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槿湖
很长很长时间都爱你目录
第一章:很长很长时间都爱你(一)
第二章:很长很长时间都爱你(二)
第三章:很长很长时间都爱你(三)
第四章:很长很长时间都爱你(四)
第五章:很长很长时间都爱你(五)
第六章:很长很长时间都爱你(六)
很长很长时间都爱你(六)
第六章在干吗
◇1
黎明拂晓时,何致修仍无法入眠,从中学时代起睡眠就一直不大好,好好睡一觉算是奢侈难得。
他躺在办公室支的简易单人床上,端详着钱包中夹着的那张合影,想起许多与她有关的时光,眼眶渐渐湿润。
这个小骗子,这个喊他“何妲己”的小骗子,分明她才是始乱终弃之人。
手机在黑暗中连连响起,她竟给他打电话了。他的心一下子暖了,没有丝毫犹豫便接通,他等待着听到她的声音。
“何致修!一分钟内立刻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直呼他的全名。
据他以往的经验以及对她的了解,叫全名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走向窗户,拨开窗帘,见她竟然真的来了。此时外面的气温应该有些凉了,她只穿着一件短袖单衣站在勘察院外的路灯下,身旁横放着一辆小电动车。
他拿了一条薄毯就往楼下跑,跑向她,一秒多余的时间都不想等。直到快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他才停止奔跑,大步向她走去。她来找他,是否意味着他们还没有终结?
她望着他疾步走来,他憔悴了、瘦了,本来还想假装凶他两句的也都凶不起来了。何致修,你真是个大傻子啊!
他一见她,便将薄毯披在她的肩上。
“别受凉了,早晚温差大。”他只剩怜惜。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吵得起来,又怎么能分得开?只顾得上你心疼我,我心疼你。
她什么也没说,涨红着双眼拨通了曾帅的电话,再按下免提。
“你干什么?”他想制止。
嘟嘟几声过后。
“喂,你怎么还不睡……”曾帅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声音传来。
“曾帅,我就问你一句,你是女人吗?”她的眼睛斜瞪着何致修,面容却娇俏柔和,真是对他又恼又不忍心。
“废话,大半夜的不睡觉,我还以为有警情呢。没别的事吧?没有就赶紧睡觉!”曾帅下完命令便挂断了电话。
“听到没有,曾帅是女人!你怎么可以把我的女性朋友想成我的男朋友?”她双手抱胸,赌气般地转过身去,嘴噘得高高的。
他蒙了,原来一切都是一场乌龙。
“对不起,我误解你了。”他暂停缓冲自己的情绪,先向她道歉。
“你可真想得出来,难怪中秋节那么反常,忽冷忽热的,原来是在吃这么大的醋。曾帅从小就像男孩,我记得她五岁时,有人逗她说你是不是小男孩啊,她噌的一下脱掉裤子手叉腰站着,特别好笑。”她苦中作乐般地开着玩笑,又对着他翻白眼,问,“你说说看,是不是前几天来过子豪理发店?然后见到我和曾帅在一块儿就误解我了,还闷在心里不说?”
“不是。”
“什么不是?”她快要哭了。
“不是前几天。”他哽噎了,望着她的双眼,内心无比自责加难过。六年前为什么没有问她一句呢?还害她伤心无解这么多年。
“茅茅,对不起……”他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热泪滚落,他在心里发誓再也不会让她哭。
“六年前你不告而别也是这个原因吗?”她明白过来,虽然怨他,但此刻在他怀里,她什么气都撒不出来,也不舍得推开,只想任由他拥着。
他低头捧起她的脸,彼此凝望。
“我回到这座城市是为了找你。那晚我是去学校找你的,在你的身后喊你,你没有听到,这才开车一路跟着你去的沁海饭店。我和肖昼没有什么关系,统统是因为你。”他每说一句,脸庞就离她更近一寸。
他真想亲这个小骗子。
伶牙俐齿的她此时仿佛失语,她连翻旧账责怪他的心都没有了。
上天啊,此情此景恐怕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还能恢复理智翻旧账。她毫无反击能力,彻底失守了。
何致修,我们和好好不好?
◇2
接下来的那段日子好像变成了粉红色,每天他们的对话都是这样的——
茅茅:给我看看你那边我们的聊天界面。
他发来截图。她一看,发现备注名居然是白茅茅,这可不行。
茅茅:要你把备注名改成小柔荑。
何致修:好。
何致修:那你的界面呢?
她也发了过去。
他看到她设置的聊天背景图是肖战。
何致修:不行。
何致修:背景要换掉。
何致修:至少我们的聊天背景不可以是别的男人。
小柔荑:你是吃醋吗?这是战战啊!
何致修:如果我用别的女明星设置聊天背景,行吗?
小柔荑:哼,不行!!大野猪。
何致修:嗯,小粉猪。
大野猪和小粉猪,真是可爱的一对。她心服口服地换上他的照片。
这美妙的暧昧期呀!你知道他是你的,他也知道你是他的,偏偏没有明确属于对方,带着猜想和试探的萌芽期爱情比两个人正式恋爱要甜蜜多了。
◇3
那次在勘察院见孟巍时,为了方便掌握何致修的动态,她和孟巍添加了好友。当然,她说的是室友采美喜欢吃草莓要找孟巍买。
有一次她看孟巍的朋友圈里发了一张照片。
“何教授的草莓开花了,这个冬天能吃上他亲手种的草莓吗?”
配图是一丛丛种在防腐木木箱里的草莓,开着洁白的花。
她看出来是在勘察院的阳台上。
何致修居然真种草莓了。
“大傻子,草莓不是这样种的。总有一天我要教你怎么种草莓。”她默默下定决心,一脸傻笑。
目睹她笑容的采美坏坏地凑上来说。
“你笑得好色啊!是不是在垂涎何教授的美色?”
……
◇4
又逢周末,何致修将见面地点选在了茅茅没想到的地方。他受母校校长之托有事要回校一趟。难得的休息时间,他想见她,于是约上她一起去。
她和何致修重返清锋中学。
他先去了校长办公室。
她独自慢慢地在学校里散步,四处看看,往事点滴在目。操场、教室、食堂、综合楼……哪里都有他们的回忆。尤其是操场,是她在清锋中学最向往的地方,有太多与他的回忆了。
那时她看他打球时常受伤,便会买来跌打损伤药藏在他的书下,还在他的课桌上悄悄放牛奶和糖果。
有一阵子言情风刮来,班上的女生暗地里传一本书,书中的男主深情多金,而女主只是普通的外卖员。
她想不如学学女主如何抱得心上人。可当她看完第一章,觉得女主的方式有些快,至少目前这两年不行,何致修还没成年。
别人看书没事,她才看到第三章就被老倪给逮住,可真倒霉。
老班翻了翻书,往办公桌上一拍:“争分夺秒看言情小说啊,高考题从里面出?”
“我瞎翻的,没……怎么看。”
“男主叫什么?”
“佟卓尧!”她激动地回答。
“答得挺顺溜,还说没怎么看!”老倪扫了扫书的封面,斥道,“巴黎快不快乐不知道,但从现在起你会、不、快、乐!给我操场跑三圈!!”
跑圈的时候,何致修正在操场上打球。她边跑边偷看他,真希望能一直这么跑下去。深秋的落日里,有那么几回,他也朝她望了一眼。
世间所有的美好也不过如此。
每周五放学,何心齐照例教她做操。她对何心齐感觉格外亲切和喜欢,因为是何致修的姐姐啊。她还臭不要脸地想,要是能追到何致修,将来生个女儿,长得像姑姑该有多好。
她想得挺长远的,何心齐要是知道她对自己的弟弟这样痴心妄想,会不会认为她恩将仇报?
“上次月假,我弟去你家理发店了吧?”何心齐递给她一杯热奶茶。
“多少钱?我给你。”她上下摸口袋,不好意思接。
“我弟请我喝的,反正他的零花钱也没处花。”何心齐粲然一笑,从包里拿出一支护手霜。
“我多出一支,给你擦手。女孩的手将来可是要被心上人握在手里的,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要好好爱护才是。”何心齐温言软语,眼波流转仿若星辉。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站着。
天下怎会有这般温柔的少女。
“你爸理发的手艺不错,我看得出来我弟很满意他的新发型,回来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我还真想象不出来他臭美是什么样子。”
“我弟特别有反差萌,你想象不到的事还有很多。你猜猜他的童年阴影是什么?”何心齐手托着腮神秘地笑。
“猜不出来,他这样的人也会有阴影吗?”她好奇地摇头。
“他幼年时常随我的母亲去参加一些聚会,一见漂亮女人,她们便娇笑着打量他、摸他的脸,说道——哎呀好俊的小弟弟,姐姐等着你长大。他吓得躲在母亲身后,惊恐地睁大一双眼睛望着她们。回家后他还问我,姐姐,她们的嘴唇那么猩红,不会是要等我长大了吃掉我吧?就像《西游记》里妖精要吃唐僧肉一样。”何心齐学着小何致修的口吻。
小小版的何致修居然这么胆小可爱。
“姐姐等着你长大。”她暗暗地重复,哟,这也是自己想对他说的话。
原来漂亮姐姐是他的童年阴影啊。
想到漂亮姐姐这个梗,她不禁笑了,这全是在操场与他发生的有关的趣事。现在看看,操场除了橡胶跑道褪色变旧了,四周的树木更为高大茂盛外,并没什么其他变化。
她和何致修的关系倒是变了。
当年那个超喜欢何致修的自卑小女孩从来没想过多年后会和他来这里走一走。
我们相爱了,是所有的物是人非里最动人的那一种。
远处有个女生在跑步,体育老师吹着哨子。是哦,又快到一年之中清锋中学开秋季运动会的时间了。回想她与何致修,也曾一起在运动会上出过风头。
那年十一月,学校浩浩荡荡地举行秋季运动会。其他班的同学欢呼庆祝当放假一般,只特优班鸦雀无声,学霸们似乎对学习的兴趣要远大于运动。
“大家积极去班长那儿报名啊,别让其他班小瞧了,认为我们班只会比成绩,其他都不行!所谓‘文明精神,强健体魄’,这八个字才是我们的班风!”老倪充满激情地号召大家。
事实上,课余时间全班除了何致修跑步、打篮球,根本没人去强健体魄。
大家都没有要报名的意思。
“不参加比赛的,运动会结束后打扫操场卫生。”老倪黑着脸。
话音刚落。
“I enroll the shot!(我报名了!)”肖绮火速举手,用英文也能抢第一。
“大家要向学习委员看齐,干什么事都要起带头作用。”老倪表示赞许。
何致修的课桌被围满,全班同学争着抢着选难度低的项目。
“兰波万你还不去报名?我报的跳绳。”赵小霍报完名回来,拿手肘捅她。
“我都行。”她盲目自信。
她不想去何致修那儿抢项目,等人散了才去。
“你又是最后一个。”何致修抬头看她。
“我……刚睡着了。”她找理由搪塞。
他无语地摇头。
“只剩下女子组的三千米了。”
“别的都没了?”她惊得眼睛瞪得老大。都是魔鬼吗?!连集体项目拔河都报满了。
“还有男子组五千米。我建议你还是打扫操场吧。”
“哼,我偏要选三千米。”她拿起报名表填写。
“你跑得下来?”他表示疑惑。
“瞧我这大长腿。”她蹬腿显摆。
他提笔勾选了男子组五千米。
“你跑五千米吃得消吗?熊天恒那么胖居然还跳远,应该让他跑步减肥。”她嚷嚷着要划掉熊天恒的项目。
“喂,我是班长。”他拿过笔,不许她涂改。
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拿“班长”的职责压人,他的眼神干净如洗,纯粹坦荡,真是满身正气的好儿郎。
她瞄到他桌上放了一本《解密恐龙化石》的科普书,他难道也对恐龙有兴趣?她暗自想着。
我们女孩单相思时,喜欢怀揣心事不停地找与对方的巧合和共同爱好,以便寻找话题。她琢磨着回到座位,岂料老倪站在教室门口对着她招手。
想必准没好事,她做好了挨训的准备。
“这次运动会的开幕式由你来举班牌。”老倪露出一副“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的表情。
“我?!”她难以置信。论班上女生的礼仪形象,赵小霍最出类拔萃,有多年的芭蕾舞功底。总之,按理轮不到她。
“朴素大方是我们班女生应匹配的精神面貌,况且上次课间操的事……唉,就当给你一个施展自己的机会吧。”老倪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班主任!
她把这件事告诉赵小霍。
“什么,你举班牌?高一高二时都是我举的!”赵小霍乍然起身,脸气得鼓鼓的。
“我也没想到啊,本该是你的。”她看到赵小霍一脸失落很内疚,虽然也想借此机会让何致修另眼相看,但友情更重要不是吗?
“兰波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别想放弃举班牌,给我好好争气!我在你的面前从不隐藏情绪,你别放在心上。”
“可是……”
“少废话,不就举个班牌嘛,你上!咱们可是有着一起扛下全班倒数冠亚军的友谊的。”赵小霍伸手握住她的肩。
“将来我追到何致修,你得做伴娘!”
“行,还替你洞房。”赵小霍哈哈大笑着逃开,她追着赵小霍满校园跑。那段友情岁月真真令人怀念。
运动会那天,气温骤降。她特意让爸爸把她的马尾编成四股辫,发尾留一撮头发翘起,再夹上菠萝图案的发卡。
圆领白衬衫、黄丝带领结、黄格子半裙、球鞋,装扮似乎并不符合老倪的要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倪应该不会批评吧。她边自我安慰,边把校服塞进书包里。如果老倪不同意,她再换上校服就是了。
她还偷偷翻出一支不晓得过期多久的口红,薄薄地涂上一层,脸颊上再抹点当腮红,看起来元气满满。
“当当当——菠萝少女!”她跳到爸爸面前。
“冷不冷哦!”爸爸执意拿了件长羽绒服给她套上,她老老实实穿好,不然他一整天都会困在“茅茅冻坏了”的担心之中。
她提早冲进教室,在何致修还没来之前脱掉羽绒服,裹上校服外套。随着教室门的每一次被推开,她的腿都被严寒袭击!
七点整,何致修走进教室。
“看我,看我,看到我的与众不同了吗?”她心里念叨,表面端庄地坐着,保持微笑始终注视着他。
可是并没有,他像一阵风般从她身边经过。
算了,还是把羽绒服穿上,她泄气地想。可能是心情的关系,她感觉背上发痒,隔着衣服挠了挠。
老倪来教室后特意打量了她两眼,没说什么,带着全班同学拿出所向披靡的气势走向操场。她脱掉羽绒服,举着班牌走到全班最前面的位置,等待入场。
何致修去升国旗了。
“特优特优,唯我称雄!”特优班的口号十分霸气。
“兰波万,兰波万!”赵小霍隔着几排,压低了嗓子喊。
她不敢回头,可后背还是很痒,但是得忍住,不能挠。
“毛,毛!”赵小霍又喊。
她听不太清,注意力全在何致修身上,以为赵小霍是喊“茅茅”。
何致修升完国旗回到班级队伍里,站到她身旁时,她悄悄看着他笑,期待他能看自己一眼。
十秒后,他果然看向她,再看向她的背。
“去卫生间,把衣服上的毛清理掉。”他压低声音。
“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
“你的后背有许多鸭毛。”他严肃之余忍俊不禁。
……
总算知道痒的缘故了,爸爸夏天时囤的五折羽绒服,劣质的,钻毛。她好惨,总在何致修面前出糗。
“你帮我弄一下啊!”她急了。
他毫无反应。
“何妲己,帮同学弄掉鸭毛难道不应该吗?”她求助于他,眼看老倪就要从对面绕过来了。
“来不及了,被老班看到会训我,求求何妲己了。”她一副哀求状。
他无可奈何地朝她迈出一步,一根一根地摘掉她背上的鸭毛。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背时,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快要蹦出来。
他将手心里的鸭毛放进校服裤口袋里,回到原位站立,淡定如一切都没发生。
何致修好像脸红了。
老倪被她青春靓丽的穿着惊到,莫非以为她会穿那件大红色的羽绒服举班牌?老倪默许了。
何心齐穿一袭旗袍,薄呢的,绿底,领口绣着一朵洁白的姜花,清雅又古典。她立在人群中,没有半点攻击性的美,连女生都感到动心。
可爱在高贵优雅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啊。
“糟了!”她惊叹。
他吓了一跳,问:“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何致修,我喜欢上你姐姐了,要不我做你的姐夫吧……”她痴望着何心齐,眼冒金光。
“想得美。”他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
她再次捕捉到了!!何同学笑的时候她看得特别清楚,好喜欢何妲己的笑。
“你的鸭毛。”何致修朝她摊开手,是一撮黑色的鸭毛。
她鼓起一口气,吹向他的手心。随后那些鸭毛轻飘飘地飞了起来,飞向他的脸,她咯咯笑了。
“制造垃圾,还不捡起来。”他假装凶狠。
她跳起来,左伸手,右伸手,在空中抓着。有根鸭毛落在他的发丝上,她探手想要摘下来,却又缩回手。
“帮我别一下。”他转身背对着她,手举号码布。
她接过号码布,仰头望他。何同学可真高。她才一米六,他至少有一米八了吧。她小心地开别针,将别针别在他背上的球服正中间。她的手在抖,好怕针会戳到他。
这是他们同班以来距离最近的一刻。
顺利地举完班牌后,她在厕所里换裤子。
“兰波万你什么耳朵,喊你几遍听不见啊?”赵小霍敲她的脑门,打开一罐雪碧递了过来。
“我以为你是喊茅茅。”
“我一般都喊兰波万,没想到何致修会替你拔毛解围!”
“话到你嘴里咋就那么难听呢?拔毛?”她抿了一口雪碧,忽然意识到是在厕所里……
“我发现何致修挺关注你的。也许是同情心吧,就像我对你也是。”赵小霍摊了摊手。
一句无意的话深深地刺入她的心头。他是出于同情?知道她爸是残疾人,所以可怜她?她承认自己的自卑心泛滥了。是啊,她凭什么去喜欢人家?是人傻胆肥吗?
男子组长跑五千米开始,全校人恨不得都拥在跑道两旁,为何致修摇旗呐喊。那些女生不为自己班级的男生加油,说好的班级荣誉感呢?!
她一反常态没去,坐在操场的角落里,一根根拔着从羽绒服内里钻出来的鸭毛。听到何致修的名字被喊得响彻操场,她索性捂住了耳朵。
“恭喜高三特优班,何致修以16分13秒的成绩取得男子组长跑第一名!”广播站传来捷报,操场上一片沸腾。
男子组跑完就是女子组。她简单地热身,再做预备动作。只见何致修被迎上去的熊天恒和胡国庆扶住,他甩开他们俩的手。跑了五千米,何妲己一定累坏了,她没出息地心疼起来。
“兰波万,加油!”赵小霍挥舞着手臂。
校长和裁判从她的身边走过。
“这位同学的腿长,是个跑步的好苗子。”裁判认真地审视着她说。
呵呵,很快便证明他的判断失误了。
发令哨吹响,最初她使劲猛跑,遥遥领先。可一圈下来她的体力就有些跟不上了,渐渐落后。裁判看着她的脸色都尴尬。
何致修随后跑上来,只见他满头大汗,脸侧的青筋冒起。
“你干吗跟着我跑?快去休息!”
“你是我们班唯一跑长跑的女生,我不放心。”
哦,他是班长。
“顺着呼吸节奏跑,两步一吸。”他教她。
她跟上他的节奏,步伐一致,咬紧牙关跑啊跑。跑到第六圈时她的肺简直快炸了,还喘不上气,嗓子火辣辣的疼,背脊发冷,有种窒息般的难受感。
别人早已跑完三千米,并且名次也已经产生,可她还是顽固地跑着,跑得满头大汗,强忍着想吐的感觉。围观老师和同学都看着她和何致修跑,她也顾不上别人的议论了。
“何致修……你是怎么跑完五千米的……”她喘着粗气问。
“用鼻呼吸!别说话。”他的嗓子都哑了。
她闭上眼慢慢地跑,还剩下最后一圈半。
“呼……呼……”她的耳朵里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气声。
“别跑了,你的脸色好吓人!”赵小霍跟上来,很担心她。
老倪也跑过来。
“白茅茅!何致修!你们给我停下来,不要把身体搞坏了。”
她没力气纠正老倪,就是死她也要坚持跑完。
“你别陪我跑了……”她有气无力地说。
他并不理她,只是跟着她跑。
“白茅茅!兰波万!”老倪情急之下连外号都叫出来了。
这么多年来,在别人眼里她好像没有什么自尊,也好像不会受伤害。
“落榜也不意外,你爸的智力摆在那儿。”这句话是妈妈得知她的高考成绩后在电话里说的,她同母异父的弟弟都已经四岁了。
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她双眼模糊,硬是跑完了三千米,虚脱地瘫坐在终点,心慌得直冒冷汗。
何致修陪着她跑完全程后才默默地走了。
“你是不是蠢疯了?别人眼见拿不到名次就不跑了,你跑完了又有什么意义,连裁判都走了!”赵小霍边骂边给她披上羽绒服,又是擦汗又是揉腿的。
“何止她呀,我看我弟也是疯了,刚跑完五千米,又跟着跑了三千米。”何心齐放下一盒鲜切水果,眼里满是疼惜。
害他姐姐心疼了。
她注视着操场上何致修逆光走远的背影,夕阳迎面,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她怎么都忘不了。
广播里在播报女子三千米前三名的名字。
“经裁判组决定,特优班白茅茅同学,作为唯一一个在比赛时间结束后仍坚持跑完三千米的选手,精神值得嘉奖,获得体育精神奖。”
震惊!难道是对她夸下海口的裁判碍不过颜面特别颁发的?
这是她人生中首次获奖。
“我晕,你拿奖了!!”赵小霍激动得都快把她给摇散架了。
“去医务室。”何致修走过来,低头看她。
“我没给咱们班丢脸。”她苦笑。
“你有低血糖的症状。”
“我不去。”她犟道。
他突然弯腰,一把拦腰抱起她,往医务室跑去。
何致修抱我了!她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我傻了……妈呀,头更晕。醒醒,别想多了,他这是同情你。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愣住了,完了完了,我要成为众矢之的了。”她的内心戏十足。
在医务室简单地检查过后,她喝下了四支葡萄糖后躺在床上休息,渐渐平复心情。
“低血糖可轻可重的。”他坐在她的对面,递过来几颗糖。
“可怜我?”她望着糖发呆。
“什么意思?”
“你让姐姐教我做操,还有今天送我来医务室,都是出于同情。因为我爸是……残疾人。”“残疾人”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你什么脑筋?”他脸一沉,看起来是生气了。
她有点怕。
“好像所有人都在嘲笑我。”
“你的自信呢?”
“我根本就没有真正自信过,那种从骨子里生出的自卑……你怎么会懂呢?没有本领一无是处。如果我不是人类而是某种动物,应该快从地球上灭绝了。”她哽咽了,停顿一下后转而说,“我深知这是我的弱点,也一直想战胜它。”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倾向她,离她的耳朵很近很近,轻声说了一句:“濒危物种的你今天就挺棒的。”
濒危物种,她被逗笑了。
这是何致修第一次夸她呀。任何时候想起这句鼓励,她都会感觉很温暖。
记忆中的那个午后,清风,白云,蓝天。
她倚着三楼的栏杆发呆。
“兰波万,校园QQ群里都在议论你,你这下可是全校闻名了。”赵小霍晃了晃手里的新款步步高音乐手机,是乔妹代言的,风靡一时。
“哇,你妈给你买新手机啦……”她捂住嘴,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声如蚊蚋地道,“别拿出来,老班都没收多少手机了。”她心心念念着等高考完就去打暑假工,攒钱买一部。
“我妈说等我艺考通过就给我换苹果,到时候这部送你。”赵小霍将手机往她怀里一抛,吓得她摊开羽绒服接住。
“iPhone4?那得四五千吧。”她打开手机找音乐功能。
“拜托,都出4S了好吧。”赵小霍鄙夷道。
从小到大,赵小霍接触的事物都比她超前,她不知接手了多少好东西。每次赵小霍故作一文不值地扔给她,都是希望她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她喜欢听歌,赵小霍曾送给她一个MP3,陪伴着她枯燥的周而复始的初中生涯。每晚写完试卷,关上台灯,她躺在被窝里,戴上耳机,单曲循环某首歌,焦虑的心便会静下来。若不是赵小霍,她的青春将永远缺失一块。
“你不好奇群里在说你什么吗?”赵小霍拿出镜子补涂防晒。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话。”她想起在医务室里何致修说的那句话——
“你眼里的你是怎样的,那你就是怎样的。他人口中的你,不过是他人心中折射的自己。”
“兰波万,你真坚强!!”
“我是裘千仞的妹妹皮千仞,全靠脸皮厚活到现在。”她没心没肺地笑了,将镜头对准赵小霍。
赵小霍的长相,是将“老子最美”一览无余摊在脸上。相比何心齐,赵小霍的美显得霸气,有侵略性,不讨女生喜欢。
“你的内心太强大了,这个世上大概只有何致修能伤到你。”赵小霍发出感叹。
“你也能,我喜欢的人都能。”
“傻姑娘,喜欢你的人不能。”赵小霍挡住脸,将手机推向另一方。
她眼前所见的画面,是人山人海的操场。尽管隔得远,她的目光依旧瞬间锁定何致修。他在和校长说话,因为比校长高出很多,他将身体略微放低,举止十分得体。
他点头。
他笑了。
他是在说什么呢?笑得那么腼腆。她心里想。
“帮我和何致修拍一张合影吧。”
颁奖典礼开始。
《运动员进行曲》响彻操场,她站在全班女生队伍之首,何致修的身旁。
她偷偷看他,一旦发现他看向自己这边,就立刻假装看向别处。
讲台上,校长慷慨致辞,她一句都没听进去。直到校长悠悠地开始报上台领奖的同学的名单。
“高三特优班,何致修、白茅茅。”
她的名字和何致修的名字被连在一起念,她好开心。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与他并肩站在校园讲台上领奖,虽然是掺了水分的奖,不过这三千米跑得是真值。
何致修走向讲台,她紧跟在他身后。她隐约听到有同学在起哄,超紧张。
第一名的奖品是毛巾五件套,她的是保温杯。
“是你的话,拿哪个颜色?”他低声问。
“嗯?粉色。”她还没反应过来。
赵小霍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台单反相机,煞有其事地在台下朝她比画,挥手示意她向何致修靠近。
她挪了挪脚。
“再近一点。”
她又挪了挪脚,感觉自己的校服都挨到何致修的校服了。
她举着奖状,双手比“V”,脑袋歪向何致修,眼睛向上偷瞄他,笑容灿烂又激动,露出有点蠢的八颗牙齿。他看向远方的天边,露出完全不知道镜头在哪儿的侧脸。
照片在那一秒抓拍定格,是她少女时代永远的一瞬。
赵小霍说这张照片能拿摄影大奖,连名字都想好了,叫《那些年我们没追到的男孩》。
她翻看相机,居然再也没有第二张合影。有的是乱七八糟一堆人,但凡有何致修的,她全要赵小霍保留下来。
“这张有他,留着。”
“糊成这样,他在哪儿?”赵小霍不解。
“是这一半身影,你看,他的耳朵、他的胳膊……”她把照片放大,一点一点指出来细节。
“你不是说你有三百度近视吗?”
“我看何妲己时就不近视。”她理直气壮。再糊的照片,哪怕只露出他的胳膊,她也能知道是他。
其他照片拍的全是体育班的金傲中,在这次运动会上拿奖最多的男生。她好像知道了赵小霍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回到教室,她看见课桌底下放了一盒粉色毛巾,上面贴的便笺纸上写着:给你爸的理发店用。
他把奖品送给她了!!她开心得跳起来,飞快地将保温杯放在他的桌子上,就当交换战利品,真是最美不过暧昧啊。
日落时分。
她拖着赵小霍去照相馆,将那张唯一的合影冲印成十二寸的相片。她在相片背后一笔一画写下——
这是很好很好的一天;
他是最好最好的少年。
2011年11月19日
“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何致修走到她身旁,唤回她的思绪。他从身后变出一支丹桂,母校的桂花永远要比别处的香。
她嗅了一口香气,眼里藏着泪花。
“谢谢你。”她心中百感交集,想说的话很多,能一下说出口的却只有这句。
“小傻子。”他看着她的模样,真不知道要做哪些事才算疼爱她,他不舍得她有丝毫难过。
何致修,谢谢你在我并不懂什么叫呵护的时候就已呵护我了。
难得青春里有过你。
◇5
何致修照例每天发来消息,问她在干吗。
起初她还能满心欢喜地告诉他。
得寸进尺后,她实在是不耐烦了,憋了口气狂打一串话发过去。
小柔荑:何致修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有偷窥癖吗?还是你求知欲旺盛!就知道问在干吗在干吗,能不能换点别的话题?
何致修:就是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小柔荑:想我了?
小柔荑:快点说你想我。
何致修:是关心你。
好气哦,这个大野猪,回复得那么斩钉截铁。她想到喂汤圆的事,也就不强迫他了,免得他一本正经地解释。他向来含蓄内敛,不是那种会把情话和表白挂在嘴边的人。他言出必行,行之必果。
呵呵,不过迟早有朝一日他要打自己的脸。
有一天,她无意中看到一篇高票数答案归纳,其中有一条——
如何隐晦地表达我想你?
在干吗?
那一刻,她的心里好像有无数个粉色泡泡在升起。
她将这张图保存了下来。
第二天早晨,他又发来微信。
何致修:在干吗?
小柔荑:
如何隐晦地表达想你?
“在干吗?”
她直接将这张图片抛给了他。
这是在表白的边缘试探,她紧盯着手机屏幕,猜想他肯定会绕开话题或者否定。
“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一秒后,她看到了他的回复。
何致修:嗯。
只是这样一个“嗯”字。
像是过了许久许久,她回复他。
小柔荑:我也是。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对女孩表达想念。
(连载完,实体书上线中)
更新时间: 2020-07-18 1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