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烟二
1）
我喜欢的男生，是个插画圈大佬。
事实上，我是先喜欢上大佬画的图，再喜欢上大佬这个人的，正所谓“始于才华，陷于人品”嘛，这样的“喜欢”，注定比较有深度。
作为一个圈外常驻小透明，一次偶然，我在微博上关注了大佬。他的粉丝挺多，而我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悄咪咪观察了好一阵子，我发现大佬微博更新速度并不是很勤快，差不多半个月丢一张新图，其余的就是一些日常，比如最近在追什么番啦，今天发现的美食啦，驾照考到科目几啦等等等等。
明明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我却看得乐此不疲。我在虚拟的世界里给他点赞，偶尔也会留言评论，刷刷存在，大佬要是一时兴起回复了我，我会高兴地立马跑去楼下买奶茶。
然而，一切小美好都在我这个月买到第六杯奶茶的时候戛然而止——大佬刚刚在微博上发了一张照片，时间是5分钟前，照片上是他举着奶茶的手，而那家作为背景的奶茶店，也是我常常去的那家。
因吹丝挺。
我瞬间福尔摩斯附体，彻查了大佬发布过的几百条微博，又动用了入学以来积攒下的所有关系网，最终，得到了一个十分确定的结论——这位插画圈大佬居然是我的同一届经管系校友，名字叫赵霄。
关注大佬以来的所有小美好，瞬间凝聚成了一个大大的美好，我想，是时候找个机会偷偷看一眼大佬的庐山真面目了。然而，室友兔子却对我“不成熟的小提议”嗤之以鼻，她说，这个画画的大佬从来在网上发自拍，一定是长得很对不起粉丝啊！你会不会看见本尊之后就立马脱粉？
我说不会不会，我是那样的人吗？
兔子呵呵一笑，对我的回答表示出轻蔑。
然而，什么都不能浇灭我去见大佬的热情。我用两包薯片向经管系同学要来大课课表，决定在周四下午的毛概课上进行“捕获大佬”行动：一来，毛概课上课地点在大阶梯教室，比较容易混进去；二来，我记得大佬在微博上说过，毛概课老师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所以自己从来不敢逃这门课。
我为自己的深思熟虑疯狂打call。
周四那天，我如愿混进阶梯教室，一切似乎都进展得很顺利，除了我带错毛概课的书。看着自己手里那本绿油油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我特别想冲着周围捧屎黄色课本的家伙们唱一句“我们不一样”。
我又深思熟虑了几秒钟，决定速战速决。
于是我戳戳身边坐着的女生，直奔主题地问，你们系是不是有个叫赵霄的男生？那个女生顿时露出了老母亲般“慈祥”的笑容，指了指侧前方的一个身影。
运气不错，我和大佬之间只隔着三排座位，我看着那个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背影，整颗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出嗓子眼。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大佬的颜，桌上的手机竟然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那条我精心挑选的、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铃声，久久回荡在安静无比的阶梯教室里，竟然有一点杜比环绕声的味道。
“皮卡比，皮卡~丘！皮卡比，皮卡~丘！”
一阵哄笑过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射过来，我像中了十万伏特一样，恨不得立马钻进精灵球里去。不过，也托皮卡丘的福，我看清了大佬的正脸，还和他对视了好几秒钟。
怎么形容这几秒钟的对视呢？反正，我觉得自己又中了一次十万伏特。
那条引起轰动的短信是兔子发来的，她问我战况如何，我悄咪咪拍了一张大佬的侧颜给她回过去，顺便再附上十二个字：始于才华，陷于人品，忠于颜值。
原本那种作为粉丝的“喜欢”，似乎发生了一点质变，对此我并没有感到意外，我甚至暗自决定，要让这份“质变”来得更猛烈一些。毕竟，我现在想要尝试着真正意义上的，去认识赵霄。
正如网络行流传的那样，勾搭插画圈大佬无外乎两种方法：第一种，作为死忠粉给大佬砸钱，拼命砸，照脸砸，砸到大佬注意你为止；第二种，自己变成另一个大佬，自然而然就能吸引同类的注意了。作为一个月光族的穷学生，第一种方法显然是无法采用的，所以我决定利用闲暇时间去学画画，努力成为另一个大佬，以此来吸引赵霄的注意。
但画画这种事是需要天赋的。从小到大，我在绘画领域取得过的最高成就是我爸厂里举办的儿童水彩画比赛，当时我三年级，在一群幼儿园、学前班水准的小朋友中脱颖而出，顺利拿到第二名，奖品是一桶食用油。当时，我们全家都特别高兴，仿佛我拿到的是某个国际知名艺术类大奖，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张极具年代感奖状依然挂在我爸办公室墙上，向无知世人宣告着我的艺术天赋。
兔子安慰我说，现在开始买个手绘板勤加练习也不算太晚，毕竟我有绘画基础，六十岁之前应该还有希望达到大佬级水准。
我觉得兔子说的很有道理，决定继续在自己的艺术旅途上蠕动。首先，我得混进大佬所在的一个同好群——姑且叫做“同好群”吧，听说，群成员都是平时喜欢画画的粉丝，偶尔会@大佬出来帮忙指点迷津，改改透视或者人体结构什么的。
本来我一直不好意思加群，但现在不同了，我有了强大的精神支撑力，一时冲动就点了入群申请。当然，我还得给自己起一个足以在大佬眼皮底下怒刷存在感的名字。
兔子对此表示赞同，她问我平时怎么称呼大佬？我说就叫大佬啊，还能叫什么！兔子想了想，说那你叫“巨弱”怎么样，你看，这个“巨弱”和“大佬”多有CP感啊，一定能够第一时间吸引大佬的注意。
虽然我冲兔子翻了一个白眼，但不得不说，这个名字真是棒极了，不仅能够表明我新手小白的身份，更蕴含着一种谦逊温婉、贤良淑德的气质，为了体现出自己的文学修养，我在填写入群申请时，用了谐音“蒟蒻”这个名字。
我的申请很快得到了通过，入群之后，群里出现提示，欢迎“蒟蒻”加入群聊【我们根本不会画画】。看见这个颇有内涵的群名，我会心一笑，觉得自己可能是这个神秘组织里唯一一个真的不会画画的。
有人冒了泡：欢迎新人……等等，这两个字怎么念？
我正准备在群聊里科普，谁料大佬忽然出现，抢先解答了那个人的疑惑。我心想，这位经管系的赵霄同学，不仅画画好，语文成绩似乎也很不错嘛！更重要的是，我成功地凭借“昵称”引起了大佬的注意——我决定等会儿就下楼去买杯奶茶嗨皮一下，顺便给兔子也买一杯。
接下来是新人入群后的例行欢迎仪式，短短十分钟，我就收获了来自其他群成员的海量么么哒以及表情包，甚至还有人起哄，让我发几张近期作品——我哪儿有什么作品啊，P过之后的自拍照吗？还是儿童简笔画？
正当我手足无措时，大佬又说话了：你的名字很特别呢。
我微微一笑：因为本人——巨弱啊！
我的回复下面来了一群哈哈哈哈的路人，大佬也发了微笑表情，他接着说：说起来，前几天我喝了一次学校奶茶店的蒟蒻奶茶，还挺好喝的！我以为你也是蒟蒻奶茶同好，哈。
我赶紧开启“心机模式”，故意向他透露自己的坐标：啊，我知道！我看过大佬你发在微博上的照片，感觉和我们学校那家奶茶店好像哦，它家的蒟蒻奶茶也超好喝！那个，我们不会是校友吧？
接下来，就是等鱼儿上钩了。我琢磨着，等等一定要表现出“哎呀我事先也不知道可能一切都是缘分吧”这种惊讶，然后顺理成章邀请大佬见面。
我抱着手机美滋滋地等大佬回复，生怕错过任何一条消息，然而，我那几句话很快就淹没在其他人的刷屏中——赵霄应该很少在群里冒泡，刚才接连说了几句话，居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路人甲：大佬今天话有点多啊，不用画画的吗？
路人乙：交出新图！顺便……求大佬推荐奶茶牌子，想喝！
路人丙：大佬大佬，你现在如果不忙的话，能不能帮我看下这张图的光影画得准不准，明天要交作业啦！
大佬：好，那你把图私发给我吧……各位，我先撤了。
撤了？那我这儿也差不多凉了吧？可就在几秒钟之后，“比卡丘”竟然又欢快地叫了起来，我拿起手机一看，是赵霄发来的私聊消息：“蒟蒻同学，冒昧打扰你，如果你有作品请发群里哈，大家相互学习一下。”
这算是大佬对新人的额外照顾吗？他还加了我好友！我现在激动到想在宿舍里做托马斯全旋！但理智告诉我应该先解决眼前的难题，于是，我小心翼翼地问大佬，“是不是不发图就会被踢出群啊？”
进群之后我扫了一眼公告，准确来说，这是一个督促群成员画画的“互助小组”，一段时间没有提交新作品的成员会被“清退”，以此来提高各位画手的自觉性。赵霄似乎挺在意这个群规，他毫不含糊地回复我，“理论上是这样的，建群的初衷是希望大家每天坚持画画嘛，所以……”
眼见无法回避这个问题，我只能采用迂回战术，“那个，其实我接触插画也没多久，画得很丑，实在不好意思发群里；所以，我能不能把图私发给你，顺便指点我一下？”
赵霄的回复相当谦逊有礼，这让我对他的好感度再度UP。不过我现在迫切需要一幅画，来让整个聊天继续进行下去——网上随便找一张肯定是不行的，我不可不想给大佬留下“盗图”的坏印象。我抱着手机问兔子怎么办，现在用金钱请美术系外援还来不来得及？
兔子说纸是包不住火的，那你就画个给他看呗。
我说我能画啥，我画个皮卡丘给他看吗？
兔子考虑了几秒钟，说也不是不可以。
我也不知怎地就着了兔子的道，真的在白纸上画了只皮卡丘，当然，很丑，是那种美颜相机美图秀秀一起上都解决不掉的丑。破罐子破摔的我对着“杰作”随便拍了张照片，就给赵霄发了过去。
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跳了又跳，就是没有消息发过来。我狠狠心，又舔着脸问了句：大佬，你看我这画还有的救吗？
赵霄没回复我，我想可能是他在帮别人改图，没时间和我聊天了；也可能是我玩笑开过头，让他生气了。我心里那个急呀，又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可惜发送失败……发送失败？
兔子噗嗤一笑，说你被大佬拉黑了吧。
我沮丧地丢掉手机，“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还好意思笑？”
我怎么能在认真又努力的大佬面前，开这种幼稚的玩笑呢？赵霄现在一定在心里暗暗鄙视我吧？我觉得自己现在迫切需要一杯热乎乎、甜腻腻的奶茶来安抚情绪，毕竟“何以解忧，唯有奶茶”嘛，PS：不加蒟蒻。
“喂喂，这个锅我可不背啊！”虽然嘴上这么说，良心发现的兔子还是默默拿出了饭卡，双手呈到我面前，“喏，这是人道主义安慰，‘巨弱’同学。”
我随便裹了一件大棉袄就下了楼，直奔奶茶店，直到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把兔子的饭卡丢在了宿舍。这大概就是，人倒霉时喝凉水都会塞牙，情场失意的我，现在连人道主义安慰都得自己掏钱包……
不过，我伸进口袋摸钱包的手也收了回来，嗯，钱包也没带。
奶茶店老板娘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指了指柜台前的二维码。我尴尬地拿出手机，顺便又确认了下依然没有收到大佬的回复，沮丧之际我又发现，手机付款也失败了，我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我的手机，停机了。
借钱吗？还是借个电话？正当我端着两杯奶茶手足无措时，身后却传来一个陌生却很好听的男声，“那个，刷我的卡吧。”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男生最让女生心动的十大瞬间里排名第一的永远是“刷我的卡”，哪怕只是刷饭卡，也足以撩得人心里痒痒。然而我回头一看，差点儿吓得把奶茶都丢了出去——帮我付钱的人，是赵霄。
我脱口而出，“你、你……赵霄？”
他看着我，显得有点惊讶，“啊，原来你认识我。”
我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巴掌，这样一“暴露”，我精心拟订的计划不就全部泡汤了吗？不过，老天终究待我不薄，关上了一扇门后又给我留了个窗——我欠了赵霄的钱，接下来就可以借口“还钱”来请他吃饭了啊！于是，我故作娇羞状，顺手理了理两天没洗的头发，“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钱全都还给你的！”
一共欠他十二块，硬给我说出了欠他一百二十万的气势。
赵霄倒是没和我客气，他若有所思地笑着，“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你就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吧……啊，不好意思，我忘了我们已经是好友了。”
他慢慢将伸出来的手机又收回去，“对吧，蒟蒻同学？”
听到那个令人头大的昵称，我感觉自己又一次遭受到了十万伏特，不，这一次可能是百万伏特！在赵霄目光的注视下，我只能结结巴巴地承认错误，“对不起，我是真的不会画画，我就是想在群里……等下，你怎么知道我是……”
“我还知道你的手机铃声是‘皮卡丘’——哈，看到你传给我的画，本来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看到真人之后，我发现自己并没有猜错。”赵霄低头又笑了一下——那是一种明明看穿一切却偏偏不想拆穿的笑，“还挺可爱的。”
我想起周四毛概课上那个对视，那个时候，赵霄似乎是记住我了。但我不知道他说的“可爱”是指哪一点，是我的手机铃声，还是我画的那个丑丑的皮卡丘，又或者，是其他什么。
我端着奶茶裹着大棉袄，继续努力用手捋头发，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和赵霄说话了——我想用最快的速度滚回精灵球去，但赵霄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说，“其实我正好也要交话费，要不，一起？”
我木讷地点点头，狼狈收拾好残破一地的艺术天赋和天真心思，跟着赵霄慢腾腾地走向营业厅。充好话费后，“皮卡丘”急促地叫了好多好多声，舌头都快打结了，赵霄又轻快地笑起来。
我脸颊滚烫，低头假装毫不在意地翻看手机。停机时没收到的消息像潮水一样涌来，我才发现，赵霄并没有把我拉黑，不仅没拉黑，他还问我，周四有没有去旁听过经管系的毛概课——原来早就暴露了啊，我竟然还为自己的愚蠢计划暗自得意了好久。
“还有，关于你的皮卡丘……”赵霄忽然又提起我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强忍着笑才能继续说下去，“说实话，我觉得你可能没什么绘画天赋。”
“我知道，我会退群的。”
我想，在通往艺术殿堂的道路上，这大概就是我和我最后的倔强了。
“不，和退群没有关系。我的意思是，你是否需要一位一对一教学的绘画老师呢？虽然他可能也没有画得多么好，但至少，能画对皮卡丘的身材比例。”赵霄看着我，一番话说得很认真。
认真到让我颤抖着问他，“那个，收费……贵吗？”
他愣了半天才接下我的话，“不收费，上课还请你喝奶茶的那种。”
我也愣了半天才明白赵霄的意思。我想，我的春天就快来了吧，就算要经历许许多多次十万伏特，那也是幸福的春雷。于是，我对赵霄说，“从今以后，还请大佬多多指教——我，我想画个比例正常的皮卡丘。”
赵霄又笑了起来，就像是加了双份糖浆的蒟蒻奶茶，齁甜。
更新时间: 2019-09-02 07: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