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沙柳
我爱你,无论恶语还是狂风,无论不屑还是暴雪,我都依旧爱你。你始终是我的整个世界。
如果连尊严都付出了,你爱的人还是不爱你,那么你应该转身,爱情不应该只是浇灌,还要开花。
以后的路还很长,我得给自己留一些东西,以好面对以后的生活。
林若依从酒吧里冲出来在我身后略显唐突地问了一句:“我是好姑娘对不对?”
我转过头,四周是习习的晚风,她的披肩长发被吹地拂动了起来,胸腹因为不均匀的喘息而上下起伏着,她身后五彩斑斓的玻璃门里是一个喧嚣的世界,那里有震耳欲聋的各种乐器的击打声,还有都市男女们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我说:“你一直都是。”
林若依期盼的眼神收了回去,露出了笑脸,两行透明的水流从眼眶里滑了出来:“谢谢你,程沙柳,回去注意安全,以后记得常来玩儿啊。”
望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我在心里默念:“你一直都是好姑娘,从未变过。”
然后内心像被重拳击中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2013年暑假,我被同学程文忽悠到鞍山一家培训机构当补习老师,每天给初中、高中的各年级学生补习作文和政治历史。林若依就是我那时候认识的,她负责的补习科目是英语、数学还有物理和化学。这几个科目都是我敬而远之的,因此对她格外佩服,见到她就不由自主竖起大拇指:“真是个厉害的姑娘。”
林若依笑了笑:“嘿嘿。”程文这时候过来了,她立马就把头低了下去,不再说话。
程文拍了拍我的肩膀,拉着我吃饭去了,把林若依完全晾在了一边。林若依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身后看着我们,表情失落。
林若依喜欢程文,所以在程文面前没有气势,程文不喜欢林若依,所以可以肆无忌惮。
我问程文:“林若依是个好姑娘,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程文突然咆哮起来:“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程文又轻言细语地说:“我不喜欢她在我面前表现出的低姿态,那让我很窝火,她可以大方一点和我说话,就像对你一样。”
我在心里想,她只把我当朋友,才会那么平淡,可你是她爱的人啊。
程文和林若依是高中同学,高考前一天林若依向程文表白,林若依结结巴巴说完一句不到三十个字的表白词,然后含情脉脉地看着程文。程文吐出一个嚣张的烟圈:“亏你妹的还天天看言情小说,连一句表白的话都说不清楚!”然后弹掉烟头,扬长而去。
林若依没有哇哇大哭,只是默默地擦去眼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了一个小时,确定程文确实不会回来后才转身离去。
高考成绩出来了,程文去了北京,林若依留在了鞍山。
某个早晨,程文在家门口遇到了林若依,他看了她一眼,冲上去食者指着她的鼻尖恶狠狠地说:“不准复读!不准跟着我到一所学校!听到没有!”
这次林若依哭了。
“那是我有生以来哭得最伤心最严重的一次。”林若依说。
我默默地看着她,无语凝噎。
“后来我还是没有复读。其实我是很想复读的,但如果不这样做,程文或许就会讨厌我少一点。”林若依接着说。
林若依问我:“程沙柳,你说我是好姑娘还是坏姑娘?”
我点头如捣蒜:“你是好姑娘,不应该被错过的好姑娘。”
林若依问:“那程文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大家不是都说好姑娘不应该被辜负吗?”
我无法回答出这个问题。“好姑娘”的定义很抽象,在有些人眼里,自己喜欢的姑娘就是好姑娘,在有些人眼里,自己不喜欢的姑娘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是好姑娘。
所以,林若依,在程文眼里,你不是个好姑娘,他才会肆无忌惮地辜负,并高高在上,毫无愧疚。
暑假结束后,我回到北京继续上学。那个冬天,北京出奇地没有下雪,但还是很冷。
林若依给我发消息说她大一的时候给程文织了一条围巾,现在已经大三了,不能再放了,得送给程文。林若依不敢直接送给程文,她想快递给我,叫我转送。我找不出理由拒绝。
我拿到了林若依的快递,包装得非常精美,上面还画了一个很好看的笑脸。
这个笑脸真美。
程文拿着围巾,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手一松,围巾就掉到了地下,那个笑脸也变了形,像是在哭,在流泪。
我生怕程文会抬腿去踩,赶紧捡了起来,护在身后。
我不敢打电话和林若依说这个事情,只是把围巾按照地址重新快递了回去。林若依收到包裹后,给我发了条信息,只有两个字:谢谢。
她懂。
寒假的时候我又去了鞍山的培训班,鞍山的雪很大,即使穿得很厚也冷得想哭。林若依依旧在那里当补习老师。程文依旧对林若依不管不顾。
林若依终于不再低姿态,她从尘埃里站了起来:“喂,我给你织的围巾,在我衣柜里放了都快三年了,什么时候才能送给你啊。”
程文没有转身:“明天吧,在你学校门口等我,下午三点。”
然后弹掉烟头,扬长而去。
第二天,林若依在校门口站了三个小时,怀里紧紧地抱着她三年前织的围巾,雪很大,狂风肆虐,她的头发、围巾、衣服、手套、裤子、鞋子都覆上了白白的雪,唯独围巾上干干净净。
我突然发现,鞍山的雪不再冷得让人想哭,它很美,是那种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美。
程文一直没有出现。
林若依最后是被舍友拖进宿舍的。
我爱你,无论恶语还是狂风,无论不屑还是暴雪,我都依旧爱你。你始终是我的整个世界。
程文拉着我的手,流着泪说:“老沙,我的好兄弟,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心比黄金还要僵硬?其实我也很难受,我之所以这么对她,是想让她离开我,离我远点。我比谁都清楚,她很好,是个好姑娘,可是不管我怎么做,就是无法对她产生半点感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有的人可能整个世界都觉得她很好,可我就是接受不了她,我唯一能对她做的,就是对她狠一点,再狠一点,狠到直至她从我的生活里离开……”
程文找到林若依,语言从未有过的温和平静:“你是好姑娘,可我喜欢坏姑娘,是那种在夜场唱歌的坏姑娘,会各种诱惑人的坏姑娘,你能做到吗?”
林若依没有回答。
程文自信满满地轻哼一声,转身走开。
这次他没有抽烟,也没有扬长而去。
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2014年10月的某个晚上,小姚过生日,他砸了一笔钱,邀请大家到三里屯一家酒吧喝酒。
我再次遇到了林若依,她穿着棕色连衣裙,披肩长发顺到了胸前,她手拿话筒,行为举止大方得体,姿态低到尘埃里的那个小女生仿佛只是前世。淡雅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台下安静无比,所有人都是她的听众。她深情款款地唱着歌,我的思绪飞出好远,没有听清她在唱什么,但有几句台词还是见缝插针地钻进了我的耳朵:“我路过太多太美的奇景,如同伊甸般的仙境,而大海太平太静,多少故事无人倾听……”
林若依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我站起身和她握手,简短地打了招呼之后我们坐在沙发的角落里默默喝酒。空气很逼仄。
林若依突然问我:“他好吗?”
我说:“他还好,你好吗?”
她点点头,然后不再说话。
我下了出租车走到小区门口,接到了林若依的电话,她问:“有时间吗?想和你说说话。”
我说:“必须有时间。”
她说:“老程,我发现我已经不爱他了。”
我没有觉得奇怪,反而是她这个“老程”的称呼让我突然有了亲切感。
林若依继续说:“这么多年了,说不累那是假的,可我心里对他的爱依旧还是那么炙热,以至于都忘了尊严,可是谁叫我爱他呢?你知道吗,当他说他喜欢夜场的坏姑娘的时候,我心里其实不难过,只是很凉,我知道他只是那么一说,想让我离开他的生活,不再纠缠他,可我心里还是很凉。我觉得他心里一丝一毫都没有我——可能本来就没有,但我还是侥幸希望这么多年过去了,看在我做的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他能在心里给我一个位置,结果还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我……算了,不说这些了,好像永远也算不清。”
我安静地听着。
“说来也怪,明知道他只是那么一说,但我还是来到北京当酒吧歌手,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以为顺了他的话,他就会对我少讨厌一点,结果他倒好,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是不是也没有他的消息?”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如果连尊严都付出了,你爱的人还是不爱你,那么你应该转身,爱情不应该只是浇灌,还要开花。
我决定瞒着林若依,我说:“不知道,我都好久没有和他联系了,他之前一直在说要去法国外籍兵团当兵,估计是去那儿了吧。”
林若依说:“也罢,我现在过得还不错,虽然在夜场当歌手,但我没有逾越自己的底线,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坏,我发誓要做一个好姑娘。毕竟以后的路还很长,我得给自己留一些东西,好面对以后的生活。”
她最后一句话直接把我涌动着的眼泪挤出了眼眶。
我说:“嗯,好好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林若依说:“谢谢你,老程,我会好好生活的。”
我始终记得一个姑娘。
她在鞍山。
她站在大雪狂风肆虐的街头。
她的头发、围巾、衣服、手套、裤子、鞋子都覆上了白白的雪,唯独怀里的围巾干干净净。
那条围巾是她三年前为心爱的人编织的。
她在暴风雪里站了三个小时。
她等的人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更新时间: 2022-12-10 1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