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狄戈
日月如移越少年目录
第一章:日月如移越少年(一)
第二章:日月如移越少年(二)
第三章:日月如移越少年(三)
第四章:日月如移越少年(四)
第五章:日月如移越少年(五)
非连载 短篇:日月如移越少年
日月如移越少年(三)
两个男生这下可算是听懂了,也都怒了,刚要发作,霍景澄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接通:“爹地……”
那时手机还没普及,尤其是他们这些高中生,别说拥有了,见都少见。BP机才是他们的标配,接到信息回个电话都要跑去电话亭。面前这个看起来并不比他们大的男生,已经独自拥有一部价格高昂的手机,并且,还说着一口流利的……粤语?仿佛陈浩南和山鸡哥在眼前,两个人的气焰立刻弱下去,甚至有叫“大哥”的冲动。
不过“大哥”对两个人毫无兴趣,瞥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妈咪身体怎么样?最近我打过去的电话她很少接。”
近些日子的怪事有点多。爸爸突然说北京下雪了,带他来北京看雪,结果他刚到北京,爸爸就将他送到石家独自离开。已经一个星期了,爸爸再没来北京,霍景澄打过去的电话也总是接不通。包括妈妈,与他通话的频率更是低了不少。
他猜到,香港那边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霍景澄走到一个偏僻的胡同,没了嘈杂声,霍隽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他说:“好好在北京度个假,过了这个冬天爹地再去接你。”
“我要回去参加考试……”霍景澄还没说完,霍隽那边便传来说话声,他似乎很忙,说了句“再联系”便挂断了电话。
霍景澄将手机放进兜里,坐到一户人家门口的石墩上,双手插在衣兜里,长腿伸直,抬头看天。那个写着“石伽伊”三个字的孔明灯还能看到,只是已经飞远,上面的字也已经看不清楚了。
想来小姑娘是长大了,白白净净,漂亮灵动,都已经开始让别的男孩惦记了。
霍景澄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个孔明灯越来越高、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点,直至消失不见。
太阳升到天空最高处时,他坐的位置也被笼罩在阳光中。胡同里偶尔走过一两个人,只当他是附近人家的,并未多加注意。多数时候,这个稍显偏僻的小胡同是寂静无人的。所以,每当有人过来,说话声便一清二楚。
石伽伊是被江启拽进胡同的,她显然极不情愿:“江启,你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大中午的放烟花能看到个鬼啊!”
“听声儿也过瘾啊!”江启说。
“病得不轻啊,还非让我看完,我感觉我都快瞎了。你松开,我要回家。”石伽伊的袖子被江启攥住,她甩了一下没甩开。
“祖宗,别闹了成吗?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跟你说几句话。”江启的语气中带着乞求。
这条胡同叫什么名字霍景澄不知道。见到两个人过来,他刚想起身,便看见江启双手撑墙,将石伽伊困在了他怀里。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脸颊涨红,似乎要说什么,可半晌都没说出来。
而被他困在怀里的女孩,一没推搡二没挣扎,只冷着脸,挑着眉看着他,气场之强大,使江启按在墙上的手不自觉地一抖。
“伊伊,我……”平时的江启能说会道,性格更是嚣张跋扈,但每次见到石伽伊,他就觉得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只能小心翼翼地赔笑。如果石伽伊一瞪眼睛,他甚至直接想……跪下。
江启暗骂自己没出息,轻咳了一下,刚想继续说,石伽伊率先开口了:“站直了。”
江启立刻站直。
“往后退一步。”
江启后退了一步。
“要说什么?说吧。”
距离拉得有点远,江启有些委屈,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余光却发现有人坐在不远处。江启惊了一下:“妈啊,那边有双腿。”
石伽伊扭头去看,瞪大了眼睛:“这腿有点眼熟……”
霍景澄慢悠悠地从石墩上站起来,慢悠悠地走过来,抬着下巴斜觑了一眼石伽伊:“回家吃饭了。”
石伽伊看着他抬脚离开,走得不疾不徐,半晌才哦了一声。
江启忙问:“他是谁?他说什么?”
“江启,我回家吃饭了啊。”石伽伊将帽子戴上,跟上霍景澄,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胡同。
江启胡乱抓了一下头发,有些烦躁。两个小弟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来。
“启哥、启哥,伽爷怎么说?”
江启大怒:“说什么啊!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哪个人?”
“就是石伽伊身边个高腿长的那个男的。”
“帅得跟个明星似的那个吗?好像是伽爷给你戴的绿帽子。”高个男生说。
江启一巴掌拍到高个男生的肩膀上:“不会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
离火神庙最近的两座桥,南边的叫金锭桥,另一边的叫银锭桥,霍景澄顺着银锭桥走向前海东沿。这条路线他还记得,两年前大雪封门的夜晚,石伽伊带他走过。
两个人到火神庙时,发现只有老爷子坐在门口不远处的长椅上和街坊聊天,见到他们俩免不了嘟囔几句,随后一左一右牵着两个人回家吃午饭。
即使霍景澄比老爷子高了不少,也依旧像个刚放学的小学生,就这样乖乖地被爷爷牵回了家。
石伽伊歪头看他,悄悄冲他眨了眨眼睛。
霍景澄扭头看路,没搭理她。
午饭后,石伽伊拿着一本杂志去了西厢房,见霍景澄正在看她小学时学校发的《好孩子画报》,差点没笑出声。石伽伊将一本香港的周刊拿给他:“景澄哥哥,这本杂志给你,我好不容易才托同学买到的,我估计你更爱看你们家乡的事。”
霍景澄接了杂志过去,并没有立刻打开。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他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脸颊隐在阴影中看她,表情朦胧看不太清。他说:“我能听懂普通话,因为这两年听了很多歌。”
石伽伊轻咳一声:“我知道。”
霍景澄笑了一下,右边脸颊的酒窝深陷,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冷了,甚至还有点亲切。他说:“我知道你知道。”
两个人对视良久,然后一起笑起来。
这些天一些莫名的隔阂和陌生感仿佛随着这一笑烟消云散,石伽伊也放松了很多。她指了指桌上摆的《好孩子画报》,用普通话问:“好看吗?”
她小学时的读物现在她看都觉得有点幼稚,更何况是他,和他的气质真的不搭……
霍景澄点头:“挺好玩的,和我们那里的不太一样。”
“怎么还说英语?”石伽伊说,“你不是会普通话吗?”
“喔滋棱听(我只能听)。”他说。
“别说粤语。”
霍景澄顿了顿,一字一句开口道:“喔缩滴系普通发啊(我说的是普通话啊)。”
石伽伊愣了半晌,搞懂了他说的这两句话的意思后笑起来:“您的普通话标准得听不太出来呢。”
霍景澄:“……”
“我说的话您都听得懂吗?”
“大部分吧,慢点说我再想一想就懂了。”
石伽伊再次咳嗽了一声,怪不得之前他总是看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景澄哥哥,我考完试后就不用上课了,过几天带你出去玩吧。”石伽伊并不是多热情的人,她其实是自己想出去玩,又怕妈妈不让,带着霍景澄出去的成功率比较高。
霍景澄没说话,靠坐在摇椅上看着石伽伊。摇椅轻轻地摇着,年久失修的木头发出嘎吱的声响,霍景澄的脸庞在忽明忽暗的光晕中来回切换。石伽伊又问了一遍:“去不去啊?”
“你是要去和那个男生约会吗?以带我出去为借口?”
石伽伊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男生”是谁:“江启吗?我干吗跟他约会,我躲还来不及呢。去不去啊,咱们去清华、北大溜达溜达,看看我未来的学校。”
霍景澄点了点头:“好。”
“伊伊,爷爷在泡茶,带景澄过来品品。”妈妈从窗外经过,对屋内的两个人说。
老爷子除了下棋、遛鸟和品画,还有一大爱好——泡茶。
因为是元旦,家里人齐整,兴致来了,他就在客厅泡起了茶。一整套茶具在长木矮桌上放着,他熟练地一道一道工序做完,给每个人的小茶杯里斟满了茶。
爸爸给壁炉加了炭,不一会儿,屋子里的温度升上来,暖烘烘的。
“景澄家里习惯喝茶吗?”老爷子问。
“喝英式红茶,或者奶茶。”霍景澄品了一口老爷子泡的茶,将小茶杯在手指中转了个圈,神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喜不喜欢。
石伽伊从柜子上拿了玻璃瓶装的牛奶递给他:“茶里加牛奶不就是奶茶了嘛。”
“就你机灵。”老爷子笑道。
“听说后海那边有人放烟花,伊伊看到了吗?”妈妈本在品茶,不知怎么的就聊起烟花的事来。
石伽伊目光一闪,低头喝茶,模棱两可地说:“烟花晚上放才好看,白天放可什么都看不到。”
“我也听到声儿了,谁这么缺心眼,赶热闹放鞭炮啊。”在壁炉旁弄炭火的爸爸插话道。
“你应该看到了吧?”霍景澄突然一反常态,加入了饭后闲聊小组。他看着石伽伊,又继续说:“中午的烟花不是你的那个男同学特意为你放的吗?”
喝茶的石伽伊突然咳嗽起来,猛烈地咳嗽,茶杯里的茶水在晃动之下全洒到了霍景澄的裤子上。霍景澄挑眉看她,她抿着嘴瞪他,样子比他还凶。随后,霍景澄嘴角轻轻一勾,竟然笑了,带着一丝挑衅。
“石伽伊,跟我来书房。”妈妈放下茶杯,冷着脸发完话,率先起身离开。
石伽伊站起身,经过霍景澄身旁时,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霍景澄扭头看她,她居高临下地回视,用嘴形对他说:“你、等、着。”
老爷子呵呵一笑,给霍景澄添了茶:“景澄,跟我说说,你说的给伊伊放烟花的那小子长得俊不俊?”
“丑。”霍景澄淡淡地道。
石伽伊本就问心无愧,虽说刚进书房时慌了一下,但见爸爸偷偷摸摸跟过来偷听,差点扑哧笑出来。于是她再面对妈妈时,心态也调整好了,便实话实说了。
江启就是爱招惹她,但她懒得搭理,就这些,没别的。妈妈半信半疑,也没说罚她,就指示她在书房里抄书,语文书上的重点诗词,软笔、硬笔各来一遍。等石伽伊抄完时,全家人都睡了,她强顶着困意洗漱完,倒在床上便睡去了。
一夜无梦,直到清晨迷迷糊糊醒来,她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霍景澄这个“奸诈小人”算账。
没想到石伽伊跑去西厢房时,霍景澄并不在,而且连行李箱都消失了。算账的心思烟消云散,她心里只有一种“人去楼空”的凄凉感。
这时,爸爸打着哈欠从外面回来,石伽伊拦住他:“景澄哥哥呢?”
“连夜回香港了,我这不刚去机场送他回来嘛,可困死我了。”说着他又打了个哈欠。
“啊?为什么啊?”
“我哪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知道家里出了事吧。”
“出什么事了?”石伽伊十分好奇。
爸爸往东厢房走,准备去睡个回笼觉:“小孩不能打听的事。”
石伽伊想,一定是霍景澄的妈妈的事。他妈妈好凶,石伽伊还记得她在电话那头很凶地吼霍景澄的声音。
“对了,他昨天跟你说什么了吗?”爸爸突然想到什么,问她。
“没有啊。”
“那他昨天都做了些什么?”
“在胡同里晒太阳、听墙角、看书吧,也没做什么别的。”
爸爸没打听出什么,便回了房间。石伽伊回到正房里将自己的枕头、米奇玩偶、书包之类的东西又搬回了西厢房。西厢房还是她搬走时的样子,霍景澄没留下任何痕迹,要不是红木桌子上摊着她昨天带回来的香港的周刊,就仿佛他从来没住在这里过一样。
石伽伊拿起摊开的杂志看了看那一页,左边是香港明星的花边新闻,右边是豪门秘闻,无非是哪个富豪在外面养了女人,那个女人生了儿子,地位直逼正房。石伽伊嘀咕着这个霍景澄看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没想到这么八卦。她刚把周刊合上,突然就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几下就又翻到了刚才那一页。
那篇豪门秘闻的文章标题是:霍氏豪门惊爆丑闻。知情人爆料霍景豪不是霍隽的唯一继承人,霍隽的外室及其儿子所住的豪宅奢华程度堪比霍宅。
配图上的霍隽就是霍伯伯,另外两张配图一张是霍景豪及其母亲,另一张……是偷拍,但石伽伊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霍景澄,他在为一个戴着大檐帽的女人开车门。石伽伊的第六感告诉她,这应该就是他的母亲了。
那篇文章将霍隽的外室以及霍景澄描写得十分不堪,仿佛他们为了抢夺霍家财产无所不用其极,石伽伊却不信霍景澄是那样的人。
他虽然冷漠高傲了点,可接触多了就会发现,他是个平和的人,很安静,也很好相处。杂志上将他写得太过不堪,石伽伊越看越来气,憋了几天后,终于忍不住去书房借了爸爸的电脑,发了封邮件给杂志社。
石伽伊狠狠地按下回车键后,开心一笑:“爽了。”
爸爸凑过去看了石伽伊的邮件,赞许且欣慰地摸着她的头发:“这么相信你景澄哥哥?”
“直觉,女人的直觉很准的,一看霍景澄就是将钱财视为粪土的人嘛。”
爸爸扑哧笑了:“女人个啥啊,黄毛丫头。”
石伽伊不满:“您严肃点,让我们俩继续友好地交谈。”
“成,闺女你继续说。”
“您之前说不能告诉小孩的事就是这件事吧,霍景澄是霍伯伯和别的女人生的?”
爸爸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不过没杂志上写得那么夸张,那种只想夺人眼球的杂志只会耸人听闻,大家随便看看都不会信的。还有,霍家的事情很复杂,是非对错很难断。”
北京的冬天总是很冷,这一年雪下得也极少。过完年几天,还没到三月石伽伊就回了学校。学校里四处贴着备战高考的标语,老师也是三天两头为大家打气。平时不疾不徐的石伽伊在大环境的影响下,竟然也有点紧张起来。她在埋头苦读的这些日子里,很少会想起霍景澄。
爷爷除了喜欢老城墙旧家伙事儿,还和别的老头儿一样喜欢捣鼓花鸟虫鱼。这年开春,他早早地找人在庭院里搭了葡萄架,又移来了葡萄藤,嘴上说着给石伽伊种葡萄吃,其实是怕夏日来后日头太大晒得石雕鱼缸里的鱼儿们翻白肚皮。
周日的这天午后,石伽伊难得有半天休息时间。她捏了鱼食准备喂鱼时突然听到赵小雨从隔壁院喊她:“伽爷,过来一趟。”
“哦。”石伽伊嘴上应着,手依旧拿着鱼食慢悠悠地往鱼缸里扔。
赵小雨似乎没听到回答,又喊了一嗓子:“石伽伊,好吃的要不要,再不来我给张文砚了啊!”
“来了啊,给人好吃的还连喊带威胁的。”石伽伊出了自家院子就去了隔壁大杂院。她本来想说说赵小雨,这么凶会把她的男朋友吓跑的,结果一进去就见到了赵小雨那个最近出场频繁的男朋友。
石伽伊进房间时,赵小雨正坐在他的腿上,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互喂虾条。石伽伊翻了个白眼:“赵小雨,您能注意点吗?我还是个未成年少女,您怎么老给我看这种限制级画面啊!”
“哪处限制级了,我们俩是衣衫不整了还是怎么着?”赵小雨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盒巧克力,“送你的。”
石伽伊看了看赵小雨身后的男人,挺帅的,面相也很和善,应该是个不错的大哥哥,也就没推辞:“那我拿走了,谢谢哥哥。”
“哟,你知道是我买的啊?”男人惊讶地道。
赵小雨减肥,从来不吃巧克力,更别说主动买了。石伽伊觉得自己用小拇指都能猜出来,这人还惊讶,真逗。
赵小雨接话道:“我跟你说过吧,我们伽爷以后不得了,机灵死了。”
男人笑了,像模像样地伸手过来:“你好,石伽伊,认识一下,我叫林止。”
石伽伊哦了一声,回握他的手:“是‘林止大了什么鸟都有’的那个“林止”吗?”
林止一愣,哈哈大笑起来。赵小雨站起身作势要打她:“石伽伊,你再贫我可真揍你了,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石伽伊也笑了,晃了晃手里的巧克力:“谢谢小雨姐姐、林止哥哥,我走啦。”
“谢我就行,不用谢他了,记住这是我送你的。”赵小雨纠正她,“男生不可以随便送女生巧克力,只有情人才能送。”
“这么多讲究?”石伽伊挑眉。
“对啊,所以,谁要是送你巧克力就是想追你。”赵小雨说着扯了一下林止:“你也该走了,我妈要下班回来了。”
“怎么着,我拿不出手吗?干吗藏着掖着?”林止半开玩笑半抱怨地说。
“我还没跟我妈说,得找着机会才行。”赵小雨推搡着林止出门,林止转身又把赵小雨给抱住了。石伽伊偷偷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俩人实在是不把她当大人,怎么着她今年都十八岁了,也算是成年人了。
石伽伊贴心地帮他们把门关上,又继续回到自家院子里喂鱼,脑子里却没有去赵小雨家之前来得平静。她想着要是有人对她搂搂、抱抱、亲亲的,她可能会打人,即便送她巧克力也不行。
门口有汽车鸣笛的声音传来,她没当回事,在墙边洗手时猛然见到高墙那边的赵小雨露了个头出来:“伽爷,我看到您家那小帅哥又来了。”
石伽伊猛地被她吓了一跳:“赵小雨,你干吗呢?”
“我妈回来了,在门口坐着嗑瓜子呢。我让林止翻到你家,从你家溜走,你给我找架梯子接一下。”赵小雨说话间,林止也翻上墙头,两个人跨坐在墙头上看着石伽伊。
赵小雨穿着衬衫和半身裙,看着赏心悦目又淑女,只是行为有点……霸气外露,并且把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林止也给带坏了。
石伽伊刚想找梯子,突然反应过来她刚刚说的话:“你说谁来我家了?”
“就是我想追的那个小帅哥,香港的。”
“啊?”石伽伊没反应过来,“哪儿呢?”
赵小雨扶着林止的手,微微站起来些往外看:“门口呢,从车上下来了,走进来了。感觉又帅了呢,腿这么长吃什么长大的?”
赵小雨嘟囔的工夫,石伽伊已经穿过垂花门走了出去。她刚到门口,就见到拾级而上的霍景澄。
午后的阳光正盛,但三月的北京依旧是凉的,他只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工整的黑长裤,不疾不徐地跨过门槛,站定在石伽伊面前。
石伽伊仰头看他,几个月没见,这个人又有些陌生了。
比上次见清瘦了些,听说不管何时香港都很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那种炎热的天气下又变白的。霍景澄若有似无地冲她笑了一下,没有久别重逢的热情,却也说不上冷淡。石伽伊总觉得,每次见他,他都比上一次更……淡漠。
他说:“石伽伊。”
石伽伊一愣。
他用标准的普通话喊出了石伽伊的名字。
“石伽伊。”他又叫了一遍。
石伽伊灿烂一笑,眼睛弯弯地应道:“标准!”
他改用英文:“这是我说得最标准的一句普通话。”
他将她的名字写在书本上,问同班的内地同学那三个字怎么念,然后反复练习。
他学会的第一句普通话,是她的名字。
石伽伊。
他还是他,还是那个看着冷漠高傲其实平静温和的霍景澄,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感在他标准的普通话发音中烟消云散。
石伽伊歪头看向门外开走的汽车:“霍伯伯怎么走了?”
“他没过来,是司机送我来的。”
石伽伊犹豫了一下,问:“景澄哥哥,这次你家又出事了吗?”
她总觉得他一来北京小住就是要避香港那边的风头。
霍景澄低头看着她,神色不明地问:“你知道了?”
石伽伊转了转眼珠子,点点头。
石伽伊只觉得霍景澄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发生了微小的变化,那一抹复杂一闪而过,随即他又问:“那……还让我住你家吗?”
“为什么不让?”石伽伊无所谓地耸耸肩,“大人的事跟我们小孩有什么关系呢?”
霍景澄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无所谓和将世事看得透彻的聪敏。他笑了,比他来时那个若有似无的笑要灿烂许多:“是啊,为什么一个小女孩都明白的道理别人却都不懂呢?”
“别人是谁?”
那些……记者、世人,以及学校里孤立他、嘲笑他的同学。
霍景澄没再回答。他见石伽伊身上只穿了件薄毛衣,眼睛里有水汽,鼻头红红的,说话间还吸了吸鼻子,显然是被冻到了。他伸手将石伽伊毛衣上自带的帽子扣到她的头上,低头看着帽子里那张小脸上忽闪的一双大眼睛,轻声说:“谢谢,石伽伊。”
虽然发音很准,但石伽伊还是觉得霍景澄说普通话有种吃力感。她拉紧帽子上的抽绳说:“叫我十一就行。”
“为什么是十一?你英文名也叫十一。”
石伽伊带着他走进庭院,边走边说:“因为我叫石伽伊,十加一等于十一嘛。”
霍景澄放缓了脚步,沉默地理解了一下,然后低笑出声。石伽伊第一次见他这样情绪外露地笑,于是也跟着笑了:“这么好笑?”
他点头。
石伽伊挑眉,莫名其妙地被戳中笑点。
“咦?我好像忘了什么事?”石伽伊走到鱼缸旁,看了一眼罐子里的鱼食,“不是喂鱼。”
“姑奶奶,您忘了我们了。”墙头上传来微弱的声音。
石伽伊和霍景澄都被吓了一跳,同时仰头看过去。
赵小雨耷拉着脑袋,一副蔫蔫的样子,完全没了平日花蝴蝶般的活力四射。林止正搓着手,搓热了就去暖赵小雨的手。
“我都要被冻成冰雕了,没看出来啊?!石伽伊,原来你也是个重色轻友的人!”赵小雨压低音量愤恨地说。
估计是出来得着急,赵小雨没穿外套,看样子确实冻得够呛。石伽伊忙去另一面墙边搬梯子:“小雨姐姐,您宽宏大量,别跟我记仇啊!不是我说,您倒是叫我一声啊,就知道傻坐在墙头挨冻。”
石伽伊将梯子架到墙上。
“我怕我把我妈叫来了你都没从门口进来。”
“赵大娘为什么不让你交男朋友?”
“瞧不上林止呗,嫌他是外省的穷学生。”赵小雨顺着梯子下来,理了理裙子,“哎,您家那小帅哥挺不错啊,见我穿着裙子坐在上面转身就回屋了,绅士!”
石伽伊这才注意到霍景澄已经不在庭院里了。
林止也从墙上下来,估计赵小雨的话对他的打击不小:“赵小雨,你跟你妈说,我是潜力股。”
“我妈可不懂风险投资那些,咱们的事以后再说。”赵小雨显然对霍景澄更有兴趣:“伽爷,你和那小帅哥一会儿英语、一会儿汉语的听得我直迷糊,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不会说普通话,听得也不是很明白,我不得照顾一下咱们香港同胞啊?”
“交流这么费劲你们俩也能聊这么久,真是妙不可言的缘分啊!”
石伽伊:“……”
什么跟什么啊!
石伽伊帮着赵小雨打掩护,终于成功地送走了林止。赵大娘在门口嗑着瓜子和街坊邻居侃大山,完全没察觉自家闺女已经悄无声息地转移出去了一个大男人,顺便跟着大男人一起溜出去玩了。
石伽伊看着两个人欢快跑开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回家抓了把瓜子到门口放到赵大娘手中的平盘里,赵大娘笑嘻嘻地夸“这孩子懂事”。
石伽伊再次回到宅院中,见霍景澄也从厢房里出来了,正站在石雕鱼缸边看着葡萄架说:“上次来的时候没有这个葡萄架。”
“爷爷找人弄的,怕夏天太热,水温太高鱼会被烫死,弄个葡萄架不仅遮阳又有葡萄吃。”
石伽伊将剩下的鱼食扔进鱼缸里,红的、金的、白的各个品种的金鱼乌泱泱抢成一团。霍景澄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说:“它们很幸运。”
“嗯?”
“有人在意它们的生死并为它们的生命而努力。”
“喂个鱼也能让你喂出哲理来?”
霍景澄:“……”
石伽伊发现了,只要霍景澄一来,家里就会改善伙食。这天的晚餐可谓是异常丰富,庆祥斋的糕点、月盛斋的酱牛肉、爷爷拿手的京酱肉丝,甚至连妈妈都难得下厨做了道清炖燕窝。
石伽伊吃着糕点酸酸地道:“你们跟我说说,霍景澄才是你们老石家的血脉吧?”
“有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上次谁说景澄哥哥太瘦了要给他养胖的?”爷爷说。
石伽伊瞄了一眼霍景澄,凑近爷爷小声说:“我怎么觉得他又瘦了,显得更高了,而且好像又白了?难道香港没太阳?”
老爷子也担心地看了看他:“从纬度上来说香港比咱们这儿热,我觉得这孩子可能是贫血。”
“贫血怎么办?”
“吃点内脏、大枣什么的补补。”
石伽伊问一旁安静吃饭的霍景澄:“明儿带你去南横街吃卤煮吧。”
“什么是卤煮?”
“就是猪的肠子、肺、火烧一起煮,加佐料就可以吃了。”
霍景澄眉头微皱:“内脏?”
“对。”
他顿了半晌才说:“十一,我不吃内脏。”
石伽伊哦了一声,斜觑他:“霍小公子,我问你啊,鹅肝你吃不吃啊?”
“吃。”
“这不是内脏吗?”
霍景澄笑了一下:“理论上……是的。”
“矫情。”
霍景澄听不懂这个词,问她:“什么是‘矫情’?”
爸爸忙说:“就是……精致的意思,活得精致。”
石伽伊瞪大眼睛:“我就服我爸‘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技能。”
话音一落,一桌人都笑了起来,石伽伊也忍不住笑了。霍景澄看向她,女孩还有些稚嫩的脸庞在无忧无虑的笑容中灿烂又明亮,像是没有任何烦恼一样,一举一动都这般鲜活。
石伽伊照例要把西厢房让给霍景澄,这次她去搬东西倒没上回气呼呼的样子了,爽朗又不拘小节的北京女孩对自己认定为朋友的人通常都比较大方随意。
“这次没拿行李箱?”石伽伊看着椅子上的黑色旅行袋,疑惑地问。
“明天就走。”
石伽伊有点不高兴,她本来还想给他补补身体:“怎么这么着急?”
霍景澄走到她的书架旁,随意地翻找着书:“嗯,有事要做。”
“只一天时间你还跑来北京?”
霍景澄拿出那本周刊:“来见你一面。”
石伽伊笑了:“说得跟再也见不到似的。”
霍景澄愣了愣,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他随手翻开杂志,发现当时那篇报道被剪成一条一条的,简直破烂不堪。他伸手抚平,见上面还有一些被打上红叉的段落,都是些说他和他母亲为了抢夺财产不择手段的段落。
霍景澄看着看着就笑了,问石伽伊:“你弄的?”
石伽伊抱着她的枕头和米奇公仔看向他手里的杂志,脖子一梗,挑衅的小模样又亮了出来:“他们瞎写我当然不服了。”
“你怎么知道是瞎写?”
“我有眼睛去看啊,伽爷我活了十几年了,一下就看出你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老爷子经常说,眼睛看不到的,心也能感受到。
石伽伊说着走过去将他手里的杂志拿走:“那么多书怎么就抽这本看呢?老石说这杂志没底线的,就喜欢夸大其词、博人眼球,我拿走扔了啊!”
石伽伊开门向外走,霍景澄站在窗边,看着她通过游廊走到窗外。隔着窗框,在蝉鸣声中,霍景澄的声音低沉又温柔。他说:“十一,会再见的。”
“嗯?”
“不会再也见不到。”霍景澄说着,从窗口递给她一盒巧克力,“送给你的。”
石伽伊眼睛一亮,将手里的米奇公仔塞到霍景澄手里,接过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巧克力,看了看上面的英文名:“这个怎么读?”
“FERRERO ROCHER.”
“感觉比赵小雨给我的那个要好吃。”
石伽伊干脆不走了,趴在窗边将巧克力盒子打开,见里面是一粒粒用金箔纸包起来的巧克力球,很高级的颜色,质感十足,摸起来并不是单纯的巧克力球。石伽伊拿在手里转了转说:“这模样简直和武侠片里的神丹一模一样,吃一颗我是不是就会功力大增?”
霍景澄刚觉得她长大了,像是大人了,转眼见到吃的又是这副小孩模样。
霍景澄拿起一颗巧克力,示意她伸手,她把手伸过去摊开在他眼前。霍景澄将巧克力球轻轻地放到她的手心里。
石伽伊抬头看他。他站在红色的窗框后,眉目温和地看着她。一旁的电风扇呼呼地吹着,石伽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手心里的巧克力香味跟着风直往鼻子里钻。
她将巧克力全塞进嘴里,腮帮子立刻被撑得鼓鼓的。她用舌尖舔了舔后,眼睛一眯:“好吃。”
石伽伊随即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赵小雨,还想起了她的那句话……
赵小雨说:只有情人之间才送巧克力。
更新时间: 2020-08-02 0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