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炎凉,纳言
玉瓷迷录目录
第一章:玉瓷迷录(一)
第二章:玉瓷迷录(二)
第三章:玉瓷迷录(三)
第四章:玉瓷迷录(四)
第五章:玉瓷迷录(五)
第六章:玉瓷迷录(六)
第七章:玉瓷迷录(七)
玉瓷迷录(三)
08
第二天,天高云阔,是适合出行和运动的好天气。郊外新建的高尔夫球场上,一记漂亮的球划过天空。连乐青和Keely坐在电动高尔夫球车里,朝挥杆的中年男子驶去。
男子正是明珠珠宝的老板傅荣。傅荣年近五十,但因为长期运动,身材匀称,看起来比普通的中年人精神很多。球童对着傅荣小声说了几句,傅荣便转过身,望向车里的两个女孩。
同样穿的是白色运动服,两个女孩的风格截然不同。一个个头小些,扎着高马尾,充满活力,气质清秀干净,犹如山谷百合;另一个则将头发束在脑后,红唇艳艳,透着一种慵懒的妩媚,似一朵绽放的玫瑰。
这样的风景落在谁的眼中,都赏心悦目。傅荣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可那笑意并未达到眼底。
跟年轻的球童不同,傅荣做了几十年生意,接触过各个层面的人,他识人断人,从来不单靠外貌。
“连小姐,你好。”等两个女孩齐齐下车后,傅荣便微笑着看向连乐青。
Keely有些惊讶,看来这个男人确实不简单,他竟准确无误地认出谁才是今天的主角。而连乐青却没想那么多,她大大方方朝他伸出手:“傅老板,久仰。”
“傅某平时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打打球,连小姐提出来球场与我谈生意,想必是有备而来吧。不过即使是这样,也勇气可嘉。”傅荣扬起嘴角,笑道。
连乐青也忍不住一笑,既笑傅荣的张狂,也笑自己。
大学时,她曾跟谢怀遥进过学校的各种球社,也包括高尔夫社团,对高尔夫有些基本的认识,只是从未取得过什么成绩。
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有限,连乐青重点练的是跑酷,其他运动都很一般,也没有要在相关领域继续深造的意思。
而根据Keely的情报,傅荣打高尔夫的球技不错,她不可能赢过他,所以愁得睡不着觉,只好临时发语音向钟维勋求助。
“高尔夫球不难,”钟维勋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命令她,“快睡觉,明天早上早点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此刻,Keely听不惯别人对连乐青明褒实贬,红唇一抿,为她争辩道:“我们乐青不光有勇气,运气也不错。我打赌,今天幸运之神会站在我们这边,傅老板您要不要试试?”
傅荣哈哈大笑,心想,不知天高地厚。
“好,规则你来定,不要说我以大欺小。”
Keely也笑了:“傅先生已经打了这么久,又比我们年长,是我们的长辈,我们也不想在体力上占什么便宜,就打九个洞。”
连乐青说:“九这个数字不错,在古代九为阳数至尊,很吉利。”
听到“年长”“体力”两个词,傅荣脸颊的肌肉微微抖了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那就这样定了,连小姐先请。”
他见连乐青身材娇小,心里不无鄙视地想,你拿球杆都费力吧。哪里知道她背后有位技术达到职业级别的钟姓名师,而且对方还将连乐青带到他经常打球的私家高尔夫球场,贴身手把手教她速成技巧。
连乐青身手灵活,领悟力也不低,在球类运动方面有天赋,在心中默念了几声“不能给钟维勋丢脸”之后,便按照他教她的方法,找好角度,控制力度,轻松三杆,进了四杆洞。她扬了扬头,信心大增,一鼓作气,又来三杆,进了五杆洞。
傅荣误以为她是个中高手,想着自己就算发挥到最好,也不过是跟她打成平手,若是输了,更加没面子,不如鼓鼓掌,展现长辈的风度,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连小姐真是高人不露相啊。”
“这样是不是代表我有资格同傅先生谈生意?”连乐青一笑,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其实她心里也紧张得要命。Keely适时地拿出带出来的iPad,调出照片,照片上面正是那枚黄金镶翡翠戒指。
“傅先生,最近我有个朋友看上了这枚戒指,不知道您店里是否有同款?”
傅荣看清照片,眼神一沉,随即笑道:“连小姐说笑了,我们是珠宝店,不是古董店,哪能拿出这么精巧的老物件?连小姐有心跟我做交易的话,可以让你那位朋友去店里看看,我会和店员吩咐好,报你名字就能打折。”
连乐青捕捉到他眼里那不易察觉的闪烁,顿时明白这家伙在撒谎:“傅先生,你们明珠珠宝那么大,不能根据客户的需求提供定制服务吗?”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连乐青跟傅荣说了声抱歉,走到边上去接电话,是温故打来的:“连小姐,我这里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温老板啊,”连乐青无奈,“你能不能成熟点,小学生才做选择题。”
电话那头传来温故的笑声:“和钟少在一起后,这么可爱的连小姐也变得刻薄起来了。”
“温老板想说什么?”连乐青已经习惯了被温故调侃,只是这会儿还有人等着她,哪有工夫跟他闲扯?
“钟少让我帮你查的那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温故的语速越来越慢,“有人在黑市上放出消息,还有不少人表现出想买的意愿。可惜我没有查到买卖双方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们的交易时间、地点,只能提醒你,这东西说不定最近会流出海外,必须抓紧时间。”
他提供的信息前半段基本都是废话,但毕竟帮了忙,连乐青倒也懒得和他计较。只是心中更加笃定,如果东西在傅荣手里,那么他已经锁定买家,根本不用再冒险跟其他潜在客户接触。
“抱歉,久等了。”连乐青匆匆收了手机,快步走到傅荣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同时悄悄对Keely伸出两根手指。
PlanB!
Keely和连乐青合作时间长,早就有了默契,见到她的手势便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忽然,伴着一声尖叫,Keely脚下一滑,撞倒了傅荣的球童。趁球童不备,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球童帮傅荣保管的手机,然后速度飞快地用事先准备好的同款手机换上。完成这一切后,她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将傅荣手机里的资料拷贝完毕。
接着她又佯装被太阳晒晕的模样回到连乐青身边,找机会把那部手机换了回去,这才露出个貌似虚弱的笑容:“傅老板,乐青,你们两位谈得怎么样了?”
“你呢?刚刚没摔坏吧?”连乐青盯着她的眼睛反问。
Keely眨了眨美目,伸手挡在额头上,娇滴滴地说道:“没事,只是这会儿太阳太毒了。你看,我的皮肤好像又晒黑了一点,真可怕。要不我们先回家敷个面膜,以后有机会再跟傅先生谈吧。”
连乐青知道Keely已经得手,扭头对傅荣说:“既然傅老板这么为难,我也不好意思继续麻烦您,以后有机会我会去您店里买珠宝。”
两人说罢坐上电动车,开到停车场。那里停了辆奔驰,车上坐着的正是钟维勋。
虽然鉴定所事务繁多,但钟维勋这阵子将专业性相对不强的工作通通丢给了下面的人,心甘情愿当起了连乐青的绿叶。
“事情怎么样?”看到连乐青回来,他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因为起得太早,眼里掩饰不住倦意,声音也有些慵懒。他穿了件白衬衣,衣领微微敞开,阳光透过车窗,在他的锁骨上洒下片片金色的光,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连乐青笑眯眯地冲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她坐上副驾驶座,“我根据你教我的方法,进了两个小鸟球,唬住了傅荣,你这一早起来教我打球总算没有白忙活。”
“孺子可教。”钟维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后颈,像摸一只宠物,声音带着不自觉的温柔,“那回家吧!”
钟维勋一侧头便看到连乐青运动过后微微发红的肌肤和她额头上柔软的头发,还有因为说话而不断张合的小嘴,他下意识地靠了过去。
两人的距离那样近,他高挺的鼻子几乎擦到她的脸颊,能够感觉到温热的鼻息。连乐青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她伸手想将他推开,小声说道:“Keely在呢。”
钟维勋却只是笑着替她系上安全带。连乐青懊恼,丢死人了,她怎么老是忘记系安全带。
Keely透过半开的茶色车窗,看着车上这一对甜蜜的情侣。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钟维勋开始插手她们的案子,而连乐青总是欣然接受他的帮助,就像他本就是她们团队的一员。有时,Keely会觉得不安,觉得自己反倒是多余的一个,也许有一天,连乐青会不再需要她。
这种感觉糟糕极了。
Keely用力摇了摇头,径自坐到后座,拿出笔记本电脑,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快到小区的时候,Keely总算压下自己的小心思,对着车顶长舒一口气,开始敲击键盘:“我查过傅荣手机的记录了,这老家伙果然找到了买家,开价两千万,两人约好了今晚十点在郊外交易。”
虽然这些消息都是用密码写的,而且还删掉了,不过对Keely而言,恢复消息,还原解密,不是太难的事,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钟维勋问。根据他对连乐青的了解,她一定会去破坏他们的交易,没想到这回她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沉思了片刻,说:“我觉得有必要先和严先生汇报一下进展,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这么贵重的戒指,傅荣一定不会独自带在身上,要是他带的人多,如果我们贸然前去破坏交易,风险很大,很可能打草惊蛇,所以我们先和严先生商量后再想个万全之策。”
钟维勋点了点头,嘴角悄然浮出一抹微笑。遇到事情,她竟然也学会了深思熟虑,不再一味地跌跌撞撞地往前冲。对于她的成长,他感到十分欣慰。
这时Keely接通了和严格的视频通话。严格听连乐青简单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能不能代替我向傅荣买回这枚戒指?无论他开多少钱。”
“什么?”Keely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声在连乐青耳边说:“这严先生是不是钱多了烧的?给小偷钱?这个傅荣就算真的是傅家后人,也摆明不是什么好人。他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根本就不在乎祖上有什么感情寄托。”
她的声音很小,严格虽然没听清楚她的话,但也猜到她会说些什么,在电话那头淡淡一笑,解释道:“对我而言,这枚戒指里蕴含的意义,远超过它的价值。”
连乐青轻声叹息,她欣赏严格身上那种君子坦荡荡的大气。
严格听到这声叹息,以为她仍然不解,便解释道:“《庄子集释》里有一个故事:河上有家贫恃纬萧而食者,其子没于渊,得千金之珠。其父谓其子曰:‘取石来锻之!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骊龙而寤,子尚奚微之有哉!’我曾祖父就是那趁龙睡着碰巧得到宝珠的人。现在骊龙醒了窃走宝珠,我用千金赎回,也算是取之有道了吧。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
Keely听懂了严格的意思,依然为他鸣不平:“这已经是几代人的事情了,哪能这样算,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报警……”
“Keely,”连乐青收起了平时的随和,给了Keely一个眼神,也打断了她的话,“客户有自己的思虑,我们不能替客户做决定。”
Keely知道自己僭越了,没再说什么,耸耸肩,将注意力转回到电脑上。只有冰冷客观的数据,才能让她忘却这乱七八糟的事情。
连乐青让钟维勋将车掉头,向严格公司的方向开去。
她们跟严格商量好,一个小时后,连乐青以分享高尔夫球具的名义,联系上傅荣,前往他市区的豪华公寓里,和她同去的,除了Keely,还有严格公司的财务。
一进门,连乐青直接说明来意,并请财务向傅荣亮出支票。
事实证明“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不假,虽然在此之前,傅荣言之凿凿死活都不肯承认他见过这枚戒指,但在他看清支票上那一串数字之后,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
“傅老板,我知道我们要找的戒指就在您手上,我的朋友交代过,只要您同意把它卖给我们,戒指的来历,他一概不予深究。”连乐青问,“傅老板,你接受这样的条件吗?”
“我……对你们找的戒指确实有点印象。”傅荣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不知是戒备心重还是想坐地起价,他并没有很快承认。
“傅先生,如果您觉得这样的交易不够诚心,我们只好替朋友报警了,毕竟他是失主。”Keely说着,拿出手机,白皙修长的手指开始在屏幕的数字区轻轻跳跃。
按到第二个“1”的时候,傅荣撤下她的手:“这位小姐,你别激动,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大家都是朋友。你们要找的戒指,我可以找人帮忙打听打听。”
连乐青看向财务。财务点点头,飞快地将支票收好。
傅荣看着这一幕,不安地扯扯领带。
Keely挑起眉毛一笑,眼神里不知是轻蔑,还是挑衅,脸上却又亮出一个娇媚动人的笑容:“我听说傅老板向来神通广大,做事当机立断,没想到,这么点事还要花时间处理。成不成不就一句话吗?”
傅荣脸色一变,他虽在商场纵横多年,但有一个致命的软肋,只要有人使激将法,他就容易变得心浮气躁。
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道:“这样吧,我尽力,半个小时后一定给你们答复。”
说罢他快步走到一边,装模作样地打了个电话。
大概两分钟左右,他又走回来,面露喜色。
看样子,事成了。
连乐青和Keely对视一眼,心如明镜,没有拆穿他。
事实上这个过程中两人的心情并不轻松,毕竟,她们受人之托,虽然现在傅荣同意交易,但这样的结果太憋屈,算不上成功。
带着这种心情她们在公寓里等了半个小时,终于有人敲门,一个年轻男人捧着个黑色雕花木盒,缓步走进房间。
盒子打开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看了过去,连乐青一愣,盯着男人身边,眼神凝住了。
在她目光所及之处,站着一个穿着翠绿袄裙的女子。
连乐青走过去,压低声音,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问:“喂,你没事吧?”
在场的几个男人并不知道连乐青能够将古董看成人形,见到她怪异的举动,面面相觑,问:“连小姐这是……”
Keely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女子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双水亮莹润的眼睛,只是眉眼里的哀伤让她美丽的面孔有几分凄艳。
连乐青见她不说话,耐着性子问了好久,她才告诉连乐青她不想离开这间公寓,因为她在这里遇到了她的朋友。
连乐青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这可难为了她,她觉得自己就像千辛万苦找到失踪人口,还不得不照顾她们的心情的居委会大妈。
难道这就是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吗?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向傅荣道:“傅老板,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连小姐但说无妨。”傅荣维持着表面的礼貌挤出个自以为儒雅的微笑。
“你家中是否还有其他明代的古董或者老物件?我有位朋友一直在做这方面的研究。”
傅荣见连乐青出手阔绰,对她的态度早就不像打高尔夫球时那样了:“连小姐人脉真广。不过实不相瞒,我是做珠宝生意的,很少涉及古董古玩,恐怕没有你想找的东西。”
连乐青看他不像撒谎,越发觉得头疼。她那位朋友不是明代的,那会是什么?
正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傅荣忽然想起什么,一拍手,说:“连小姐,请稍等。”
他突然满屋子翻箱倒柜,过了几分钟,手里多了一枚铜钱。因为放久了,铜钱已经锈迹斑斑,上面用来辨别年代的字迹也被磨平了。
看到连乐青满怀期待的样子,傅荣有了主意,开始胡编乱造:“我也不确定这是什么年代的,但我找人看过说是汉灵帝的四出五铢钱。”
连乐青一眼就辨认出这是一枚明代的铜钱,又见先前明朝打扮的女子用力点头,几乎要喜极而泣,心中更加确认了。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大师和她讲的那个故事——
庆喜离家出走去寻找她的夫君傅明钰,身上仅有的一枚铜钱用来买包子充饥了,为了给儿子治病不得不典当傅明钰送给她的翡翠珠子。
或许,这是她手上那最后一枚铜钱也未可知,连乐青想。
而太多物件与人的缘分说不清,道不明,太多的故事被卷进历史的洪流之中,根本无从考证。
不过跟傅荣这种老狐狸打交道,绝对不能喜形于色。严格高价回收翡翠戒指的事,已经让连乐青觉得十分憋屈,再让傅荣在铜钱上坐地起价……她这寻宝猎人干脆别干了,改当冤大头好了。
“汉朝,那绝不可能。”连乐青微微一笑,她无意中从钟维勋和温故那里学到的古董知识,现在派上了用场,“傅老板,你知道四出五铢钱的四出是什么意思吗,那是五铢钱的背面刻着四道斜纹,可是这个铜钱上根本没有斜纹。而且古代钱币的收藏价值并不是光看它们的年头,还要看它们的稀有度。要不然,最早人们交易用的石头,可不就成最大的宝贝了?四出五铢钱制造量大,在汉朝流通广,现在出土的也多,不值几个钱。何况这种一看就是现代工艺品。”
说着她故意用手指抠了抠上面的绿锈:“这些绿粉是用胶水贴上去的。”
Keely明白连乐青的意思,跟着嘲笑傅荣:“这铜钱不就是旅游景区的小摊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种吗?给我侄子玩玩还行。傅老板,你这走眼也走得太厉害了。”
傅荣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这枚铜钱是他老婆瞎买的,他不懂钱币,没从它上面看出任何名堂,见忽悠不过去,轻咳几声,又开始高风亮节的那套:“我怎么可能走眼?这个铜钱只是磨损得比较厉害,有点看不出斜纹,但这不影响它的收藏价值。不过连小姐喜欢,我就忍痛割爱,送给有缘人了,希望往后有机会,大家愉快合作。”
连乐青不客气地拿起那枚铜钱:“谢谢傅老板。”
那太过灿烂的笑容,让傅荣打了个激灵。老狐狸顿时觉得自己上当了,不过考虑到连乐青和她身后的背景,他还是挤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让工作人员送她们离开。
回程的车上,连乐青拿出手机向严格汇报说东西已经拿到了,这就给他送过去。那头传来严格的声音:“连小姐,还有件事想拜托你们……”
09
有着千年文化底蕴的历史悠久的北城,见证了几个王朝的兴衰,时至今日,依然有不少保留完好的古建筑,建府路上那一座将军府就是其一。
站在府前,入目是青墙青瓦,紫红色的旧木大门,古铜色的门锁。府宅分三排正房,主楼共两层,无论是大气的横梁,还是古朴的屏风,都透着历史的厚重,院内古木参天,有举着小旗的导游带着旅游团在这边参观,讲解着府邸的历史——
它曾是明朝一位将军居住过的府邸。
谢怀遥这次接到新的委托,对方给她发了封邮件,想请她修复一只翡翠如意吊坠,并约她在这里见面。她抬腕看了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正想着要不要给连乐青打个电话问问她那边案子的情况,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循声望去,那古树下站着个高大的男人,竟然是严格。
严格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的气质本就古典,这天穿了件淡蓝色的裙子,裙摆处绣着木槿花,一头乌黑水亮的长发落在腰部,与这宅子相得益彰。
严格觉得心中一漾,久久难平。
“你怎么来了?”谢怀遥微微讶异。
“你真应该多出来走走,这宅子与你的气质很符合。”严格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笑容十分真诚,或许是因为他不常夸人,故而每次夸人都让人觉得他是发自肺腑。
谢怀遥觉得今天的严格有些古怪:“严格,你不要告诉我那封邮件是你发的?”
“什么都瞒不过你,”严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不是请连小姐帮忙以工作为由将你请出来,恐怕你现在还在工作室里和那些古老的零件碎片做斗争。”
他说得没错,修复工作从来都是枯燥而乏味的,需要恒久的耐心和毅力,谢怀遥又是个工作起来不要命的。她永远都记得父亲带她去见师父的第一天,师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先磨磨性子吧。”
后来她听到师父和她的父亲谈话,师父说:“孩子清秀单薄了些,干我们这一行,耐得住寂寞,才守得住繁华。”
她暗下决心,一定不能让师父和父亲失望。事实证明,她是个能吃苦,也肯用心的孩子,常常没日没夜地埋首伏案,加上性子静,少了些年轻人身上的浮躁。
而严格全然不同,他是个理工男,热爱运动,打球、登山、攀岩、游泳、滑雪……涉猎甚广。
大二暑假,他和几个同学打篮球回来,约好去李新阳家的四合院喝酒,几个大汗淋漓的大男生有说有笑,嘻嘻哈哈地穿过一条一条老旧的胡同,胡同口传来一阵丁零声。
就在这时,李新阳忽然一把抢过严格手中的篮球,飞快地弯腰,大力一投掷,篮球贴着地面飞了出去。
丁零声越来越近了,胡同的拐角处,有人骑了辆自行车正往这边来。骑车的女孩看到这凭空飞出的篮球,连忙紧急刹车。
有人吹口哨起哄,推搡着李新阳:“喂,李新阳,干吗呢?你这追女孩子的套路越来越幼稚了。”
“他这是被人家美女拒绝了,挟怨报复呢!”
“真的假的,李新阳在学校里不是少女杀手吗,还有被人拒绝的一天?”
严格也隐隐听说情场高手李新阳最近栽了,被一个女生当面拒绝了,不由得有些好奇,想看看那女生是何方神圣。
谢怀遥骑车技术还可以,加上刹车及时,人没有摔着。她车头一拐,掉转方向从他们身边经过,傍晚的胡同里吹起了穿堂风,她的黑发用一根缎带绑着,再简单不过的裙子穿在她身上别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那一刹那,严格的心像被风吹皱的湖面,说不出来为什么,总觉得单车上的身影有几分眼熟,可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她……是谁?”严格问李新阳。
李新阳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篮球,说:“我们四合院的古董修复师老夏的徒弟。”
“古董修复?”严格很惊讶,心想,现在竟还有年轻女孩学这个?
那时严格的身边也不缺女孩,女孩们有的染着一头金灿灿的头发,有的穿得张扬而艳丽,天天来看他打篮球,说是对他一见钟情。
严格笑了,在他看来,感情是两个人志趣相投,他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可是,不能否认,第一次见到谢怀遥,她身上那种沉香古玉一般的气质便吸引了他,他觉得她和自己认识的其他女孩不太一样。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严格经常找机会来四合院找李新阳,偶尔会遇到谢怀遥。大多数时候,她骑着单车走过,铃声丁零丁零,像一首乐曲;有时她弯腰在天井里打水;有时,她坐在树荫下,手中捧着本《华夏美学》看得认真,仿佛周围的时光都是静谧的,任何人靠近都是种打扰。
不久后,严格在他家附近的跑酷俱乐部看到了谢怀遥的身影,最初,他觉得讶异,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后来发现,那确实是她,而她身边多了个女孩。谢怀遥看了眼手表,跨上单车,回头对身后奔跑着的女孩喊:“你有五分钟时间,追上我,超过我。”
这一刻,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的语气不容置疑,文静的脸上有了一丝不符合她年龄的严厉。
严格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忽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她。掩藏在她清雅神秘的外表之下的,又是怎样的灵魂?
可越是这样,越想要了解她更多。他想方设法朝她靠近,为了不露痕迹,联系了报社以采访古董修复师为由,请她帮忙让她师父接受采访。本以为她会高兴,谁知她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温和的语气中透着不容商量的坚决:“抱歉,我师父这个人严格保守,不太喜欢被人打扰。”
严格不死心:“让更多的人知道你们在默默地为文物的保护、传承做贡献,不好吗?你能帮忙和你师父说说吗?”
“古人精细,可能一辈子就做一两件东西。不管有没有人记住我们,这个职业都是师父这一辈子的选择。所以,还是请回吧。”她语气坚定。
但两个人到底还是认识并成了朋友,而今,两人并肩走在这千年古宅之中,严格忽然开口问道:“怀遥,我记得你曾说过,古人精细,可能一辈子就做一两件东西。每一件古董和文物身上都有前世今生,那人呢,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我信。”谢怀遥想也没想地回答道。
“怀遥,”他忽然轻声唤她的名字,问得有些急切,“那你曾来过这里吗?”
谢怀遥摇头。
严格眼神暗了下来:“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刚工作那年,我曾经陪一个美国的客户来这儿参观。那天回去后,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我身着铠甲,手持弓箭,看见一个穿着古代服饰面目模糊的女人,牵着小孩子在树林中嬉闹。醒来后,梦里的内容我记不太清了,只是那种悲伤的感觉醒后依然挥之不去,仿佛亲身经历,更奇怪的是我认得女人手上那一枚翡翠戒指。”
谢怀遥很惊讶:“是你在找的那枚翡翠戒指吗?”
“正是。”严格点头,“听我妈说,曾祖父临终前把戒指传给了我,他让我妈告诉我,等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就将它送给她。”
“那后来呢,你遇到了吗?”两个人走到了一处假山旁。这里虽然是人工的景致,却被古代的能工巧匠营造出了一种天然感。精致的小桥、流水、人家、树木,在喷出的水雾中,朦朦胧胧,亦真亦幻,仿佛前世久远的记忆。
此刻此景此人,是否早已见过?
“遇到了。”他温和的眼神中有什么情绪迅速聚拢,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早已刻在他的心上,“后来,我还是会做那个梦,梦到那个奇怪的女子。可是,怀遥,就在昨晚,我终于看到了梦里的人的面容。”
谢怀遥感觉到此刻严格的目光有些发烫,她好像忽然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不自在地打断道:“严格……”
他却控制不住,握住她的手,急切地说:“那个女子是你,怀遥,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你,这世上只有你能牵动我的喜怒哀乐。”
谢怀遥愣在原地,严格事业有成,她以为他只是要求高,却不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喜欢她,并且一直守着界线,克己守礼。
他害怕她说他只是个被自己的梦迷住的疯子,也害怕她会像当年拒绝李新阳一样将他拒之门外。可遇见她以后,他再也无法爱上别人。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他不是圣人,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见她,仿佛冥冥之中有种力量牵引着他走向她……
他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将曾祖父这枚戒指找回来,是因为那是他准备送给谢怀遥的礼物。直到今天,戒指失而复得,他决定不再等了,他要将这一切告诉她。
让她知道,他魂牵梦萦的人是她,故而他在电话里请连乐青帮忙。
按照他们原先说好的,这个时候,Keely会送上那枚失而复得的戒指,可他朝谢怀遥身后望了望,Keely的身影却迟迟没出现。
“不好了。”连乐青忽然飞奔而来,她眼神惊慌,带着深深的歉意,“严先生,怀遥姐,Keely被人打晕了,戒指……也不见了!”
更新时间: 2019-12-13 1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