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欢喜
01你还喜欢他吗
电视里又在嗞嗞啦啦地播报着关于台风的新闻,静宜窝在雾蓝色的旧沙发上,手里捏了一个透明的水杯,听到妈妈在厨房里抱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门?”
“应该快了。”她随口应了一句,低头回复小麦发来的新消息。
小麦这几日在家里闷得发慌,非逼着静宜和她一起玩剧本杀,静宜玩了两局仍觉得不感兴趣。
小麦见说服不了静宜,恹恹地叹了口气,又问:“说起来,你看微博热搜了吗?”
“什么?”
“江蔼啊!”小麦说,“你没看到吗,江蔼要结婚了。”
她大概彻底放弃了继续玩游戏的想法,开始絮絮叨叨地和静宜聊起八卦来:“我记得你那时候特别喜欢他,借着自己是学校广播站的广播员的便利,整天在学校里播放他的歌,宿舍里也贴满了他的海报,只要他来南市开演唱会,你必定会去现场……”
她说到这里,忽然收了声,顿了一下才说:“时间过得好快啊。”
静宜喝了一口水,也跟着感叹:“是啊,时间过得好快啊。”
小麦说:“你还……喜欢他吗?”
02谢了呀,小姑娘
静宜初三这年暑假第一次见到江蔼。
那年中考,她考得还不错,得到奖励,可以和同学们一起去影视城玩,恰好碰上某个剧组招学生群演,她和朋友阴差阳错地混了进去。
那年江蔼还没红,是个无人问津的小歌手,而歌坛日渐没落,他便被经纪人打包过来客串一个小角色。
说是客串,实际上,他的戏份并没有比静宜他们这样的群演多多少。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有几个一闪而过的脸部特写,有那么一两句台词,而静宜他们没有。
但他长得好看,是静宜他们所能接触到的演员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个。晚上,他们在山上点着篝火聊天,静宜便和同学们一起偷偷看他被火光映照着的侧脸。
刚满二十岁的男孩,耳朵里总塞着两只耳机,不爱凑热闹,面庞干净而明朗,一点儿也不像这个浮华圈子里的人。
许是她盯得实在无所顾忌,他忽而抬眼往她这边看了一下,她神色一僵,立马心虚地转开目光,绯色从双颊一直蔓延到耳后根。
想了想,她又觉得自己实在反应过大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男生扯下耳机,倏地朝她笑了笑。
后来同学跟她形容,那一瞬间,好像冰雪突然消融,春天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到来。
她用被子捂住脑袋,低骂同学这话实在酸得倒牙,但脸上刚消下去的热意又起来。
隔天出门时,她在背包里装满了零食。那几天他们一直在拍夜戏,每次拍到中途,大家的肚子便咕咕叫个不停。
中场休息的时候,她仗着自己身形小,悄悄跑到江蔼的旁边,将一袋饼干放到他的手里,转身就跑。
他长手长脚,三两下就抓住了她,语气里透着股无奈:“你跑什么?”
他的声音也好听,是南方人特有的软糯,静宜的脸不受控制地又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他刚刚直接揪住了她脖子后的衣服,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拎到了旁边的空地上,那是仲夏的夜晚,山上风大,温度低,他们都穿了很厚的衣服。
他冰凉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耳后的皮肤,她止不住地战栗了一下,小声说:“带太多了,吃不完,分给你。”
江蔼便笑起来:“谢了呀,小姑娘。”
他们一共只有一周的戏份,拍完便要离开了。拍完最后一场戏的时候,静宜终于鼓起勇气,再一次找到江蔼。那时他正坐在篝火边唱歌,只有曲,没有词,是静宜没有听过的曲调,他的声音里有绵长的喜悦与绵长的落寞。
这两种情绪到底是怎么融合得这么恰到好处的?
静宜坐到他旁边,低声问:“这是什么歌,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呢。”
男生这才察觉到有人来了,见是静宜,他又弯起了眼睛,说:“我自己写的歌。”
“欸?”
江蔼说:“还没有机会发行。”
静宜“哦”了一声,她不懂成年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规则,只当他还没有写好,而她很快就可以从网络上听到,故而也没有多问,只是拿出自己先前偷偷用拍立得偷拍的照片,递到他的面前,小心地问:“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03别怕,我不吃人
那个签名后来跟了静宜很长时间。
她念到高一下学期的时候,那部电影才正式上映,那时静宜身边已经有了新的同学,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参演”过那样一部电影,但她仍是兴高采烈地邀请了好几个人去看。
影片放映结束后,女生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电影里的剧情,静宜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听到某处时,状若无意道:“你们看到那个跳舞的男生了吗?头发很长,穿着白色的衣服……”
“没有欸。”
“没注意到。”
静宜于是再一次沉默下来,嘀咕了一句:“我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呢。”没人应她的话。
后来,那部电影可以在电脑上观看后,她用视频软件把江蔼的部分全剪辑了出来,上传到一些视频平台,也会有人来问这个男生是谁,她便把网络上能找到的江蔼的所有信息和作品都打包给人发过去。
又过了一阵子,她为了省事,索性为他建立了一个贴吧,又建了一个QQ群。那些年选秀风气盛行,某日,他们那仅有三十个人的小群里突然有人发了条消息,问她:“这个选手是不是咱们家江蔼?”
静宜点开图片一看,果然是他。
他参加了那年最火的一档选秀节目,贴吧里一时间涌来越来越多的粉丝,QQ群也一度爆满,他们只好又建立了各种分群。
那时静宜即将高考,学业繁忙,管理不了那么多人,只好将管理粉丝的重任交给了群里一位信得过的姐姐。
陈七安当时大学刚刚毕业,时间充裕,所以并没有犹豫就接受了静宜的委托。她管理得很好,后来静宜高考完后,也没有把管理权收回来。
她高考结束没几天,那档节目也将要进入尾声,总决赛那天,后援会拿到了官方赠票,可以去现场观看。
静宜也去了,那是她第二次出远门,刚刚高考完的小女生,穿着打扮都很乖巧。陈七安一看到她,就笑着走上前来搂住她的脖子,笑着说:“一直知道你年纪小,没想到居然这么乖。”
静宜看了看一同来的女孩们脸上精致的妆容,抓了抓自己素白的裙摆,感觉自己像是忘记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与面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那场比赛,江蔼拿到了很好的名次,晚上一群姑娘说要庆祝,她们在附近的餐厅里订了包厢。静宜中途去卫生间,回来时,在走廊的拐角处,忽地撞上一个人。
男生个子很高,她的脑袋砸上了他的肩膀,淡淡的酒气晕染在两人之间。静宜一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听到男生的语声里夹着点点的笑意道:“没关系,别怕,我不吃人。”
声音有些熟悉,静宜诧异地抬起头来,不期然就撞进了江蔼含笑的双眸里。
他戴了口罩和鸭舌帽,眼上的妆已经卸掉,穿了件黑色的T恤,清爽得如同一个普通的男大学生。
她忽然就失了声,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他们也在这里庆祝。
他认出她了吗?
他还记得她吗?
无数问题在她的脑子里环绕,一同来的选手从一旁的包厢里伸出头来:“江蔼,怎么了?”
“遇到个迷路的小姑娘。”江蔼的声音懒懒的,居高临下地问静宜,“你在哪个包厢,找得到路吗?”
静宜没头没脑地答:“我刚高考完,不是小学生。”
她一时冲动,讲完之后,也觉得自己幼稚了,脸红得不像话。
“嗯。”江蔼却勾起嘴角,似乎是被她逗笑了,“是大学生了。”
他还故意将重音放在了那个“大”字上。
静宜抿着唇没有说话。
后来静宜时常会回想起那条走廊,灯光很亮,人很少,少年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直到到达她们聚餐的那个包间门口,他才停下脚步,侧头看着她,示意她进去。
他明明很温柔,可她的那句“你还记得我吗”,却始终没敢问出口。
04我们静宜可是你的铁粉
静宜大二这年,江蔼已经彻底红起来了,学校里很多人都认识他。
而人们追星的平台,已经由贴吧换到论坛,又从论坛换到了微博,当年她一手创立的那个贴吧,许久都没有什么人再造访。
偶尔也会有一些粉丝“考古”考到那里,看到贴吧的创建时间,惊叹地问吧主是谁,怎么这样有眼光,居然那么早就关注了江蔼。
她剪辑的第一段视频也成了粉丝考古必看素材。
她坐在宿舍里,一条一条地浏览大家给她的留言,小麦不知道那段视频是她做的,从后面探出头来:“又在看你的江蔼啊?”
静宜把网页关掉,听小麦说:“说个让你开心的消息,我刚刚去学生会开会的时候,听人家说有个歌手要来咱们学校拍MV!”
他们学校本就是戏剧学院,经常有剧组来取景,静宜早已习以为常,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小麦又故弄玄虚地说:“我听说啊,那个歌手叫江蔼。”
静宜第三次见到江蔼,是在他们学校的小礼堂里。
说来也奇妙,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便是他所参演的那部电影里的群演,而多年后,她又一次成为他的音乐MV里的群演。
她的身份没有变,而他已经从客串变成了主角。
经过几年的变化,少年身形愈发挺拔,眉眼间全是熠熠的光辉。
拍戏的过程很枯燥,静宜的脊背一直挺得笔直,她太紧张了,手心里全是汗。小麦看出了她的僵硬,故意不停地和她讲悄悄话。导演终于忍不住了,指了指她们:“后面那两位同学,等下再聊天,再说话就不让江蔼给你们签名了哦。”
礼堂里发出哄堂大笑,江蔼也回头看过来,静宜本就僵硬的表情更加僵硬了。
后来中场休息的时候,小麦喊江蔼的名字,她说:“你知道吗?我们静宜可是你的铁粉。”
她性子活泼,讲话没有遮拦,静宜用手肘戳了戳她:“闭嘴。”
她被小麦拉到了江蔼的旁边,讷讷地立在那里,阳光透过百叶窗打在他的脸上,他轻轻咳了一声,说:“我看出来了。”
礼堂里又是一阵大笑。
后来这段不知被谁录了视频,上传到了微博里,被江蔼的粉丝疯狂地转发,都在说好羡慕这个小姐姐。
晚上静宜将他白日里送给她的签名与几年前的那张签名放在一起,放在她的箱子里。
那晚她在那个已经没什么人会去的贴吧里写了一篇好长好长的文章,小麦说她把追星搞得像暗恋一样。她打开文档,低头专心写老师布置的电影脚本,闻言,轻声道:“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的暗恋呢?”
小麦问:“什么?”
静宜想了想,说:“追星本来就是一场盛大的暗恋呀。”
05但暗恋太苦了啊
来年暑假,静宜因为成绩优异,被老师介绍去了一个影视工作室做实习编剧。她天分实在好,没多久就被派去剧组做跟组编剧。
那是一个夏天的黄昏,蝉鸣悠扬,空气里满是沉闷与燥热。她跟在负责带她的老师身后进入剧组,踏进棚里时,江蔼正蹲在地上和一个儿童演员交流。
棚里没法安空调,他手里摇着一把蒲扇,老师将她领到他面前,对他说这是咱们新来的跟组编剧。
这么多年,静宜在学校里也算见识过各种场面,但唯独在江蔼的面前,她又变回了从前那个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小女孩。
她红着脸同他握手。
晚上老师组了饭局,邀请导演和几位主要演员一起吃饭,算是正式将她介绍给大家。她的座位紧挨着他,她如坐针毡,一整晚都僵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酒过三巡,她终于找到借口出去透气,没想到他竟然也在后面跟了过来。
他手里捏着两罐啤酒,倚着天台的栏杆仰头看头顶钴蓝色的天空。
影视城里的饭店没什么讲究,四周全是嘈杂的人声,他递给静宜一罐啤酒,也没有让她一定要喝的意思,只是轻轻撞击了一下她手里的易拉罐,须臾压着嗓子道:“欢迎你呀,陈静宜编剧。”
她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她的名字,心里先是懊恼,如果名字再好听一点就好了。
随即,她才想起举起酒杯和他说谢谢。
那夜月色很好,静宜说完以后,心里忽然就涌起些许怅惘来。
这么多年,她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越来越近,而今终于能理直气壮地站在他的面前——
可是,然后呢?
好像也没有什么然后了。
虽然她心里因他而掀起一场浩大的海啸,但那也仅是她一个人的事,他压根就不记得这些。
后来别人问起她有关那个夏天的故事,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零零散散的片段,最后总会用一句话来形容——
“像是做了一场梦。”
她的这个形容被小麦嘲笑了很久,说她愧对自己的编剧之名,她也不在意。
那部剧中途转过好几个场地,从影视城一直到西南的山里,他们去的是一座还没怎么被开发的荒山,道具组自个儿搭了房子,晚上他们时常住在帐篷里。
怎么有人说拍戏不苦?条件真的好苦。
静宜坐在旁边和小麦他们吐槽,那天没有江蔼的戏,他围了围裙,在食堂里为大家煮饭吃。
晚上他们难得收工早,一群人围坐在一起,玩很幼稚的游戏。
轮到静宜唱歌时,她在脑内将自己的歌单搜索了很久,最后终于选中了一首陈奕迅的《不要说话》。
她其实唱得不怎么好,有些跑调,但胜在声音好听。负责带她的老师听完,心突突跳,后来老师小声地问她:“有喜欢的人?”
静宜转头诧异地看着老师。
老师说:“你那歌唱得哟……瞒不了我的,还是暗恋吧。很喜欢很喜欢那个人,是吗?”
停了片刻,她又说:“但暗恋太苦了啊……”
静宜叹了口气,不知为何,眼眶忽地就红了。
大家也没有闹太久,玩到十一点,就各自回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了。
静宜睡不着,索性披上衣服出来看星星。山间空气好,云层稀薄,星星明亮而繁密。
她出来时,见江蔼也在外面,他倚在一角飞檐下,手里的烟卷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听见脚步声,他侧过头来,须臾,眼里晕开一点笑意,同她打招呼:“陈编剧。”
他是真的完全不记得她了,尽管如今已经在一起相处将近两个月,他待她依旧客气而疏离。
静宜走过去,问他:“也睡不着吗?”
“嗯。”他淡淡地应了声。
好像每个成年人都或多或少有些难以同他人言明的心事。
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说话了,两人盘腿坐在长廊下,静静地看着头顶亘古不变的月亮。
山风凉而刺骨,静宜伸出手,做出要抓住月亮的姿势,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月亮收进两根手指之间。
直到手臂都举累了,她才悻悻然地放弃,想了好久,才歪过头,轻声得像是自言自语般:“很多很多年前,我还在读初中的时候,曾给一个剧组做过群演。”
“那场戏也在一片山间,我曾经遇见过一个少年——”
她仰着头,声音轻微地哽咽了,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江蔼问:“然后呢?”
“然后那个少年成了大明星。”
静宜说:“我喜欢了他很多年,但是,他离我好远好远啊。”
她低低地叹着气,江蔼似是不知怎么接话,便一直沉默着。
“江蔼。”静宜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
她晚上误食了半盏梅子酒,此刻酒的后劲儿好像上来了,不至于让人醉,但酒精很会怂恿人。
江蔼低着头:“嗯?”
静宜说:“你还记得……”
话未说完,江蔼搁在旁边土地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静宜瞥见上面的名字:七安。
她的心脏忽地往下一沉。
江蔼拿起手机,一边回微信,一边问静宜:“记得什么?”
静宜摇了摇头,随口道:“你还记得……上次看星星是什么时候吗?”
06以后要小心点呀
直到那时静宜才想起,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和陈七安联系过了。
她后来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那夜她久久没有睡着,隔天顶着巨大的黑眼圈进到剧组,老师打趣她:“怎么,害了相思病啦?”
静宜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只好颓然地放弃。
中间不忙时,她想了好久,还是给陈七安发了条微信,过了很久,陈七安才回:“静宜怎么突然想起我啦?”
静宜说:“我现在在江蔼的剧组做编剧。”
陈七安打了电话过来:“欸,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静宜说:“你也没有告诉我你和江蔼认识。”
陈七安似是有些无措地“啊”了一声,许久后,她说:“对不起啊,静宜。”
静宜挂断了电话,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立场生气。
她坐在一棵很大很大的梨树下,山里蚊虫多,整个剧组都充盈着花露水的气味。
她眯眼看了一会儿天,无端想起好多年前被她忽略掉的一幕。
是江蔼参加的那场选秀总决赛那天的事了,后来庆祝时,她偶然遇见江蔼。她记得那条走廊,记得少年的背影,却忘记了他停在她们的包厢门口时,恰好陈七安从里面拉开了门。
看到江蔼,陈七安像是愣了片刻,随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些奇怪的一句话。
那时静宜只当她是喝多了,口无遮拦,还急急地走过去扯住她的胳膊,抱歉地冲江蔼摇头:“我姐姐喝醉了,她很喜欢你的。”
“是吗?”江蔼挑了挑眉,没再多说什么,便转头走了。
她当日只以为是一个小小的不重要的插曲,如今想来,才意识到这里面究竟包含着多少信息。
她的夏天就这样匆匆结束。
回到学校后,她已经是大四的学生,每日忙着毕业设计,忙着论文,很多情绪就在这样的忙碌里被堆积在了心底不易被察觉的角落。
之后,他们那部电视剧开播时,她也在几场宣传活动里见过江蔼几次。
有一次在后台,当时别人都还没到,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静宜的手机响了,铃声是他很久很久以前唱的一首歌。
静宜手忙脚乱地把手机铃声关掉,像是被人窥探到了心事般,她的心跳得快极了。
江蔼似乎也有些诧异,低声说:“很久没有听过这首歌了。”
静宜僵着嘴角说:“是啊。”
还有一次,活动现场出了点意外,现场的道具灯倒了过来。当时静宜正好站在灯下,千钧一发之际,江蔼突然冲了过来,伸手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那天穿了一身浅色的西装,喷着好闻的香水,男人的胸膛很宽阔,静宜的心停跳了那么一秒钟。
台下的粉丝全在尖叫,周遭人声喧嚣,那是静宜距离江蔼最近的一次。
他很快就将她放开,脸色有些不好看地斥责她:“怎么不知道躲开?”
女孩红着脸解释道:“大脑一时当机,忘记了……”
江蔼便叹了口气:“以后要小心点呀。”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像她的爸爸,她才想起来,他那年已经三十岁了。
她认识他时,他才刚满二十岁,脸上还有一点婴儿肥,十年的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
那是她最后一次与他见面,后来他虽然一直在演戏,她也一直在写剧本,但娱乐圈说大也大,他们竟然再也没有碰见过。
07原来她竟然这么喜欢我
江蔼结婚的那几天,各个平台都被他的名字刷了屏,静宜在微博里得知,他的新娘叫陈七安,两个人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他们起初关系并不怎么好,甚至是见面就要冲对方翻白眼的那种,后来慢慢好起来,还是因为某日陈七安心血来潮,加入了他的粉丝群。
群里全是喜欢他的男孩女孩,大家怀着满腔真诚与热忱,认认真真地喜欢着他。
“我那时才发现,原来他这么好。”
他们婚礼的片段流了出来,静宜看到视频时,台风刚刚过去,整个天地都被连天的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
那天他们的贴吧里又涌进了许多人,大多都是喜欢了他很多年的老粉丝,每个人都发了帖,叙说着自己喜欢他的点滴过程,一字一句都动人得不像话。
静宜那段时间没有接新剧本,赋闲在家,坐在电脑前,认认真真读完了从以前到现在大家发的每一个帖子。
直到将所有的帖子都浏览完,静宜才发现,好多年前她发的那些帖子里,都有一个叫“梨花开呀”的人的留言。他的话不多,每一句都很简洁,大意都是:谢谢你喜欢江蔼呀。
那时她年纪小,只觉得这人中二病严重,她喜欢江蔼和他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他来感谢吗?
他的留言停在了她读大一那一年,她想起,那恰好是江蔼红起来的第一年。
她握着鼠标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心里忐忑极了,她点开那人的主页,资料里只填了寥寥几字,但在某天他发了一条简短的动态:会努力成为让你觉得骄傲的星星。
而江蔼结婚相关的事情再登上热搜榜,是因为他们婚礼现场的又一则短视频流出——有人问江蔼为什么会喜欢上陈七安,他抿了抿唇,想了很久,说:“我那时刚刚签经纪公司,是个十八线开外的小明星,根本没有什么人认识我。但这个傻姑娘,为我建了贴吧,开了粉丝群,每天都在贴吧里发很多帖子说喜欢我……”
他似乎是笑了笑:“我那时才知道,原来她竟然这么喜欢我。”
婚礼现场因他的几句话而沸腾起来,陈七安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她张了张嘴,小声提醒他:“不是我……”
江蔼大概以为她只是害羞,有些敷衍地“嗯”了一声。
暖阳透过窗户照进来,静宜却感受到了冬日刺骨的冷意。
世间事有时错得离谱,原来她不是没有过机会的。
08我要走了啊
后来静宜又去看过几场江蔼的演唱会。
有时买的是山顶的票,体育场馆很大,她坐在最高处,看满场荧光棒摇曳。
内场她也看过,有一次她特别幸运,演唱会中间举办的活动,恰好抽中了她,大屏幕上晃过她的脸,主持人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咱们江蔼的?为什么喜欢呢?”
静宜想了很久,歪了歪头,说:“时间太久啦,我记不清了。”
江蔼认出了她,以为她只是开玩笑,没有当真。后来结束以后,他给她发了条微信,说:“很久不见了,要一起去吃夜宵吗?”
那时演唱会刚散场,体育馆周围挤满了人,她想了想,说:“算了吧,还要回家赶剧本。”
后来他又发了许多单曲,开了很多场演唱会,有一场,静宜当时刚好在那个城市旅行,她临时去现场买了黄牛票,进去时,演唱会已经开场有一会儿了。
那时江蔼正在介绍他的新歌,说是新歌,但其实是很多年前写的了。
“是我写的第一首歌。”他说,“但以前只有曲,词是最近才填上去的,我将这首歌送给我的一位粉丝。”
他终于相信贴吧的创建者不是陈七安了,但陈七安答应过静宜,不会向任何人透露那人是她。
于是,她只告诉他:“是一个很喜欢你的女孩,在还没有多少人认识你时,她给你建了贴吧,建了粉丝群,为你剪下了第一段视频……”
他在台上说得动情,大约是真的感动,静宜听到那些往事时,却觉得恍若隔世。
真的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青春期的热烈与鲁莽,都被她毫不犹豫地挥霍在他的身上,她那时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境,捧着一颗赤忱的心,开始这一场注定没什么结局的暗恋呢?
她站在入口,迟迟没有进去,保安见她发呆,还以为她找不到座位,走过来轻声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静宜摇了摇头,说:“我要走了啊。”
保安没懂,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静宜重复了一遍:“我要走啦。”
耳边响起熟悉的旋律。
男人声音轻缓,声音里有着绵长的快乐与绵长的落寞。
是十五年前那个闷热的暑假,是一个个夜晚跳动的篝火,是那盒匆匆丢出去的饼干,是那泛了黄的他的第一张签名。
是少女情窦初开时遇见的第一场悸动,是少年于喧闹人声里干净的侧颜。
她转身,眼泪如暴雨般落下。
是那个夏天啊。
是她一生仅一次的夏天。
更新时间: 2020-09-09 2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