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一尔(来自鹿小姐)
“到手了,就还你自由。”
作者有话说
泰国的番茄酱真的很好吃!我兴冲冲地从7-11买了好几瓶带回家,结果过安检时被没收了(哭唧唧)!所以才会生出这样一个梗,祭奠我“死去”的番茄酱。橡胶是我在普吉亲眼观看橡胶采割时冒出的灵感,后来就被导游蛊惑,买了一对橡胶枕头……伤心往事就不再重提,最后希望你们稀饭这篇文啦。
1.事情顺利得她不免起了疑心
按照原计划,沈素水醒时应该在卢柏的房子里,可她依旧浑身湿漉漉地躺在沙滩上。
这说明,卢柏要么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有出过门,要么对昏厥在屋门前沙滩上的妙龄女子毫无兴趣。沈素水希望是前者,不然这事就麻烦了。
头顶烈日高悬,将沈素水的皮肤晒得火辣辣的疼,她目光炯炯地眺望远处三层高的独栋楼。那是最经典的普吉老式建筑,屋顶呈不规则的三角状,点缀着象征光辉的金黄。房屋占地面积很广,修筑的围墙延伸至百米开外,墙里面种植着百亩橡胶树。那后院就是卢家的橡胶培植基地。
沈素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踩着自己的影子慢慢走出这片沙滩。
没过几天,沈素水出现在普吉岛橡胶林的工人堆里。她穿着长袖长裤的工衫,半张脸被纱巾蒙住,留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腰上系着带兜的围裙,兜里装着勾刀和流槽,以便到时采割橡树汁液。
采割最佳时间是在清晨。登完记后,沈素水混在当地工人堆里进入橡胶林。整整几面山,整整齐齐地种植着橡胶,树与树之间的距离、树冠的茂密程度,几乎都是计算好的。一条双行盘山路从山脚一直蜿蜒至山顶。虽然来时资料上已详细介绍过卢家是普吉最大的橡胶供应商,但等她亲眼所见之后,她还是有些咋舌,而且,像这样大规模的种植基地,卢家仅在普吉就有好几处。
难怪,沈素水用勾刀钩下一棵橡胶树的树皮,光这几面山就足以让人眼红,何况还有那提高产量的种植技术。被剥掉外皮的橡胶树汁流了出来,通过流槽,奶白色汁液流进小槽里。
第五天,从未露过面的卢柏终于出现了。车窗半开,仅一闪而过,卢柏乘坐的车疾速开往山脚,沈素水转过身不动声色地继续采割橡胶。
不足一小时,便积满一桶奶白色的汁液。沈素水提着满满当当的桶,坐上开往山脚橡胶存储地的送货车。谁知车刚停稳,她就看见烤制橡胶的加工坊着火了!火苗高高蹿出屋顶,可见火势极为凶猛。
沈素水瞟了一眼停在空地上的车——不好,卢柏没有在车上!她没多想,跳进清洗橡胶的池子里滚了一圈,再取下蒙面的纱巾将其打湿。
围观的普吉岛民小声议论,谁都没想到这面纱下竟隐藏着一副美丽的东方面孔。
转眼沈素水就闯进了浓烟滚滚的加工坊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消防人员已经就位,强力水柱对着那明火一阵猛喷,几名戴着面罩的消防员进入了事发现场。
忽然有人惊呼出声,卢柏打横抱着沈素水从加工坊里跑了出来。两人身上似乎都还冒着烟,她长发被烧焦,晕死在了他的怀里。救护人员推来担架,把她放上去后,卢柏也上了救护车。
戴上氧气罩的沈素水呼吸变得平稳。卢柏庆幸,当时只是烤制炉的炉内着火,他跑去关火源的时候,浓烟已弥漫至整个仓库,要不是眼前被烟呛晕的女子帮他寻找到OFF键和电源,他此时极有可能已被熏晕在仓库里。
眼看快要到医院,沈素水突然睁开眼睛,环视一周后发现自己正在救护车上,情急之下蹦出一句中文:“我要下车!”
“你受伤了。”卢柏按住她想拔掉点滴针的手。
卢家的祖辈是香港商人,战争时期逃难至泰国普吉,这些资料里都写得很详细,所以对于卢柏会说中文这件事,沈素水一点也不惊讶。当务之急是她根本不能去医院,因为她没有护照,一经发现,会立即被遣送回国。
“我不能去医院,身上的伤我自己会看着办。”沈素水甩开他的手拔下针头,朝身边两个医护人员厉吼,“Stop!”
医护人员为难地看着卢柏。
他抬抬手说了几句泰语,救护车靠边停了下来。沈素水的头还有点晕,她咬咬牙从车后面跳了下去,结果双腿发软,要不是卢柏从后揽住她,这会儿她的头说不定已经栽向大地。
站稳后,他问她:“从哪里偷渡过来的?”
沈素水想了想,说:“香港。”
卢柏挑眉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什么,只是丢下一句“先去我那里把伤养好”,便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愣着干什么?”
愣在路边的沈素水回过神,钻进车里。这样也好,正中她的下怀,只是,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顺利得她不免起了疑心。
2.地下钱庄,为了自由
沈素水再次来到那片沙滩上的独栋楼前,卢柏输了密码,自行先进了屋。她目光如炬,仔仔细细将屋前的沙滩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异样后才跟了进去。
一股安神的檀香味迎面扑来,微光透过窗帘,内部装潢透露着一股沉重的普吉老贵族气息,木制旋转梯跃层而上,脚下的酒红色木地板踩上去踢踏作响,被雕刻成象形的工艺品镀着一层象征权贵的金黄。卢柏掀开窗帘,沈素水才发现这屋内的楠木家具的棱角亮得发光,想必每天都有人定时打扫。
卢柏翻箱倒柜找来急救箱:“过来把你脖子上的伤口包扎一下。”
“我自己来。”沈素水打开急救箱,熟练地一一将药品和工具排列在桌上,借着电视屏幕上映出的自己的身影,昂着头一点一点地上药。脖子上的刮伤已经结了痂,只是伤口有些长,从下巴一直到锁骨处。
卢柏点燃一根香烟,微眯着眼问她:“你原本是做什么的?”
“没有执业医师证的医生,咝——”酒精渗进伤口,痛得沈素水倒吸凉气。
“帮谁工作?”卢柏用食指碰掉烟灰,“为什么要逃?”
沈素水用嘴撕下一块纱布:“地下钱庄。为了自由。”她的话有真有假,但最后一句确实是肺腑之言。
“那你就待在这里吧,”烟被他掐灭,“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救我一命。”
沈素水垂下眼睑,被烫伤的胳膊上起了脓疱,她用指尖剜了一点青草膏抹在烫伤处:“你要不要也来点?”
卢柏被烫伤的地方在后背,他脱掉上衣,精壮的背上大片红肿让沈素水的心“咯噔”一下。她不动声色地敲开一支抗生素进行消炎,然后将半瓶青草膏涂抹在他背上,烫伤部位的高温传递到她的指腹。
“好了。”沈素水盖上盖子。
卢柏穿上衣服,青草膏起了药效,在皮肤上带来凉凉的感觉,像极了她刚才冰凉的指尖。“一楼的客房你随意挑一间。”他抬手看了看表,“我得去后院看看橡胶籽。”
沈素水点点头。待卢柏前脚一走,她就踱步到厨房拉开冰箱,端出一盆冷饭,就着罐子里剩下的番茄酱拌了一盆拌饭。过来这边的这些天,她几乎天天这样吃,普吉的魔鬼辣椒沈素水吃一口就会口腔溃疡,烧烤的海鲜又不放盐,吃起来腥得慌,只有这不加防腐剂的番茄酱甚合口味。
刚离开的卢柏折返回来拿统计表,只见她整个头几乎埋在饭盆里。听见响动的沈素水也很窘迫,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饭,然后用手背抹了抹嘴角。
她的眼神慌得像一只受惊的猫,卢柏轻叹了一口气,说:“冰箱里有饭菜,热一热就能吃。”
沈素水摇摇头,推了推桌上的空罐子:“这样拌一起味道很好。”
卢柏没再多说什么,上楼取完资料就去了后院。沈素水站在客厅望着二楼被他反锁的房门,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她握住门把手尝试了几次,无疑门被锁得死死的。她随意打开旁边的房间门,径直走到窗前,探身望出去——好家伙,卢柏连那个房间的窗户都锁死了。
终于死心的沈素水下了楼,一屁股坐在松软的沙发上,脑子里的弦松懈下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防范心过重的沈素水突然瞪大眼,映入眼帘的是卢柏闪烁着星辰的眼睛,他的姿势像要倾身过来抱她。
卢柏没有料到她会醒来,四目相对有些尴尬,他轻咳几声,说:“叫了你几次没醒,想抱你去床上睡。”话好像有歧义,他再次补充,“抱你去你的床上睡。”
那一夜,沈素水睡得很不踏实。起初她一闭眼,脑里就浮现出卢柏那双晶亮的眼,后来睡得沉了就一直做梦,梦里萦绕着那句“到手了,就还你自由”。
3.卢柏坚信,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医生
过了两个星期,沈素水颈项上的痂脱落,伤口虽不深,但依旧留有一条细细白白的疤痕。卢柏有时会让她配些管用的防暑药发给后院胶林里的工人,有时会送来一两个受伤的工人让她包扎。最严重的一次是,一名工人被毒蛇咬了,毒牙留在了皮肉里。沈素水阴沉着脸做急救措施——先绑紧伤口处的血管,再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拔出嵌在肉里的毒牙。
卢柏站在不远处,亲眼看着眼前这个沉着冷静的东方姑娘麻利地完成一系列动作。她的头发被她随意扎在脑后,两缕调皮的碎发散落在眉眼处,他不自觉地走上前去为她将那两缕发丝挽至耳后。她倏地抬起头,显然被他这动作惊吓到了,说话吞吞吐吐:“提醒赶来的医护人员,带上蛇毒血清和破伤风疫苗。”
就是在那一刻,卢柏坚信,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医生。
当晚,沈素水夜里起来找水喝,结果看见厨房灯火通明,一道黑影在灯光下走来走去。她踮起脚悄悄走过去,发现那黑影竟是卢柏。
他穿着家居服,袖子被他挽得高高的,还未干的头发耷拉在脑袋上,比平时看上去柔和了许多。他手里摆弄着料理机,将用糖腌制好的番茄一个一个地往里放,空气里满是酸酸甜甜的番茄香。
番茄酱竟然是他亲手做的。沈素水不打算出声打扰他,捧着水杯准备离开,不巧转身时杯子磕在了柜子上,发出清亮的撞击声。她恼怒地扯了扯头发,卢柏的声音适时响起:“过来尝尝味道。”
沈素水趿着棉拖鞋走了过去,看到桌上摆放着十来个待装的玻璃罐,卢柏正把还是汁水的番茄放进锅里熬。她望着锅里不停搅拌的木勺,问:“你还会熬番茄酱?”
卢柏没有否认,用手指蘸了一点锅里的红汤汁:“尝尝?”
刚出锅的番茄酱沈素水还是第一次见,不免觉得新鲜,想也没想就用舌头舔了舔:“嗯!”她眉目舒展,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特别棒!”
卢柏继续用那根手指蘸了蘸番茄酱,自己尝了尝:“很好。”然后关火,起锅,将热气腾腾的酱送进冷藏室里降温。
就在刚刚,她和卢柏是不是舔的一根手指?沈素水暗自在脑海里将刚才的情景慢动作重放了一遍,神色变得慌张起来,捧起水杯猛灌,结果被呛到,咳得双颊通红。
看出端倪的卢柏低声笑了笑,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玩味道:“看来沈小姐很保守。”
他这笑容真要命,沈素水怒瞪他一眼,呼吸调整过来后,搁下手里的水杯作势要回房间。
“等等!”卢柏叫住她,将一个药管递到她面前,“专门找人配的祛疤膏,效果很好。”
沈素水瞥了一眼那支祛疤膏,收下后匆匆回了房间。
几日后,卢柏带沈素水去了后院——卢家橡胶培植基地。后院不比采割橡胶的胶林宽广,但看上去技术含量很高,裹着纤维包装的橡胶籽被装进木箱里,发芽后被移植到空地上,四季一交替,来年就是一棵棵笔直挺拔的橡胶树。
这样的种植方法其实是普吉最传统的种植方法,可偏偏经卢柏手培育长大的橡胶树的产量比一般橡胶树的产量高出许多倍。拿到这方法,就是沈素水此行的目的。
眼前分门别类地种植着不同品种的橡胶树,其中产量最高、种植最普遍的数三叶橡胶。沈素水皱眉疑惑:产量比三叶还要高,他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卢柏拍拍手,工人们停下手里的工作,就地开了一个小会议。沈素水听不懂所有的泰语,但能领会到他说的大致内容,他向大家宣布,她从现在起担任培植基地的医生。结尾他说了什么沈素水没听懂,但沉默的工人们忽然起哄,甚至还夹带兴奋的口哨声。
这是什么反应?散场后,沈素水悄悄问:“你最后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卢柏一脸坦荡的表情,指了指她背后,“我就告诉他们,你是番茄地的主人。”
卢柏这一指她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一片不大的空地,上面种着绿油油的藤条植物,眯眼细看会发现藤条上结着小小的红果实。沈素水的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她跑过去摘了一颗扔进嘴里,被甜得眉开眼笑:“是不是什么植物你都能养活?”
他笑而不语,眼前这姑娘前半生一定受了不少磨难,不然也不会因一小片番茄地而高兴成这样。眼前的沈素水用T恤兜了一兜番茄,他忽然敛起笑容——心里……那一点……疼是怎么回事?
4.一向冷静自持的沈素水竟然失控了
沈素水慢慢养成习惯,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后就去后院摘番茄,顺便浇一浇水。卢柏嘱咐过她,大部分植物只能在早上或者夜里浇水,中午地表温度太高,冷水会烧坏植物的根。
当沈素水提回一筐番茄时,卢柏基本上会在这个点从二楼下来。“早啊!”两人互相问候。沈素水将吐司放进烤面包机里,切一些番茄,又从冰箱里拿出番茄酱;卢柏则把倒好的两杯牛奶放在桌上,等候面包出炉。宽敞明亮的厨房里是两人来来回回的身影,空气里飘散着食物的香气,这清冷的楼里居然多了几丝烟火味。
吃完早饭后,两人相继去了后院。
卢柏拿着一沓资料爬上了橡胶树,他需要把最新一批培植成功的橡胶树的生长情况记录成册。他对橡胶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感知,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吧。沈素水收回视线,继续手里发放消暑药品的工作。
“砰”的一声巨响,惊起橡胶林里的飞鸟。是枪声!卢柏应声从树上滚落下来,两层楼高的树,幸亏半空时被树枝阻挡了一下,不然,他很可能会在轮椅上过下半辈子。
枪伤在左肩头,再往下一寸就是心脏,虽不致命,但伤口极深,如果不及时止血,会有失血过多而死的危险。沈素水拼命用双手压住冒血的洞,但依旧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洞里流出。她极为冷静,命令身旁的人帮忙捂住伤口。那人明显被这场面吓坏了,愣在原地半天没动静。沈素水几乎嘶吼出声:“Helpme!”猩红的双眼出卖了她,她根本冷静不了。
沈素水从急救药箱里翻出止血带,在离她最近的卢柏左臂静脉血管处缠绕两圈打半结,再将木棒置于平结上打第二个结。她慢慢旋转木棒绞紧止血带,手背的血管因用力过度而凸起,伤口的血止住了一些。半倚在树干上的卢柏呼吸急促,居然还能轻笑出声:“沈医生,你救人的模样真性感。”
他还能开玩笑,说明意识还很清醒,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留口气取子弹吧,卢老板。”
卢柏被送到医院时,已经陷入了轻度昏迷,没有执业医师证的沈素水被拦在手术室外。除了那边的人,她想不到还有谁会派狙击手埋伏在卢柏周围。她掏出手机走向走廊最深处,电话刚被接起,她就沉着嗓音怒吼出声:“你们停止一切伤害卢柏的行为,别打乱我的计划,不然,你们要的东西永远不会到手!”
说完,沈素水想也没想就挂了电话,然后身子顺着身后冰冷的墙壁下滑。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刚才失控了。二十六年的人生,一向冷静自持的沈素水竟然失控了。
卢柏在半夜被痛醒,病房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他嗓子干涩,嘴唇干得起了皮,难以开口说话。卢柏轻轻侧过头,就看见了一双被淹没在黑夜里的眼睛,黑瞳仁里像有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他吸进去。
她错开目光,吸了吸鼻子:“很痛?要不要打一针止痛?”
“你哭了?”卢柏向她抬了抬手,扯动伤口,痛得倒吸凉气。
“你安分点儿吧。”她拿着桌上的水杯走出病房,看样子像要去值班室接热水。
一出病房,沈素水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呼吸,失神地望着头顶白得刺眼的照明灯。她从十岁那天起,就不是为自己而活,命运也由不得自己掌控。她必须完美地隐藏感情,不然,身边很多人会因她丢命,包括卢柏。待自己收拾好情绪后,她又推门走了进去。
床头暖橘色的夜灯被卢柏按开,听见开关门的响动后,他立马睁开眼:“你别担心,我休息几天就能痊愈。”
沈素水默不作声地将水杯搁在床头柜上,又找来小勺,然后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勺子和玻璃杯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但在这静谧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好似清风拨动风铃。
“是我哥干的。”卢柏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着实让沈素水手一抖,勺里的水淌出杯外。卢柏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我现在有了想保护的人,以后再也不会让他得逞了。”
沈素水这才知道,卢柏还有一个亲哥哥。卢家祖辈举家搬迁到泰国时,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家产,卢柏的父亲为了能在普吉站住脚,就娶了普吉镇镇长的女儿。没有感情的婚姻加之家族关系复杂,卢柏父母生下兄弟俩没多久就分居了,婚姻名存实亡。跟着母亲离开的卢舟从小认为父亲偏心,留下弟弟而送走自己,扎在心间的刺在后来卢柏培植出产量更高的橡胶树后越长越尖锐。
这样一分析,沈素水拧紧眉头,心想,藏得最深的那人极有可能是卢舟。
5.连说一个“不”字都会觉得自己委屈了她
五日后,伤口初步愈合,卢柏能稍微使得上劲让自己半靠在床头。他划燃火柴点燃一支香烟,看着沈素水不停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
吊瓶里的药水快输完了,她走过去为他换另一瓶,睨了他一眼:“你能把病号服穿上吗?”
左肩头被纱布缠得严严实实的,卢柏嫌换药脱衣服麻烦,就成天裸着上半身,隐隐被棉被遮挡住的小麦色腹肌实在令人遐想。他臭不要脸道:“我行动不方便,要不你帮我穿?”
飞来一件病号服盖在他脸上:“爱穿不穿。”
卢柏把烟叼在嘴上,腾出手慢条斯理地穿衣服。“咝——”烟落在棉被上,他捂着伤口,表情很痛苦,“好像扯到伤口了,好痛。”
沈素水敲开一管止痛剂,兑了半管镇静剂:“很痛?来一针?”
卢柏捡起烟重新放进嘴里,干笑两声:“好像不痛了。”
就这样每天打打闹闹过了半月,过两天是卢柏的出院时间,他使唤沈素水回家帮他拿衣服。沈素水没拒绝,接过他递来的钥匙,打车回了家。
她走后,卢柏的脸色立马变得严肃起来,病房里的气温低到零度以下。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对沈素水的从天而降感到意外,因为疑点重重,但他只是装作视而不见。如果她真的是为了房间电脑里的东西而来,那她此时应该带着东西赶往码头。她想要的,他都给她,换来这一生,他们再不会相见。
烟缸里的烟蒂慢慢堆高,时针走向夜里十点,从医院到家的车程来回只需两个小时,而她已经离开六个小时了。卢柏靠在床头,屋里烟雾缭绕,他就一直盯着沈素水经常坐的位置发呆。
门突然被推开,沈素水差点被烟呛到,捂紧口鼻:“你真想养个烂肺?”
卢柏吓得差点被手指上的烟烫到:“怎……怎么……这么久?”
“我做了番茄芝士焗面。”她将手里的饭盒放在桌上,过去打开窗户,“家里的锅不行,芝士一放进去,汤汁就煳了,你改天记得换一口。”
“好。”
“少抽点烟,能不抽就别抽了。”
“好。”
卢柏意外地听话,沈素水抬起头神色古怪地打量他。正拿叉子绞着意面狼吞虎咽的卢柏没有感受到她的目光,失而复得的心境大抵如此,连说一个“不”字都会觉得自己委屈了她。
出院后歇息了一两天,卢柏就投入工作。这两天正是橡胶采割旺季,他一天内要往返好几处胶林。
这天,出门扔垃圾的沈素水看见门前远处的海面上搭起了一块方方正正的漂浮陆地,隐隐约约有人站在上面,拖着降落伞的快艇环绕海面一小圈后会停在漂浮物上,尽管离得远,但依然能听见从海面上传来的欢呼声。
“想玩?”拿着一堆文件的卢柏从屋里出来,正好看见注视着海面的沈素水。
沈素水摇摇头,转身进了屋。卢柏也跟着她进了屋,上二楼一阵倒腾后,西装换成了一身椰林风情的沙滩服,脑袋上戴着一顶鲜黄色的鸭舌帽,从楼上笑盈盈地走下来。
他二话不说就拉着她往外走:“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叫夏日风情。”
沈素水犯难,但也没挣脱他的手:“我不会游泳,还有点儿惧海。”
他回过头朝她挤眉弄眼:“有我在,水草都不敢缠走你。”
6.她还是抽身离开了
卢柏骑着摩托艇乘风破浪抵达目的地,后座的沈素水连头发丝儿都湿透了,他依旧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招呼她赶紧排队。
沈素水近看还挺心虚的,眼前的游客被五花大绑挂在降落伞上,虽然会有教练跟着助跑翻身挂在身后,但万一教练失手……她岂不是要一个人在天上飞?
“我们没买保险吧?”沈素水舔舔嘴皮,“要不改日再来?”
“择日不如撞日。”卢柏扳回她的脑袋,好让工作人员给她穿装备,“见血眉头都不皱的沈医生居然怕这个?”
还没反驳,她就被卢柏催促着走到最前面。见他跟自己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并没有要重新归队的意思,沈素水按捺不住胸口的紧张,问:“你要和我一起上天?!”
“嗯,”卢柏憋着笑,“我们一起上天。”
她急了:“那教练呢?你腾个空位给教练啊!”
“来了啊!”卢柏指的是快要降落的拖伞,几秒内,工作人员卸下平安着陆的游客。卢柏提着她装备上的绳索把她往伞下一挂,推着她奔跑了几步。双脚脱离地面,跨向大海的那一刻,沈素水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感受到耳旁呼啦啦的海风,她才犹犹豫豫地睁开眼。香港也有海,但香港的海温柔得像个姑娘。或许是沈素水没有鸟瞰过它的原因,她觉得香港的海没有眼前的海波澜壮阔。她甚至能清楚地看见一条条呈白线的浪花一波赶着一波缓缓移动,直至冲刷在沙滩上。
沈素水感到前所未有的惬意,好似做了一只鸟、一朵云,逃离了世界。卢柏胸膛的体温从后背传来,沈素水想,如果她现在回头,是不是可以吻上他的唇。可她不想害死卢柏。
这天过后,卢柏自以为他又向沈素水跨出了一大步,他想等自己忙完这段时间就表露心意。但他晚了一点点,还没等到他忙完,沈素水就抽身离开了。
那晚,因为有大量的橡胶要出口,怕出差池的卢柏就外宿了一晚。第二天他回到家,她就不见了,随之消失的还有电脑里所有关于橡胶树培植的资料。
而此时的沈素水正漂在南海上。她没有护照,只能随一艘货船偷渡回香港。船很大,人也很杂,整整十天,她没有进入过深度睡眠,躲在逼仄、闷热的货舱里竖耳聆听外面的声响,像只老鼠一般,舱外说话声一大,她就拼命往角落里缩。一经发现,她不仅完成不了任务,还会被扔进海里喂鱼。
最安静的时候是在深夜,头靠在钢铁制成的舱壁上能听见波浪拍打船底的声音,就像浪花击打礁石。这时候,她突然会想起卢柏。他喜欢用火柴点香烟,沈素水觉得他划燃火柴的时候特别有味道,火光映照着他的脸,有点像年轻的金城武。
第十天的傍晚,货船按时靠岸。沈素水蒙着面纱,为了伪装自己,她还把货舱里的灰尘往脸上抹,蓬头垢面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跟船押货的女船员。
舱外慢慢没了动静,沈素水这才敢走出去。甲板上的船员各自忙活,她拢了拢面纱,小心翼翼地走上跳板。还有三五步就要上岸,她一抬头,就看见站在岸边的卢柏。
香港正值冬季,头顶是昏昏沉沉的天,他着纯黑色长款大衣,双手揣在兜里,似乎快要与即将降临的夜幕融为一体。风很大,沈素水的长发在脸上胡乱飞舞,她在他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上岸。
这时,有人发现不远处的海面上有粉海豚出没,一时间,人群纷纷涌向围栏,争先恐后地想要目睹那难得一见的粉海豚。兴奋的人们从面前经过,只有沈素水和卢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喧闹的码头忽然间安静了下来。
7.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回不来了
卢柏向她步步逼近,展开手心,上面躺着一个小小的U盘,说:“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你拿走的那份,只是皮毛。”
她忽然看不懂他。
“你要的我都给你,你还会回来吗?”他问得很小心,像小孩期待大人买玩具。
她没有回答,却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夜幕四合,她拿走了他手心的U盘,扭头走进了无边无际的黑夜里。
“沈素水,我爱你。”
她没有停,消失在墨色的夜里。沈素水不是她的真名,她叫林蔓青,十岁丧父丧母,被送进屯门孤儿院。资助孤儿院的慈善家其实是香港地下钱庄的头目,其目的就是养一帮无世俗牵绊的孤儿替他们卖命,林蔓青就是其一。他们给的条件是自由,她向往了十多年的自由。
不能不说卢柏是个意外,但也谈不上惊喜,他们相逢即是阴谋,只是事态脱了轨,掺杂进了爱情。身后的目光像要把她灼穿,她不能回头,更不能给他留有一丝希望,因为她所背负的东西,远比他想象中的更沉重。
当晚,旺角砵兰街发生火灾。据附近居民叙述,未起火前听见了枪声。随后,警铃声由远及近,砵兰街当场被封锁,大批警察潜入位于砵兰街的一家大型夜店,将一群正在进行违法交易的不法分子当即逮捕。这其中,交易的乙方就是卢柏的哥哥。
凌晨,屯门孤儿院被勒令关闭,与地下钱庄串通的证据确凿。逃往国外的几个头目在机场被抓获,此次秘密行动大获成功,在香港掀起一片哗然。
发生火灾的时候,卢柏晚一步到现场,他亲眼看见从楼里被抬出一具具烧焦的尸体。法医当场鉴定,宣布死者姓名。当听见“沈素水”这三个字时,卢柏一阵耳鸣,擦身而过的人、灯红酒绿的街霎时间天旋地转,他差点没站稳。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回不来了。
卢柏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沈素水确实已经离开他了。
8.积木无心他有心
两年后,香港北角住户区民警室——
“林警,这群小鬼昨晚在外街骑飞车发生车祸,另外几个还在重症监护室。”一位穿交警制服的男子带进来一串不良少年,每个人身上有不同程度擦伤,“交给你啦。”
林蔓青转身从柜子里掏出医药箱:“最下面一层外伤药。”
几分钟里,飞车少年上完药后个个痛得龇牙咧嘴,伤口上像有虫子在咬噬,不禁问:“警官,你给我们擦的什么?!”
林蔓青头也没抬,手在登记本上写得飞快:“药里我加了高浓度酒精。下一个,名字、电话号码、家庭住址。”
回答她的是一片呼痛声。
林蔓青把笔往桌上狠狠一放,眼神锋利似刀片:“下次再不安分念书,跑出来闹事,我就让你们尝尝辣椒油是什么滋味!”
等父母接完这帮飞车少年后已经快零点了,林蔓青这才走出警室的偏门。两年前,死的是沈素水,不是林蔓青,来龙去脉还要从她进入孤儿院之后讲起。她一直对父母的死亡耿耿于怀,但又无能为力,直到某天,一名威严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她眼前,告诉了她父母真正的死因。他还说:“如果你不信,你大可以加入我们,自己去查。”从那时起,她就成了一颗种子,等待时机,将地下钱庄那个团伙连根拔除。
而卢舟,是为这个团伙洗黑钱的大东家。他们派林蔓青去窃取卢柏培植橡胶的机密只是为了讨好卢舟,但这对林蔓青和警局来说,不仅可以掌握地下钱庄盗取商业机密的有力证据,还能跟踪卢舟和团伙洗黑钱的全流程。以上种种,足以让这伙犯罪分子终生吃牢饭。
夜里开始起雾,有一点点凉,林蔓青紧了紧风衣,快步向前方那栋楼走去。她刚穿过马路,就瞧见一道黑影从楼梯口里走出来。两年前,他站在码头等候她,也是这样向她款款走来。
林蔓青问过自己无数次,为什么不去找他。这就好比抽积木,她处心积虑地将积木搭得又高又稳,却伺机抽走了最底部的承重积木,“轰”的一声,积木坍塌,四分五裂。积木无心他有心,想要重新搭建,谈何容易?
卢柏忽然撑开大衣将林蔓青裹在怀里,林蔓青的泪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她揉着眼睛,声音有点儿哑:“你怎么知道……”
“两年前,最开始我也以为那具尸体是你,但后来回到家中,我发现冰箱里的番茄酱少了一罐,我想肯定是被你带走了。”卢柏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温柔,“但装番茄酱的容器是玻璃罐子,而尸检报告里并没有检查出玻璃碴,我就怀疑,那具尸体根本不是你。”
“于是我顺藤摸瓜,花了两年时间,有关于你的过往,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我来得晚了一点,你不要赶我走。”他双臂收紧,死死将她拥在怀里。
路上偶尔有车经过,明亮的远光照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过了良久,那句话来得很迟:“卢柏,我爱你。”
“嗯。”卢柏的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里,“林蔓青,我爱你。”
漫漫人生,可能会慢一点,可能会远一点,但想爱的两人终会相爱。
更新时间: 2020-09-10 1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