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檐萧
月色这么好，怎么忍心辜负。
01
下课铃敲响之后，教室里瞬间变得喧闹。
身旁陆陆续续有同学经过，林执怕去晚了被骂，连忙把书摞到一块儿，大力往书包里一塞，然后往江新白身边凑了凑：“林落喊我去吃饭，你没事的话跟我一块去吧。”
江新白挑眉：“没用，我是不会再帮你抄笔记的。”
“不是这样的，”林执连忙摁住他的手臂，诚恳道，“我姐忽然喊我去吃火锅，我是真的怕。”
江新白好笑地看他一眼：“万一到时她连我一块凶呢？”
林执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不会的。”他姐姐在陌生但又好看的男孩子面前，还是会注意一下形象的。
江新白忍不住笑出了声：“行。”
他跟林执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已经从林执隔三岔五的控诉里，大致了解了这对姐弟的“塑料”亲情。他觉得想笑，又有些好奇。
从教室出来后，两人骑着车赶去校外的火锅店。
火锅店里专属的辛辣气味扑面袭来，林执踮着脚尖儿在过道张望了一圈，然后在人群的夹缝中捕捉到熟悉的身影之后眼睛一亮：“在那儿。”
江新白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愣了一秒，忽然抬手扯住了他的衣领：“哪个？那边穿红色卫衣的女生吗？她是你姐？！”
“对啊。”
火锅店里的声音此起彼伏，林执没察觉他声音有异，转过身面向林落的一瞬间，挤出了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姐姐，我们来啦。”到了桌前，他边摘书包，边软着声音喊道。
江新白嘴角微微一抽，心想，刚刚是谁在路上叫嚣着，早晚要反抗？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林落，抬眼间，发现她也刚好看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情绪不明，嘴角也没什么弧度。呵，她好像完全不记得他。
江新白暗自冷哼一声，煞有其事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姐姐。”
他不过是想让她多留意他两眼，兴许还能想起点儿什么。
林执利落地撸起衣袖，介绍江新白时，头也没顾得上抬：“姐，这就是之前经常跟我一起打游戏的同学，江新白。”大概美食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他没了来时的谨慎，又多嘴地问了一句，“姐，你怎么忽然找我吃火锅？”
林落又看了江新白一眼，顺手往他面前放了一盘肉，然后才看向自家弟弟。好像一见面不欺负他就浑身不自在，她转了转眼睛，随口扯谎道：“卡里没钱了，所以喊你来埋单。”
……
林执觉得刚夹起来的肉忽然就不香了。
他对林落向来敢怒不敢言，唯有化悲愤为食欲，最后一步一心痛地跑去结账时，店家说有位小姐姐结过账了。他回头看向林落，刚好发现她把一漏勺的虾滑都放到了他的盘子里，瞬间被这份暖暖的亲情感动，颠颠地跑回了座位。
“姐，我待会有事，晚上我让江新白送你回学校好不好？”
他们姐弟都在本地念同一所大学，离家不太远，所以林落偶尔会回家住，但她想起来明早还有课，于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室外的风还有些凉，林落穿上外套，帮自家弟弟拽了一下歪歪扭扭的衣领，叮嘱了一声，便看着他飞速离开。
四周太安静，沉默蔓延，中途，林落忍不住开口问：“你跟林执一样，也是播音系的吗？”
“不是，”江新白的外套被风灌满，声音也有些模糊，如果仔细听，会发现其中还有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们住在同一个宿舍，我是计算机系的。”
但林落留意的是另一件事，她意外道：“但你的声音很好听哎，之前林执在家打游戏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过。”游戏背景很吵，其间他忽然出声，一下子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江新白勾起嘴角，扯出一个略有些不满的笑：“你是声控吗？”
“不算是吧，”路有些颠簸，林落忍不住伸手抓住了他的外套，“就像看到好看的人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我对好听的声音也是这样。”
“哦。”声音莫名意味深长起来。
江新白忽然记起，不久之前，林执对她的控诉有一句是这样说的：“林落说我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很烦，还不如去打游戏，起码有位同学声音很好听。呵？我这张深受广大小姐姐喜爱的盛世美颜，难道还比不过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吗？”
原来“虚无缥缈”的声音，是他的。
呵，早知道，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该先说一句话。
02
那是去年九月。A大开学后不久，大一新生江新白按惯例参加了军训。
漫长的夏季，天上没有一丝云，灼灼日光下仿佛有张密不透风的无形的网，勒得人呼吸短促。
好不容易等到中场休息，江新白筋疲力尽地躲到树荫下休息，不知过了多久，余光忽然瞥到一道身影做贼似的来探班。开始他没在意，后来觉得动作实在好笑，忍不住抬头看了两眼。
其间，她隔着人潮，不小心对上了他的视线，愣了片刻，又忽然朝他笑弯了眼。
一瞬间似有风吹过，他慌乱地垂下眼，一颗心又莫名躁动起来。
夺命哨声很快又吹响，他再抬起头，只看到她一溜烟儿地跑出了很远。
时间很快从秋到冬，之后，江新白没有再遇到她。那张笑脸偶尔会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的脑海，但她像白马入芦花，偏偏无迹可寻。
直到今年初春。
北方春季多风，且大都声势浩荡。某天半夜，江新白迷迷糊糊中听到宿舍的玻璃窗哐当作响，翌日醒来，发现外面灰尘漫天，果然又刮起了大风。他极其厌恶这种天气，但有课不得不去，于是烦躁地翻出了抗风外套。
即便如此，当大风吹过，他仍旧觉得呼吸困难，面目狰狞，仿佛连发际线都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他沉默地低着头向前，经过拐角时，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强风吹得停顿了片刻，刚缓过神，又忽然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团黑影扑得后退了几步。
几秒后，风渐渐止息，江新白和把他的手臂当救命稻草的人面面相觑。
他看着她把被风吹乱了的头发从脸上扒开，然后露出了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他愣怔片刻，听到她心有余悸地说谢谢，然后就转过身准备离开。匆忙之间，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落不知道他的缱绻心思，她觉得被风吹到别人怀里这件事听起来好笑，说出来就有些丢脸，所以鬼使神差地报了一个假的名字。
但江新白信以为真，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他以为兜兜转转再遇到她，就是这声回响。
但他的回响仿若投入湖中的石子，扑通一声声势浩荡，可再寻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他到处打听无果，跟她相撞那条路不知路过了多少次，偶尔忍不住停留片刻，那块地皮都要被他踩秃了，都再没看到相似的背影。
他千算万算都没料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居然是好朋友的姐姐。
男生宿舍里，一觉睡到中午才醒来的林执问江新白：“林落后来有没有说我坏话？”
江新白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没，她好像就是喜欢口头欺负你，其实对你不坏。”对我才是真的过分。
但林执不这么认为，他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你可不要被我们家祖传的美貌给骗了！”
说完，他忽然记起昨晚满满一勺的虾滑，气势顿时有些不足。余光瞥到江新白在收拾书包，他又问：“你去干吗？不是说下午没课，一起去打球吗？”
“不去了，”江新白勾起嘴角，“我忽然想起来有重要的事要做。”
窗外日光莹亮，微风软软地吹过花枝，粉色花瓣簌簌落了满地。
有重要的事要做的人转身拎着书包来到了图书馆。他看了一圈，最后在图书馆深处，一张僻静的长桌旁找到了林落。她今天扎了个丸子头，看起来多了几分跳脱，落在他眼中还有几分没心没肺的可恶。
他径直朝她走了过去，在她察觉到什么，抬头看来时，龇着牙喊她：“学姐，好巧啊。”
毫不知情但莫名觉得后背有点凉的林落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继续写她的程序。
昨晚通过林执要到了她微信，刚刚又看到她发朋友圈，所以才特意赶来的江新白装模作样地翻开书，顿了顿，忽然抬头问：“学姐，林执军训的时候，你是不是去找过他？”
林落头也没抬：“对啊，那时候你也在吗？我当时偷偷塞给他一瓶防晒，他那么要面子，应该会拉着你们一起用吧。”
“嗯。”提示失败，依旧没有被记起的江新白声音更冷了。
他沉默地低头看书，偶尔用余光瞄她两眼，然后发现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又叹气，他没忍住探头看了过去。
“反拖延症程序？”
深受拖延症困扰的林落抬头看了他一眼：“是的，我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具体的还没想到要怎么做。”
江新白又看了两眼，然后不禁眯起了眼睛：“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
林落好奇地看着他：“是什么？”
“你想知道吗？”江新白看着她一脸期待，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求我啊。”
林落蹙眉，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在江新白的心跳扑通扑通时，粲然一笑：“求求你了，江新白。”
强忍着一丝笑意，但又觉得不能这么轻易算了的江新白又说：“我想跟你一起做这个。”
“好啊。”林落正愁没有人对她的想法感兴趣，虽然觉得江新白好像有些奇怪，但又觉得，好歹他也是林执的朋友。
江新白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学姐，来日方长，一起加油。”
03
江新白所说的“好主意”，简单来说，其实就是要用户在拖延症发作时，督促他们实践当初信心满满的自己立下的豪言壮志。
他怕打扰图书馆的其他同学，说话时声音放得很轻，轻到林落不自觉地往他身前凑，才能听清楚他所说的全部。
“拖延症，说到底还是欠缺动力。所以我们可以要求使用者在打开程序后，设定几天或者一周之内的学习计划，如果到时没完成就会触发反拖延机制，比如连续推送通知、自动打开软件锁定屏幕，”江新白看她一眼，忽然福灵心至，又补充道，“也可以用喜欢的声音设置语音提醒。”
“用喜欢的声音？”说到这儿，林落眼神噌地亮了起来。她想起来班里有个为了追求喜欢的学长，努力研究天文学，把学长说过的话都当作信条来实践的萌妹子，她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说，“那岂不是就像是喜欢的人在催你？”
江新白垂眸，藏起眼中漾起的笑意：“对。”
林落满脸的跃跃欲试：“我可以！我们就按这样去做吧？”
“好。”
两人又补充了一些细节问题，然后确定分工内容，之后就各自忙碌了起来。
而这一次，虽然江新白又总是一连好几天见不到她，但跟之前没着没落的感觉完全不同。他现在一天有八百个不同的理由找她，几乎每一次她都有问必回。
“江新白。”被忽视了很久的林执忽然一本正经地喊他的名字。
他挑眉看向林执：“怎么了？”
“你最近整天傻乐什么？”林执眯起了眼，“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谈恋爱了？”
“没，”江新白淡淡地否认，片刻后，又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跟你姐一起在做一个APP（手机应用软件），你知道吧？”
林执点了点头，视线仍旧在他脸上，仿佛在问：“所以呢？”
江新白眨了眨眼：“所以觉得有些事挺有意思的。”
比如，在不久的将来，你也许得换个称谓叫我。
话音刚落，林执听到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一眼，立马乖乖地坐好：“姐，什么事？”
他愣了愣，“周末……你想让我回去吗？”
十秒过后，通话结束。林执撇了撇嘴，“江新白，你周末没事跟我回去干活吧？”
江新白点了点头，看着对话框里的“那明天见面聊”，无声地笑了笑。
林执对好友周末还要被工作狂林落奴役一事表示心疼，所以到家之后，立刻翻出了一堆零食犒劳他，最后还心虚地关上了房门。
经过两人一下午的努力，反拖延症APP很快到了最后收尾的阶段。
随着光线一点点地被吞没，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新白动作一停，敲击键盘的声音随之消失，室内陷入了一种凝滞般的寂静。他缓缓回头，看到林落斜斜靠着沙发，头枕着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顿了顿，他悄无声息地凑近，目光缓缓描摹过她的眉、睫、鼻尖以及……嘴唇。
他眨了眨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念头，腾地扭头移开了视线。但躁动的心跳在一片静谧中仿若声声惊雷。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一阵轻微声响，紧接着是一声轻呼。
林落醒来，乍一见到昏暗中的模糊轮廓，猛地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是江新白后，喑哑着声音问：“天都黑了啊，你怎么不开灯？”
江新白扭头：“怕吵醒你。”
“没……”她扶着沙发刚要站起来，微微一动瞬间又跌了回去。跌倒的位置，离江新白更近了一些。
他察觉后，微微向前探身，问：“腿麻了？”
突然被温热气息笼罩的林落愣怔了片刻，狐疑地抬头看向他。室内光线昏暗，其实什么都看不太清楚，但又感觉，他好像还在缓缓靠近，而她仿佛被定了身似的，只呆呆地看着他逐渐放大的轮廓。
“咔嗒”一声，室内蓦地灯光大亮。
林执看到地毯上挨在一起的两个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天啦，你们两个在干吗？！”
林落垂眸，慌忙解释：“我腿麻了，刚想开灯。”
江新白像是极轻地笑了一声：“嗯，就是这样，我正准备扶她。”
“……姐，你没事吧？”林执迟疑了一秒，颠颠地跑了过来。
晚上七点半，三个人坐在餐桌上吃外卖，只有林执在喋喋不休地吐槽着游戏队友如何拖累他，影响他发挥，其间他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可乐，借着这个空当才发现气氛莫名有些诡异。反派死于话多，他警惕地闭上了嘴。于是整个空间愈发安静了。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江新白宣布反拖延症APP开始进行内测之后。
林落翻了翻界面，问：“声音后期可以自己添加？”
江新白点了点头：“可以，但现在只有我们三个的声音。”
“哦，那我明天找学长试试，看单独添加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林落随口说。
学长？江新白想起有一次去图书馆找她时，她的确刚刚跟一位男生分开。原来她不止喜欢他一个人的声音。
江新白不由得蹙起了眉，琢磨着要不要偷偷取消这个功能。
04
江新白手机里的反拖延症APP，语音提示是林落的声音。
某天傍晚，他打完球跑到操场边休息，忽然听到手机里的她喊：“滚去看书啦，小心被我追杀！”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微风轻轻地吹过，他用衣袖蹭掉额头的汗，随手打开微信对话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他几个小时前发给林落的信息，一直没收到回复，这些天似乎总是这样，他发的消息要么被她无视，要么敷衍地应一声。
他怀疑林落在刻意疏远他，而且这猜测很快就被证实。
反拖延症APP第二次响起提示时，江新白刚到图书馆，放手机时从书架上的空隙间意外地看到了坐在窗前的林落。她单手支着头，侧脸轮廓被落日余晖勾勒出一圈金色。
他眨了眨眼，收回视线继续找资料，也不过短短一分多，等他走出来，只看到一个疑似她的背影，幻象似的从门前一闪而过。
江新白愣了愣，走到她刚才坐的座位对面，刚翻开书，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细微的提示音。他弯着腰从桌下看过去，发现对面座位躺着一部孤零零的手机。
这是走得多匆忙？
江新白捡起来，耐心地等着失主过来找。他翻过两页书，记下十几行笔记，其间听到手机又发出提示，怕打扰到旁边同学，手快地摁了两下屏幕，然后意外看到了反拖延症APP的设置界面。
江新白很快反应过来不是他的手机，林落的监督列表跟他的不同，她果然尝试着添加了别的声音，新添加的声音备注是“男朋友”，而他和林执的一样，都是“弟弟”。
他一颗心沉沉地往下坠了坠。
七八分钟后，失主林落磨磨蹭蹭地赶过来，看到是他，还装模作样地惊讶了一秒。
没见到她时，江新白脑海里有许多念头，想问她“男朋友”是怎么回事，想说“你是不是在躲我”，冲动地想表眀心意，也想说从前，但对上她的视线，一秒、两秒……五秒后，只装作若无其事地拎起书包：“走吧，我送你回去。”
林落警惕地沉默了下来。
她一路心不在焉地走在前，经过拐角时，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大力扯得退后几步，跌到他身前。
几辆山地车从眼前飞速掠过，在空旷的路口仿若掀起了一阵风。
江新白低头，看着她，忍不住开口：“一天到晚，又是丢手机，又是走路不看路，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林落扯着嘴角笑了笑，没吭声。
江新白又啰唆了几句，到了宿舍楼下，林落停步，抬起头看他。江新白察觉到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怎么了？”
“你真的很啰唆。”林落本来想说这句，但触及他专注的目光，这几日盘旋在心口的疑问突然再也藏不住，她迟疑地开口，问：“你是不是……”她顿了顿，忽然有些难为情。在他的注视下，她咬着牙艰难地说出了后半句——“喜欢我？”
江新白仓促地扭开头，望向路边那盏昏黄的灯。
他短短一瞬间想到了许多。比如，林落对他的备注、可疑的男朋友、她的疏远以及她刚刚问他时的表情。她有疑惑，有犹豫，却没有一丝丝慌乱，仿佛早就酝酿好了一番拒绝他的说辞。
他舔了舔唇角，“不如就这样待在她身边，好过被拒绝之后不相往来”的念头很快占据了大脑，他垂眸，轻声否认：“怎么会？我只是……”
“那就好。”
林落忽然打断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忘了刚才的尴尬，下次再见还是朋友。”
江新白欲言又止，最后“嗯”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她跑进楼道，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怎么会？
我只是……一见到你，就忍不住心动而已。
05
江新白很快就意识到“再见还是朋友”这句话的真正意义——不见就不是。
那天之后，他发给林落的信息再也没收到过回复。图书馆、操场，他曾偶遇她的地方，都没有再出现过她的身影。
他好像又一次找不到她了。
时间日复一日，两周后的晚上，江新白刚回到宿舍，就看到林执发消息说：“有空吗？帮我去趟超市接林落。”
于是，江新白隔着人潮，再次看到了林落，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戴着一顶酒红色的帽子，懒散地靠着墙壁，神情黯然，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他朝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末了，摊开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走吧。”
林落看到他，愣了愣，眼中仿佛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江新白弯腰，拎起她脚边那个被零食塞得满满的最大号购物袋，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中途，他随口问：“反拖延症APP对你有作用吗？”
林落点点头：“好像有一点。”
江新白看了看她，忍不住问：“是因为那个声音好听的学长吗？”
林落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问：“哪个学长？”
江新白顿了顿，提醒道：“APP监督列表里的那个。”
“我监督列表里只有我……”林落顿了顿，一瞬间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赌气似的说，“是啊。”
江新白皱了皱眉，没有再开口。
他沉默地回到宿舍，泄气似的往被子上一扑。林执喊了他几声没得到回应，回头发现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不禁疑惑地问：“出去一趟，你怎么跟失恋了似的？”
他难得敏锐一次，江新白趴着没吭声。
林执见状，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某天傍晚撞见的场景，迈着迫切的小碎步凑到他跟前，意外地问：“不会吧，难道你喜欢林落？！”
见江新白没否认，林执轻呵一声，为从前单纯、没眼力见儿的自己感到羞愧。但回头看看他这副模样，又懒得再计较些什么。
莫名的，林执成了香饽饽。翌日傍晚，临下课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看时间，意外看到了来自江新白和林落的晚饭邀请，两人不约而同地表示在楼下的路口等他。等下了课，他磨磨蹭蹭了许久，最后不抱希望地赶到路口，果然半个人影也没看见。
而十多分钟前，林落站在路口等自家弟弟，其间一抬头看到了从远处渐渐靠近的江新白。她下意识就想溜，但犹豫的时候发现被他看到了，于是她梗着脖子，倔强地留在了在原地。
江新白停在她半米外，跟她打了声招呼，然后沉默蔓延，谁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林落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一声熟悉的语音提醒“单词熟记，最喜欢你……”
江新白意外地扭头，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看她手忙脚乱地摁掉，垂着头的样子有说不出的窘迫，当下无比确定，这个声音就是他的。
他弯了弯嘴角，说：“原来也有我的功劳。”
“是系统有问题，我这就换回去。”林落一脸冷漠地掏出手机，打开反拖延症APP后忽然反应过来，伸手一把捂住了屏幕。
一直盯着她动作的江新白挑了挑眉，鬼使神差地问：“你真的喜欢那个学长吗？”
林落呵呵一笑：“不关你的事。”
江新白安静地审视她几秒：“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突然生气了？”
林落看着远处的梧桐，也觉得自己好没出息。
06
她没有要故意躲着江新白，只是遇到了不懂的事情，习惯性地想自己待着琢磨。
这段时间，林落不止一次地为自己的莽撞和自作多情懊恼到脚趾抓地，恨不能时光倒流，让好奇心太重的自己闭嘴。但她一边懊恼着，一边又忍不住一遍遍想起江新白。
想起他在一片昏暗里，无声地向她靠近，周身散发出一种侵略性的气息。而她似乎因为刚刚睡醒，非但忘了躲开，反而听到了自己的心如擂鼓，令人眩晕。
想起图书馆里，他久久地凝视着她，眼中情绪动荡，让她恍然有种他要跟她告白的错觉。
她鬼使神差地一遍遍想起，又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些都是错觉。就在她渐渐快说服自己时，才恍然发觉，最令她不悦、最让她耿耿于怀的并非她的冲动和莽撞，而是因为他的否认。
原来她内心期望听到的竟然是肯定的答案。
“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啊。”
……
可眼下，搅得她心神不宁的人若无其事地站在她面前，还云淡风轻地问她，是不是喜欢别人？呵！
“你为什么生气？”江新白固执地又问了一遍。
林落不想再待下去，她转身，口是心非道：“因为讨厌你。”
“可我喜欢你。”
江新白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发现话说出口，再坦白就容易多了，“我上次说谎了，因为无意间看到了你的监督列表，怕被拒绝，怕你知道后会疏远我，所以我否认了。”
“哦。”她声音低低的，听不清情绪。
江新白没有任何底气，但直觉告诉他这是最后的机会，于是，他不管不顾地靠近一步：“其实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第一次是去年我参加军训的时候，你鬼鬼祟祟地来探班，然后冲我笑了一下。
“第二次见你，是在樱花初初盛开的时候，是你先扑到我怀里的。
“之后我找了你很久，最后才发现连名字都是假的，我身心受到了严重的摧残，所以你要不要对此负个责？”
背对着他的林落想起那件糗事，不禁瞪大了眼睛，她当时匆忙一瞥，只记得是个挺好看的男生，没想到竟然是江新白，怪不得最初总觉得他看她时咬牙切齿的。
林落微微挣了挣，想开口辩解，但江新白以为她要溜，长腿一动，拦住了她。
她无奈地仰头看着他：“我很抱歉，虽然当时不知情。至于负责，我骗你一次，你也骗了我一次，大家扯平了。”
江新白蹙眉，挣扎道：“但我是主动承认的，而且……”他顿了顿，试图分析她刚刚生气的因由，最后自暴自弃地说，“算了，我不想找借口了，你不喜欢学长对吧？那我呢？”
晚风轻轻地吹过，林落别扭地扭头，试图组织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但脑海里一片混乱，半晌后，她喃喃道：“我饿了。”
江新白从她悄然红透的耳朵尖和即刻否认的态度里察觉出端倪，再开口，声音里有几分有恃无恐的放肆：“给我看看你的备注事项，或者换个称呼，我就放你走。”
林落恼羞成怒地抬头，对上他的灼灼视线，又没出息地慌乱移开。
夜色渐浓，他背后是深邃的夜空，如钩似的弯月悬在天际，星河也耀眼。
她认命地掏出手机，打开反拖延症APP的事项列表给他看，其中一页写的是他的名字。
见江新白无声地扬起嘴角，林落眨了眨眼，趁风起的刹那，碰瓷儿似的朝他扑了过去，然后如他所愿地换了一个称呼：“我也喜欢你啊，男朋友。”
月色这么好，她怎么忍心辜负。
更新时间: 2020-10-09 2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