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青久
十七岁的风，应该永远停留在回忆里。
楔子
桃心遇见孟姜的那个夏天，恰是她十七岁的生日。
没有蛋糕，没有礼物，好像没有人记得，她在十七年前的这一天来到这个世界上。她从学校回家的晚上，只有余热的饭菜用碗扣着，摆在桌子的中心。
桃心有点苦闷，为了即将到来的高三，为了没人记住的生日，她决定不吃这餐。
是少女无声的抗议。
桃心从客厅的茶几上拿起一个苹果，脆脆地啃了一口，坐到了沙发上。
一粒香樟树的紫黑色果实，落到了她的脚边。
桃心错愕，她看了一眼果实，又抬头看向天花板，又是一颗果实落在她的小腿上。
这回桃心看清了方向，她径直走向窗边。本以为是附近的小孩爬树玩弹弓，直到她走到窗边，打算叫停这件事时，她定睛一看，一只猴子正蹲坐在树上凝视着她。
他们对视了少顷，桃心有几分无措。她的目光左右晃动，又认真地看了一次，是的，猴子。
猴子，它的尾巴还摇晃着。
桃心有点手忙脚乱，她怕猴子会从树上跳过来伤人。毕竟二楼的位置，那棵树正好就对着她家的窗。
“果果，快下来。”
正当桃心慌乱地将窗户关起来时，少年温柔的声音从路边传来。
那即是桃心初次见到孟姜的场景了。
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去，站在晚霞里的孟姜，逆着光，周身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桃心看着猴子跳下去，跑到了少年的身边，然后他们慢悠悠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直到第二天，桃心路过楼下的街道才注意到海报——
马戏团巡演，就在这个暑假的晚上。
01桃心借着夜色望向了孟姜的笑容，她和他说了声谢谢。
桃心去了马戏团。
她的妈妈在街道居委会上班，表演场地在他们管辖的区域内，每次都会送很多票给他们。
但桃心不想去看表演，她想去看那只叫果果的猴子。
理由可能有点奇怪——在桃心和果果对视时，她虽然内心惧怕，却似乎读懂了它的情绪。或许是路灯太暗，可能是她自己的臆想，但她好像读懂了果果的悲伤。当然，也可能只是它想吃她手里的苹果而已。
桃心在背包里装了两个苹果去马戏团。
可能是去得早了，表演的主帐篷里并没有什么人。她在外面绕了一圈，想去饲养动物的帐篷看看。当她小心翼翼地掀起一面帘子时，映入眼底的却是少年裸露的上半身。
孟姜清瘦挺拔的身躯正对着桃心，女生呆愣着，她看着他用红药水擦拭着胸边的伤口，线条流畅的臂膀，往下，肌理分明的腹肌……煞是好看？
不对、不对、不对，少女猛地后退，慌乱得险些摔倒。帘子重重落下发出了声响。
“是谁？”低着头擦药的孟姜察觉到异样。
桃心有点无措，她嘀咕了一句：“对不起，是我走错地方了。”
其实桃心是想离开的，可走了几步，又想起此行的目的。
女生抿了抿唇，既然已决心叫对方带她去看看果果了，那就大胆去问啊。她长舒一口气，头脑一热又掀开了帘子……
这次，他们目光相对，都看清了对方。
孟姜刚要披上衬衫的动作停住，等反应过来，才慌忙背过身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直到孟姜从帐篷里出来，桃心的耳根还是灼热的。
“不好意思，我走错了帐篷。”桃心窘迫，方才她都怕对方报警把她当成色狼抓起来。
好在孟姜并没有为难她，还贴心地给她指出离开的方向。
两人并排走着，眼看就要到出口，桃心憋不住问猴子的事情。她和孟姜对视，有那么几秒，在男生没有回复时，她都以为计划无望了。
“我正要过去看看它有没有吃晚饭，那就一起吧。”
他如是答道。
马戏团的帐篷很多，桃心找不到是正常的。
桃心与孟姜绕过几个弯，才走进那个臭味弥漫的空间。
山羊蹲在一边吃草，鸽子扑棱着翅膀在笼子里飞，有狮子与桃心对视了一眼，她打了个哆嗦。
孟姜叫桃心别怕：“都是老演员了。”
他笑着，与她来到关着猴子的笼子前，伸手摸了摸躺在里面的果果。
桃心与果果的目光对视，它还是那样直勾勾地看着她。女生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她慌忙拿出背包里的苹果递了进去。
因为孟姜还要化妆上场，所以他们没有逗留很久。
桃心看着果果将苹果吃完以后，她就跟着孟姜离开了。
走出帐篷时，外面悬挂的彩灯全部都亮了起来，观众也逐渐往表演台边聚集。桃心借着夜色望向了孟姜的脸，她郑重地和他说了声谢谢。
“没事，难得看到果果不抵触生人。”他说，“昨天我有看到你，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困扰。”
他说的是他们隔窗对视的事。
“不会。”
桃心有些诧异，但她回复得很笃定，两人相视又笑了一下。
02女生将扑克牌的盒子打开，里面五十四张牌都是红桃的图案。
孟姜比桃心大三岁，大二在读。
因为居委会有不少门票，后来桃心每天都会去马戏团看果果，顺便——偶遇孟姜。
权当是体验不同的人生吧。
短短几天相处下来，桃心对一切就有了大概的了解。那是一个全国巡回演出的马戏团，孟姜的父亲是马戏团的团长，此行有私事才会在这里停留许久。
男生在团内担任魔术师助手的工作，他会很多东南亚的小种语言，去过很多地方。
孟姜的能力不错，除了普通话很烂，会带着点方言调子外。他可以凭空变出玫瑰，闭眼能猜对每一张扑克牌的牌面，好像所有在电视上看到的魔术，他都会。
孟姜毫无保留地展现给桃心看。
他还告诉桃心，自己每年寒暑假都会参与马戏团的演出，去不同的城市。
游历他乡，这一切让十七岁的少女，对这个神秘的少年充满了好感。
其实他们也有挺多话说的，毕竟孟姜比桃心大几岁。
她问他学校的事情，问他北方的天气，问他是否看过雪。
女生的问题好多，好在对方没有嫌弃她烦，一一给她细致的答案。
当然，在桃心对孟姜的马戏团之旅充满好奇的遐想时，她同样发现了其中的残酷。
那都是傍晚的事了。
孟姜抱着果果计划和桃心去外面放风休息，他迎面就被副团长抽了一鞭子。
马戏团有规定，不允许私自带动物离开。
孟姜捂着肩膀，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得泪花都出来了。桃心错愕，她愣在原地看着果果挣脱出男生的怀抱，朝帐篷内跑去。
“你干吗打人！”反应过来的桃心，有些愤懑。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副团长冷冷地告诫她，“再有下次可就不是一鞭子这么简单。”
桃心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她被气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气氛有些凝固了，好在缓和过来的孟姜轻轻地推开了她，赔笑道：“没有下次了，没有下次了。”
“这次是想带它去宽敞点的地方训练嘛。”他咧嘴奉承地笑。
副团长乜了一眼两人，没再说话，片刻后，他的离开才宣告这件事作罢。
……
桃心有点难过，可她没有办法。两人回到帐篷里看到蜷缩在角落的果果，桃心忽然明白了孟姜的那句话——舞台上的杂技出彩，都是它们台下的桎梏和无奈。
她有点同情孟姜和马戏团的动物了。
那个晚上没有孟姜的节目。
桃心和孟姜都成了观众，他们坐在观众席里看演出，小丑抛球，山羊驮着猴子在上面摆出各种姿势。中途，猴子还摔了下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桃心有点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直到身旁的孟姜轻轻推搡了她一下，两人猫着腰从旁边的过道离开了。
月色很好，是有风的夜晚，他们离开了马戏团。
那是马戏团在这座城市的最后一场演出了。
桃心其实一直都算着日子，可真的从孟姜的口中得知，她又有些难过。
两人闲聊着对未来的憧憬，踱步在树影幢幢的马路边。忽而，前面一辆车经过，孟姜站定步子。低头在踩孟姜影子的桃心，直直地撞到他的背上。
“你没事吧？”
在桃心后退时，孟姜拉了她一把，两人的目光对视，他又慌乱地放开了手。
在沉默中，孟姜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牌。
“送你的礼物。”他说，“迟到的生日快乐。”
桃心诧异，她来回看手里的东西和孟姜，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生日，最后的答案是魔术师的预感。
女生将扑克牌的盒子打开，里面五十四张都是红桃的图案。
他应该收集了许久。
其实桃心不知道，在她与孟姜相遇的那晚，男生先看到了她。他看她路过蛋糕店前的橱窗，看她凝视了好久，又看她踢了一脚路边的易拉罐。
最后——她又去捡回来丢进了垃圾桶。
孟姜想笑，因为她一本正经的好学生模样。他跟在桃心的身后，直到她回到家里，果果好像读懂了他的心思般，顺着那棵树爬了上去……
“明年的高考也要加油。”
在桃心的注视下，孟姜有点语无伦次了。他给她打气，因为他知道，他离开后再过几天，桃心也要返校。
桃心一时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此时身后的马戏团点燃了烟花。
是节目的最终章了，他们一同折返。
关于孟姜的学校，他的电话，他下一场去哪座城市，桃心在心底想了许久，都没能张口询问他，直到他们走到马戏团的外边，人群乌泱泱地朝外走。
有人在喊孟姜的名字，喊他回去帮忙，他冲桃心笑了一下就离开了。
烟花点燃了夜空，又很快消散。
是真的谢幕了。
“有机会我去找你。”
桃心的那句话留在了心底。
03他的一顶帽子，被风扬到了她的脚边。
桃心对孟姜的信息只停留在知道对方的名字。
后来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她和朋友说起那些奇妙的回忆时，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不会再遇见了。
他就好像是夏季习习的凉风，从海平面而来，经过她的身边后就消逝在空气中。
桃心明白这个道理，她没有强求什么，只是孟姜的出现让她印象深刻，让她在年少时怦然心动了一下，仅此而已。
那是她的一段美好回忆。
可桃心没有想过自己还会遇见孟姜，在大一那年，她同社团的同学去房地产楼盘拉赞助的时候。
恰是楼盘开售的日子，现场喧闹，密集的人都在看房型。桃心跟在学长的身后，听着他熟练地应对对方提出的条件。
有烟味徐徐飘来，格外刺鼻，桃心不适应地皱起眉，先行一步走出了大厅。
她在舞台上看到了孟姜。
男生穿着一套干练的西装，在台上变着各种魔术，与主持人互动着，吸引了无数的路人驻足观看这场表演。
等桃心恍惚回过神时，她已经被推搡到舞台边，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孟姜的笑容。
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少年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
孟姜也看到了她，但只是扫了一眼，就回头继续他的工作。或许是不认识了吧，桃心理解，但她还是想和他打声招呼。
“孟姜。”
等到他走下舞台时，她喊他的名字，孟姜回头看向她，桃心似乎看到了他眼中的诧异，可他们尚未说上一句话，背后忽而就有人大声喊着孟姜的名字。
在桃心错愕地转头时，两个男人已经冲了上来。
桃心就这样看着孟姜在她的眼底下，飞快地跑走了。
他的一顶帽子，被风扬到了她的脚边。
孟姜消失在了前面的路口。
桃心不知道孟姜发生了什么，对此，她充满好奇。她四处找寻，马戏团没有在本城驻扎表演的消息，好在社团与房地产这边有合作，桃心问了对方是从哪里请来的魔术师，这才得到了准确的信息。
桃心带着那顶帽子去找孟姜，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果敢、大胆。
在闹市里询问了无数次后，她终于找到了那栋破旧的写字楼。
可能是缘分吧，在她进去之前，她就在大门前遇到了走出来的孟姜。
“桃心。”
这次的他没有犹豫，直接喊出了她的名字。
桃心又惊又喜，她有话和他说的，但她的第一反应是将手里的帽子递过去。桃心其实一直想和孟姜说，自己高考超常发挥，要感谢他的祝福。
但桃心还没有开口，孟姜就使了一个眼色，拉着桃心朝旁边走去。
“这边走。”
他们没有进写字楼，而是通过巷子走向了其他的街道去。
“上次遇见你，我挺意外的。”孟姜告诉桃心，“我现在没有跟着马戏团外出了。”
桃心也没有问缘由，她就听着孟姜和她絮絮叨叨地讲着昨天的故事。
孟姜现在在一家舞台表演公司上班，因为和主管不和，对方就给他“穿小鞋”，长期没有给他安排工作，昨天他抢了其他同事的演出，所以才会上演一场你追我赶的闹剧。
“你应该……没有受伤吧？”
忽而，桃心停下步子看向孟姜。他笑了一下，耸了耸肩膀，笃定地告诉桃心：“没事。”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当初在马戏团，被副团长抽的一鞭子。两个人在路上都笑了起来。
“对不起，桃心，我骗了你。”
忽而，他如是说道。
04在台上的孟姜从帽子里变出了无数的鲜花。
孟姜实际上只比桃心大一岁。
只是少年的身体成长得比女生快一点，这也就在那时让桃心误以为对方比她大几岁。
孟姜并没有上过大学，他告诉桃心。
“我也不是团长的儿子。”
或许是因为少女闯入帐篷时，目光如炬。她善良且美好，那种悬殊感让孟姜感到无比自卑，总之，他知道，他们的缘分也仅仅持续在那个城市的几日。
于是，孟姜编织了一个谎言给桃心。
“对不起啊。”这次的孟姜说得非常坦然。他的确没想到，他们会在其他城市相遇。
桃心看着孟姜，她自然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笑着反问他，多大点事？
那天，他们在附近的几条街道上走了好久。可谁都没有注意，他们一直在绕着圈子。
孟姜和桃心说着后来他去的各个城市以及发生的趣事。他还是那样神秘，让人忍不住好奇。
一直到许久后，孟姜才骑着他那辆电瓶车将桃心送回学校。
他们在宿舍楼前告别，可桃心却笑得那样开心，她知道，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桃心去找孟姜，在没有课的早间和休息日的傍晚，他们穿梭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因为那次彻底和主管闹僵，孟姜就再没回去了。他主动去每个需要开业表演的地方自荐，或许是因为工作卖力，价格实惠，孟姜在客户的介绍下客源越来越广。
桃心成为他的头号观众，她永远是舞台下掌声最响的那一个。她跟着孟姜跑遍了半个城市，直到后来的一个初冬，他们在一起了。
是孟姜告的白。
那场表演的大轴节目，在台上的孟姜从帽子里变出了无数的鲜花。
康乃馨，向日葵，他一朵朵向观众发放，直到桃心上台时，他抽出好几次都是空气。在观众的笑声中，孟姜从帽子里变出了一捧玫瑰和一枚刻着符文的素戒。
孟姜告诉她，那是他父母留给他的礼物。他将玫瑰递给了她。
很多年以后的桃心再想起那次的场景，似乎只剩下了手上白银触及皮肤的清凉与耳根的灼热。
那是她青春年少时忽而溜进密室的一缕风，她从未想过兜兜转转他们会再相遇，并且走到一起。
桃心将这件事分享给了高中时的闺密，惊讶之余，得到的都是祝福。
她满心欢喜。
05她现在害怕他，亦是因为她不知道他的过去。
桃心喜欢孟姜。
她想，孟姜也一定非常喜欢自己吧。
后来，她在网上查阅资料，读懂了戒指上符文的意思是永恒。
她找了匠人师傅，按照那个模样又复刻了一枚，送给孟姜。只是不同的是，符文的末尾多了一个爱心——是桃心的意思。
没有什么能比与情窦初开时的暗恋对象在一起，更完美无憾的事情了吧。
他们能在相处中找到彼此的影子，是百分百的默契。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桃心想，她一定会永远和孟姜在一起的。如果，他们不遇到熟人，或者，桃心那时再坚定三分的话。
那时的夏天已经开始许久了。
桃心陪孟姜去城东新开业的商场演出，她一如既往地坐在台下看孟姜。演出挺顺利，直到孟姜下台时，一个男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冤家路窄啊。”
他压着自己的音调，目光狡黠地看着孟姜。
从远处眺望，桃心还以为是相识的人正与孟姜在聊天。她又特意折返给那人也准备了一瓶水，直到她走到近处，才认出对方来。
是当年抽了孟姜一鞭子的副团长。
桃心错愕，那次的事情让她对这个人心底留下了危险的印象，她快步朝前想拉开对方。等到副团长定睛看清了桃心，或许同样认出她来，他笑了一下。
“真的是冤家路窄啊？”
“……”
桃心有点茫然，她看了一眼对方，又瞥向孟姜。
“发生了什么事？”
桃心在等孟姜解释，可副团长先一步“呵呵”冷笑了一声。
“看样子她还不知道你的事情哦。”他的目光充满蔑视，在他们间打量了一眼。
孟姜挣扎着想脱身，对方就攥得更紧。他一边拉着孟姜要走，一边愤恨地说着：“这小子犯法了。他当初离开马戏团，还把我们团里的猴子偷去卖了。”
如惊雷落入海平线，这句话在桃心的脑子炸起千层的海浪。她有点无措，看着孟姜被人拉着，她本能地跟上去拉扯。
“你没有证据。”她说。
“对，我真的没有做那事，桃心，你别听他胡说。”孟姜解释。
副团长堵他的话：“那你突然离开马戏团，什么都没有，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孟姜哑然，他只重复着说：“我没有。”
桃心的思维忽而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她竟然半天不知道说点什么是好，她从来没有问过孟姜，为什么离开马戏团。
倒是问过果果的情况，他只是告诉她，果果跟着团里，他也不知道。
三个人的动静有点大，旁边的观众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恰是这时有人喊了桃心的名字，是他们社团的同学，桃心侧目看了过去。
或许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在桃心同学的叫声中，三人都有一瞬间的失神。孟姜看准时机擂了副团长一拳，猛地挣脱开束缚，就朝空荡的广场方向跑去。
“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事，是遇到抢劫吗……”
桃心听着身边同学诧异的询问，目光一直紧紧跟在孟姜的身后，就这样，她看着他消失在街头的灯光之下。
桃心突然有点惶恐。
她喜欢孟姜是因为他的神秘，她现在害怕他，亦是因为她不知道他的过去。
06他的胡子一定是方才剃的，太干净和刻意。
孟姜好像人间蒸发了。
桃心去他的住所，用钥匙打开门，里面的陈列没有任何变化。他没有回来。
她就这么连续去了一个星期，冰箱里的蔬果都干瘪了，还是没有等到孟姜的消息。
桃心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她对孟姜一无所知的，她开始对他的一切都有了一丝怀疑。她有点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好在后来的孟姜，又来找过桃心一次。
不过那都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在桃心的生活又逐渐恢复平日往返在教学楼与宿舍楼之时，她路过人工湖遇到了孟姜。
他的胡子一定是方才剃的，太干净和刻意。
“我没有把果果卖掉。”
那是他们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孟姜说得笃定。
“那它在哪里？”桃心的反问让孟姜有些无措，“你这段时间又去了哪里？”
“还有，你真的叫孟姜吗？”她凝视着他。
突如其来的几个问题，让孟姜的唇瓣张合了几下，却没了声音。
其实，在孟姜消失的第八天，桃心就去报案了，她提供了孟姜的身份证号码，希望能查到他是不是坐车去外省了，可桃心却发现根本查不到孟姜这个人。
是的，孟姜随便给她报了一个身份证号码。
可能从始至终，孟姜都没有喜欢过桃心吧。她思考着，无法再替对方辩解，为什么要欺骗她。
纵然行走江湖需要用小号，可……他们已经那样熟悉，他还是没有告诉她真相。
……
桃心没有给孟姜思考的时间，她转身就离开了人工湖。
她以为她会得到一个答案，可惜没有。其实如果那时的孟姜追上来和她解释，她想，自己一定会为他开脱。可惜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说，就直接离开了学校。
桃心无法再去信任他了，她告诉自己，就这样算了吧。
一个月后，桃心收到了房东的电话，对方询问她还要不要续租，这个月孟姜的房子正好到期。她愣了一下，才知道在很久之前，孟姜的电话就已经无法接通了。
桃心再次回到那个出租屋时，全部的摆设都落上了一层灰。
孟姜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这里。
她整理了一些东西，将无用的都丢弃，最后里里外外地做了卫生，替孟姜将房子清算退租，也算是最后的告别了。
07十七岁的风。应该永远停留在回忆里。
桃心再也没有见过孟姜。
他就像是落入海平面的雨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可她还要继续在这里求学。整个城市都充满了他们的回忆，她想离开，大三实习时，她选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她笃定这次他们不会再相遇，是崭新的开始。可她还是很难忘记孟姜。
在她路过繁华的街道时，她总是会不经意地想起他。
桃心不知道他的去向。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是她看到新闻时——
马戏团起火了。
那时候的桃心方才下班，正好路过一家家具城，橱窗里摆的电视在播放着新闻。
桃心一眼就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副团长在疯狂地抢救东西，嘴里骂骂咧咧的。桃心好像看到了孟姜，但只是一闪而过的影子，她不确定。
听说是因为表演失误，烧起了帐篷，后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除了一些大型危险的动物，其他鸽子等小动物都趁乱逃跑了。
桃心想，如果这一切都是孟姜做的，那他只是做了她当时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只是猜想，仅此而已。
桃心在外待了两年，最终还是回到了她的家乡。
虽然青春时期与父母有许许多多的不愉快，但等到她步入社会，才知道，生活半点不由人，她时常加班，经常在家做方案。
桃心释怀了当年被人遗忘的生日。
他们家的地址没有变，还是在那个二楼，还是在那棵香樟树边。夏天到时，香樟树的果实总会散发出辛凉的香味。
桃心在一家动物保护协会工作。
那都是很久以后了，当网络普及成为生活日常，大家逐渐看到了动物表演的背后是铁链与高强度驯化时，人们开始抵触与拒绝动物表演。
桃心的工作就是撰写这些稿件，她将所见所闻整理，将那些事情都用文字的形式展现了出来。
写到曾经的所见时，桃心敲键盘的手稍顿了一下。她从工位上站起来，走到了窗户边，伸了个懒腰。
夏日的晚风卷着落日和煦的暖，就这样扑到她的脸上。好像也是这样的傍晚，她遇到了孟姜。只是眼前的景致早就不是往日。
十七岁的风。
应该永远停留在回忆里。
更新时间: 2023-06-06 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