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顾月初
我爱深如你目录
第一章:我爱深如你(一)
第二章:我爱深如你(二)
第三章:我爱深如你(三)
我爱深如你(一)
01
上城华尔道夫酒店,晚七点。
餐厅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年轻女人,美貌精致,身着的驼色绑带大衣,质感上乘,勾勒出窈窕纤细的腰部曲线。她脊背笔挺,显得有些紧张,像是在等待赴约之人。此刻,她正对着镜子精细地补妆,她的五官漂亮又细腻,乍一眼明艳动人,第二眼舒服细致。
任苒是美的,在纽约华人留学生的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美和骄傲,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不过她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却是为了等一个男人。
三天前她的父亲任方正一通越洋电话将她叫回了上城,目的明确:联姻相亲。
而联姻对象是上城霍氏集团继承人——霍均庭。
关于霍均庭的传言任苒听过无数个,听得最多的无非就是他手段狠辣,母亲因他而死,父亲因他入狱。当年他被视为极不祥的少年,如今年近而立,有传闻说他金屋藏娇,却没人知道那位“娇”是谁。
任苒对传闻并不在意,她愿意从纽约回来,只是因为看到霍均庭的照片。成熟稳重,五官笔挺,是她最喜欢的类型。难得遇上一个长得对自己胃口的男人,任苒觉得不容易。所以哪怕是联姻,她也认了。
只是此时此刻,这位成熟稳重的联姻对象已经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哪怕任苒颜控病再严重,此刻大小姐脾气也在蠢蠢欲动了。
她等得有些不耐烦,交叠着的双腿不断地换着次序,坐姿都有些僵硬,却还要硬着头皮坐得笔挺,令身体展现出完美的曲线。若是往日里的任苒,坐没坐相绝对是日常习惯。而此时,她的掌心里却渗出了涔涔的汗意,既有不耐也有紧张。
她低头又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瞧了。就在她仔细看着指针时,身侧忽然有一重阴影笼罩下来。
来人身形颀长,遮住了头顶黄色温暖的灯光,让任苒不自觉地抬头,微微眯了眸子凝神在男人的身上。
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和周身清冷的气质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不近人情。而霍均庭不近人情那是人尽皆知的,霍家那档子事在圈子里也不是秘密。
当年霍均庭的母亲因他而死,同父异母的妹妹被赶出家门,这些,任苒都有所耳闻。
只是她没想到见到他真人,那股子冷凛气质似乎比想象中要更沉……
她的目光一直逗留在他的脸上,因为这张脸跟这个身份相匹配之后,显得眼前的男人更加出众。
任苒自知失态,清醒过来后,她立刻收回目光,垂下头。而当她目光落下后,看见了他手腕上的那块腕表。很熟悉,全球限量八块,这是个有品位有资本的男人。
“霍先生,您好。”任苒开口,声音因为心底的紧张,显得有些僵硬。
霍均庭没理会,径直走到她对面,单手拉开椅子坐下。侍者过来想要递菜单给他,却被他伸手拂开。
“不吃点什么吗?”任苒挤出得体的笑容,她想要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表现得完美。毕竟,他足够完美。
霍氏继承人,霍家掌权者,单是这几个字,便力足千钧。
“任小姐。”他终于开口,嗓音华贵低沉,比想象中要更加好听。他一双幽深的眸子看向她时布满随意和轻怠,让平日里被众人视作掌上明珠的任苒脸色微紧。
忍……她咬咬牙。为了这张脸,也得忍。
“在。”她露出甜甜的笑,嘴角一侧的小梨涡温柔娇甜,露出的虎牙更是娇俏可爱。
“我可以娶你。”对面的男人显然也是个明白人。任家达官显贵,霍家财力雄厚。政商联姻是再好不过的。
任苒的笑明显放松了不少,连紧绷的后背都舒缓了一些:“那最好。既然如此,我也提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希望霍先生能把身边的女人整理干净,我不喜欢……”
“但是仅限于,娶你。”霍均庭打断她的话,抬手扯了扯颈间的领带,语带不耐,“任小姐还真是,给根竿子就喜欢往上爬。”
他剑眉下的眸子深邃沉郁,眼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但还是被任苒捕捉到了。她的心底隐隐像被银针刺痛,骄傲碎了一地。
任苒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段位的男人,缄默寡言,却是几个字就能将她杀得片甲不留。她红了眼眶,羞辱感从脚底钻到头顶,耳朵都烧红了。
“既然霍先生放不下心上人,那我们还是不要结婚了。有大把人等着踏破我家门槛娶我。”任苒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发哽了,委屈地用指甲掐着掌心的肉。
她强撑着站起来,从椅子上拿起包,抬步从霍均庭身边走过时,他却开口留住了她。
“既然令尊开口,霍任两家就都没有改口的余地。任小姐年纪小,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以后就明白了。”
他的意思非常清楚。既然任家主动开口要联姻,两家不是做亲人,便是做仇人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任苒僵在原地,她今天特意换了CL九公分的高跟鞋,穿起来吃力得紧,却能将她小腿的曲线完美地展露出来。她的脚踝纤细,此时因为紧张有些站不稳,于是伸手虚扶住了桌角。
她看向男人,他身上隐隐有好闻的檀木麝香味,应是须后水留下的尾调香气。
“你的意思是我入了虎口了?”她额上的青筋微凸,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后悔还不行吗?她不见色起意了还不行吗?
霍均庭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的指节修长,手背上青筋痕迹明显,任苒忍不住看向他的手。
“放心,我不会吃了你。”霍均庭似是对她不屑,“只要你本分听话,霍太太的位置会是你的。”
“本分听话?”任苒闻言冷笑,“嗤”了一声,“我任苒的字典里,就没有本分听话这四个字。”胡作非为,是任苒二十几年来最擅长的。这等委屈,此时不报,何时报?
任苒深吸了一口气,俯身下去,伸出纤细的双臂揽住霍均庭的脖子。下一秒,她的红唇直接贴合在了霍均庭的薄唇上。她的嘴唇炽热滚烫,而他的却冷漠如冰。任苒不解气地在他的嘴角轻轻咬了一下,下一秒,就看到霍均庭的眉心微微一皱。
疼吧?疼就对了。
任苒优雅起身,挑眉:“既然联姻是定局,那霍先生,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爱上我。”
02
一个月后,同样是华尔道夫酒店,霍任两家联姻的酒席摆得隆重盛大,邀请了大半个上城名流圈,衣香鬓影,名流涌动。
任苒躲在更衣室的衣橱里面,一边吃着薯片一边舒适惬意地躺着,听着门外焦急寻找她的声音,悠闲自在地挑挑眉。
“苒苒?苒苒你在哪里?”
“任小姐?”
外面的呼喊声很响,到处都有人在找临近婚礼开场忽然消失的新娘。
任苒却丝毫不在意。之前那场相亲,让任苒的心情无法平复,哪怕她如愿以偿嫁给了霍均庭,仍是觉得自己遭到了怠慢。如果今天不出这口气,任苒觉得这婚没法结。哪怕结了,她也是地位颇低。
没有地位的霍太太,她要来何用?
忽然,任苒的手机响了,是霍均庭的号码。两个人从认识到现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霍均庭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任苒倒是经常上门去找他,每次只要见到霍均庭她就觉得很高兴,像一个迷妹。
而也是这段时间,任苒发现霍均庭吸引她的不仅仅只是脸,他的成熟,魄力,是她之前所有接触的男性都不曾有的。霍均庭是一位足够有魅力的成熟男人。
她慢悠悠地按下接听键,总算是等到了这人的电话。
“喂,霍先生。”任苒的口气也是慢悠悠的,调侃意味明显。
“出来。”简单干脆的两个字,昭示着他的不悦和不耐。
任苒可以想象到他此时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他的一举一动,一喜一怒,她都记得清楚。
今天结婚,任苒今天还没见过他,她想象着他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样子一定很帅。想到这,她便弯了唇角:“霍先生,还有半个小时婚礼就要开场了,两千多宾客,都在等着我们哦。”
“你想干什么?”霍均庭何等聪明,立刻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任苒挑了挑眉,继续吃着薯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也不管那头的男人是什么心情。
“霍先生,说爱我。”她弯着嘴角,玩心大起。
“任苒,别太过。”
“不就是嘴上哄哄我,你都不愿意?那我今天也不结婚了,只要我不出来,你们别想找到我。”任苒骄傲地说道,“到时候我家这边我有把握交代,你那边呢?”
任方正是绝对不会把她如何的,若不是她色欲熏心喜欢霍均庭,就没有人能够逼她联姻。这一点,霍均庭也很清楚。
“任苒,你太任性了。”霍均庭华贵的嗓音里面隐隐透着威严和不悦,让任苒心头微跳。她是有点害怕的,但是仍强撑着。
“我今天要任性到底。霍均庭,说爱我。”任苒放下薯片,认真地说道。
“假话,你也要听?”他不爱她,甚至连半点喜欢都没有,这是事实。
“要听。”任苒倔强开口。
“我爱你。”霍均庭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半点深情款款,末了的时候,还带着一点嗤笑和轻蔑。
任苒听着心口微紧,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够,我要你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说爱我。”
“我最讨厌威胁。”
“我偏偏要威胁。”敢在霍均庭面前这样说话的人,除了任家的千金,再无旁人。
“得寸进尺的女人不会有好下场。”
任苒眼眶微红:“我的下场就是嫁给你。霍均庭,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于是,在两千多宾客的面前,任苒如愿地听到了霍均庭在众人面前说他爱她。即使只是机械的话语和口气,没有半点感情。
那一瞬间任苒有一种错觉,自己仿佛真的得到了霍均庭,也仿佛真的报了相亲时的屈辱愤恨。
众人哄笑着让新郎亲吻新娘。霍均庭俯身,身上好闻的麝香味再次将她包裹。就在她以为他真的要吻她的时候,霍均庭忽然在她耳边低声开口:“任苒,你会后悔的。”
下一秒,任苒从梦中猛地惊醒。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任苒盘腿坐在主卧的飘窗上睡着了,惊醒后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从她跟霍均庭第一次见面到结婚,梦里的内容都不大愉快。
她揉了揉眼,捋了一把头发,目光透过落地飘窗的玻璃,眼巴巴地盯着楼下的露天停车位。
三年来,霍均庭是从来不会在十一点之后回家的。因为自从任苒嫁入霍家之后,她便将原本日夜颠倒、纸醉金迷的作息强制改正到了十一点,他也便给足她面子,配合着她的作息,从来不会外宿。
今天,是他头一次“不守规矩”。而今天,也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
任苒早就困了,所以才会睡着。结婚之后她戒了蹦迪夜店,日日早睡,熬到现在,眼底早就干涩难挡,布满了红血丝。
十分钟后,楼下忽然出现了一束车灯的追光,她立刻挺直了脊背,困顿一扫而空。
从她的角度望下去,从车子的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一成不变的黑色西装似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但远远望去,仍旧是心悸一般的好看。
任苒恨自己真是不争气,都三年了,霍均庭说到做到对她没有半点温柔,而她仍是眼巴巴地往上凑,远远地看着他都会心跳加快。
“出息……”任苒啐了自己一句,从飘窗上下来,赤脚走出主卧。
楼下的灯早就熄灭了,她也不开,悄咪咪地踩着楼梯扶手走了下去。大门被打开,楼下传来霍均庭进门时的声响。
她加快脚步,趁他还没开灯,小跑奔到霍均庭的面前,纵身一跃跳到他的身上,双臂紧紧地箍紧他的脖颈。
时值冬日,霍均庭进门时身上带了一股寒凉。任苒挂在他身上,双腿勾住了他精瘦的腰际,将头埋在了他的脖颈处,低声呢喃:“你还知道回来?”明明是生气的话语,说出口却是撒娇的语调。
任苒将脸埋深了一些,深深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仍是麝香味浓郁的须后水味道,夹杂着一点烟草味。霍均庭爱抽烟,也恋旧。
“又抽烟。”她埋汰地嘟哝了一句,张开嘴就在他脖颈处咬了一口,力道不重但也不算轻。害她等了这么久,总得让他疼一下长点记性。否则,家中哪天红旗倒了都不知道。
任苒喜欢咬他,从第一次相亲时在他嘴角咬了一口后,就像是上瘾了一般。
“下来。”霍均庭的声音冰冷,和身后没有掩实的门外钻进来的飒飒冷风一般凉。
“不下。”任苒埋在他颈间,声音都被闷出了鼻音,“让我闻闻看,你身上有没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任苒。”这三年里,霍均庭叫她名字的次数少之又少,如果叫了,一般只有一种情况:他不高兴了。
“老公。”任苒像小猫一样挂在他身上,甜甜地叫了他一声,也不管他应不应,“我为了等你黑眼圈都熬出来了,如果你不跟我说说你今晚干什么去了,我就挂一晚上。”
“你的臂力没那么好。”霍均庭冷冷开口。
任苒无言,将脑袋从他脖颈处挪开,盯着眼前男人深邃的瞳孔。
他的眼底有两片青云,应该是很困了,但她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你去哪儿了?”
“我去哪里,需要向你汇报?”霍均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仍是讽刺的口吻。
任苒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她最怕的就是这样。她努力撒娇,他讽刺看戏。两个人仿佛永远不在一个频道。
“简单做个汇报,可以吗?”她腾出一只手,比划出了一点点的意思。
任苒在霍均庭面前,一向小心翼翼。
“加班。”
“太敷衍了吧。”任苒伸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我从来没见过你加班。”
霍均庭效率极高,如今霍氏稳健上升,他根本不需要加班。
“我再说一遍,下来。我很累。”霍均庭最后三个字,表现出他已经极其不耐烦了。
任苒不敢再挑事了,适可而止是她跟霍均庭相处的准则。她从他身上跳下来,无处安放的两只手接过霍均庭手中的大衣,小心翼翼地说道:“明天我想去逛街,你能陪我吗?”
“没空。”
不出意料……其实她只是想要跟他一起补过一个结婚纪念日而已。不过很显然,他根本不记得。
“可是我们好久没有一起逛街、看电影、吃饭了。”任苒生得娇俏,甜腻腻的话从她口中说出也丝毫不违和。
“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做过这些事?”霍均庭反怼了她一句,打开了客厅的灯。
长时间在黑暗中的任苒连忙伸手挡住眼前刺眼的光线,她皱眉嘀咕:“真不会说话……”
霍均庭从她身边走过,一把扯掉脖子上的领带,看上去很是疲乏:“明天是周二,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清闲。”
她有些被气到了,憋红了脸:“我哪有无所事事?我做的就是跟我专业相关的事情啊!你不知道我每天有多忙呢。”
霍均庭冷静地解着袖扣,剑眉下的一双眼睛永远带着讽刺的神色:“你每天逛街购物,跟你的专业有关?”
“难道没关系吗?”任苒给了他一记白眼,“我学的时尚管理,我……我先把自己的时尚管理好,不行吗?”
当初在纽约念书的时候,任苒学的是“时尚关系”这一门听起来很有趣,实则不知所云的专业。毕业之后,她匆匆嫁给了霍均庭,三年的时间,她每天琢磨着怎么收服霍均庭,如何让霍均庭爱上她。任苒认为她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自己的老公爱上自己。
霍均庭没说话,他的唇线永远僵硬,好像不会笑似的。他转身上了楼,任苒气得在原地跺了两脚,然后像小尾巴一般紧紧地跟了上去。
03
霍均庭去了主卧的洗手间洗漱,任苒原本想先睡觉,但她忽然想到霍均庭今天看起来很累,于是又下楼去热牛奶。等到她拿着牛奶上楼打开主卧的门时,却听到里面传来了霍均庭通电话的声音。
她是不想偷听的,偷听这种事要是被霍均庭发现,指不定会更加不喜欢自己。她刚准备退出去,就听到霍均庭凛冽的话语传了过来。
“那个女人的忌日,跟我有什么关系?”
任苒听着心口一紧,脚下步子也顿了顿。“那个女人”她知道指的是霍均庭的母亲……
她曾经听长辈们说起过,霍均庭的母亲曾经红杏出墙,而当时年仅十五岁的霍均庭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最终导致霍均庭父母的分离。而霍父因为心有不甘,同霍母的情夫发生争执,意外伤人后入狱三年,霍母因为不堪受辱从三十六楼一跃而下。
当年的霍家,满目凌乱。
电话那边应该是霍父。霍均庭的脾气原本就不好,他极擅长用冷暴力,对谁都是一样,对她更甚。
“我不会回去。但是如果我发现霍均瑶回去了,我会让你知道,以后她会过成什么样。”霍均庭威胁的话语,任苒听着都有些心惊肉跳。
霍均庭一年回霍家老宅一次,每次都会带着她逢场作戏。
“三年前我答应跟她结婚,怎么,三年后你还打算管我们生不生孩子?”霍均庭的口气愈发地难听起来,许是那边的霍父提到了孩子的事情。
三年了,她跟霍均庭一直无所出,霍任两家的长辈都是着急的。但是霍均庭根本不碰她,哪怕夜夜同床共枕,他都不曾碰过她。任苒捏着玻璃杯的手紧缩了一下,心口酸涩。
“娶她是我对霍家尽到的义务,我不喜欢她,从一开始你就清楚。如果不想让霍家再出离婚的丑闻,就别管我的事。”霍均庭的态度越来越差,声音越来越寒。
任苒心惊,三年来霍均庭虽然对她的态度不算好,但是也从未提过离婚。他莫名其妙地提了这两个让她害怕的词眼,她顿时慌乱了。
当初她在他面前夸下海口说总有一天会让他爱上她,这八字都还没一撇,他就想到离婚了?
任苒头一次感觉到了婚姻危机,她低头看了一眼牛奶,拿起玻璃杯仰头咕噜咕噜全喝完了。她好心好意地给他热牛奶,他竟然在这边用他们的婚姻威胁他父亲。
里面安静好一会儿之后,任苒走了进去。进去时霍均庭穿着睡袍,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后,一言不发地掀开被子上了床。
任苒将空了的玻璃杯放到了床头柜上,也默默地上床。只是心底不痛快,连躺着的时候都离霍均庭远了一些,都快睡到床沿了。
霍均庭瞥了一眼她床头空了的玻璃杯,又瞥了一眼睡在床沿边的女人,关了灯,不作声。
十几分钟后,任苒感觉背后凉凉的。两个人中间腾出的空间太足,钻入了不少冷空气。任苒受不了这样的凉,心底也闷得慌,根本睡不着。于是她便偷偷地将身体往霍均庭那边挪了挪。当她感觉到霍均庭没有半点反应之后,想着他大概太累睡着了,于是又往他身边挪动了一些。
她削瘦的脊背贴合到他宽厚的后背上,他赤着上身睡,身上的温度传递到了她身上,她才觉得暖和一些。
“得寸进尺?”身后忽然传来男人带着一点斥责的声音。
任苒受惊地弓起背,不过转念一想,霍均庭既然还没睡,她便转过身来,将自己冰凉的脚丫放在了他的小腿上。
“得寸进尺就是我最擅长的事情啊。”任苒明显感觉他绷紧了腿,于是低声笑道,“你身上好暖。”任苒根本没奢望霍均庭会理她,反正她已经自娱自乐三年了。
然而霍均庭今日却开口道:“请你以后穿鞋。”
任苒兀自翻白眼,手脚并用地抱住他的后背。她刚才还赌气地睡在床沿,现在却不争气地抱紧他。哎,没出息啊。任苒在心底暗自啐着自己。
“穿了鞋就没人给我暖脚了。”任苒将脸贴在了霍均庭的背上。
他的脊背宽厚温暖,让任苒觉得暖和又安稳。霍均庭也不推开她,他总是如此,从来不会做任何强烈的举动,只会用冷暴力让她慢慢远离。
“老公。”她开口叫了一声,却没有回应。
“霍先生。”
“霍总。”
“小猫咪。”
“你不会跟我离婚的对不对?”她低声糯糯地问道,像是一个害怕失去玩具的小孩般患得患失。
身边的人依旧没有回应,她也不等他回答,闭上了眼睛,却了无睡意,一个人胡思乱想到很晚,才疲惫地睡去……
翌日清晨,任苒醒来的时候,霍均庭已经出门了。
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胡乱地从床头柜上抓起手机,眯着眼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一串陌生号码。她顿了顿,还是按下了接听键,那边传来了女人淡漠中透着一点清冷的嗓音。
对方开口问道:“是任女士吗?”
女士……看来对方知道自己已婚了。
“我是。”任苒从床上撑起了身体,慵懒地抬手捋了一把头发,“你哪位?”
“我是宋韵。”
然而单单四个字,便让任苒猛地浑身一颤。她所有的困意顿时都褪下,脊背都直了起来,像是对方能够看见她似的。
任苒是听说过宋韵的,三年来,这个名字一直横亘于她跟霍均庭的婚姻之间。然而霍均庭金屋藏娇藏得好,也将宋韵保护得很好,宋韵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以至于任苒经常会忘记这个女人的存在。然而宋韵的存在感越弱,说明霍均庭将她保护得越好。
很快,她收敛心神,语气慵懒骄傲:“哦?我应该要认识你吗?我身边的世家千金里可没有一个姓宋的。”除了对霍均庭有好脾气外,任苒面对其他人,都是嘴下不留情的。
那边似是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笑,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很轻,但还是落入了任苒的耳中。
“我想,任女士一定从阿庭口中听过我的名字。”宋韵仍是语气淡淡,一句话就轻松捅破了三人间的关系。
任苒眼角微跳,握着手机的手收紧了几分:“宋小姐是吧,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就该明白这个电话你不该打。”
宋韵也不恼,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我托人要到了您的号码,是想要求您一件事情。”
“求我?跪求吗?”任苒讽刺地问道。
宋韵那边沉默了几秒,似在平复情绪:“过几天是阿庭母亲的忌日。霍叔叔请我帮忙劝过阿庭,让他去墓地看看他母亲。这么多年霍叔叔都已经放下了,我不想看到阿庭整日郁郁寡欢放不下,所以我想请你帮忙劝一劝阿庭。”
这个女人可能是这个世上最清楚他们夫妻不和的人,如今却在这里假心假意地让她帮忙劝霍均庭。说不是诚心想找事情挑衅,任苒绝对不相信。
“纠正一下。”任苒直接从床上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遮光帘。窗外的暖阳照射进来,驱散一室昏暗。
“你说你整日看到霍均庭郁郁寡欢,你什么时候整日跟我老公在一起了?我老公夜夜整点归家,你这么说不合适吧?而且,他跟我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哪里郁郁寡欢了?他每天都很开心!”
“任女士,你是生气了吗?”
“被个没名没分的野女人扰了美梦,我应该开心吗?”任苒是故意的,名分这个东西也是个伤人的利器,只要有她在,宋韵这辈子都只能是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电话那边短暂沉默后,宋韵开口:“没有爱的婚姻,比没名分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我只要阿庭的心是属于我的就好。”
“我老公的心当然是在我这里,他昨天夜里很狂野,估计是累了,现在都还没起。宋小姐要是闲得没事做,就去进修下品德修养,压制一下你爱当别人情人的歪风邪气。挂了!”
“任女士,阿庭他刚从我这里走。”丝毫不费力的嘲讽,最是致命一击。
听见宋韵的话,任苒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因为怒气,她踩在柔软地毯上的脚趾都用力地蜷缩起来。
任苒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情绪,她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了一旁的沙发上。霍均庭起那么早,竟然是去了宋韵那边!
04
任苒面色苍白,立刻去洗手间洗漱,然后换上新款大衣,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后拎包出了门。
她开车凶得很,白色的大G被她开得飞快,加之心底急切,原本半小时的路程,她只开了十几分钟,生生将时间缩短了一半。她风风火火地到了霍氏集团楼下,然而真的下车之后,她便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火了。
从一开始霍均庭便将话说得很明白了,他会娶她,但也仅仅只限于娶她。他在外面金屋藏娇,她的确是管不着的。而且,他昨晚还提了离婚……这么一想,任苒顿时觉得自己很颓,她是不敢跟霍均庭对着干的。
几分钟的思想挣扎之后,任苒决定开车离开,然而就在她转身的时候,一辆添越停靠在了霍氏集团门口,是霍均庭的车子。
任苒微拧着秀气眉心,他竟然现在才到公司,一大早在宋韵那边待了那么久!
她心口窒闷得紧,看到男人修长的身影从车上下来时,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地敛了脸色,换了一副面孔迎上去。
霍均庭是任苒的克星,哪怕再怎么憋屈,她也不敢轻易跟他硬碰硬。她上前,明显从霍均庭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和不悦。她是鲜少会来霍氏的。
“老公!”任苒甜甜地叫了他一声,凑到了霍均庭身旁,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霍均庭仍是一身正装,今日是考究的三件套,透着浓浓的英伦风格。这样裁剪得当的西装样式,锐化了一些霍均庭身上的凛冽气质,但那股侵入骨髓的寒意却是半点没有减少。
“有事?”他轻描淡写地问,语调低沉。
“有啊。昨天不是让你陪我逛街吗?”
霍均庭低头看着任苒精致的面容,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一切都恰到好处。然而脸上的笑意却不怎么真诚。
任苒是从小没撞过南墙的娇娇女,她不会演戏。
“现在是早上十点,周二。”霍均庭拂开了她的手,霍氏门口不少进进出出的员工都看向了这边。
他一拂开,任苒便又黏了上去,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也知道十点了啊。这么一大早的,你怎么才到公司?是不是去见什么人了?”
“有事。”他还是这种搪塞的口吻。
任苒见他态度冷淡,又想到宋韵说的那些话,太阳穴就突突地跳,忍不住哽着声音说道:“一大早,你是去那个女人那儿了?”
三年来,霍均庭面对任苒的莽撞和疑神疑鬼,早已习惯。然而这句话,却是让霍均庭变了脸色。他剑眉下的瞳孔微缩,再一次拂开任苒:“你是在质问我?任苒,你最好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个名义上的霍太太而已!”
任苒见他又推了她,咬牙道:“我是霍太太的身份,民政局盖章的那种。所以,你早上真的是在那个女人那边?一大早过去,是去做什么龌龊事情!”
“滚!”霍均庭这一次没有客气。这也是这三年来,他头一次用这种口气说这样的重话。
任苒被他这一声“滚”惊得心头剧烈一跳,脸色煞白。
霍均庭直接将她留在霍氏大门门口,阔步走进了霍氏集团的大楼。任苒想要追进去,却被霍均庭的助理何毕拦住了。
“太太,先生今天心情不好,您别追进去。”何毕跟了霍均庭三年,两人这样争吵的场景见过无数次。但是今天,情况不同。
“他心情不好?我还心情不好呢!”任苒红了眼眶,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敢情只能他踩的我高压线?”
何毕低声咳嗽了一声,尴尬地替霍均庭解释:“先生早上回了一趟霍宅,是老先生用小姐回家了的消息骗他回去的。过几天是老夫人的忌日,老先生在家里准备了祭奠,先生回去之后发现是谎言,大发雷霆。”
何毕嘴里的“小姐”指的自然是霍均瑶。
任苒闻言,心头一惊。霍均庭今天这么早起床,竟然是回老宅去了。而宋韵却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骗她说霍均庭一大早去了她那边,并且还想让她去劝霍均庭回老宅。
以宋韵在霍均庭心目中的地位,霍均庭的一举一动她肯定都是知晓的,也就是说……宋韵是故意在给她下套,让她惹怒霍均庭。
如果她真的昏了头去劝霍均庭回老宅,那便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如果她相信他一大早去了宋韵那边,那她跟他便更生嫌隙。
三年,宋韵终于动手了。
这三年的时间,霍均庭将宋韵藏得很好,外界知道霍均庭有这样一个心头好,却不知道她姓甚名谁。然而任苒却是一清二楚。
对于任家大小姐来说,调查一个女人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但是这三年来,任苒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霍均庭准点回家,守着那条底线,她便继续自我欺骗。
任苒自我欺骗了三年,眼下对方倒是按捺不住了。她看了一眼何毕,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太多,淡声道:“我知道了。”
何毕见任苒脸色无异,朝她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开。
然而他前脚才踏出,就听到身后的任苒用不经意的语调问他:“这位宋小姐,你见过吧?”
何毕被问住了,回答见或者没见过都不合适。毕竟,眼前这位才是正室。何毕跟了霍均庭这么多年,虽不见霍均庭与那位见面有多频繁,却也知道他对那位是异常上心的。
“见过。”何毕终究还是选择如实回答。
“她是怎样的人?”任苒刁钻地问道,她今天的眼线画得细长上挑,看上去伶俐又娇气。看人时,眼底流露着一丝骄傲。
何毕咽了一口唾沫:“宋小姐如何,我不敢评价。”
“也是。”任苒嗤笑出声,“霍均庭的女人,旁人怎么敢随便评价。”
何毕默默地擦拭了一下额角的冷汗。任苒却不打算放过他,停顿一下后,继续抛出下一个死亡问题给何毕:“你说,她美还是我美?”
其实,宋韵的底细任苒一清二楚,搜集资料时也是有搜集到高清的照片的,但是任苒不敢看,她害怕看到霍均庭心爱的女人的模样,怕见到后,就再也无法自我欺骗那女人不存在了。然而今天她却忍不住想去询问有关那女人的事。
“自然是太太美。”何毕仍是实话实说。宋韵的确是气质出众的美人,但与任苒明艳的五官相比,还是有些失色。
任苒听了心底舒畅,她笑着露出了虎牙:“这句话我受用了。何助理,阿庭平日里如果去宋韵那边太频繁,麻烦帮我提醒他几句,麻烦了。”
何毕点头:“好。”
任苒径直去停车场开车,但她没有回家,而是朝宋韵的舞蹈工作室的方向开去。
宋韵是一名芭蕾舞演员,早年参加诸多比赛,在圈内小有名气,后来却突然跑去教小孩子跳舞。她的舞蹈工作室开在上城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是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抢不到的租位。若说没有霍均庭背后的资金支持,谁信?
一想到自己的老公为别的女人这么花钱,任苒就气得牙痒痒。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那边很快接通了。
“喂,任叔,帮我买四个花圈送到上城铭品大厦十三楼111室。半个小时之内必须送到。”任苒将油门踩到底,她打开了车窗,让窗外的空气灌到车内之后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那头是一直在任家做事的老管家,从小看着任苒长大,也是将任苒宠到骨子里的人。
“小姐,你又要干什么?”任叔知道任苒从小就任性,所以笑着问道。
“哎呀,您别管这么多,按照我说的去做。哦,对了,我还要两个吹唢呐的。平日里别人办白事怎么吹的,就让他们去那个房间怎么吹。任叔,记得拍小视频给我,爱你,挂了!”任苒随手将蓝牙耳机扔到了一旁的副驾驶座上,修长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心情终于明朗起来。
更新时间: 2019-12-22 1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