜欢我？”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回答，但作为他的密友，偶尔受了他甜蜜的馈赠，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他这一点“插朋友两刀”的坏。
她总不能显得太小气嘛。
04
大三的时候，骆九方担任起校队的队长，忙碌起来，与王蒋蒋的联系就渐渐变少。
他寻了个时机，发消息让她有空去取球赛内席的票。
王蒋蒋过了好半天才回复一句：噢，你交给麦子，他到班上带给我就好。
整个文学院只有他与麦子入选校队，而麦子与王蒋蒋同班，她这样讲倒也理所当然。但骆九方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最近麦子既在忙补课的事，又忙着队内的训练，你别劳烦人家。你自己来，或者我给你送到宿舍楼下。
她慢吞吞地回复：是我在给他补课啦，也不算太劳烦。
骆九方：行。
后来他还是没把票交给麦子，而是亲自去了一趟王蒋蒋她们班级的自习室。周六难得的空闲，她居然与麦子躲在这里讲英语习题。她戴着耳机埋头看视频，还特意留出一只耳朵，留意麦子的请教。
他们没发现门外的他。
下午校队训练时，麦子姗姗来迟，同骆九方道了一声歉，只说：“做题做上脑了，不记得时间了。”
骆九方漫不经心地问：“听说是蒋蒋给你补课？”
麦子挠挠脑袋，然而答非所问，他也不好刨根问底。
训练结束后，骆九方在收拾器械，听见队友们都在取笑麦子，他竖起耳朵一听，原来是麦子小气，吃颗糖也不肯与人分享。
“不是我买的啦。”只听见麦子解释说，“我和蒋蒋打赌而已，如果我英语补考比上一次高，她就请我吃糖。”
轰然一声，骆九方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忽然不知所措了起来。
临到晚饭的时候，骆九方打电话把王蒋蒋从宿舍里叫下来。王蒋蒋见他一身球衣还没换下，不免诧异道：“什么事呀？”
他把球赛的票递过去，王蒋蒋便笑道：“你这么忙，干吗亲自来啊？”
“你不也挺忙？”察觉到语气太怪异，骆九方又道，“麦子的英语怎么样？”
这学期他们要代表学校参加多场比赛，麦子在校队名单中，却因为有挂科的困扰，无奈被困在替补席不能出战。他与麦子从文学院的足球队一直并肩走到校队，此时倒是真心为他担忧。
“你们为校争光，老师其实是有意手下留情的。”王蒋蒋笑道，“但也怪麦子太不争气了，原本上学期认真学一学就不会挂科，偏偏卷面上不给老师面子，老师没地儿给分。”
说曹操，曹操到。麦子新买了一辆摩托车，特意兜了一个圈到女生宿舍来，见他们正聊着，笑着招呼道：“要不要一起兜个风吃饭？”
还没等王蒋蒋答话，骆九方先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麦子，我跟蒋蒋约了有事情谈，你自己先去吧。”
王蒋蒋看他一眼，对这凭空冒出的“相谈”感到莫名其妙，但倒没说什么。
天色渐晚，校园树荫道里缱绻缠绵的小情侣比比皆是，他们走在其中，竟然异常和谐。
骆九方突然道：“他喜欢你，你知道吗？”
“我又不是傻瓜，怎么会察觉不出来？”王蒋蒋笑了笑，“我不过是受了英语老师的嘱托，麦子他也知道……”
“谁不可以，干吗偏偏叫你？”
王蒋蒋被他问住了，个中原因如果非要说清，兜兜转转总是绕不开他的。她知道友情的禁地在哪儿，但总忍不住想要犯禁：“你不是常常说麦子是你的得力助手吗？我帮他补课，不正好减了你的烦扰吗？”
她撑手坐在他身后的高台上，一双脚没个落点，一直晃呀晃。
“喂，骆九方，我对你这么好，你要不要请我喝水呀？”她不解风情，偏要提这一茬。
骆九方不吭声，心却一直往下沉，原先一向拿她的名号来挡学院里的桃花，却不知几时她这一株竟悄然探进心窗来，惹人烦思不止。
王蒋蒋犹在喋喋不休，他的沉默太诡异，让她也心神不宁。
天完全黑下来，树林里蚊子不堪扰，叮咬她的手臂。她将袖子半挽，伸到他面前：“骆九方，蚊子全咬我，好难受呀！”
骆九方捞起袖子，也将蚊子咬的红包展现给她看，压低嗓音道：“我也不比你好受！”
文学院的学生们惯爱一语双关，但又能怎样？友情从来不是爱情的捷径，而他们之间暧昧太多，感情似真似假，已经不敢再探初衷。
她回去后，发来一条短信：我与麦子只是朋友，你不准再讲莫名其妙的话来质疑我，不然我也要控诉你对待朋友太不公平。特此警告。
骆九方回信问她：那我跟你呢？
她隔了一日才理会他，大概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语气，因此也漫不经心地回复：我和你当然要好过和他。
05
市内大学生的足球赛很快在隔壁大学举办。因为赛程期满，票被哄抢一空。骆九方料想王蒋蒋手速不行，一早就替她留了内席票，并叮嘱她一定要来捧场。她满口答应，到了那日，骆九方在热身时却没看见她的人影。
趁喝水的间隙，骆九方拿出手机给她发信息：在干吗？
她秒回：在看你。
骆九方只觉得手心发烫，连一张脸似乎也被太阳晒得热气腾腾。他抬头往她的座席看去，正看见她一边屈身请人让路，一边挥手给他打招呼。
手机振动了一下，还是她的消息。
——加油噢。
她这一个“噢”，像冬天里裹在被窝中的懒猫一样慵懒又可爱，轻轻地撩拨着他的心弦。
他好像已经不仅仅想跟蒋蒋做朋友了，还想要更贪心。但她的态度，他一点也琢磨不透。他甚至可以预想到她会痛心疾首地回答：“骆九方，我拿你当朋友，你却想要撩我？！”
而他只能百口莫辩。
当前唯有歇下心思，先竭尽全力去赢下一场比赛。
但对手强劲，比赛胶着了四十五分钟，仍是0∶0。
半场休息时，大家围在一起商量计策。
骆九方一直没吭声。
教练看了他一眼，说道：“下半场你不要上了。”
其余队友都很惊讶，麦子更是大叫道：“教练，没有骆队，咱们前锋就钝了呀！”
骆九方自知上半场踢球时的不对劲没能逃出教练的眼睛，他对教练的建议没有异议，按住麦子的手：“听教练的。”
下半场，他坐在替补席上观看比赛，手机轻轻振动了一下，王蒋蒋发来消息问候：晚上吃什么呀？
看到他坐冷板凳，她倒是体贴地关心他。
骆九方笑了笑，忍不住逗她：没有心情吃饭。
但不知她怎么看穿他说谎的把戏，语气突然变得超级冷漠：噢，你自便。
比赛最后以平局结束，称不上好开头。赛后，教练简单讲了两句，又单独与队长聊了一会儿，在骆九方再三保证立刻就去医院看脚后，才放他离开。
他出来时发现队友们都没散开，在等他，而他们的女朋友也在观众席等着他们。
看见他们眼底的担忧，骆九方不禁笑骂道：“等我干吗？都滚去陪女朋友吧。”
王蒋蒋却不在观众席内，他左右一瞧，麦子也不在。他冷笑一声，拨通了王蒋蒋的电话。
“你不是没心情吃饭吗？”她显得无辜，“你怎么啦？”
骆九方道：“腿‘断了’。”
王蒋蒋陪他去了一趟医院，幸而不是大伤。他在电话中与教练谈了几句，决定接下来几场比赛暂时休息。
王蒋蒋殷切地要扶他，又被他打掉了伸过去的手。
骆九方道：“我又不是真瘸了腿。”
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吓唬人，讲他腿断了，吓得王蒋蒋接电话的手一直在颤抖。
王蒋蒋随口问他：“你怎么不跟你队友们讲？”
“怕他们心疼我。”
赛季甫一开始，队长就带有伤病，的确很损士气。
王蒋蒋只是瓮声哼了一句：“不怕我心疼你？”
这样的话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即使是朋友，也会嫌暧昧。骆九方心内震了一震，面上却镇定十足，他安静了一会儿，旋即理直气壮地笑道：“如果你不心疼我，那也太没良心了。”
06
骆九方的伤病最终还是没有瞒住队友。
幸而没有大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因此不算什么禁忌，反而队友们齐齐笑话他要多坐几场替补席上的冷板凳。
只不过，坐冷板凳的骆队一点也不输人气，常有女孩子潜进球队更衣室偷偷地放情书。但球队里经常闹出送错情书的笑话，因为他的球衣是11号，衣物柜却是9号，相熟的人心中有数，外人却不知道。
原11号衣物柜的主人深受其扰，建议与他互换柜子，被他一口回绝之后，只好搬到另一个空柜去，专程留出这地方来腾放整支球队的情书。
王蒋蒋有时候会受邀来帮骆九方拿东西，看见那满柜子的信封还很好奇。她当然知道这其中应该有他不少情书，可惜他不动声色。
有一次终于忍耐不住，王蒋蒋问他：“你怎么不用这11号柜子？”
他指了指球衣上的“11”号，解释说：“不想凑双十一。”
况且骆九方有点记仇，大一初始，王蒋蒋看见他球衣上的“11”后，还狠狠地嘲笑并祝福他未来四年会是单身狗。
她这罪魁祸首显然没有一点自觉性，还在笑个不停。骆九方收拾衣柜的动作一停，突然拿出一件新球衣盖在她头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里面。
王蒋蒋呆愣愣的，不明所以：“你做什么呀？”
骆九方笑说：“我现在正式任命你做九方后援会的会长，这件球衣赏你了。”
他的球衣大她一圈，站在同是球服的他的身边，显得小鸟依人。
她大概猜到这“情侣衫”的意味，但脑子里乱哄哄的，仍习惯于与他拌嘴：“那骆队长签个名呗，本会长抽奖送给球迷。”
骆九方立刻瞪她一眼：“你敢！”
王蒋蒋却已经将球衣收好，笑嘻嘻地给他敬礼：“报告，王会长决定中饱私囊，独吞奖品。”
这时候外面传来动静，她冲他挥挥手，从小门溜之大吉。
队友们刚踢完球回来，看见骆九方正弯身清理柜子里的情书，不免都酸气冲天：“骆队风采依旧，还是那样讨女孩子喜欢。”
“谁说的，蒋蒋不就无动于衷？”
大家轰然一笑，麦子突然道：“其实蒋蒋喜欢骆队的。”
骆九方一直没说话，任他们打趣，蒋蒋与他们都熟悉，也并不在意这些胡话。但他没想到麦子会出来帮腔。
他只愣了这么一瞬，队内已经开始热烈讨论。
“蒋蒋平时待谁都好，唯独凶队长一个人。”
“因此才与众不同嘛！”
“男女之间哪有纯洁的友情，不是郎有情，就是妾有意。队长，你怎么看？”
他们倒好，反过来问他这一头乱麻的当事人。
骆九方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我倒也正想问问她。”
自从骆九方被查出伤病之后，校队里有几人也踢出了伤，整支球队状态下滑，在积分榜上落后了。
下一场比赛至关重要。骆九方仍被困于替补席，眼睁睁见球队一开场就丢了球，下半场到七十分钟也仍然不见好转，他向教练提议，坚持带伤出场。
看见他在场边热身，王蒋蒋冲到栏杆边来，一脸担忧地问：“你的脚好了吗？”
“没有大碍。”骆九方避而不谈，只是道，“蒋蒋，比赛结束后我有话跟你说。”
不等她回应，他转身上场。比赛赢得艰难，又是绝杀险胜世界波的剧本，然而代价不轻——骆九方旧伤加重，砣骨轻微裂开，不得不住院观察。
王蒋蒋气哼哼地到医院给他送饭，将饭“啪”地一下搁在桌上，闲杂人等立刻会意，告辞离开。
见他正襟危坐，一副乖宝宝的模样，王蒋蒋心里又好笑又好气。他是为球队尽心，她又不能怨他。怪来怪去，她只好怪自己，于是没好气道：“饭冷了，快吃！”
他受宠若惊，夸她好手艺。
王蒋蒋哼道：“你才知道？”
她坐下替他削苹果，低垂着头，露出雪白的后颈，晚霞镀一层光，画出美好的弧度。骆九方一时失神，待她将苹果塞到自己手里才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道：“蒋蒋，不许你再低头。”
不许将这美景落入别人眼中。
她骂他“神经病”，目光却投向桌旁摆放的花束。校队里尽是一群大老爷们，绝没有献花的巧思，不出意料，应该是爱慕他的女孩子送的。
她若有所思地说：“骆队长的病房里也有络绎不绝的艳遇嘛。”
嗯，酸味太重，让骆九方闻到了。
他偏过头去笑，被她一眼识破，指着他道：“你还偷笑！你绝对笑了！你一笑，耳朵就像狐狸一样抖一抖！你讲，是不是喜欢你的人送来的花？”
最后一句她不自知，其实她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不是。”骆九方道，“你要是不喜欢，就把花丢出去。”
“那不是白费了人家一片心意？”
骆九方笑道：“你倒挺为这‘子虚乌有’的人着想啊？”怕她太恼怒，骆九方随即解释道，“这花我妈买的。”
王蒋蒋立刻道：“那更不该丢了呀。”
骆九方慢吞吞“嗯”一声：“谁叫你爱吃飞醋。”
这该死的“嗯”的声气儿，偏偏像他十分体贴，为她考虑一样。
王蒋蒋红着脸站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嘁，我宁愿我全是胡说八道，你不信也一点都不可惜。”骆九方一早打好腹稿的告白的话，在他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时，又习惯性地变成了贫嘴的话，“本球星明码标价，王蒋蒋你再不叫价，可就要亏大发了。”
07
学校论坛上都在议论骆九方力挽狂澜拯救球队一事。楼建得高，话题也越来越偏，讲到他怎样拒绝女孩子们的告白，有人笑称为“九方拒绝一百式。”
王蒋蒋的室友们也凑了这热闹，兴高采烈地将她叫到电脑前：“蒋蒋，你也拥有了姓名。”她定睛一看，原来有人将她写进了“拒绝百式”。
室友们齐齐逼供她：“你是不是真的跟骆九方告白过？”
说到这儿，他上次的话又让她心神不宁。大概她的表情太心虚，室友们嗅到一点八卦的气息，围坐在她身边，听她期期艾艾地讲了个须尾。
室友们精神一振：“要是叨这个，我们可就不困了啊！”
其实没有什么好讲，蒋蒋已经明白他的心意，自己的心意也早就清楚，她正决定要选一个良辰吉日再给他惊喜，这事自然不能先向室友们透露了风声。
平日里她还常去医院送饭，但他神情如常，丝毫不提那日的事情，她心里存着欺负他的想法，也假装不明白。
即使他是骆九方，也只敢在空间借歌词抒情：最近睡得很坏，最好你搬过来。
那一条动态浏览受限，仅她可见。
彼此心照不宣，但王蒋蒋偏要大煞风景。
她回复：呸！
骆九方出院那天，王蒋蒋和他的队友们约定好同去，谁知事到临头，个个毁约，她只好一个人去。
他在病房里一边看球赛，一边等她。
王蒋蒋一进去，先跟他解释了一句：“他们都有事，来不了。”
“一个一个都重色轻友。”骆九方应了一声，倒没见怪，反而招手让她过去。
她狐疑地走过去，只感觉到骆九方将一只手搭在了她肩膀上，整个人靠过来。他高她大半个头，这样的举止就像将她半搂入怀。
她吓了一跳：“你干吗？”
他慢吞吞道：“喀喀，腿不好走路嘛。”
既然有正大光明的理由，王蒋蒋倒不好再瞎矫情，只是嘀咕了一句，大约在骂他那群重色轻友的队友。
他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我倒宁愿你来这一趟也是因为重色轻友。”
王蒋蒋正全神贯注扶着他，背脊僵硬，没留意他的埋怨。当然，他也不太好受，因不肯将重量都施加给她，仅虚虚搭着她肩膀，所以，才走到医院门口，手臂已经酸麻得不行。
一个始终不叫松开，另一个也始终没松开。
他们在站牌下等车，日光将交缠的影子送到他们面前。旁人如果不知他们各怀心思，只会以为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
骆九方的耳朵又抖了抖，幸好他比王蒋蒋高，王蒋蒋看不见他的窃笑。
骆九方突然问她：“蒋蒋，你看论坛了吗？”
王蒋蒋慢半拍般抬起头：“啊？”
08
王蒋蒋回到宿舍，登录学校论坛，发现有一个热帖被顶在首页，主题名字叫“少年漫更新”。
她点进去才发现是几年前的旧帖，里面记录着骆九方进文学院足球队以来的比赛视频与生活闲照。
不知为何，她总在照片里，他的身旁。
王蒋蒋顾不得惊讶，鼠标飞快往下滑动，蓦地看见戏剧社《莎乐美》的幕后照。镜头里，是他们唯一一次上台排演，没有灯光，亦无道具，他半蹲着，毫无察觉，而她站在他身后，捧着他的头颅，目光虔诚而认真。
帖主特地在照片下划了分割线，并标红高亮了一行字：请王蒋蒋与骆九方原地结婚。
帖子这两天才火起来，校友们啧啧称奇之外，也不免来凑热闹。有人甚至建议换标题：这么甜，不如改叫少女漫更新。
底下顽抗的事业粉们表示不行，纷纷哀号：崽还小，请专注足球事业！
然而一个小时以前，一个惹眼的ID跳出来回复了这一条评论。
九方本方一点不圆：我觉得，可以。
王蒋蒋乍然看见这一条回复，一颗心免不了“怦怦怦”急跳起来，即使在这样大的事情面前，她的小脑袋里也还在恍惚地想不相干的事——
没想到他会无聊到躺在病房里看论坛八卦！亏她以为他在认真观看球赛！
鼠标再下滑。
裙下之臣：这是九方男神本人吗！我可以！
野孩子：我也可以！
奇洛李维斯回信：我为九方男神上场比赛的世界波绝美落泪！
九方本方一点不圆：你们可可可的，到底王蒋蒋她可不可啊？
他的回复尚在三分钟前，她原本筹备了一个惊喜，又被他捷足先登。
王蒋蒋不太满意，心念一动，注册了一个新账号，名字改成“骆九方真没有妹妹叫十元吗”，俏皮地评论：亲亲，这边建议直接在一起哦。
论坛刷新得不慢，她的帖子很快被引用。
九方本方一点不圆：收到，我立刻奔你而去。
手机在身后嗡嗡振动不停，舍友们争先来抢手机，接通并打开免提。
他在风中喘息，大概正在飞奔下楼梯。
他说：“蒋蒋，我来了。”
“骆九方你小心脚！”
何妨慢慢来，反正，她已经跑不开了。
更新时间: 2020-01-10 2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