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焰
亲爱的副本先生目录
第一章：亲爱的副本先生（一）
第二章：亲爱的副本先生（二）
第三章：亲爱的副本先生（三）
第四章：亲爱的副本先生（四）
第五章：亲爱的副本先生（五）
第六章：亲爱的副本先生（六）
亲爱的副本先生（六）
一周后，美国最权威流行乐榜单B榜公布排名，Light新专辑成功入围前十，并且位列第七，再次刷新之前由光团自身创下的纪录。
无疑，这是光团出道以来最成功的一张专辑。前所未有的荣耀之下，对裴易而言，还有另一个收获——那首隐藏曲直白如利刃一样的歌词，让部分不喜欢的人和路人开始对他改观。裴易的直接和不掩饰，在如今整天崩人设的时代，反而令人觉得真实。舞台上的PY，舞台下的裴易，并无分别，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坏，也不美化自己的好。性格尖锐又难搞，从出道以来，就是裴易身后牢牢贴上的标签，为他引来无数的争议和黑点。然而四年来，他从未试图解释。
不可否认，他的确难以相处。只是，透过裴易的歌，逐渐让人看到，尖锐和难搞之下，还有他的另一面。那些东西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裴易。
一周连续不断的行程之后，今天上午，裴易总算有半天休息时间。他平时起得很早，即便没有行程，也会早早去工作室，然而今天早上，直到九点，卧室的门才打开。裴易缓缓走出来，短发凌乱，眉眼还带着困意，看起来还带着几分少年的无害与柔软。
早饭过后，一人一狗对视着，客厅格外安静。看着垂手而立的那个身影，蓦地，安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觉得裴大佬可能要重新开始某项废止了很久的活动。果不其然，两秒过后，裴大佬从柜子上拿了什么，随手扔了出去：“Holly啊，捡回来。”
眼前，银光一闪，安悦慢吞吞走过去，小短爪扒拉着地上的碟片，是韩国导演朴赞郁的《小姐》，电影是真的优秀，创下了韩国的观影纪录，还曾入围戛纳电影节，然而尺度也是真的大。
这个画面，简直熟悉到令人窒息。恍惚间，安悦回想起几个月前，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自己面前也曾闪过一道银光，不过那个时候还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从欧美转向日韩，裴大佬的喜好，变化得可以说是相当快了。
呵，男人。
不过，显然这次裴大佬成熟了，没有一丝丝僵硬，表情淡定坦然，他捡起安悦面前的碟片，还和她玩了一会儿。
转眼，已经过了十点半，裴易没出门，也没去二楼的工作室。其实不只是今天，这一周以来，他回公寓之后都没有再进过工作室，这个举动实在很奇怪。毕竟，裴易向来以工作室为家。可是这段时间，他就像是故意在避开什么，茶几上，手机忽然振了震，裴易接通电话，左手还揉着安悦的脑袋，恰到好处的力道，舒适得令她昏昏欲睡。
“刚醒，吃过了。”裴易的声音似乎比平时要轻柔，连眼里也带着笑意。
安悦下意识地凑过去听，想知道听筒另一端到底是谁。
“别那么辛苦。”
“好。”
通话的大部分时间，是对方在说，裴易在听，可惜安悦努力得脖子都快歪了，仍然听不清对话的内容。
大约五分钟后，裴易突然垂眸，冲安悦勾了勾唇：“Holly啊，要不要打个招呼？”
那一瞬间，安悦怔住了。眼前的人，微弯的眼角、深黑的瞳孔、带着笑意的脸……这画面，令人动心。心口的跳动声很清晰，好像又太快了，快到她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耳畔只剩下听筒里传来的中年女人的声音，很温柔，似乎是……裴易的母亲？
直到通话结束，安悦还未回神。所以，她刚才算是……见婆婆了？嗯，好像也没有什么地方不对？
下午，裴易在公寓里有录制行程。
二楼工作室的门，紧闭了整整八天之后，终于被裴易推开。这次的录制，也是为了Light的纪录片，他们目前在准备一档纪录片，旨在展示团体真实的面貌及舞台之下卸去光环的他们。取材的重点是成员的生活日常和后台花絮。
公寓二层的工作室，面积虽比不上裴易真正的工作室，但设备仍然一应俱全。因此，相对而言，这里剩余的空间也要小很多。既然是裴易的工作室，录制主角自然是裴易，除了他，还有梁佑温。虽然同为说唱歌手，裴易和梁佑温的性格和风格截然不同，却又仿佛日与夜、纯白与暗黑，形成互补，互相成就。所以，粉丝也常常戏称两人为“灵魂知己”。
从录制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分钟，裴易坐在工作室里始终没说话，他坐在那里看着右侧的midi键盘，终于出声：“最近忽然很不想进来。”这里的进来，自然是指进工作室。梁佑温看着他，没有打断，静静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得到了想象之外的好结果，但是……”顿了片刻，裴易才继续说道，“有时候也很好奇，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下一步要往哪里走，但是我好像什么都看不到。”
因为Light在走的路，就是一条没有先例的路。裴易从来不是喜欢掩饰自我的性子，然而像这样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茫然与困惑，还是第一次。他是队长，理应扛起一切，如果他停下了，其他人怎么办？
又是片刻沉默。
梁佑温挠了挠头，望着他：“哥，其实不只是我们，那么多前辈，没有人真正走到了尽头，或许因为这条路本来就没有尽头。其实，不如这么看。这条路上的每个阶段，我们每出一张专辑，都像是一段旅程，拿了奖，就把奖项当作这段旅程里的地标，地标会让这段旅程变得更愉快、印象更深。有时候很幸运，我们在旅途里收获了一起前进的朋友。还有那么多喜欢我们的人，也是我们继续旅行的动力。”
梁佑温笑了笑，接着说道：“哥，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过程就是结果，因为随时随地可能就这样结束，所以，不如带着享受的乐趣和敬畏心，一直往前走就好。”
梁佑温说完，发觉对面的裴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
“哥，你在干什么？”
裴大佬闭着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冥想。”
很显然，冥想令人机智。另一边，被抢了人设的梁佑温心中默默道：确认过眼神，是呛行的人。
“不过，有件让我很意外的事情。”梁佑温看着裴易，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笑道，“哥会养Holly。”
裴易微微怔住，嘴角弯了弯：“我也没想到，本来我以为自己会嫌麻烦。”他性子多少有几分孤僻，又习惯了一个人，Holly的出现很意外，也意外地……好。
沉默片刻，梁佑温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裴易的侧脸上。以现在的状况看来，比起交女朋友，养只狗或许更适合裴易。至少，这样能让他不再沉溺于一个人的状态。恍惚间，梁佑温回忆起练习生时期的裴易。
五年时间里，裴易曾经交往过一个女孩。他是不擅长也不喜欢表达感情的人，然而直到现在，他还留着那个短发女孩的照片，大约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当时，同为公司练习生，裴易和那个女孩一直维持着地下情。这样两个人，甚至连性格都很相似。裴易和那个女孩都属于那种如果下定决心坚持做某件事，必定一半出于喜欢，一半出于欲望。从练习生时期开始，裴易从未掩饰过自己的欲望和野心，也曾直截了当地说过，他是为了那种展示自我不断努力的人。
强烈的欲望会使人变得恳切，而那份恳切，会叫人即使撞到头破血流也能吞下那口血，咬牙挺到最后。所以，有欲望和野心并不是一件坏事。然而，过于相似的两个人交往，未必是件好事。往往在某个瞬间，自己从未意识到的缺陷会在对方身上体现，彼此就好像一面镜子，互相提醒，原来，自己有那么多糟糕的地方。甚至那些缺陷是连自己也无法接受和认可的，只不过从前没有意识到罢了。
出道前一年，练习生和公司其他人正处于最为焦灼的状态。作为练习生的他们，出道遥遥无期，看不到前途，也回不了头。至于公司的状况，也同样如此。后来，那个女孩和裴易分手了。感情为欲望让路，相同的情景上演过无数次，并不稀奇。有趣的是，这样太过相似的两个人，倒是很能互相理解。两人分手时，女孩看着对面的人，脸上是一副近似憧憬的神情：“希望以后，我们能在这条路上遇见。”
那天，梁佑温意外撞见，听见女孩最后的告别：“裴易啊，在那天之前，我们不要再见了。”
从那之后，直到现在，裴易一直维持单身，繁忙的行程像麻醉剂，让人感觉不到孤独，再现实一点来说，根本没时间让人孤独，但其实只是错觉。
身在几万人的公演场地，演出结束之后，看着空荡荡的舞台，空虚和孤独也会瞬间涌上人的心头。更多时候，他们只是不去表达。
这种时候，Holly的意外出现，让裴易的生活里多了一个声音，也可以说是多了个记挂。
录制结束之后，裴易和梁佑温去了练习室。因为很快要迎来海外公演行程，Light向来以整齐划一的刀群舞闻名，练习自然必不可少。
裴易回到公寓，已经快晚上十一点。摘了渔夫帽和口罩，裴易看着主动跑过来的Holly，俯身抱起，走向沙发。
夜深人静。客厅里，电视里传来的声音，和加湿器“滋滋”的水汽声，交相呼应。一幅很日常的画面，因为沙发上的一人一狗，多了几分生气。
电视进入广告时间，屏幕里忽然跳出一张女性的脸，深邃立体的欧式双眼皮，小V脸，他认出是杜悦昕。不久前，她凭借自导自演的与裴易的恋情绯闻，被众多Light粉丝称为“狗皮膏药”。这样一张脸出现后，安悦试图挣脱裴易原本揉着她脑袋的右手，想要抢他身体另一侧的遥控器。只可惜，腿短限制了她的行动力。
不能自己来，安悦只好抬头，冲着裴易嚷?：“汪汪汪（快点，换台）！”
被吸引了注意力的裴大佬，垂眸看着十分活跃的Holly，挑眉：“你喜欢杜悦昕？”
裴大佬，真是一个永远都不懂女人心的直男。所以说，他母胎单身不是没有道理的。
沉默了一会儿，免得裴大佬再误解，安悦换了个低沉且不悦的叫声。灯光下，她皱着一张圆脸瞪着他，表情看起来也格外深沉?：“汪汪汪（换台）。”话音刚落，广告恰好结束，杜悦昕的脸消失在眼前。裴大佬望着安悦皱着的脸，终于抬手换了台，恰巧又遇上杜悦昕的广告。
“你喜欢，正好再看一遍。”
……
一人一狗坐在沙发上，就这样继续看着深夜档的电视剧。
安悦被裴易揉着耳朵，眼皮有些发沉，耳旁是裴易的声音，忽远忽近。她隐约间听到他说，接下来的三周里，Light都在国外，大部分时间应该在美国，有巡演，还有多个节目的邀请。以那个六平方米的地下室，还有公司练习室为起点，如今的Light已经走得越来越远。
换言之，安悦能和他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因为他的行程，还有她脑子里不断跳转的红色倒计时。她揉了揉眼睛，静静地趴在裴易的腿上，忽然间情绪有些低落。她感觉胸口像是堵了一团什么东西，说不出口，也无从发泄，只能闷在那里。
过了很久，安悦感觉脑袋又被揉了揉，耳畔响起裴易微哑的嗓音，尾音在夜里显得格外低沉：“Holly啊，美国获奖那天，看了吗？”因为困意，安悦眼皮直打架，脑袋也不自觉地点了点。然而事实是，那天由于甄英俊小哥哥戏精体质发作，她完美错过了Light获奖的场面，还有裴易说获奖感言的全过程。Light从入围美国音乐大奖，到受邀出席，再到最终获奖，每一步都在打破偏见、创造纪录。然而高光时刻，因为助理甄英俊这傻子，安悦完美错过了整个过程。嗯……看来是时候提醒裴易换个助理了。
“好看吗？”裴易的声音再度响起。
安悦下意识地抬头，看见他眼角微弯，脸上的肤色尤其白皙，衬得那双眼睛更加幽深。她醒了神。下一刻，脑袋上那只手蓦地加重力道，她看见裴大佬微微眯着眼睛说：“白邵言好看，还是我好看？”
安悦看着他，那一瞬间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你好看，她在心里默默说道。
七月二十三日，Light抵达美国，开始为期三周的行程。此次，Light的新专辑在美国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成功，高居最权威流行音乐榜单B榜前十两周，再度刷新了此前自身创下的纪录。Light成了亚洲歌手中唯一从未进军美国，却在美国获得空前成功的团体。
此次除了巡演，Light还收到了众多电台和著名脱口秀节目的出演邀请，所以行程格外长。
深夜，五人聚在酒店房间，沉默中，池遇抬头看了看其他四人，想起今天脱口秀节目录制时的小插曲，不禁笑了。
当时，主持人忽然提问：“成员是否曾和粉丝hook up？”池遇瞬间怔住，直到看见周旸朝他微微一笑，拍了拍手之后，才反应过来主持人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和粉丝为爱鼓过掌？”他还只是个一米七四的孩子啊！
五个人里，最终还是梁佑温开口，腼腆一笑，把话题岔开了。其实，Light成员中，英文最流利的两人是裴易和梁佑温，裴易又是队长，原本该是他回答，然而这次他毫无反应。
池遇下意识地朝右前方看去，结果发现裴易似乎在出神。他此前从没见过裴易在舞台上或是录制节目时走神，今天还是头一次，好奇从下午酝酿到现在。池遇转头，看着身旁的裴易：“哥，今天录脱口秀的时候，你好像走神了，在想什么？”
几秒过后，裴易才淡淡出声：“有吗？”
“就是主持人问我们，有没有和粉丝为爱鼓过掌的时候。”池遇眼里的求知欲陡然增强，“哥，你真有过！”
感受到侧脸传来的灼热视线，裴大佬抬手把池遇的脸推回去，说：“没什么，突然想到Holly而已。”从他开始养Holly到现在，这是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不知道Holly在陆之远家待这么久能不能适应，会不会想他。
好半晌，池遇终于从惊讶中回神：“哥，那可是Holly啊，你这么想，太禽兽了吧？”
裴大佬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暗想：很好，这小子可能需要做个松骨了，全身保健那种。
中川市。
安悦在陆之远家已经住了快一个星期，地毯上，她慵懒地趴成“大”字，正摇着尾巴玩，隐约听见远处沙发上陆之远通话的声音，音量忽大忽小，并不清晰，她也没在意。
“感觉怎么样？”
“池遇说，昨晚挨揍了？”
“一个小建议，下手轻点，明天还有巡演，打坏了，你当主舞。”
“别想那么多，好好享受舞台。”
“Holly？Holly好着呢，正睡着。”
“我？中川这会儿都大晚上了，我在泡脚。”
一个戏精助理，一个烟酒不离手、偏偏钟爱泡脚的老板，再加一个体型不断横向发展的经纪人，他们这公司可以说是很有前途了。
沉默了一会儿，裴大佬轻咳一声，说：“那陆总晚安。”同一时间，安悦终于从地毯上蹿到了陆之远身旁，分毫不差，完美错过了裴易和陆之远的通话。
真是好气哦。低头，安悦憋着一口气，朝着陆之远的足浴器叫了两声：“汪汪（汪汪）！”
陆之远慈爱地看了她一眼：“你也想泡脚？”好了，当她什么都没说过。
十分钟后，陆之远总算泡脚结束，弯腰开始收拾客厅。然后，安悦看见了他的头顶，嗯……陆之远的中年危机，可是说是很迫切了。难怪他如此热衷泡脚。
陆之远的公寓是三室，其中一间卧室直接被他改成了工作室。
晚上十点，安悦推开半掩着的门，慢慢走进去。工作室的面积不算大，设备看起来很熟悉，和她在裴易那里见过的差不多，不过房间的摆设很不一样。
陆之远这间工作室里，单独辟出了一面墙挂照片，墙上的照片陈列有序。从青涩的练习生时期一直到现在的Light，有单人的，也有合照，偶尔一瞥，还能在照片里看见那些已经离开的练习生。而那面墙，还有很大一片空白。
陆之远听见动静，看了看安悦，接着将她抱起来。他将安悦抱在怀里，盯着那些照片许久，忽然抬手指了指其中的两张。
“这儿，还有这儿。”陆之远的眼睛眯起，像是在回忆什么，半晌，才继续说道，“是公司和孩子们都很艰难的时期。那时候情况很不好，连我都开始动摇了。”
安悦看着那面墙上陆之远所指的照片，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在Light临近出道前，还有出道前两年的。照片记录了Light曾经几乎跨不过的两道坎，如果有一次没有挺过去，就没有今天的Light。
安悦看着那些陈列有序的照片，好像透过那些看见了裴易和Light的成长线。
九年血汗泪，从少年到现在，从默默无闻到风光无限。其实裴易从来就没有变过，脾气坏、性子冷，简单又执拗。他像一颗裹着糖心的黑巧克力，看起来又苦又涩难接近，实际上……又软又甜，身上始终带着别扭的少年气，没有褪去。是啊，他其实从来没有变过。
变的是她，她终于有机会看到裴易的另一面。太阳穴蓦地传来刺痛感，清晰剧烈，安悦下意识地扭头，余光一瞥，目光定格在墙面最左侧的合照上。合照里，有六个人，除了裴易、梁佑温、白邵言几人，还有个熟悉的面孔——那个短发女孩，她和安悦有着相似的脸。
又是她！太阳穴的刺痛感再度传来，比上次更甚。安悦闭上眼，大脑蓦地一片空白，耳旁只有“突突”的跳动声。然后，那个红色倒计时又出现在她眼前。
转眼，三周时间过去，到了Light回中川市的日子。
飞机下午三点抵达机场，从中午开始，安悦就一直趴在客厅地毯上，无精打采。裴易的公寓距离陆之远的家很近，再过三十分钟，他应该就能从机场赶过来接她回家。
陆之远因为有事临时出门，三室一厅的房子里现在只剩下她。眼皮越来越重，安悦用力摇了摇脑袋，努力让自己维持清醒。
还剩二十三分钟，很快了。壁钟的指针行走缓慢，嘀嗒声和安悦脑子里的倒计时的声音仿佛重叠在一起。她已经快要分不清，下一秒是距离等来裴易更近，还是距离一切结束更近。
她想时间过得再快一点，又想，还是过得再慢一点好。无意识地抬头，她看见壁钟上的分针终于走过“12”的位置。
门外，隐约有脚步声传来，安悦扭头的动作缓慢而无力，幸好坚持完成了那个动作。可惜，眼皮越来越重，而她脑子里的红色倒计时只剩最后三秒。这一次，她想让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红色倒计时的嘀嗒声戛然而止，瞬间，安悦眼前只剩下黑暗，无论她睁开或是闭上眼睛。
第二部分Chapter1真假残留记忆
Big Event公司练习室，不大的空间，远远看去，天花板也格外低。光源下，裴易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然后双手交扣，用力握了握，似乎想要证实眼前的画面是真实的，而不是虚拟的。鸭舌帽檐沉沉压下，遮住他的表情。
门外，突然间有声音响起，断断续续的，音量很低，偏偏练习室太安静，他听力又太好。
“这段时间，处境的确不大好。”是陆之远的声音，他似乎在和什么人通话。
“说到底，这些是我的问题，不能把这些压力再压在孩子们身上。”
一门之隔，练习室里，裴易坐在原地，抬手将鸭舌帽彻底压下。刚刚陆之远说得没错，这段时间的处境的确很不好，然而不好的不只是公司，还有Light。他们出道两年，一直不温不火，始终迈不过去这道坎。这样的组合，落到别的公司，早该解散了，幸而公司目前只有他们一个团。只可惜，现在连公司也快要撑不下去了。所以，出道两年，Light要解散了吗？
垂在身侧的右手握成拳，颤抖着，蓦地，裴易一拳砸在练习室的墙壁上。既然这样，那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要逼着他放弃初衷，去做偶像？！
马路对面，信号灯终于切换至绿灯，行人匆匆迈开腿。人来人往，车流不息，安悦昏昏沉沉地踩在斑马线上，眼前浮光掠影般闪过无数个零零散散的画面，让她快要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虚拟还是现实。
十分钟后，总算到了出租屋，安悦伸手在包里摸索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摸到钥匙。
下一秒，门开了。她眼前的女生，顶着一张面膜，微微抬起下巴，看着安悦：“回来了啊，感觉怎么样？”
安悦下意识地点点头，又摇头，只觉得头脑发蒙，连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想表达什么。
“怎么这个反应？”女生说话间伸手将侧脸皱起的面膜纸抚平，又问，“不好玩儿？”
安悦淡淡地看她一眼：“面膜精华液流下来了。”
“有吗？”杨恬立刻转身，对着落地镜整理面膜，无暇继续询问安悦。
杨恬是安悦的室友，外形条件不错，高挑纤瘦，曾经做过平面模特，现在是半吊子美妆博主，顺便做一做代购。
敷完面膜，再加上后续一整套护肤流程结束，杨恬又想起安悦。次卧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杨恬推开门问道：“你怎么了？是《副本》不好玩儿，还是你遇到什么不顺心的副本了？”安悦盘腿坐在地板上，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从她变成小柯基那一刻开始，到她等待裴易回国却最终没有等到为止，其实那一切，都是《副本》游戏中的体验。《副本》是现在相当火爆的一款VR沉浸式游戏，游戏的一大卖点就是能够为玩家匹配理想的副本。换言之，玩家在真实生活中无法实现的，在《副本》里都能够得到满足，只需要通过一套测试题，系统就会自动为玩家匹配副本。为了获得充分投入的体验感，玩家一旦进入《副本》，现实中的记忆会暂时消失，而那个不时出现的红色倒计时则是对玩家的提醒。
正如安悦当初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变成柯基，短暂的不安之后，没过多久就平静下来，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正在《副本》中。不过《副本》中的倒计时只能用于提醒玩家时间，玩家无法主动结束游戏，如果想退出，只有等到倒计时结束。
“对了。”杨恬忽然眼眸一亮，俯身靠近安悦，“我听人说，虽然《副本》官方说玩家离开之后游戏里的记忆就没了，但是也有人会有记忆残留，你有没有？”
安悦愣住了，回望杨恬的目光有些发怔。她有没有？眼眸垂下，安悦摇摇头：“不记得了。”
好奇心没得到满足，杨恬眼里的光瞬间熄灭，却还是不死心地问：“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我听说，很多人都有记忆残留，一般至少会过上一两天，《副本》里的记忆才会彻底消失。”
“是吗……”安悦盯着地板交错的花色，“可能我是鱼吧。”
杨恬兴趣索然，离开卧室。
很快，房间里再度归于寂静。安悦起身，拉上窗帘，然后躺到床上，盖上毯子。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安悦从卧室出来，在客厅找了一圈，终于看见最后剩下的那碗泡面，刚要伸手去拿，忽然，另一只手从后方伸过来。
“1568千焦除以4.18，等于多少卡路里，你自己算算。”安悦淡淡地说道，又补上一句，“哦，还要加上调料包的热量。”
瞬间，那只手抽离。
杨恬站在安悦身后，抱着手臂，看着安悦的后脑道?：“胖死你算了！”
五分钟后，泡面的香气在屋内四溢，香辣味勾得人食欲大开。安悦盘腿坐在地毯上，吃着泡面，左手还不忘刷着手机。
忽然，有人蹭到她身旁，讨好地说：“就一口，好不好？”
安悦纹丝不动，继续刷着微博。
“我帮你分担四十卡路里？”杨恬绾起长发，脑袋主动靠向泡面的位置，说，“我今天就吃了一顿饭，饿得快死了。”
安悦挑了挑眉，最终把叉子让了出去，说：“所以你饿了一整天，是为了晚上九点半吃泡面？”
并不理会安悦，杨恬慢条斯理地吃了两口泡面，余光瞥见安悦的手机，说：“你居然在看Big Event的官博，你不是裴易万年黑，说他比白邵言差远了？”
食指停在屏幕上，安悦愣了一下。
“话说回来，我不是很懂你，裴易明显比白邵言长得好看啊，他就是长了一张根本不需要努力的脸啊。不过可惜了，小公司捧不出来人，他们团出道两年都没拿到一位，一直不温不火的，估计快解散了吧。”杨恬对男团相当痴迷，堪称国内外男团十级学者，话题一旦打开，就停不下来，“白邵言就不一样了，拿了《Rap??Star》的冠军，又去了大公司，他们团Seven的出道曲就拿了五个一位，根本没法比。”
杨恬的声音忽远忽近，这时远得像是模糊的背景音，让安悦听不真切。最后，她耳旁只剩一个声音——讨厌裴易。是啊，这才是现实。那些游戏里的残留记忆只是假的，再过一两天就会彻底消失。所以，忘掉吧。
忘掉……裴易吧。
第二日，下午六点，电视台打歌节目中，Seven以新专辑主打曲再次摘得一个奖杯，这是Seven回归以来拿到的第六冠。除此之外，各大音乐榜单，他们已经占据榜首超过半个月，新专辑十首歌曲全部进入了榜单前二十，各大评论区也早就被粉丝刷屏。
“你就告诉我，屠榜屠得这么凶残的，还有谁？！”
“Born to slay，音源和一位all kill，我七团厉害！”
“白制作人了解一下，说唱、作词、作曲的全能选手，还是超级小甜豆，不甜不要钱的哦。”
然而粉丝兴奋之余，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真庆幸我偶像白邵言离开得早，不然现在就像某团一样，出道两年，红都没红过就直接过气了，这样居然还没解散啊，真是难以理解，哈哈……”
“楼上担心早了，某团下个月还要回归呢，这是故意躲着我们呢，要是赶上这个月，肯定被我七团吊打！”
Big Event公司，练习室。
池遇从外面推门进来，抬手，用力推了推堵住鼻血的卫生纸。不远处，裴易忽地抬头，看着他：“没事了？”
池遇摇摇头，想揉揉鼻子，余光却瞥见右手小指上的血迹，刚刚抬起的右手又悄悄放下了，说：“没事，继续吧。”说完，他将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放到一旁。
“昨晚睡了几个小时？”裴易站在原地，单手插着口袋，没动弹，目光直直地看向池遇。
“就……差不多，一两、两三点走的。”低着头，池遇抓了抓额前落下的浅金色刘海，下意识地闭上眼，脑子里反反复复翻滚着刚才微博上看到的评论。
“真庆幸我偶像白邵言离开得早，不然现在就像某团一样，出道两年，红都没红过，就直接过气了。就这样居然还没解散啊，真是难以理解，哈哈……”
“我就想知道，他们公司不怕亏钱的吗？”
“反正都是靠贷款度日嘛，怕什么，账多了不愁，哈哈……”
练习室里的寂静，最终被周旸的击掌声打破。
“哥，继续吧。”周旸作为队内主舞，主导着团体的舞蹈练习。
很快，池遇归队，队形重整。不知道过了多久，池遇忽然低声喊了一句：“我马上回来，很快！”
池遇身后的地上，原本堵住鼻血的纸巾躺在那里，大约是他刚刚做某个动作的幅度太大，打到了鼻子，血又流了出来。
“今天就到这儿吧。”裴易站在原地，看着镜子里周旸的眼睛。
五分钟后，练习室里只剩下裴易，还有去而复返的梁佑温。
“想聊聊吗？”梁佑温抓了抓头发，看着裴易。迟迟得不到裴易回应，他点点头，“那等你想聊的时候再说。”脚挪了挪，刚要离开，他又转过身来，问，“你是不是从陆总那儿听到什么了？”
“虽然说，从进公司到现在，我们都说把每一次的机会当作最后一次。”梁佑温望着裴易，顿了一下，接着道，“但是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对吧？”原以为仍然得不到裴易的回应，梁佑温默默转身，走到练习室门口。身后，蓦地传来裴易低哑的嗓音：“先别告诉他们。”
晚上十点，工作室。
三平方米的空间不算大，却已经很难得，毕竟整个团里，裴易是目前唯一拥有个人工作室的成员。从出道到现在，Light的大部分歌曲，裴易都参与了制作，个人工作室对他而言，必不可少。
作为偶像男团出道，却坚持嘻哈曲风，Light在男团中实在是个另类又不讨喜的存在。而在那些说唱歌手眼中，他们不过是化着漂亮妆容的偶像，既不属于传统偶像，也不算是说唱歌手。Light没有好的资源和良好的形象管理，除了裴易和乔时亦，其他三个人的外貌并不打眼，甚至刚出道时，乔时亦还是个孩子，连五官都未长开。而裴易因为性格不好，加之和白邵言的旧怨，很快招致众多讨厌的人。这样一个团，能熬到今天还未解散，已经让很多人觉得意外。
裴易坐在那里，看着电脑屏幕上的“PY”两个字母。他额前的黑色短发有些凌乱，下巴上还挂着没摘下的口罩。他就这么沉默着，盯着电脑，一动未动。其实连他自己都很意外，在被逼着放弃初衷之后还能坚持两年，走到现在。五年练习生生涯，明明都是朝着一个目标——音乐制作人，却在接近目标之前，突然被陆之远告知他要以偶像男团出道。
“这首歌作为Light的出道曲，最适合。”当时，陆之远坐在那里，没给他任何商量的余地，要用他为自己和白邵言写的歌作为Light的出道曲。那晚，他和陆之远大吵一架，回到五人的宿舍，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然而最后，裴易做了决定——妥协。五年练习生生涯，如果他现在拒绝，就等于什么都没了。
裴易从未否认自己是务实的人，他会向现实妥协，而且大不了走一条弯路实现自己的目标。然后，他终于站上舞台出道，以偶像的身份。
曾经一起玩地下音乐的人，讨论起他和Light，带着不屑一顾的姿态，在节目中再相遇，也会针锋相对。然而裴易就像利刃，越是尖锐难应付的状况，他越是会硬碰硬。他再不喜欢，也有责任要去负担，Light就是他的责任。渐渐地，他的反击被当作傲慢，他对弟弟的严厉被认为是苛责。好在，他不在乎。
裴易是那种对憎恨者竖完中指仍旧我行我素的人，可他唯一不能接受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和失望。
偶然间，他听人说起《副本》。现实中无法实现的，在游戏里都能够得到满足——逃离现实，满足欲望，听起来的确很诱人。于是，想暂时逃离现实的他，去体验了《副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多玩家说，即便结束游戏后也还会有记忆残留，而他在游戏结束的那一刻，《副本》里的记忆就消失了。如果不是在那个充满未来感的隔间里被唤醒，裴易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体验过《副本》这款游戏。
眼前，屏幕上的“PY”忽然间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另外几个字母。裴易抬起手，食指在桌面上一笔一画写下那五个字母——Holly。他反反复复写了几遍，然后盯着那里看了很久。额前黑色短发垂下，裴易的眉心微蹙，Holly这个名字，是游戏结束之后他唯一记得的东西。
所以，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吗？不然的话，为什么他只记得这个名字？
早上八点四十，安悦拎着包从次卧出来，恰好撞上起床拿快递的杨恬。
“你今天起晚了？哦，对了，你们公司搬地方了……”杨恬扯了扯粉色的睡眠眼罩，忽地脚下一转，直直盯着准备出门的安悦问，“你们公司搬过去的那栋大楼，Big Event是不是也在？”
右手微微一顿，安悦把口红扔进包里，应了一声：“好像是吧。”
“那不是有机会看见裴易？”
安悦垂着眸，抬手理了理微微翘起的短发发尾，不接杨悦的话，只说：“我快迟到了，走了。”
“迟到毛线啊，还有五十分钟才上班，你公司离这边，坐地铁最多半个小时就到了。”杨恬冲着安悦的背影嘀咕，“行了吧，不就是讨厌裴易吗？如果有机会见白邵言，你肯定不会是这个反应。”
九点十五分，安悦到达公司。
“你来得正好，老大说九点半开会。”刚刚进门，安悦就被同事叫去了会议室。
安悦是一名影视公司策划人员，因为公司刚起步，规模不大，她身兼多职，除了策划，还做剧本责编。今天的会议，就是讨论她之前跟进的剧本。从九点半到十二点，会上，安悦的反应始终慢半拍，幸好会议后半段不再需要她说什么。
终于，到了午饭时间。工位上，安悦缓缓打开饭盒，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刚才看见乔时亦了。”是公司的新人编剧姚然然，她有一张充满稚气和朝气的脸庞，此刻她正表情夸张地说，“就在电梯里，我的妈……那孩子长得太好看了，高高瘦瘦的，侧颜杀完全扛不住。”说话间，姚然然摸着自己的心口，“我心跳到现在都没稳定下来。”
“虽然不算粉丝，但是乔时亦真是全团颜值扛把子。”姚然然凑到安悦身旁坐下，“哎，话说你今天早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其他人？”没等安悦回答，姚然然继续自言自语，“要是能碰到裴易就好了，光团整个团，颜值最高的就是裴易和乔时亦了。”
“好后悔啊，为什么我刚才没跟乔时亦要合照？不管了，我要立个小目标！如果下次能碰到裴易，我一定要跟他合照。”姚然然刚入职不久，和安悦谈不上熟悉，不过她性子有些自来熟，好处是跟谁都不会认生，坏处大约是会像现在这样……喋喋不休。于是，安悦的午饭时间，伴随着姚然然短暂的少女心一起结束。
公司最近没什么项目，还算清闲，一转眼，下午的时间便消磨过去。
“等等，我跟你一起走。”刚从工位上起身，安悦就听见身后传来姚然然的声音。
电梯间，安悦盯着那个数字从“8”降到“6”，然后电梯门开了。六楼，是Big Event所在的那层。她的呼吸，不自觉变得绵长，一秒，两秒，三秒过去，门即将合上。下一秒，从外面伸出一只手，挡在门之间的缝隙里，阻止了门合上。安悦蓦地抬眼，看着陌生的年轻男人从外面走进来，对着自己抱歉地笑了笑。
不是……他。
就这样，平淡的日常，周而复始。对安悦而言，唯一的不同大概在于每当电梯路过六层时，她都会下意识地抬头张望，不过这些天过去，她始终没遇见裴易。
所以，从今天开始，不要再有任何期待了吧。
大厦六层，Big Event练习室。镜子里的倒影，五个人的动作，从最初的生疏，到最后的整齐划一。舞台上的歌手，除了舞蹈动作，有时候好像演员，也需要演技，每个动作和表情的配合、台上的镜头感，都要呈现出最好的状态，而这没有捷径，只有不断地练习。
这次Light的回归，其实陆之远为他们做了系列专辑的策划——Adios系列，意味告别。告别青涩、稚嫩、愤怒，告别青春，告别自我。整个系列，会由两张专辑以相同的主题构成，最终形成一段完整的故事链，给粉丝耳目一新的体验。Adios系列的开始，是这次的回归专辑，主题为告别初恋。Light之前的专辑多为嘻哈曲风，这是他们第一次以爱情为主题，编曲兼顾了大众性和Light以往的风格。
舞蹈练习暂时结束，中间休息时，五个人坐在地上，沉默不言。周旸抬手，擦去额头的汗水，视线在其他四人身上绕了一圈，问道：“你们觉得，这次能拿到一位吗？”
半晌，无人回答，最后梁佑温终于开了口：“其实不论能不能拿到一位，这张专辑我很喜欢，从开始只是想法到最后成型的歌曲，我觉得都很好。”
“我想拿一位。”池遇低着头，在胳膊上蹭了蹭额头上的汗珠，那五个字仿佛是紧咬着牙根说出的，声音压得很低。
话音刚落，练习室再度陷入寂静，只剩五个人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但是……”乔时亦垂下眼眸，细密的睫毛盖住他的情绪，“如果这么期待了，最后没拿到，只会更失望。”
一位，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是始终跨不过的坎。磕死在这个坎上的团体多的是，Light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那个。
“期待吧。”低哑声线，撕裂练习室的低气压，裴易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四个人，“既然拼尽了全力，既然是好歌，我们就有机会拿一位。”
屈从现实、改变初衷，作为偶像出道，从这条路出发开始，他的欲望就一直在被现实挤压。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次，输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所以，期待吧，至少要凭着这份期待和恳切撑到终点，输或者赢，总要到那天才会知道。
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他们所有人，在到达终点之前，都输不起。
下午六点半，日常的下班时间。姚然然今天有约，匆匆走了，安悦终于落得耳根清净，一个人进了电梯。降到六层时，电梯门开了，门前空无一人。安悦蹙着眉，内心没来由一阵烦闷，抬手正要关门，蓦地，门再度打开。
眼前之人，一头稍显凌乱的短发，戴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身形挺拔清瘦，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是裴易。
低着头，裴易进了电梯，他一米八二的身高，不算很突出，胜在比例很好，宽肩长腿，整个人还带着几分未褪的少年气。电梯里，安悦蜷缩的手指蹭过身后冰凉的金属。安静的空间里，她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却很乱，从六楼到一楼，电梯下落很快，快到她的心跳还没平复下来。
“叮”的一声过后，门开了，眼前的男人率先走了出去。愣了一下，在门合上之前，安悦也出了电梯，思绪和心跳一样混乱，等她最终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一直跟着裴易。
她跟他之间的距离，时远时近，却始终隔着两三步。她……到底在干什么？安悦看着离自己原来越远的身影，脑子里蓦地晃过这个念头，下一秒，她转过身，准备离开。
“我们见过？”身后忽然传来声音，辨识度很高的声线，尾音懒懒的。
是裴易。
安悦回身，恰好看见裴易侧过身偏着头看她。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帽檐下的那双眼很好看，即使半张脸被口罩遮住，这副眉眼仍然和印象中一样，是异性看一眼就会喜欢的样子。他的瞳孔深黑、眼神纯粹，从幻境到现实，什么都变了，只有他的眼神始终没有变过。
这一次，她好像……彻底忘了呼吸。
眼前的场景，和《副本》里初遇的画面重重叠叠，甚至连那个红色的倒计时似乎都重现了，如果这一次，还是在《副本》里，那……
“我们见过？”
裴易的声音，把安悦的思绪拉回现实。他重复了刚才那句话，不同的是，语气比刚才要显得不耐烦。
“我不是……”安悦望着他，微微一笑，嘴角弧度却略微有些僵硬，“我不是私生饭，抱歉，打扰了。”说完，她转过身，没再停留。右手紧紧扣着包带，安悦离开的脚步又快、又乱。
她身后，裴易理了理短发，重新扣上鸭舌帽，余光瞥见大楼的落地窗，他望着自己的身影，沉默了一会儿。
刚才那个女孩似乎被他吓到了。扯下口罩，裴易盯着落地窗上的身影，自己不笑的时候，嗯……看起来的确很社会。
明天一大早，Light要进行新专辑主打曲MV的拍摄，所以今晚的练习比之前结束得要早些。偏偏到了半夜，裴易忽然醒了。他和梁佑温同住一个房间，起床之后，裴易特意放轻动作，结果一抬眸，发现上铺的梁佑温正盘腿坐在床上。“佛系少年”梁佑温，可以说是很忠于自己的人设了。
“睡不着？”梁佑温缓缓睁开眼睛，挠了挠头发，看着裴易，“哥，不如试试跟我一起冥想？”裴易懒得理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便要回去睡。
“我昨天收拾房间，看见你那张照片了。”梁佑温盯着裴易瞬间停顿的右手，继续说，“哥，要聊聊吗？”
昨天，梁佑温整理房间时，裴易的一本书里滑落一张照片，里面的短发女孩模样熟悉到陌生。
熟悉的是，那个女孩曾经和他们同为Big Event的练习生；陌生的是，彼此已经很长时间没再见过面，也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再者，同为练习生时，那个女孩性子很冷。梁佑温的印象里，很少见到她笑，可是照片里的女孩，笑得很好看。这女孩，似乎还是裴易的初恋。
裴易忽地抬头，一双眼直直地望着梁佑温，可是思绪好像并不在梁佑温身上。
“还喜欢她？”梁佑温笑得眉眼弯弯，看见裴易的反应，突然好奇心上来了。
然而他的话还未继续说出口，就被裴易打断：“今天下午在公司，有个女孩出了电梯一直跟着我。”
梁佑温又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但是后来，她好像被我吓到了。”
“然后呢？”梁佑温盯着裴易，仍然难以理解他说这番话的意图。
“她，很像她。”说完这四个字，裴易回了床上，结束交谈。
午夜时分，只留下梁佑温带着绕口令一般的四个字难以入眠。她，很像她？谁跟谁？裴易的意思难道是，今天下午一直跟着他的女孩长得很像他的初恋？
【连载结束】
更新时间: 2020-07-31 2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