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贝晓莞
苏心无恙目录
第一章：苏心无恙（一）
第二章：苏心无恙（二）
第三章：苏心无恙（三）
第四章：苏心无恙（四）
第五章：苏心无恙（五）
第六章：苏心无恙（六）
第七章：苏心无恙（七）
苏心无恙（一）
01
夏初时节，像是有闪电的命令，雷电的指挥，雨滴有节奏地击打着万物。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一辆出租车猛地停在市游泳馆门前。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盛夏急急推开车门，忙不迭地跳下车，不理会司机师傅找零的招呼，也顾不上撑开伞，就这么冲进雨中，奔向片场。
刚一冲进人堆，尚未站稳脚跟，一声熟悉的呵斥，向她迎面砸来。
“盛夏！你长能耐了是吧！”
是剧组的统筹——丁成。
丁成恨铁不成钢地戳着盛夏的脑门，训道：“我跟你约的是几点？现在几点？！”
他身材高大，说话间一把揪住盛夏的后衣领，像拎起一只小鸡仔。看到盛夏一副乖乖受训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松开她的衣领。
“讲真，要不是看你一个小姑娘孤苦伶仃在B市混，不容易，我才懒得管你！”
丁成一面数落，一面看也不看一眼就从服装助理手中扯过一条裙子，塞进盛夏怀里，随即一把将她推进角落的更衣室。
“盛夏，”丁成用食指指着她，警告意味明显地说道，“如果你再迟到，不管你水性有多好，这都是咱俩的最后一次合作！”
盛夏抬头，正对上丁成含怒的眼。她抿了抿嘴，没回话，伸手将更衣室的门关紧，反锁，开始换衣服。
片场人多嘈杂，丁成没听到她的回应，掐着表在门外等了两分钟，还不见人出来，心里又气又急。
“盛夏！”他回身踢门，“你磨蹭什么呢！”
闻言，盛夏急忙拉起裙子腰侧上的拉链，按下门锁，推门而出：“好了。”
盛夏今天的任务——作为女主角的替身，在水下拍摄一场昏迷的戏。
“不要挣扎，不要露脸。”导演用卷成筒状的剧本敲着手心，叮嘱盛夏，“就当你睡着了，使劲憋气，明白吗？”
盛夏点点头，脸上赔着笑，双眼微垂，默默在心里揣摩着导演方才描述的剧情细节。
清丽的侧脸，沉静又认真。
导演看她如此乖巧，反倒笑了：“别紧张，替身不拍特写。准备好就下水吧。”
盛夏笑应一声，收敛心神，做完热身运动，走向导演指定的位置。
刚站定，恰见同她搭戏的女演员睨了她一眼，盛夏一笑，谦逊地说：“老师好，您待会儿推我的时候用点力，不用手下留情。”
盛夏其实是担心女孩手劲小，脸皮薄，不疼不痒地推她一下，落水慢影响拍摄，还耽误时间。
不承想，同她搭戏的女演员还真是实在，似乎是使出吃奶般的力气，狠狠推了她一把。
盛夏猝不及防间，应声落水。水花高高溅起的同时，没有人注意到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错愕。水中，盛夏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沉去，直听“咚”的一声，后脑勺撞在剧组特意放置在水下的隔板上。
沉闷的声响隔着泳池里的水，让人听不真切，轻易就被掩盖在片场的嘈杂声中。
镜头外，导演毫无所觉地盯着显示屏上的拍摄画面。而水下，盛夏却因为方才的撞击，陷入了短暂的昏迷。迷迷糊糊中，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一遍一遍，坚持又急切。
“旖旖！跑！快跑！”
是有人发现她昏迷了吗？盛夏如是想着。
但很快她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想。
因为那人叫她——“旖旖”。
旖旖是她的小名，片场绝没人知道。呼唤声断断续续，细听之下，盛夏才迟钝地判断出，那是母亲的声音。
是幻觉！她提醒自己。
盛夏心里疼痛，手指下意识地紧抠手心，掌心的疼痛蔓延开来，她眼睑随之颤动。混沌中，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睡，我要活着！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当盛夏终于费力地睁开一丝眼缝，眼前迷雾未散，她隐约能看到母亲的笑脸。然而水流挤压着空气，窒息得令人感觉绝望。
盛夏根本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眯眼望着头顶上方那隔着水幕的一束光亮，双手努力地向上伸着，却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那人温柔的笑。
妈妈。
眼泪融进水里，盛夏唇边冒出的气泡越来越少，直至停顿，消失。
“卡！”一条通过。
导演放下扬声器，满意地拍着丁成的肩膀?：“这小姑娘不错，确实省心！”
“都是您教得好！”
丁成脸上堆满恭维的笑，待导演转过身去，才抄起另一只扬声器对着水下大喊：“盛夏！拍完了！上来吧！”
他一连喊了三遍，都无人应声。而从一旁的显示屏上可以看到，盛夏沉在水底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样。
丁成一怔，这才慌了。盛夏是他带进剧组的，如果她出了事，以后谁还敢跟着他混啊！
想到此，丁成急忙呼喊剧组的其他人下水救人。而他不会游泳，只能站在泳池边上干着急。
然而，剧组的人正手忙脚乱脱衣服准备下水时，忽然冲过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一个男人甩下外套，一跃扎进了水里。水下，他矫健的身姿像一尾急速掠过的鱼，飞快地游至水底，不一会儿就拖着盛夏浮出水面。
丁成顿时长出一口气，目光旋即落在陌生男人的身上。水中，男人侧身拖着盛夏游向池边，清俊的侧脸棱角分明，眉眼微敛着，一身温润气质十分出众。
啧。
也不知道这是谁家新上位的小鲜肉，倒是挺机敏的。
丁成见对方已经将盛夏放平在泳池边上，急忙跑去帮忙。
盛夏浑身湿透地躺在地板上，仍昏迷着。陌生男人正屈腿跪在她身侧，伸手探了探她颈侧动脉，又去翻动她的眼睑。
下一秒，他眉心拧起，身体微移，双手交叠，有节奏地按在盛夏胸骨往下的某一处。
这是做心肺复苏术？盛夏到底死没死啊？
丁成暗暗想着，到底不敢问出口，生怕话一出口，就变成现实。
他强吞下口水，脑门上已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见盛夏还不醒来，他不禁双手合十，举在头顶，在心里求神拜佛，只求盛夏千万别出事。
然而目光回转，刚落回盛夏身上，丁成顿时惊到腿软。
“血！”
盛夏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租住的地下室的床上了。
透过小小的窗户，她发现夜幕已经降临。
她定定地看着窗外，脑袋仍昏昏沉沉的。只依稀记得自己昏迷前，是撞到了隔板。想到这儿，她突觉后脑勺疼得厉害，尤其是那块旧伤处。盛夏伸手，刚想去摸那处，谁知她手一动，发现自己的手心里竟然攥着一张名片。
名片有些变形了，但好在并不妨碍她看清上面的字——荣耀传媒经纪人，林安迪。
荣耀传媒经纪人的名片，怎么会在她手上？
盛夏望着窗外的夜空出神，攥着名片的手，却无意识地一点点收紧。
丁成推开地下室的房门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哎！我的小姑奶奶！”丁成惊呼一声，疾步走来，劈手就从盛夏手中抽走了名片。
“盛夏！这可是荣耀传媒金牌经纪人林安迪的名片！只此一张！”他抬手，习惯性地想要戳盛夏的脑门，可看到她头上缠着的白纱，到底心虚，气势一顿，只道，“你攥坏这名片，后悔都来不及！”
盛夏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须臾，她抬头，眼神微凉：“这张名片怎么会在我手里？”
“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走大运了！林安迪想要和你签约！”
说着，丁成将名片妥帖地收进衣兜，又将买来的晚饭放在床边的矮桌上，这才行至床边，伸手扶盛夏坐起身吃饭。
盛夏的头撞得不重，只是恰好引发旧伤，所以较之平常严重几分。丁成得到医院的检查结果后，第一时间就将盛夏带回出租屋。
他也不想这么抠门的，只是剧组给的经费有限，他自己也拿不出多余的钱给她付高昂的住院费用。思及此，丁成想起一件事，问道：“医生说你脑后有严重的旧伤，怎么弄的？”
“忘了。”盛夏淡淡地说。
丁成早对她这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见怪不怪，转移话题问：“行！可林安迪这事你不能忘。”
丁成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的碗沿：“明天上午十点，带着名片去荣耀传媒大厦二十一层，找林安迪！”
话音未落，盛夏喝粥的动作一顿，没答应，也没拒绝。
“你先告诉我，她的名片怎么会在我手里？”
“昨天，林安迪来片场探朋友的班，”脸上笑意一顿，丁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可能是看到你水下那场戏拍得不错，就把名片放你手里了，我估摸着她是有点想签你的意思。”
说罢，见盛夏垂着眉眼，仍沉默着，丁成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年纪轻轻的漂亮小姑娘，整天挂着一张生人勿近的冷漠脸。性格不讨喜，在这圈子里，就是自断前程。说私心也好，说伪善也罢，总之，丁成不愿意眼睁睁看着盛夏错过这次机会。
“说你呢！”丁成虎着脸，“咚”的一声，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你明天必须去！听见没？”
盛夏按了按眉心。正所谓吃人嘴软。嘴里喝着丁成买来的粥，让她掷地有声地拒绝他，还真是开不了口。
“丁哥。”她低声商量，“我不去，成吗？”
“不成！”
这一次，丁成把手里的筷子也一并扔了。
“你想想林安迪是谁！她少时成名，前后捧红两大影帝，一举坐上荣耀传媒首席经纪人的位置，你当那是闹着玩的吗？人家那是有真本事，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尖！”丁成喊完犹不解气，“你别管这是谁帮你，你好好抱上大腿才是正事！”
盛夏搅着碗里的粥，头微微垂着，没说话。
她明白，丁成是好心。
替身演员这工作，又苦又累，且挣钱最少，还要处处看人脸色。这几年，如果不是丁成隔三岔五帮她介绍工作，她恐怕早已流落街头。盛夏感激他，把他当大哥。可即便这样，也不代表她会对丁成唯命是从。
签约荣耀传媒，固然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可她心里有自己的顾虑。她和荣耀传媒之间有些纠葛，而且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可冥冥之中，上天仿佛偏要把她推到她不该去的地方。但丁成不知其中原委，自然认为这是一件走大运的好事。
但于她而言，机遇背后藏着更大的隐患。她不确定，现在的她，是否实力足够到攀上这个高枝后，能全身而退。
盛夏眉心微拧，头垂着，又埋低一分。可这副模样，落在丁成眼中，分明是一种不思上进的表现。他气得胃疼，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轻戳了一下盛夏的脑门。
“你以为人这一辈子能有几次飞上枝头的机会？一年前那次比赛你错过了，这一次的你也不要，难道你想一辈子给人当替身演员？这工作说好听是演员，实话说就是替人挨枪子的！”丁成顿了顿，嘲讽道，“盛夏，今天是你命大！可哪天你要真一不小心过去了，我都懒得给你收尸！”
话落，丁成满意地看到盛夏的手指轻微地抖了抖。
他说的这些话，并不是在吓她。他在这圈子里混迹多年，早已见惯那些浮华下掩盖的不堪和轻贱。一个正经的演员都可能朝起夕落，就更不要指望那些在剧组里，形同道具一般存在的替身演员能得到多少重视。
盛夏抿着唇，看着碗里渐渐发凉的粥，一颗心沉甸甸的。
她不得不承认，丁成的话是对的。如果她贸然拒绝这次的机会，不知下一个机会要等多少年。演员这一行，最是个吃青春饭的职业。她耗不起，也不敢等。
盛夏闭了闭眼，眨去眼底的酸涩，心间摇摆片刻，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丁成“嗯”了一声，吃不下饭，就点了支烟。当着盛夏的面，他一口一口地抽，等指间只剩下一小截烟头，才拍了拍身上的烟灰，从兜里拿出一沓钱，先数了四张，手一顿，又多抽出一张，拍在桌上。
“今天的工资，还有剧组给的医药费，一共五百。”丁成最后说，“盛夏，丁哥我今儿告诉你一句话，‘命这种东西，你不去拼，那就只能贱到泥里’。”
最后这一句，他语调平平，咬字极慢，轻飘飘地说出来，如同一声叹息。
可这话，又一字一句都重重地砸在盛夏的心头，恍若千钧重。
她自嘲地一笑。
这道理，早在几年前，她就真切地体会到了。
她慢慢地咽下最后一口粥，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情?：“丁哥，今天救我的人，是谁？”
丁成已经站起身，闻言，回头看她一眼：“是林安迪的朋友，具体身份我不清楚。”
他原本以为那模样出众的陌生男人是谁家新签约的小生，直到看见林安迪微笑着走到对方身边，且态度略显恭敬，才隐约觉得不对。
不过这一点，倒是没必要告诉盛夏。
夜色深沉下的另一边，苏木慵懒地斜倚在阳台上的护栏旁，漆黑的眸，盯着指腹间捏着的A4纸，目光微凝。
这是他托安迪向剧组要来的那个落水女孩的简历。
原来，她叫盛夏。
盛暑之夏，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指腹一颤，抖落烟灰。苏木眯着眼，脑海中闪现出下午的那场意外。
他今日是约了林安迪在片场见面谈事。刚一进门，就见盛夏被人猛推入水中。苏木一怔，目光刚巧捕捉到盛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惊惧，恐慌，不似演戏。
可苏木看着泳池边上几台设备齐齐对着水下拍摄，且无一人跳水救人，又渐渐放下心来。
这演技，差点把他也骗了。
苏木自嘲地想着，心中却着实难安。就这么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拍摄完毕，也不见水中的人游出水面。
他心里一紧，来不及细想，速速甩下外套，跳进水中。
苏木抬手，深吸一口烟，唇齿微涩间，他再次看向简历上女孩的照片。周身温润气质陡然一变，眼底那莫名的晦暗中，隐约显露出一抹狠色。
“闫一，”苏木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人说，“帮我细查这个‘盛夏’。”
翌日，盛夏如约来到荣耀传媒大厦，向前台小姐说明来意后，便被对方指引进电梯间。
电梯直达二十一层。这一层一共十个办公室，林安迪的办公室是走廊尽头最左侧那间。
整条走廊铺着高档的纯羊毛地毯，盛夏穿着平底鞋，一步步走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走到林安迪的办公室门外，盛夏刚一站定，门内就传来了一道女声。
“进来。”
盛夏眉梢微扬，依言推门的瞬间，抬头，目光轻飘飘地扫过门板上方那个监控摄像头。
下一秒，盛夏反手关门，神色如常地走到办公桌前。
办公桌后，林安迪好整以暇地看着端正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女孩。不似其他人出现在她面前时的盛装打扮，盛夏的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连帽衫，下搭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长发散在脑后，细碎的刘海下，隐约可见额间缠着的一圈绷带。精致的小脸虽有些苍白，却更衬得她那双星眸，亮得耀眼。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林安迪暗叹一声，心中不免存疑。在她看来，盛夏的眼睛虽出彩，但长相并不算特别惊艳，同她一般漂亮的姑娘在圈里一抓一大把。
苏木，为什么偏偏看中了这个盛夏呢？
指腹错落地在办公桌的边缘上轻轻一点，林安迪率先打破沉默：“你是盛夏？”
“是。”
盛夏的声音很淡，目光更淡，不躲不闪地回视着林安迪。
对于盛夏此刻不卑不亢的气质，林安迪是满意的。在娱乐圈混，一定不能怯场。
想到这儿，林安迪眼尾微扬，轻启红唇：“盛夏，去年星光大赛全国十强之一，唱作俱佳型选手，却在全国五进三的比赛中，宣布退赛。”话音一顿，林安迪缓缓地靠向椅背，双手环胸，下巴轻抬，睥睨着盛夏，“迄今为止，你分别做过水下替身、群演、平面模特、伴唱等工作，现长期混迹于剧组……这些内容都没错吧？”
林安迪的语气慵懒且清淡，甚至有些寡淡，却又不会让人感到反感。
盛夏等她全部说完，才微微一笑，抬头对上林安迪的眼，答：“没错。”
“很好。”林安迪微微一笑，“那么，你为什么退赛？当时的经纪人是谁？”
“穷，”盛夏言简意赅，“我付不起节目组要求的赞助费，只能退赛。经纪人是吴哲。”
“吴哲？”
这个名字，林安迪并不陌生。
“原来是那个拉皮条的，”她轻嗤道，“难怪你火不起来。”
盛夏没想到林安迪会如此直白地评价吴哲。意外之余，却没接话。在盛夏看来，吴哲行事虽不算磊落，但究其根本，不过是每个人的选择不同罢了。她当年不愿妥协，因此退赛，却也没有立场置喙他人。
见盛夏谨慎地没有附和自己，林安迪不气反笑。她很喜欢盛夏的这份谨慎，毕竟，在这圈子里，从来不需要话多的人。
“那我们言归正传。”林安迪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响声拉回盛夏的思绪，“作为一个经纪人，我会尽我所能地为你提供最好的资源，但是，”她眼眸微眯，目光张扬且犀利，“也请你让我看到你能为我所用的价值。”
直到盛夏走出荣耀大厦，仍觉得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林安迪口中给她的“机会”，是下周五“荣耀挑战赛”的参赛名额。所谓“荣耀挑战赛”，是在“星光大赛”开赛前的一个预热娱乐节目。节目组会邀请往年星光大赛全国总决赛的参赛选手到场演唱，并每周决出一名人气冠军。
这样一来，不仅能为即将到来的星光大赛提前预热，制造话题热度，也能为参赛选手带来更多的宣传和机遇。
对参赛者而言，确实是一本万利。
可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要你得到冠军。”林安迪的话言犹在耳。
像她的人一样，言简意赅，势在必得。
盛夏摇摇头，径自走到楼外的空地上站了一会儿。直到皮肤接触到阳光，体温回暖，紧绷的心才渐渐放松下来。
她思忖良久，心头仍毫无头绪。让她这样一个离开舞台一年之久的过气歌手，一夜之间拿下人气冠军？
呵呵。
是她妄自菲薄，还是林安迪痴人说梦？
若是一年前，她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应下这次挑战。
她从小嗓音清亮，音域宽且准，俗话说就是老天爷赏饭的那种人。当年母亲带她去少年宫考试，首试就被老师看中，收归门下。
辞别恩师那年，老师摸着她的头，满眼慈爱道：“我们旖旖是天生的歌者啊。”
盛夏抬头，望向骄阳。光圈重叠，只消一眼，就刺得她星眸微眯，干涩的眼微微发酸。
可混沌许久的心境豁然开朗。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这机会已近在眼前，她便放手一搏又如何？盛夏劝解自己不要多想，机会来了，她一定要把握住。只是不知道林安迪到底哪来的自信，相信她能拼过那些时常蹦跶在公众眼前的花孔雀的？
可要说林安迪根本不在意她的实力，那她又为什么要将参加荣耀挑战赛这么好的机会送给自己？
想到这儿，盛夏不禁回望身后的高楼。然而视线所及之处，早已经认不出林安迪办公室的位置，只能自顾自地将目光缓缓上移，一层层向上看。
正出着神，忽然接到丁成的电话。
“在哪儿？”丁成问，“见到人了吗？”
“见到了。”
听着盛夏声音发闷，丁成不免着急：“怎么？人家嫌弃你？”丁成越说越急，“我说盛夏，你就不能不要脸一点吗？”
“没嫌弃我，”察觉对方误会，盛夏急忙打断他，“你想哪儿去了。”
正欲解释，可话含在舌尖上转了一圈，她又换了话题：“丁哥，你帮我打听到昨天救我的人是谁了吗？我想谢谢他！”
“德行！”
丁成嗤笑一声，听出盛夏这头一切顺利，他心里也跟着高兴。但说起昨天那个男人，他眉心一拧，回道：“问过了，剧组没人认识他，我看他也不像圈里人。”
丁成“咝”了一声，继续道：“不过昨天救护车上的医生好像认识那人，没准他也是个医生。”
“医生？”
丁成回忆着昨天的情形，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测。
“对！肯定是医生！你是没看到他给你做胸外按压时的那个手法！”丁成“啧啧”两声，“那叫一个有范儿！专业！哦，对了！他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挺特别的。”话落，丁成久久没听到盛夏的声音，不免打趣，“怎么着？你还想去医院里找人啊？哥跟你说啊，甭费那个工夫了，人家没留名，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你找！”
盛夏沉默着，仍没回话。
两人认识这么久，丁成也知道盛夏的脾气。小丫头面上看着随和，其实心里主意最大。
他也不再劝，转头灌下半瓶水，才不慌不忙地说起打电话的真正目的。
“我要跟剧组去横店两个月，这次就不带你了，你养好伤，跟着林安迪好好混。”说罢不放心，又补充一句，“平时机灵点，听见没？”
盛夏“哦”了一声，犹豫再三，斟酌道：“那你走之前，能不能把上个月我给《真爱》剧组做替身，还有上周给《明天》剧组做替身的工钱，先结了？”
话落，电话那头，丁成很是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咬牙道：“先给你一千，多了没有！”
“好！”盛夏知道丁成现在手里拮据，闻言不敢嫌少，“那我现在就去找你拿！”
盛夏一离开荣耀传媒，林安迪就给苏木回了电话。
“人见到了，”林安迪言简意赅，“接下来，看她表现。”
“好。”
挂断电话，苏木一只手抄兜向门外走。还没走到门口，苏木便看见一个男同事一脸戏谑地杵在门口。
“有事吗？”苏木一边推开他，走出去，一边不带一丝情绪地问道。
对方显然早已习惯苏木拒人千里的态度，也不在意，两步跟上前来，抬手勾住苏木的脖子：“我听急诊科的同事说了一桩奇闻，说你昨天见义勇为从游泳池里救了个姑娘，是谁啊？”
苏木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不认识。”
“不认识？”男同事满脸惊讶，夸张地笑道，“苏医生，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你敢下水！你自己知道你多少年没游过泳吗？”
苏木目光微冷地看了同事一眼，在心里答道：“十二年。”
十四岁那年，苏木和朋友偷偷跑到西城的水库里学游泳，一不小心呛了水，差点淹死，被一个女孩救回来后高烧三天不退，最后外公用了土方，才让他退下去烧，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后来，他同那个救他性命的女孩成为好朋友，又跟着她学会了游泳。然而，时过境迁，在女孩离开后的这些年里，苏木再没游过泳。
可苏木说不清，那天他在片场看见盛夏落水时，为何会突然想起十二年前他落水的那一幕。
以至于当他冲动之下，跳入水中，拉住盛夏的手时，竟意外产生一秒的错觉，以为盛夏就是当年那个救了他的女孩。
怎么可能！苏木在心里否认。
纵然年龄相仿。但盛夏同她给人的感觉，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一个寡淡似冰，一个明媚如阳。
思及此，苏木垂下眼睑，淡声笑道：“碰巧而已。”
他伸手将眼镜摘下，轻捏眉心，无奈又好笑：“着急救人，没想太多。”
“你是那么心善的人？”男同事根本不信他的话。
但苏木明显不打算多说，他也不好再追问。恰逢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信息铃声，需上手术台。男同事同苏木打过招呼，便疾步离开。
那人来得快，走得更快。但苏木因为他的那句反问，再次出了神。
没错，他不是什么心善的人。（未完待续）
更新时间: 2019-11-03 1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