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移越少年(二)

发布时间: 2020-01-11 15:01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日月如移越少年(二)

文/狄戈

日月如移越少年目录

第一章:日月如移越少年(一)

第二章:日月如移越少年(二)

第三章:日月如移越少年(三)

第四章:日月如移越少年(四)

第五章:日月如移越少年(五)

非连载 短篇:日月如移越少年

日月如移越少年(二)

第二章

寒冷刺骨的雪夜,人烟稀少的湖边,少女和少年一前一后地走着,脚步不疾不徐。霍景澄的心情有点出奇地好,甚至可以说是平静。而那个远在远方的香港,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

霍景澄看着小姑娘的背影,这才注意到她是短发,过耳,未及肩,看起来清爽又利落。石伽伊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一样,突然停下脚步。

霍景澄走上前,石伽伊没看他,指着前方:“你看那边,眼熟吗?”

他看过去,大概一百米开外,朦胧的路灯下,牵着狗的阿姨从路边捡起什么,拍了拍雪,转身右拐,就要进到胡同里。他眯了眯眼,觉得阿姨手中的东西确实眼熟,低头再看石伽伊,发现她的围巾和帽子都没了,鼻头和脸颊红红的,纤细的脖颈也暴露在风雪中。不过小姑娘似乎并不着急。她双手插兜,看着那位牵着狗的阿姨拿走她扔在路边的防寒装备,慢悠悠地道:“景澄哥哥,你帮我喊一嗓子。”

霍景澄挑眉看她:喊?他的字典里可没有这个字。

石伽伊察觉到他无声的拒绝,又说:“那你快跑两步帮我抢回来,我反正是跑不动了。”

“她有狗。”霍景澄说。

“你怕狗?”

“我只是不想跟狗打架。”

“那算了,我再让我妈给我买吧,反正今天这顿打是少不了了。”

“你为什么要挨打?”

“因为我把你弄丢了啊!”石伽伊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没丢。”

“可我爸觉得你丢了。”

霍景澄:“……”

这是霍景澄第一次见到北京的胡同,灰墙灰瓦,狭窄、陈旧、悠长,像是迷宫一样。

石伽伊带着他转来转去,就在他的方向感马上要崩盘时,他看到了站在胡同口的石先生。

石伽伊也看到了爸爸,猛然停住脚步,仰头,一脸期待地对霍景澄说:“我有个不情之请。”

霍景澄低下头看她。

石伽伊说:“可以牵手吗?”

霍景澄挑眉,没动。

石伽伊又说:“我爸一看咱们俩这么和谐,可能就会放过我了。”

霍景澄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把手塞在衣兜里,抬腿朝前走:“我会跟你爸爸说的。”

“行吧,大概我命里终有此一劫。”石伽伊无所谓地耸耸肩。

霍景澄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石伽伊。”

“屎嘎……”

“闭嘴!”石伽伊及时制止了他的发音。

霍景澄挑挑眉。

“Eleven,我的英文名。”石伽伊有点头疼。

“知道了。”霍景澄点头后转身继续走,又说了一句,“很奇怪的名字。”

石爸爸看到他们后忙迎了上来,石伽伊虽然表现出一副认命的样子,但真见到爸爸了,还是慫包一样躲到了霍景澄的身后。

爸爸见她那样有些想笑,又故作严肃地骂了一句:“你个臭丫头。”

霍景澄与石爸爸用粤语交流了几句。石伽伊听不懂,想趁老石不注意从墙边溜走,结果被老石喝止:“跟你景澄哥哥道歉了吗?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长了脑袋用来干吗的。”

石伽伊对着霍景澄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景澄哥哥,我的漂亮脑袋突然短了路,让您受惊了。”

爸爸说:“你还能再皮点儿不?”

石伽伊跑进院子里。

让她没想到的是,霍景澄竟然连门都没进,就直接打出租车回了北京饭店。石爸爸亲自去送的,回来后罚石伽伊在家训面前跪了一个小时。

最后还是老爷子心疼孙女,边骂儿子边把石伽伊拽到了他那屋。石爸爸气还没消,怪老爷子把石伽伊给宠坏了,气得老爷子直骂他:“就你惯得最厉害,还怪上我了你!”

“爸,您是不知道,要是霍小公子今天在这儿出了点什么事,咱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啊!”

“咱家伊伊打小就哪儿都敢去,他那么个大小伙子还能走丢了不成?”

“爸,您不了解情况,他语言不通啊……”

“你甭跟我解释,别人家儿子金贵,我家孙女更金贵,跪一会儿就得了,你还没完了。”

“您不知道,霍小公子让石伽伊给扔什刹海那么长时间,冻坏了可怎么办……”

“行了,我不想知道,我现在得去看看我孙女的膝盖去。你赶紧回屋去,别在我这儿碍眼。”

那天石伽伊是在爷爷屋里睡的,睡前翻来覆去地想着下次见到霍景澄得正经跟他道个歉,自己这件事做得确实不地道。结果她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听到爸爸过来敲门,又隐隐约约听到爸爸跟爷爷说:“刚才霍总打电话来说霍公子发高烧了,他准备连夜带他回香港。石伽伊睡了没,没睡我还得罚她跪,瞧她给人家冻的。”

石伽伊赶紧用被子蒙住脑袋,在爸爸被老爷子骂走以后,才敢探出头,气呼呼地拿出枕头下的日记本,写道——

纸糊的火井成,发烧也能怪到我头上,你小心别让小爷我逮到你!

2000年12月28日凌晨

北京城的胡同千万条,石伽伊就是在这其中一条胡同里长大的,是地道的北京小妞。小妞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调皮捣蛋、招猫逗狗、上房揭瓦的事没少干,隔三岔五还要把附近的小子们给小揍一顿,美其名曰——行侠仗义。

流行看《大话西游》的时候,紫霞仙子说她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石伽伊每天放了学迎着夕阳跑回家,都要喊一句“盖世英雄归来”!

其实大家私下里都称她为——混世小魔王。

混世小魔王的性格不随爹也不像娘,爷爷看着这个渐渐长大却没有一点女孩样的孙女愁容满面:这丫头到底像谁啊?

2002年年末,上了高中三年级的石伽伊学业正向最紧张的阶段迈进,她倒是没啥压力,仗着自己聪明,坚决不补课。于是她临期末考试了还每天都早早地背着书包放学回家,潇洒又自在,羡煞了其余同学。

这天又是一个风雪天,石伽伊放学回家,兜里揣着MP3,耳机线从兜里延伸出来隐藏在头发里。她戴着棉衣自带的帽子,双手插在兜里,嘴里嚼着口香糖,背着书包往家走。

刚拐进胡同,石伽伊就看到了冲击视觉的一幕——在张文砚家门口的柳树后,一个高个子年轻男人正压着一个女孩在亲,而那个女孩正是赵小雨。

猛地看到这种限制级画面的石伽伊确实惊了一下,甚至差点把嘴里的口香糖给咽下去。她往下拽了拽帽子,准备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没想到赵小雨见她经过,推开了男朋友,叫她:“伽爷,放学了?”

石伽伊头也没抬,吹了个泡泡,假装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她想直接走开,又觉得这样太慫了,于是回头瞪赵小雨,有点恼:“赵小雨,您可真行啊,这种情况下还敢叫我,真不害臊啊!”

赵小雨见她害羞了,笑得咯咯的。

亲赵小雨的那个年轻男人也被石伽伊逗得笑出了声,问赵小雨:“这小姑娘是谁?”

“我家隔壁院的石伽伊。你别看她小屁孩一个,其实鬼机灵着呢。”

石伽伊心想:你才小屁孩。

“独门独院那个吗?那家底很厚啊!”那个年轻男人说。

赵小雨头一歪,跟夸自己一样高兴:“那可不,我们胡同的豪门。她爸以前是工商局的,现在自己开公司做生意。”

石爷爷没退休前在文物局工作,就喜欢北京城里的这些旧家伙事儿。老爷子每天骑着他那叮当作响的自行车上下班,每次经过钟鼓楼时都恨不得下车来摸两把城墙上那历经岁月风吹雨打的斑驳的砖头。后来石爸爸挑了个好的楼盘买了套宽敞明亮的跃层公寓,可老爷子就是不愿意搬,于是一家人依旧住在这个四合院里。

那时北京的四合院已经很少有一家人住一个院的了,一个院少说得住两三户,多的有十几户。石伽伊家就是那极少数的,因为石家香火不旺,到石爸爸这一辈已经是三代单传。以前同院的老邻居家香火更加不旺,外嫁的、出国的,再加上石老爷子的刻意收购,几十年下来,到现在,这个院子便归石家独占了。

今年开春时,她家的三进院落整个大翻修,又精装修了一遍,看着比之前要富丽堂皇了不少。于是总有路过的游客猜测这里是不是住着豪门大户,导致赵小雨天天说她家是豪门大院。

其实赵小雨最羡慕石伽伊家了,至少不会有什么邻里纠纷。她家那院子谁家多用电了,谁家多用水了,谁家又在公共区域搭棚子了,每天都吵得她闹心。

“是那个门口停小轿车的院子吧?”那个年轻男人又说,“赵小雨,你等着,毕业了我也开公司,也给你买四合院和小轿车。”

在赵小雨娇俏的笑声中,石伽伊这才注意到自家门口停了一辆小轿车。

赵小雨朗声问:“伽爷,你爸又挣钱了,给你买了辆小轿车呢。”

石伽伊歪头往里面看,前座没有人,后座看不清。她头也不回地道:“我爸就算买车也不能买辆旧车啊!”说着,她继续不满地道,“这谁家破车啊,停我家门口?”

石伽伊吹了个泡泡,眯眼贴向后座玻璃窗。她还没看清什么,车门突然打开了,一双修长的腿迈了出来。

接着,整个人从车里出来了。石伽伊顺着那人的腿往上看,将头使劲后仰,就看到优美的脸部线条、精致白皙的下巴,还有翘挺的鼻尖和垂眸看过来的眼睛。

这就是传说中的用鼻尖看人吧。

石伽伊口中的泡泡突然破了,啪的一声糊到嘴唇上。她后退了一步,一边用舌尖舔着口香糖,一边去看从车上下来的人。她这两年长高了许多,高一时还坐在前几排上课,这两年不知道吃了什么“激素”,突然蹿得老高,近一年都被老师安排在最后一排上课。赵小雨对她这种现象的评价是——石伽伊这个花骨朵突然绽放了。

不过,即使她再高,还是需要仰头看面前的这个人。

面前这个人,皮肤白皙,眉目精致,冷漠高傲,不拿正眼看人,又似乎有点好看,似乎……有点面熟。

面熟的瘦瘦高高的清俊男生看着她,一双眸子里波澜不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深邃漠然。良久,他叫了一声:“Eleven?”

石伽伊的这个英文名是自己给自己取的,平时也没有能用得上的地方。只有一次,对,两年前,她对那个香港的“火井成”这样介绍过自己。

“你怎么又长高了?”石伽伊看着他,该有一米八以上了吧?

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面前的这个人,比起两年前要成熟不少,有了大人的样子。

他这次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棉服,似乎上次来被冻怕了,这次武装得不错。他伸手将棉服的帽子戴上,再次将视线移到石伽伊的身上:“你也长高了。”

突然从一个稚嫩的少女长成了一个女孩,干净透彻又赏心悦目的女孩。

石爸爸陪着霍景澄的爸爸霍隽从院子里走出来,见到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伸手将石伽伊的帽子给拽下去:“霍总,我女儿石伽伊。伊伊,这位是霍伯伯。”

“霍伯伯。”石伽伊乖乖地叫人。

“妹妹仔好Q啊。”霍隽笑眯眯地摸了摸石伽伊的头。

石伽伊好奇地看着他,心想:霍伯伯会说普通话,虽然口音有点奇怪,但比霍景澄要强。

霍隽完全没有大老板的架子,看起来和蔼又可亲。他与石爸爸又寒暄了几句后,便坐进小轿车里离开了。

他留下了霍景澄。

直到见不到车尾灯,石爸爸才叫他们进院子。石伽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说:“火井成,你快跟我爸说之前你发烧是因为你自己没穿棉袄、棉裤给冻的。”

霍景澄挑眉看她,显然没听懂她叽里呱啦的这段北京话。石爸爸抬手作势要打她:“怎么说话呢,你?跟谁丫丫的,还没跪够是不是?”

石伽伊转身闪到霍景澄身后躲开爸爸的魔爪,爸爸又接着说:“火什么火,人家姓霍,你好好说话。”

霍景澄侧头看了一眼抓着自己衣服的手,心想:这小姑娘还是爱扯别人的衣服,还是一点都不认生。

石爸爸招呼霍景澄进院子,又主动帮忙拖箱子。石伽伊见状,问道:“老石,他怎么不跟他爸走?”

爸爸压低声音:“你景澄哥哥要在咱们家住一段时间,你最近给我消停点。”

“爸,您大点声说话没事的,反正他也听不懂。”石伽伊悄悄看了一眼霍景澄,发现他也正看着她。她莫名地心虚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快走了两步。

石爸爸将霍景澄安排在西厢房后就急急忙忙出门了。最近赶上期末考试,石妈妈在学校加班批改卷子。老爷子新得了一只百灵鸟,和街坊约着去树林里压音去了。于是这日,昏沉沉的风雪天,石家宅子里只余石伽伊和霍景澄两个人。

平时石伽伊独自住在西厢房里好不惬意,这个霍景澄一来,爸爸便强行让她搬了出去,毕竟让客人住耳房不太好。石伽伊不太高兴地将东西搬去老爷子住的正房旁的耳房里,搬了两趟,见霍景澄站在庭院里的石榴树下看鱼,气呼呼地跺了跺脚,用英文大声质问:“霍景澄,你把我屋子占了还不帮我搬东西是不是太不绅士了?”

霍景澄转头看她,昏沉的天色中,他的眼睛依旧明亮。

石伽伊左手拎着一个小熊布包,右手拎着米奇布偶的胳膊,噘着嘴不满地瞪着他。有风吹着雪花打在她的脸上,她用拎着米奇布偶的那条胳膊揉了揉眼睛,又继续瞪他。霍景澄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答非所问地指了指石榴树下的鱼缸说:“鱼不会冻死吗?”

石雕大鱼缸里的几条金鱼已经不怎么游动了,水面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晶莹又脆弱。石伽伊见他好奇宝宝似的,决定扫个盲:“鱼是变温生物,冻不死的。”

“整个鱼缸都结冰后,它们就死了。”霍景澄说。

“鱼缸有一小半埋在地下,外面包了草毡保温,水里撒了盐,雪再大一点会盖上盖子。”石伽伊耐心地解释,“所以,可以帮我搬家了吗?”

霍景澄又看了看鱼缸,似乎觉得很神奇:“原来是这样。”说着他抬脚走向西厢房,语气淡淡的,“还有什么需要搬的?”

“窗边那张藤木摇摇椅、门后栽的大盆的滴水观音、床脚书架以及书架上的那些书。”石伽伊仰着头、挑着眉,又是那副故意挑事的模样。

有点欠揍,也有点可爱。

霍景澄顿住脚步,站定后又转身回到石榴树下,继续看鱼:“想坐摇椅或者看书随时可以过来,那盆植物我也会帮忙浇水。”

他这是拒绝帮忙了?石伽伊哼了一声,拎着米奇布偶走向正房,嘴里嘀咕:“看你细胳膊细腿的,估计也搬不动。”

赵小雨拿着一盒巧克力走进石家院子:“伽爷,给你好吃……”她话没说完就被石榴树下的男人吸引住了目光。

霍景澄听到动静慢慢回头,看了一眼赵小雨,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继续看鱼。

赵小雨挑眉,竟然没从这人脸上看到惊艳的表情。虽说她算不上倾国倾城,但确实从小到大一直蝉联“校花”的称号,也一直是别人口中的“赵家那个美艳丫头”,走在路上回头率虽然说不上百分之百,但总会让人多看几眼。而面前这个男人,随意一瞥,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的路人,仿佛她还没有那几条破鱼有吸引力。

赵小雨倒是不觉得生气,只是有些好奇。她见石伽伊从不远处走过来,就问:“伽爷,你家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帅的一位客人啊?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她以为说完这句话霍景澄就会看她,结果她失算了,霍景澄依旧在看鱼。

“一个伯伯的儿子,帅是挺帅的,就是性格有问题。”石伽伊揉了揉手腕,噘着嘴说。

“有什么问题?”赵小雨走到她身边,将巧克力塞在她手里,压低了声音,“你说这么大声多尴尬啊!”

“没事,他听不懂咱们说话,他是香港人。”石伽伊翻看巧克力盒,随口说,“这个哥哥吧,不爱说话,喜怒哀乐啥的还看不太出来,感觉不好相处。他看雪、看鱼能一动不动地看老半天,你说是不是有问题?”

“哟,这不是偶像剧里的男主角吗?”赵小雨说,“石伽伊,你七窍开了六窍,就这个谈情说爱的窍一点没开,等你知道喜欢小男生时肯定会迷恋他的。”

石伽伊不屑一顾:“我是那种人吗?”

“你可能不是正常人,不过小女生都喜欢这样的,不信你带他去你们学校溜一圈,那些开窍的女同学非得喜欢死他。”赵小雨抬脚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霍景澄。他依旧静静地站在树下,如果没有飘落的雪花,他就像一幅静止的画。

石伽伊送赵小雨出门,想起两年前带霍景澄去什刹海那次,走在路上他就让人给拦住了。她是信的,但叛逆期的小姑娘才不肯松口承认,于是呸了一口:“你才不正常。”

赵小雨笑:“我跟你说正经的,但凡我再小两岁,肯定去追你家这个小哥哥。”她说着又看了一眼霍景澄。

这时候霍景澄回头了,看向她们的方向。赵小雨眯眼回视,发现他在看石伽伊。

石伽伊也在笑:“怪不得赵大娘总说你。”

“她说我什么?”

“小不正经的。”

两个人嬉笑着走出石家。空无一人的安静的巷子里,只有窸窸窣窣的雪花,赵小雨骂了句脏话后便回了自己家。

石伽伊关上门,心情很好地往院子里走,刚穿过影壁就见霍景澄站在垂花门旁。他斜斜地靠在门框边,双臂环胸,一副闲适的模样。见石伽伊走近,他静静地看着她。

石伽伊料定他听不懂她们说的话,所以也没心虚,冲他晃了晃手中的巧克力:“一起吃?”

霍景澄没说话,依旧看着她,一双眼睛似笑非笑。

石伽伊愣了愣,只觉得这个霍小公子长得真好看,眉清目秀,高鼻梁、薄嘴唇,整张脸上没一处能挑出毛病的,组合在一起就更是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吸引力。赵小雨说得对,要是让她们班那些最近迷恋《流星花园》迷恋到疯魔的女同学见到他,指不定怎么缠着她打听呢,或许还会让她帮忙带情书。

“进房间吧,烧着炉子呢,你再冻发烧了挨打的可是我。”石伽伊从他的身旁走进庭院,习惯性地走向西厢房。

霍景澄跟了进去,见石伽伊将那盒巧克力放到桌上,拿了一颗递给他,说:“吃了这个咱们就是哥们儿了,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吧。”

霍景澄问:“以前什么事?”

“就是我把你忘在什刹海害你冻得发烧的事。”石伽伊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霍景澄笑了笑。他从小到大虽然话不多,但存在感真的不低,被人彻底遗忘的经历几乎没有。那次,确实让他很难忘。

“咦?你笑起来右脸颊上有个酒窝,左边却没有。”石伽伊好奇地看着他,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大事似的。

她刚刚不是在道歉吗?

霍景澄看了她半晌,终究没说话,伸手接过巧克力放进嘴里。

石伽伊看着他的手指,心道:好一双纤纤玉手,这要是让赵小雨看到,肯定趁机摸两把。

霍景澄嘴里含着巧克力,突然问:“北京的女孩都像你这样吗?还是只有你是这样?”

石伽伊不太懂他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我哪样?”

哪样呢?奶凶奶凶的小模样……挺可爱。

霍景澄却没多解释,换了话题,指了指桌上的巧克力:“不太好吃。”

石伽伊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嘟囔道:“应该是好吃的,赵小雨的好东西都是她那些蓝颜知己送的,可贵着呢。”

霍景澄没再说话,也没再吃巧克力。

石伽伊嚼了几口巧克力,含糊地说:“我觉得还行。”

霍景澄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从箱子里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礼品盒,放到巧克力旁边:“送你的。”

石伽伊感到意外,反应过来后又有点开心,更多的是好奇:“那我就打开了?”

“当然。”

盒子里是一整套毛茸茸的帽子、围巾和手套,很干净简单的颜色和样式,手感也很好。石伽伊双眸闪亮,显然很喜欢。她看了好半晌,才带着点小窃喜说:“好看,谢谢景澄哥哥。”

久违的“景澄哥哥”,果然她收了礼物嘴也变甜了。

这天的雪是晚上七点多停的,那时家里人都回来了。石爷爷心情好,做了他最拿手的炸酱面给大家吃。石伽伊帮忙端碗时,爷爷拽住她:“这就是去年年初丢的那小子吧?”

“对,就是他。”

“你爸担心也是对的,这小子的模样长得忒好了,太容易让人拐走了。”老爷子端了切成丝的黄瓜跟着出来。

“他才不能被拐走呢。我觉得这个哥哥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他拐别人还差不多。”

走进餐厅的霍景澄看了石伽伊一眼,石伽伊梗着脖子若无其事地从他旁边走过去。老爷子连忙跟上,小声问:“你确定他听不懂?”

“确定,爷爷别怕。”

“我怕什么?说人家坏话的可是你。”老爷子点了点她的脑袋,将黄瓜丝放到桌上,用英文招呼霍景澄:“别客气,孩子,随便坐。”

“爷爷,我觉得你应该再多盛点面给他,他柔弱得都搬不动椅子和书架什么的,我们给他养胖点吧。”

“还说别人呢,你太瘦了知道吗?小伊伊,我明天去买几只猪蹄,做红烧猪蹄给你们吃。”

“爷爷万岁。”石伽伊高兴地道。

石妈妈为人严肃,不苟言笑,所以石伽伊只敢喊爸爸和爷爷堆雪人。爸爸让她去询问霍景澄要不要一起。她到西厢房时霍景澄正坐在她平时喜欢坐的摇摇椅上打电话,一如两年前那样,声音低沉又温和,神色平静且自然。

石伽伊忙跑出去,站在西厢房的窗户旁边等着。爸爸喊她,问她傻愣在那儿干吗。石伽伊嘘了一声:“老石,您等一会儿,我给你捡部手机。”

爸爸失笑,走过去和她一起坐在游廊里的长凳上:“你这小脑瓜里天天想些什么呢?”

石伽伊再次嘘了一声,看了一眼西厢房紧闭的窗户,问:“老石,景澄哥哥不上学吗?为什么跑我们家来住?”

爸爸说:“他在香港上大学,但最近家里出了点小事,你霍伯伯不想让他知道,所以就带他来内地住一段时间。”

石伽伊压低声音:“什么事啊?”

爸爸凑近她,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是不能告诉小孩子的事。”

石伽伊气得把嘴噘得老高,爸爸笑着哄她:“去叫爷爷,我们堆雪人去。”

石伽伊没动,拉着爸爸继续坐在长凳上:“老石,你听听景澄哥哥在说些什么。”

霍景澄打电话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在安静的夜里,低沉、婉转、好听,可石伽伊就是听不懂。她想确定他这次还会不会扔手机。

“我才不做这种事。”爸爸拒绝了。

“别嘛,爸爸,你听一下,他是不是在和他妈妈吵架?”

爸爸挑眉,觉得如果这样是应该打探一下,也好跟霍总透个信,说说霍景澄他们这边的情况。

于是,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雪后的夜晚,外面寒风刺骨,鲜有人迹,只余远处传来的几声除雪声和狗叫声。霍景澄的声音虽低沉,但十分清晰,爸爸听了两句笑着对石伽伊说:“你景澄哥哥和他妈咪在说你,他说uncle石家有个很有意思的小女孩,又嚣张又叛逆,以为他还听不懂普通话,在他面前什么都敢说。唉,闺女,你都说啥了?”

石伽伊差点没从长凳上摔下去,愣了好半晌,一把捂住脑门:“说啥了?说他爸的车是破车,说他有问题,说他心思深沉,说他柔弱,还和爷爷商量着要买猪蹄做了给他养胖点……”

爸爸失笑出声:“我都已经提醒你消停点儿了,你怎么还这么缺心眼。”

石伽伊有点气急败坏,哼了一声:“说都说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说着她气呼呼地准备回屋睡觉,却又被武装好的爷爷哄出来堆雪人。

霍景澄打完电话后开门走到游廊,发现庭院里的灯都开着,灯光与雪光下的庭院是一片纯净的白色,石家祖孙三个人正嘻嘻哈哈地玩着雪,好不惬意。他靠在游廊柱子旁,看着院子里开怀大笑的人们,竟生出一些来日方长的倦懒的味道。

霍景澄在北京这个充满市井气息的胡同里度过了元旦,古香古色的四合院中总是充盈着接地气的烟火味,让人觉得踏实又亲切。元旦那天,石家一家人要去庙里祈福,因为庙宇离得近,他也被邀请着一起去了。

再次来到什刹海,霍景澄发现这里和两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人多了些。他没有随他们进庙,因为人太多,他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显然,石伽伊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她很快就从庙里挤了出来,带着一身的香火气。

石伽伊走到湖边的长椅旁拉起霍景澄:“上次溜冰没成功,这次一定带你溜成。”

霍景澄什么也没问,只跟着她走。石伽伊最喜欢他的这一点,温顺,从来不会质疑或者拒绝她什么。爸爸说,霍小公子这是尊重和信任她。但在石伽伊看来,霍景澄其实就是冷漠。

这日天气晴朗,无风无雪,就是冷,干冷。石伽伊戴着霍景澄送的围巾,将小半张脸包裹着,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两个人刚走过烟袋斜街街口,石伽伊不知看到了什么,脚步一顿,随即伸手将棉服上的帽子扣到头顶,可从对街跑过来的两个男生还是认出了她。

男生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十八九岁的样子。其中的瘦高个男生说:“伽爷,启哥在桥那边等你。”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伽爷,也不认识什么启哥。”石伽伊压低嗓子,头也不抬地准备离开。

矮个子男生比较大胆,一下就把石伽伊的帽子给拽了下来:“伽爷,江启啊,咱同班同学不认识?”

石伽伊瞪他,强忍着火气:“你给我把帽子戴上!”

那俩人一愣,立刻又小心翼翼地给石伽伊把帽子戴好。瘦高个男生小声说:“启哥说今天肯定能堵到你,所以他买了好多烟花,就等着放给你看呢。”

矮个子男生也继续说:“伽爷,你就跟我们过去吧,启哥的兄弟多,你走哪儿都能给你逮着,还不如跟我们俩过去呢。”

石伽伊霸气地回了两个字:“不去。”

那两个人注意到石伽伊身边的霍景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两个人用眼神交流,然后内心忐忑地问石伽伊:“伽爷,你给……启哥戴绿帽子了?”

“滚!”石伽伊拉着霍景澄气呼呼地往前走,走了几步后站定,“谁给江启戴绿帽子了?他谁啊他!”

瘦高个男生突然指着天上:“伽爷你看,启哥给你放的孔明灯。”

石伽伊抬头看去,不远处正飘着一只孔明灯,还没飞高,所以灯下吊着的“石伽伊”三个大字还能看得很清楚。石伽伊奓毛了,骂了一句脏话后抬腿就往桥那边跑。

霍景澄挑眉,看着跑走的石伽伊,又看了眼空掉的手心,心道:似乎,又被这个小姑娘给扔下了?

那两个男生走到霍景澄面前:“你哪个学校的?跟石伽伊什么关系?知道江启吗?第一六中的江启,不知道就去打听打听……”

“Getlost。”霍景澄看着两个人,慢悠悠地打断他们的示威。

那两个人没听懂,对视了一眼,很是茫然。

“我说——滚,开。”霍景澄用普通话,一字一句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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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0-08-02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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