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一个想要拥有的超能力,那就是让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文/默默安然(来自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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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阳光极其耀眼的夏天,树叶之间的缝隙都像镶着闪亮的钻石,校园里只有蝉鸣,却显得更为寂静。
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牵着手走在我的前面,背影也是亲亲密密的模样。那个男生我极为熟悉,而女生是陌生的,只能看到很瘦很高,穿着清凉又鲜艳的夏装。“梁希!”我叫那个男生。
可明明我们看起来只有两步的距离,他却毫无反应。我很想追上去拍他的肩膀,让他注意到我,结果无论我怎么追都还是距离他们那么远。
“梁希——”
我大叫着睁开了眼睛,心有余悸地意识到身下是自家的床,床头上方放着的闹钟震动到掉了下来,砸得我脑门生疼。我大概是被砸醒的。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门铃响。
我顶着鸡窝头,看到门外打着发胶、一身精心装扮的梁希,心里突然梗了一下。
“你真早啊,”醒了正好,毕竟是大学报到第一天,我虽然没有梁希那么兴奋,总也不想迟到,“等我几分钟。”
书包昨晚已经提前收拾好,我洗脸刷牙加换衣服,到可以出门,统共用了十五分钟。
梁希非常夸张地上下打量我,一脸痛心疾首地说:“宋宋啊,你真不像个女生。”
我背起包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哎,别生气嘛!”
梁希在后面一边帮我锁门一边鬼喊鬼叫,我站在楼道口,外面的刺眼阳光洒在我的身上。我低头打量自己,肥大的黑T恤,快到膝盖的肥大黑短裤,中性运动鞋,配上我露耳朵的超短发。
我果然不是普通女生的样子。
不过我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我这样穿是因为凉快、舒服,根本不是追求什么个性,我也不在意别人说什么。
准确来说,以前不在意,现在多少有点。
不然刚刚梁希说的时候,我那一瞬的不爽从何而来。
我和梁希属于那种比较好命的,考上了本地的大学,离家很近,名气也说得过去。虽然住宿费必须得交,但平时抬腿就能回家,说起来幸福却也无聊。
同样幸福却也无聊的恐怕是,我又得和他相伴四年。
仔细算算,我和梁希已经相伴十三年了。就算是夫妻大概也已经走过疲乏和动荡,进入平和期了。
可我俩的人生似乎才刚刚开始,办完手续,和梁希分道扬镳,各自往宿舍去时,我突然想,也许梁希会在大学遇到真命天女,他就会真正长大了。
再联想到早上的梦,我突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2.
大一开始没多久,我就崩溃了。
什么线性代数、大学物理,对我来说就像天书一样。我一秒不敢走神地听课,下课后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周围人都是一副可以跟上的样子,让我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来。
于是开学第二周,我就开始失眠。我对付失眠向来简单粗暴,那就是让自己累。所以晚上我会跑到学校里的健身区域锻炼,让身体里堆满乳酸。回到宿舍后,不出三分钟我就能睡着。
“你果然在这儿啊。”我正满头大汗地做着高位下拉,梁希坐到了我旁边的器械上,“给你打电话不接,我思来想去,这会儿体育馆进不去,你也就只能在这儿了。”
“我手机没带出来。”
一组三十个做完,我站起来活动肩背,问他,“怎么?有事?”
“我还不知道你,心情不好就疯狂锻炼。”梁希嘴里说得挺正经,却探身过来用食指戳了戳我的肱二头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软趴趴的胳膊,非常明显地撇了下嘴。
我确实心情不好,但我还是被他逗笑了。
“没事,上课让我烦躁。”
“时间长了,你肯定能适应的。高二时你选了理科,不也一样熬过来的吗!”
可你也知道当时我有多难啊。我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只能敷衍着:“但愿吧。”
和梁希一起往回走,迎面走来两个人,还离得很远,姑且能看出是女生。但在这种脸都看不清的情况下,身旁的梁希已经喊了起来:“方彤!”
我正想着,方彤已经走到我们对面,她和我们是一个系的,但具体是哪班我没记住。方彤确实很漂亮,符合大众审美。我看着她,突然想起了梦里和梁希手拉手的女生。
我忽然感到有些窒息。
而就在这时方彤的视线移到了我身上,笑着说:“刚才我没看清,还以为是个男生呢,我俩还在猜是谁。”
说罢,她和同伴哈哈大笑起来。
我却根本笑不出来,冷着脸对梁希说:“那你们聊。”
不顾梁希在后面喊我的声音,我小跑着回了宿舍。室友们大都已经收拾好上床玩手机,见我进来都没有抬头。她们不能理解我,我的穿着、我的爱好,都与她们格格不入。
洗漱完毕我爬上床,放下蚊帐,昏沉感却没有如约而来。我按亮手机,将光打在墙上,隔着蚊帐用手指在墙上划拉了两个火柴人。我想象着这两个火柴人在摔跤,其中一个坐在地上哭起来。
我弯起了嘴角,按掉屏幕光,将脸埋在枕头里,擦去了眼角的泪痕。
像个女生,真的那么重要吗?
3.
我和梁希是在少儿跆拳道俱乐部认识的。
他来的时候,我已经上了三个月课,是班上进步最快的孩子。梁希被妈妈带进来,十分不情不愿,但他的妈妈显然心意已决,硬是把他推给了教练。
梁希小时候长得瘦瘦小小,只有眼睛是大的,任谁看了都以为是小女孩。等到梁希打消了害怕心理,能够跟上大家的步调,教练让我带着他练。
我本来还想手下留情,从基础一点点来,没想到他先主动和我挑衅。那时候我是个不怎么好看的小胖妞,还没有他高,他可能认为自己能打得过我。他在我对面煞有介事地摆姿势,脚下跳来跳去,我抬起一脚,就把他踢飞了。
梁希背擦着垫子滑出两步开外,坐起来就开始号啕大哭,哭得整个楼都听得见。
结果教练把我训了一顿,晚上梁希妈妈来接他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虽然嘴上说着“没什么”,来这儿就是为了锻炼,但她看向我的眼光还是很刺人。
我还以为梁希以后都不会来了,毕竟上了几节课就再不出现的孩子很多,没想到梁希下周一早早就到了。我一直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尽量不和他产生视线交集,谁知他竟然主动跑过,伸拳头到我面前,对我说:“伸手。”
我对他心有余悸,非常犹豫地摊出手掌。他把拳头放到我的手掌上面,张开,在我掌心放了一颗裹着彩纸的巧克力。
“给你。”他笑盈盈地说,“我们和好吧。”
我小心翼翼把糖纸揭开,完整的一张,只是巧克力已经化了,弄得我手指黏糊糊的。
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伸手在梁希脸上蹭了一道。我都还没来得及笑,他又“哇”的一声哭了。
于是我又挨训了。那天晚上梁希的妈妈非要和我父母见一面,谈谈我为什么只欺负她儿子。教练帮我解释了很久,她才相信我父母都不在家。
“没教养。”走之前梁希的妈妈撂下这么一句。
我低下了头,眼泪含在眼眶里,最后也没落下来。我才不想当个梁希一样的哭包,哭又不会给我带来什么。
回家之后我把那张糖纸冲洗干净,放在的阳台上晒干,之后夹在了自己最喜欢的故事书里。
那之后梁希果然没再来跆拳道俱乐部,而我一路升了上去。在这期间我瘦了一些,把原本的长头发剪了,因为不会自己梳辫子,这样比较好打理。
我没想到自己会在小学遇见梁希,还分到了一个班,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我俩的家距离很近。他认出我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变漂亮了。”
我瞬间就原谅了他坑我两回的事。
梁希的妈妈每晚都会骑自行车来接他,而我如果等不到舅舅来接,就只能自己走回家。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三年级,他突然在校门口跟妈妈哭闹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男孩了,每天坐在妈妈的后座上很丢脸,要自己来上学。
我们的家距离学校其实走路也就二十分钟,虽然通公交,不急着回家的我往常更喜欢走路。但梁希闹这么一出之后,我只好每天陪着他坐公交。他的妈妈不放心,仍是每天都来接他,默默跟在我们后边。他妈妈并不喜欢我,但梁希喜欢我,还经常闹着要我一起去他家吃晚饭,做家长的也不好太小气,只能向我发出邀请。
那时我和梁希在班里都是不受欢迎的人,他比女孩都秀气,男生们都不喜欢带他玩,还取笑他。而我已经到了跆拳道黑带,我在体育上极有天赋,女生们讨厌的长跑在我看来只是游戏,我常常替梁希出头,她们背地里都叫我“男人婆”。
但我和梁希两个人相依为命,并不觉得寂寞。我中午被安置在学校周围的托管,而梁希回家,他总会早点从家里跑出来,我俩就会到门口的游戏厅看大孩子们气急败坏地打游戏。
“我们到他们那么大的时候,应该还会在一起吧?”梁希说。
“那你得教我应用题啊。”
“应用题多简单啊。”
我听出他语气里炫耀的成分,抡起书包打他。“陪我练跆拳道和教我应用题,你选一个。”
他又不傻,当然会选后者。
4.
大一的第一次期末考试,我果不其然挂了两门。
我虽然从来算不得学霸,可一直也不算太差,我的自尊心严重受挫,更可怕的是我对补考完全没有信心。
“叮咚——”
一大早门铃就响了,我顶着巨大的黑眼圈去开门,桌子上还摊着课本笔记,结果从猫眼一看是梁希。他对我扬了扬手里金拱门早餐的纸袋,说:“您点的外卖到了。”
就像高中一样,整个假期梁希都在帮我补课,目标只是混过补考。可是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四年,我知道自己的绝望绝对不仅仅在此时此刻。
可这确实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会去后悔什么。只是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我想也许是时候了。我犹豫着开口:“我想大二的时候申请转专业。”
“啊?”梁希声调都变了,“你不陪我了吗!”
“还在一所学校,怕什么啊。再说了,你现在有那么多朋友,还有喜欢的女生。我也不能陪你一辈子啊。”
“我哪有什么喜欢的女生……”他急着辩驳,却嘟嘟囔囔收了声音。
“方彤?”
“不是啊,我就是和她比较熟,你知道咱们系里的女生本来就不多,难免会注意到嘛……”
“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不算女生?”
我一个没忍住,居然把深藏在心底的话问出了口,不仅梁希愣住了,连我自己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不等他回答,我就先一步用一道题转移了话题。梁希认真给我讲着,但我用余光看他,他嘴角向下垂着,俨然一副在想着什么的模样。
开学后的补考,我还是擦边过了,也总算是松了口气。之后的一个学期我一直在了解别的学院,想着自己申请哪个会比较容易成功,但我没有和梁希探讨。我知道如果我真要转专业,梁希肯定会生气,毕竟走到今天,我们都付出了很多。
大一快结束时,梁希邀请我一起去看校园舞蹈比赛,我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方彤参加了。我和梁希坐在观众席靠边的位置,方彤提着拖地的裙子从后台出来时正经过我们旁边,梁希叫了她,对她握拳振臂:“加油!”
方彤笑得很自信,她知道自己怎样笑是最漂亮的。
只是方彤的舞跳得只能说一般,看得出她有童子功,只是应该很久没有练习了。加之排在她前面的女生跳得特别惊艳,反差更大。除了自己系的学生起哄闹了闹,基本无人捧场,所以跳到最后,方彤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去。
梁希还傻乎乎的什么都没看出来,第一时间就想去祝贺,我拉了拉他说:“你还是不要说什么一定会拿名次之类的话吧,她可能并不想听。”
正说着方彤就和一个女生一起出现,径直朝礼堂大门去,显然是没想留下等结果。这次她经过我们连头都没抬,梁希提步追了上去。
我远远看着他们停下说话,没有走上前,而是从另一边绕过,先出了礼堂。我原本没想等梁希,只是下意识地走得很慢。没想到没过多久梁希就追上了我,跟在我旁边走得铿锵有力,明显是在生气。
“怎么了?”我有点诧异,心想是不是方彤心情不好,他“踢铁板”了。
“没事!”
说着梁希的嘴却噘得更厉害了。
我并不急着追问,因为我了解他,从来都憋不住话。果不其然,走到一半时,梁希就来了个急刹车,突然问我:“你还记得咱俩以前玩的那个游戏吗?”
“超能力?”
大约从高二开始,我们就很少玩这个游戏了。我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可我有些怀念:“所以,你现在想拥有的超能力是什么?”
“我想回到过去,让每个说你不像个女生的自己闭嘴。”梁希说。
我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我的性格有点受不了肉麻,难以表达内心,和梁希之间的相处也一直是打打闹闹。这好像也是他第一次那么正经地对我说话,而且正中我内心的隐疾。
我的眼眶后知后觉地热了,非常努力地憋着,不想让他看出来。
“我向你道歉,你别难过了。”可梁希大概还是看出来了,在我面前手舞足蹈,“以后我要是再忍不住嘴贱,你就让我替你拿木板。”
梁希最大的心理阴影就是拿着木板供我踢,每次都像只尖叫鸡。
我被逗笑了,头顶的乌云一下子散开,阳光洒了下来:“我本来就是女生,不管我穿什么衣服、留什么发型,不管别人怎么想,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不会因为这个难过,我在意的只是……”
拳头在身侧握紧,关键时刻,我还是没出口。
“只是什么?”
“没什么。”我笑着摇了摇头,“我会让你的超能力成真的。”
哪怕是最后一次,昙花一现,我也愿意为了梁希尝试一次。因为有他今天的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毕竟我想拥有的超能力,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实现了。
5.
我和梁希第一次玩这个游戏是因着初二那年的一场意外。
那时梁希正处在叛逆期,加之对自己的理科非常有自信,以至于会在课堂上跟老师争辩起来。虽然有时候他是对的,但还是常常会气得老师将他赶去走廊罚站。
那天就是这个状况,他被轰出教室时,我还幸灾乐祸。结果没过两分钟数学老师就突发奇想要随堂测验,慌张之下我只得举手说要去厕所。老师虽然不太高兴,还是放了行。
我飞速出门,将从笔记本里撕下来的一页纸交给乖乖站在外面冷静的梁希,指了指后门的窗户:“江湖救急。”
之后我真的去了厕所,留给他一些答题的时间。我们当时的教学楼布局奇怪,男女厕所不在一层楼,二楼男厕,三楼女厕,偏偏我们的教室在二楼。
三楼没人上课,很是清静,我从卫生间出来,梁希还没给我发OK的信息,我就习惯性地靠在楼梯拐角的扶手上发呆。想到梁希从小爱干净,男生们还在满地打滚时,他就连楼梯扶手都不愿意碰了。。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将我拉回现实,我想是梁希写完了叫我回去,就想赶紧下楼。回身迈步的瞬间,我感觉有什么拉扯住了我的脚,等我意识到踩了自己松开的鞋带,身体已经失去平衡,朝地面飞了过去。
落地的时候感觉身体猛地一顿,立刻有股酸痛蔓延上来,却不算太剧烈,我的神志也很清醒。我刚想惊叹自己的大难不死,却猛地发现自己身旁还有一个人。
我被吓了一跳,直接弹跳起来,这才看清楚那张扭曲的脸,分明是……梁希。
“喂,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已经给我发消息了,没有理由来三楼找我啊,就算他心血来潮来找我,怎么可能那么刚好就赶上我摔下扶手。如果不是他给我当了肉垫,我大概会摔得很惨吧。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他自己尝试一次,居然没能坐起来。我赶紧跑过去,伸手拉他胳膊,想把他拽起来,他立刻就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号叫。
120来了之后,几个医生抬了担架上来。谁知梁希躺在担架上突然朝我的方向伸出了手,那副样子像极了电视剧里的某些狗血情节,我“扑哧”一声笑了……老师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黑了。
“宋宋,你身上也有伤吧……”
被梁希一说,我才发现,裤子膝盖位置已经被血浸透了。经过老师的允许,我和梁希一起坐救护车去了医院。
我们到医院没多久,梁希爸妈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梁希的妈妈一向不喜欢我,原以为到了初中就能避开,谁知我们又在一起。她不知道,我和梁希约好高中也要在一起。
“你说你一个女孩家,连路都不会好好走,还害得我家孩子受伤。
“你倒是没事了,我家孩子骨折啊,耽误成绩怎么办!
“家长真是不负责任,我的女儿要是你这样,我一定……”
关键时刻,梁希突然大叫了一声:“妈!”强行打断了他妈妈训斥我的话。
可梁希妈妈的一些话确实影响了我,我想起了自己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他们为了赚钱,把我从小丢在大房子里,丢给有自己家庭的舅舅。即便是我很小的时候,他们也几天才回一次家,还基本都是我睡下之后。他们没教过我如何生活,没给我开过家长会,甚至寄来的衣服尺码总是不合适的。这样的我,和梁希这种爸妈围绕在身侧的人,是会有差别的吧。
“过来啊,”梁希倚在床头,朝我伸手,“我妈说话就那样,你别生气啊。”
我赶忙摇头:“我怎么会生气呢……你好好住院,学校那边交给我。”
“那谢啦!”
“你当时怎么会在那里啊?”
梁希突然朝我勾手指,让我靠近一点。我把耳朵凑过去,听见他说:“因为我有随时救你于水火的超能力。”
“呸!”
我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正经话,谁知道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满嘴“跑火车”。
“说真的,如果你能有一项超能力,你最想要什么?”
我认真地想了一下:“我想知道未来的事情吧,比如我能考上什么样的大学。”
“这都用不着超能力,我就能给你答案,肯定是和我念同一所嘛。”
“大学哪有那么容易啊!咱俩擅长的都不一样,更不可能了。”
“怎么不可能,”梁希却认真起来,“你跟我学——我最想要的超能力是永远和梁希在一起。”
他面不改色,我的脸却“唰”地一下就红了,他怎么这么不害臊。
可这却变成了我俩之间一个暗号,一个人说“最想要的超能力”,另一个人帮忙实现愿望。比如我心情不好,说“我想要隐身”,梁希就会去帮我请假,做出大家都看不到我离开的效果。比如夏天他怕热,说“想要操控季节”,我就弄一堆干冰放进了他的书桌里。
直到我们上高中了,文理分科的时候我选了理科,为此老师找我谈了两次。可我当时想的是,我一要定拥有永远和梁希在一起的超能力。
高三那一年对我来说简直不堪回首,虽然梁希把自己的时间大半分给了我,以至于和家里吵得不可开交,可数学和理综还是几次把我弄到崩溃,深夜在家里狂打沙包来发泄。
然而最后我的成绩虽然看得过去,但和梁希比起来还是差很多。就在我暗自沮丧,觉得一切都破灭了的时候,却发现他和我收到了同样的录取通知书。
他为了我放弃了更好的学校,瞒着父母改了志愿。
“你真的有超能力,这下相信了吧。”他拿着不应该属于他的录取通知书喜气洋洋。
我哭了。
那是我唯一一次当着他的面哭。
后来为了让梁希忘掉这件事,我在他手里踢断了几十块木板。
可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想和梁希永远在一起,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但我始终认为,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兄弟”。我难过的不是全天下人说我不像个女生,而是连他也无法正视我。
6.
我一个人去商场采购新衣服,好久没逛大众意义上的女装店,居然有点不习惯。镜子里的自己变化着样子,看着陌生极了。我摸着自己马甲线,喃喃自语:“这么长时间,委屈你了。”
大约是从初中开始,梁希开始蹿个子。而我热爱运动的好处也逐渐显现,我一直都有马甲线,始终姿态挺拔。但这些优点全被盖在宽大简单的衣服下面了,没人注意。
我买了好几套衣服带回了宿舍,室友见我拎着大包小包和袋子上面的LOGO,眼睛都直了。第二天一早我穿上裙子,戴上耳环,虽然不会化妆却还是画了画眉毛,擦了一点带颜色的润唇膏,她们更是一脸“世界末日是不是要到了”的惊恐表情。
第一节课是理论大课,教室里坐得很满。我从中间的阶梯往上走,不理会那些说不清不明的目光落在身上,忍耐着周围“嗡嗡嗡”的躁动,最后停在了给我占着座的梁希边上。
他抬着头看着我,始终半张着嘴,演绎着何为“目瞪口呆”,我朝他扬了扬下巴:“坐里面去。”
梁希往里挪了一个座,我在靠过道一侧坐下,他上半身微微向后仰,上下打量了我好几个来回。不等我开口,他突然拍桌狂笑起来。
直到我咬着后槽牙,把大拇指和食指掐在他的侧腰上,他才“哎哟哟哟”惨叫着勉强收住了。
“太突然了……哈哈哈……”梁希擦了擦笑出来的生理泪水,“我要是在马路上遇见这样的你,可能都认不出来。”
“我要是从以前到现在一直这样,也就没人会说我不像个女生了吧。”
虽然我只是想让梁希放宽心,只要我想,我是可以变成这个样子的。所以一定有某个平行时空中的他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以后也不用担心会有下意识的口不择言了。
原以为不过是打扮而已,结果我坚持了一个月就有点腻了。因为这不是我最舒适的状态,需要意志力去提醒。早上只要起得晚一点,我就会下意识地去拽一件好穿的T恤。
我倒是愈发觉得女生不容易,如果要化妆,就要少睡半小时。想来我可能还是本质懒惰,所以也怨不得梁希不会喜欢上我。
一天晚上我和梁希约着去校外吃烧烤,我走到宿舍楼下,发现忘带钱包,又折返回去拿。我也不是故意偷听,只是宿舍门本就没锁,我听到室友们说我的名字,才不自觉地在门外停住了脚步。
“哎,宋宋和梁希到底是什么关系啊?”靠门左侧床的女生说。
“谁知道,以前我觉得他俩应该就是朋友。”她对面的女生立刻凑过来,“但最近宋宋这个变化吧……真不好说了。”
“她是在和方彤宣战吧?”
“方彤?”
“你不知道?就之前舞蹈比赛那次嘛,梁希和方彤吵起来了,好多人都听见了。好像是方彤说宋宋男人婆什么的,被梁希听见了。方彤之前其实多少是有那么点喜欢梁希的,这下全完了。”
“是方彤喜欢梁希吗?我还以为是梁希追她呢!那看来在梁希心里还是宋宋最重啊。”
“但做好朋友时间太长,有时候很难迈出那一步吧……”
我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剧烈,我不敢再听下去了,我等下还要见梁希的,我怕我在他面前露了马脚。所以我冲动地推门进屋,忽视突然的死寂,抓起自己落下的钱包就风一般跑了出去,还因为慌张摔了门。
我心想完蛋了,这下她们肯定猜到我偷听了。可我其实一点都不生气,我是高兴。
之前梁希也一直“嫌弃”我,我还以为他根本不介意。或许是舞蹈比赛那天他在方彤的话里感觉到了恶意吧,他被刺到,突然开始反省自己。
他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把我放在了心里,所以别人刺伤我时,他才会感觉到痛。
这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7.
和梁希见面之后,我没提这件事,只是埋头吃饭。直到他主动开口:“你还是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吧,自在最重要。”
“你是不是看着别扭?”
“不是,我是希望你真的快乐。别人说你,是他们不对,你不应该因为他们的错误影响自己的生活。”
我很诧异梁希会说出这番话,于是我也终于问出了梗在心中许久的疑问:“不要因为别人而改变,那你当初为什么要为了我改志愿呢?”
就是因为这件事,让我始终心存希望。虽然我一直劝自己说梁希只是小孩心性,一时冲动。可还是忍不住偷偷想,也许我对他来说,比我想象的要重要。
“因为我不想和你分开啊,”梁希毫不犹豫,“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不受控地抬起了头,直视他的眼睛,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亮了。
回到宿舍我仍是回不过神来,窝在自己的床头,想梁希那句话背后的含义。离熄灯也就还有半小时,梁希突然给我发来微信:“拿着篮子到楼道窗边来。”
我的宿舍在三楼,篮子是一个室友买来公用的,就是懒得跑上跑下时,从窗户顺下去接个外卖、快递什么的。我拿着篮子走到楼道的窗户边上,梁希在下面朝我打手势,让我把篮子放下去。
篮子又拽回来之后,里面多了一个纸杯,纸杯的中间掏了个洞,连着一根牙签和一条棉线——
传声筒,小时候玩的东西。我一下就明白梁希想干什么了。
我转身背靠着墙壁,先将传声筒放在嘴边:“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和你说,如果你真的想转专业,就去申请吧,我支持你。”
“真的?”
“嗯,你说得对,我们还在一个学校嘛,我可以去找你。”三楼的距离,梁希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敲击着我的心,“有件事我没对你说过,发现我改了志愿后,我妈曾经想去找你吵架,被我拦住了。我跟她说,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不会快乐。那个时候我很恐慌,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我们去了不同的城市,总会渐行渐远的。”
我的眼眶发胀,习惯性地往上翻眼睛,可楼道的灯光还是模糊成一片:“那现在呢?你不怕了吗?”
“现在我明白了,心的距离比物理距离更重要。如果你的心走了,那即便我们朝夕相处也没有意义。可如果我们的心在一起,那么无论多远的物理距离,我都可以争取。”
“我的心当然和你在一起,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就只是朋友吗?”梁希问。
我还是忍不住向下望去,却刚好撞上他向上看的眼睛。
“你觉得呢?”
“我不想骗你。我现在还不确定。因为我们做了太久的朋友,我只知道自己不想失去你,却不愿意多想。可我希望你知道,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平时说的那些话,真的只是嘴欠罢了。”
“如果我永远不留长头发,永远只穿运动装,你也不在意吗?”
“当然啊。”
我仍然看着他,楼下很黑,只有几步开外亮着一盏路灯,然而梁希的眼睛却亮闪闪的,像住着两颗星星。正是这两颗星星,照亮了我整个孤单的青春,“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只有一个想要拥有的超能力,那就是让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天还不够黑,否则我怎么会看到梁希灿烂地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梁希需要想多久,我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像从前一样用实际行动让我真正拥有“超能力”,可我至少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并且还能心存希冀地等待着。
第二天一早我将那些轻飘飘的裙子收回了柜子里,从里面抽出自己最喜欢的卡通T恤和宽松凉快的裤子,在其他人同样诧异的目光里做回了自己。
因为我希望梁希真正喜欢上的是我最自然的模样。
更新时间: 2022-08-23 0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