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不泊
PART 1
我妈打来电话时,我正在拥挤的地铁里匆匆忙忙咬着半个三明治,她说家里重新装修,从我衣柜底下翻出来一大堆光盘,要不要扔掉。我连忙喊:“别扔啊,帮我放好。”
那些都是我和大鲸初中时没日没夜刻好的CD,里面收集了所有Led Zeppelin的歌和演唱会,影碟无疑已经不能播了,就连老式VCD都很难再找到。
我已经快十年没联系过大鲸了。我们的生命好像只在初中那一小段时光里有过交叠,从那以后,我随家里搬迁,每天忙着为学期末能捧回“优等生”的奖状而奔波在补课班里,而大鲸,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是班里“万年吊车尾”的那一个。
我把箱子里一大堆的东西倒在了地上,眼前叮铃咣啷一阵混乱。我坐在一大堆卡片和模型机器人里,像进了巨人国。深蓝色实木陀螺、冒险小虎队和解密卡、豌豆正传,还有一大套拳皇造型的机器人,那是大鲸送给我的搬迁礼物,我还记得他为了集齐兑换拳皇的卡,早饭吃了半年的干脆面。明明是那么宝贝的东西,最后他还是送给了我。
PART 2
我以为找到大鲸会很难,毕竟相隔十年,原来的老房子也已拆迁变成商业街。结果我妈轻描淡写地说:“有什么难的,我上周还在菜市场看见他妈妈,顺带说了几句话,他在原来的地方开了一家修车厂。”
我拉着行李箱走近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穿着黄色工作服正在满头大汗洗车的男人,他长得跟初中差不多,不胖不瘦,还白了点。我放下箱子招手喊他:“大鲸,大鲸!”他关掉闸门,看了我好几秒才叫出了我的名字:“你怎么来啦……小心箱子。”在洗车的水漫过来之前,他眼疾手快地拎起了我的箱子。
大鲸住的是老式楼房,梨黄色的实木家具和沙发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樟脑丸味道,跟多年前一模一样。一时间我们两个人有些不知所措,大鲸手忙脚乱地倒着酒,我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给的那套拳皇我还留着呢”,他笑了笑说:“都是些小东西。”“还有那一整套齐柏林飞艇,我带来一半,你……”“真的?我看看。”大鲸小心地翻阅着那些晒干后有些变形的碟片:“真是好东西啊,真好。”
PART 3
他继续笑着说:“真没想到你能想起我,时间过去太久,能联系上也不容易啊。”
我点头:“嗯,不容易。”不容易的是,过了那么多年,我们的身体还有幸一直保留着一部分初代细胞,仍然会在听到罗伯特·普兰特的沙哑嗓音时不由自主哼唱,仍然能细数出被记忆掩藏的无数细节,仍然能坐在一张酒桌上天南海北地说着话……
“没事就来坐坐,家里有饭。”大鲸靠在单元门口嘱咐着,我笑着顶了他一拳,说:“那你有时间也来我家,不过只能给你点外卖。”他笑眯了眼:“那我得点最贵的,你还欢迎吗?”
“欢迎,如果是你来,我一定跑着去。”我拉着箱子走出很远,回头时还看见他迷迷糊糊直起腰来冲我招手。大鲸和我的确分属两个世界,我说数据代码他不懂,他谈起轴承轮胎我也不知道,可也庆幸这份毫无交集,才能让我们在神奇的山涧中央相遇,在车水马龙、物欲膨胀的俗世里圈出一块神奇的乌托邦。在那里,吉米·佩奇还在用小提琴弦摇头晃脑拉着吉他,还有能把舌头染黑的七个小矮人冰棍,以及两个在大街上比赛骑自行车、挥洒汗水追逐夕阳的少年。
更新时间: 2019-08-19 2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