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还不表白我目录
第一章:她怎么还不表白我(一)
第二章:她怎么还不表白我(二)
第三章:她怎么还不表白我(三)
第四章:她怎么还不表白我(四)
她怎么还不表白我(一)
文/福禄丸子
第一章原来你还在这里
下午三点一刻,正值放学时间,T市新星幼儿园门口被接孩子的家长们围得水泄不通。
马路对面停了一辆香槟色的宾利轿车,临街这一侧的车窗关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这所幼儿园外观陈旧,口碑普通,送孩子入园的都是住在周边小区的居民,少有权贵和中产阶级。接娃的队伍里大多推的是自行车、小电驴,难得有辆私家车还是外地牌,从父母到爷爷奶奶看起来都不富裕。
正因为如此,这辆停在路边的宾利车才显得特别出挑,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幼儿园的铁门打开,黑压压的人潮开始往里涌动。宾利车的后排车窗趁机降下一半,两只白嫩嫩的小手攀住玻璃,露出后座上一双洋娃娃般的大眼睛。
“二叔,我妈妈真的在这里吗?我怎么没看到?”
“嗯。”丛嘉佑就坐在她旁边,手掌在小姑娘的脑袋上按了按,“头别伸出去,危险。”
星辰三岁半,一头自然卷,刚出生那会儿羸弱苍白,微黄的鬈发贴着头皮,更显得病恹恹的,好像养不大。现在大一些了,鬈发渐渐长成褐色,家里请的姆妈手巧地帮她扎了起来。加上全家无人匹敌的长睫毛、大眼睛和白皙的皮肤,漂亮得像个混血小公主。
不过很可惜,小公主还是不开心,因为她没有妈妈。
其实就算她妈妈近在眼前,她也认不出来。
星辰的眼睛里盛满渴望,目光黏在对面幼儿园里进进出出的人身上。她以为妈妈会是他们当中的一员,抑或是幼儿园的老师,牵着小朋友走出来,一副很温柔的样子。
越过她小小的肩膀,丛嘉佑的注意力却落到了别的地方。
幼儿园围墙外的转角处停了一辆带顶棚的三轮推车,推车朝外的铁皮上用红漆写着“手抓饼”,旁边还有价目表:奥特曼套餐3.5元,咸蛋超人(双蛋)5元,托马斯火车(加香蕉)4元,巴啦啦小魔仙(加杧果)5元,冰雪奇缘(加菠萝)4元……
还真是有创意,生意也不错。这个点从幼儿园出来的孩子们只吃了下午茶点心,还没吃晚饭,闻到香味就馋,缠着爷爷奶奶给买一套饼,拿在手里边吃边往家走。因此摊子的生意很好,推车左边排着长长一溜队伍。
事实上,在放学高峰之前,这个煎饼摊子前排队的人也没断过。很多慕名来打卡的吃货,拿到饼的第一件事不是吃,而是先拍照。
这还是个网红煎饼摊。
摊主是个女人,头发束在脑后,穿白色围裙,戴白色口罩,翻饼的那只手上戴了手套,从打蛋、摊饼、加料,到最后做好了装袋递到客人手里,一套不过三四分钟,还挺像那么回事。
许怡江一边摊饼还一边吆喝——
“哎,排队的往前走往前走!别挡着路啊!”
“小朋友,牵好你爷爷,后面有车。”
“我知道,你是巴啦啦小魔仙,我给你加多多的杧果!”
她脸上总是挂着笑,从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里能看出来,声线高而亮,动作麻利,而且对所有来的熟客都报得出对方喜欢的口味。
放学的高峰时段,她忙得恨不能再长出两只手来,对丛嘉佑脸上讽刺的神情根本无知无觉。
她的煎饼是限购的,每人最多买两套,只为了不让后面的人久等。有做美食直播的人来拍她的小摊,要多买,她也不肯通融。
“我们买了拍成视频上传,给你带来更多的生意不好吗?”
“不需要更多的生意,我现在都忙不过来了。”
她的小摊之所以会成为网红,最初是因为她那张漂亮的脸,后来才提到她做的饼料足味美,用的全是从泰国进口的水果。
酒香不怕巷子深,她后来再不肯入镜,用口罩遮住半张脸,生意做得很低调。
搪瓷缸里用来做饼底的面糊只剩最后几个煎饼的量,怡江叫后面排队的人:“哎,别排了,没有了,明儿赶早吧!”
她还要收摊去接孩子。
“看起来好好吃啊……”星辰终于被这样的热闹吸引了,幼儿园接娃的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没有看到像是她妈妈的人。带着一丝失望,她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到路边小朋友们手里拿着的吃食上,眨巴着大眼睛,馋得口水全都沾在了宾利的车窗玻璃上。
司机小刘几乎是赶着趟买到了最后一拨煎饼,热腾腾的,拎在手里跑回来,一个递给星辰,另一个递给丛嘉佑:“尝尝吧,还挺香的。”
丛嘉佑正眼都没瞧一眼,更别提伸手接了:“你看我像是会吃这种东西的人吗?”
“那您还让我去买……”
“我知道星辰肯定会吵着要吃,给她尝尝。剩下的那个,你吃了吧!”
于是司机小刘跟星辰一前一后坐在价值百万的豪车里啃手抓饼。星辰其实从没吃过这么接地气的东西,噘着小嘴一边吹凉一边大啃特啃,油和果肉糊得满嘴都是。
“有这么好吃吗?”从嘉佑一只手托着下巴看她吃,顺手拍照给她看,“看看,哪里来的小花猫?”
星辰难为情地在他怀里扭了扭,嘴上糊的油和果肉全抹他的领带上了。他嫌弃地“啧”了一声,扯了张纸巾出来仔细地给她擦干净嘴。
外面的手抓饼摊子开始收摊了,那个女人似乎很赶时间,还频频回头往幼儿园里张望。
丛嘉佑问星辰:“想不想去找你妈妈?”
刚大快朵颐而暂时把失望抛诸脑后的星辰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的光,忙不迭地点头。
许怡江熄了摊子上的火,摘下口罩和围裙,将最后一份特大号的饼送给了旁边报刊亭的老板,给她当晚饭,然后招呼说:“大姐,你先帮我看着车,我马上就出来啊!”
“没问题,快去吧,给你看着呢!”
许怡江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进了幼儿园大门后还特意在水池边洗了洗手,才往楼上小二班的教室走去。
“大海!”
她在门口喊了一声,平时听到她的声音就会像小坦克一样冲进她怀里的小家伙却没有跑过来。她看到教室里有其他家长,带着自家的小朋友,把老师围在中间,听到动静都转过头来看着她。
“啊,大海妈妈,你来得正好。”班主任王老师有点无奈地看向她,“大海今天出了点小状况,我们一起来协商一下吧!”
怡江这才看到大海就站在老师身边,一向活泼好动的他这会儿却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手里拿着早晨塞进书包里的新奥特曼。发现妈妈走近了,他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重新低下头。
怡江一问才知道,今天有小朋友弄坏了大海的奥特曼,还说他没有爸爸,他一怒之下就咬了对方一口。
要知道这个玩具就是以“爸爸”的名义送他的生日礼物,可是他最珍视的宝贝。
对方家长不依不饶,要求怡江和大海道歉,指手画脚时挥舞的手指几乎要抓到他们的脸上来。
怡江往后退了半步,把大海挡在身后,默默隐忍着,脸上却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神情:“咬人的确不对,我们道歉,要上医院检查、打针吃药都可以,多少钱我都可以出。但你儿子弄坏了大海最珍视的玩具,还说他没有爸爸,也应该向他说对不起。我们家不富裕,我要工作谋生,不得不让孩子上晚托班,他爸爸也不能陪在他身边。但他跟所有小朋友都一样,不应该受到歧视。”
许怡江牵着大海从幼儿园里走出来,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
孩子大概也察觉到了,晃了晃她的手:“妈妈,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晚上不吃鸡腿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为什么不吃鸡腿?”
“你刚才把钱都赔给豆豆妈妈了,我们不是没钱吃饭了吗?”
怡江笑了笑,蹲下来说:“谁说我们没钱吃饭了?越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越是要吃点儿好的。鸡腿我都卤好了,还有鸡蛋和鸡翅膀,回去给你加菜。”
“真的?”大海两眼一亮,又沮丧地垂下眼睫,“可是我做错了事……”
“你没做错。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珍惜的东西,如果有人要抢走,千万不要忍气吞声,否则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你。但也要注意方法,在不是很紧迫的情况下不要动手打人或者咬人,先跟老师说,明白吗?”
“嗯,明白了。”大海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奥特曼,因为少了零件,胳膊总是掉下来。
怡江知道他的心思,安慰他说:“这个奥特曼受伤了,我们让他回家休息。等爸爸给你买了新的,我们再让他们一起搭档去打怪兽,好不好?”
“爸爸还会给我买新的奥特曼吗?”
“当然会!”
“可他平时都不在家,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大海的声音低下去,之前那个小朋友说的话让他有些动摇,“我是不是真的没有爸爸?你们是不是离婚了?”
他也是偶然听到其他的大人聊天,才知道有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就不会住在一起,跟着妈妈的小朋友就会见不到爸爸,所以才猜测他妈妈一定是跟爸爸离婚了。
怡江“啧”了一声,手指在他的脑门上点了点:“连离婚都知道,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我可没离婚,你爸爸只是住在很远的地方,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才不能常常来看你。但他其实很惦记你的,每年生日不都给你买了新衣服、新鞋子还有玩具寄过来吗?你这个奥特曼坏了,我会跟他说,让他再寄个新的给你。”
“用这样的谎话欺骗孩子,真的合适吗?”
一道长长的影子突然遮住了身侧夕阳的余晖,男人的声音里带着讥嘲冷不丁在头顶响起。
即使逆着光,许怡江也认得出那个人是谁。他的声音、他的轮廓、他的身形,像一个烙印,早就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不管记忆藏得多深,只要这样轻轻一点拨,就又重新浮现。
她像被施了定身法术一样,腿脚也发软,一时间竟然站不起来。
丛嘉佑于是也蹲下来,剪裁精良的灰色西裤勾勒出他腿部修长的线条,有属于男人的精致、服帖和安稳,对大海来说却显得陌生。
他手上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奥特曼递过去:“拿着,这是你爸爸让我带来送给你的。”
这是什么神奇的魔法呀!大海瞪大了眼睛,惊讶得忘了伸手去接。
丛嘉佑笑笑:“怕什么,这才真的是你爸爸送你的礼物,之前那些新衣服、新鞋子和玩具都是你妈妈自己买的。”
“喂!”怡江终于缓过劲儿来,站起来一把推开他,将孩子拉到身后,“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说呢?”他低头又去看大海:“哎,你想不想见你爸爸?”
大海一个“想”字还没出口,就已经被怡江抱起来:“你别打孩子的主意,他哪儿都不会去的!”
说完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大海转身就跑向报刊亭旁边的三轮车,一刻也不敢耽误,把孩子丢进车斗里,骑上就走。
摊煎饼的炉灶她一般是不带回去的,卸下来锁进报刊亭背后的一个小杂物间里,第二天可以接着用。三轮车上只有个铁皮架子和锅碗瓢盆,大海就坐在车斗里回去。
报刊亭的大姐在怡江身后摇着手追了两步:“哎,小许,你的东西还没锁呢!这是怎么了,见鬼了?”
大姐一边嘀咕一边热心地把东西搬进自己的报刊亭暂放。
丛嘉佑却走过来,手插在裤兜里,看了看那堆“破铜烂铁”,又看了看消失在街角的三轮车,然后笃定地对大姐说:“不用忙了,她今后应该都用不上这些了。”
许怡江不敢回头,拼命蹬着脚下的三轮车,还真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着不放一样。
不知怎么的,今天车子好像比以往要重一点,越是想快就越是觉得吃力,她整个人用力得几乎都要站起来。
“妈妈……”
大海在后面车斗里左摇右晃,大概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发力给吓到了。
可她没办法跟他解释,只能大声叫他坐好别乱动,继续挥汗如雨地蹬车。
终于到家了。许怡江伏在车头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看到自己额头上的汗水落下来,滴在车把上,身体像脱力了一样,这下才是真的筋疲力尽了。
“妈妈!”大海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刚才他就在身后一直叫一直叫,风把他的声音都吹散了。任他叫得声嘶力竭妈妈也不理他,这会儿终于回过头来看他。
不看不要紧,当她看到他身旁那个凭空多出来的小女孩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刚才就在我们的车斗里,我一上来就发现她了,叫你停车你又不听!”大海臭着一张脸,手臂还惯性地护着柔弱的小女娃。
星辰眨巴着大眼睛,看看怡江,又看看大海。
“不是吧……”怡江拨开儿子,把星辰抱起来:“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新星幼儿园的吗?”
在她看来,可能是幼儿园的小朋友放学后淘气,趁着大人不注意爬进她的三轮车里玩躲猫猫,不小心被她给拉了回来。
星辰却摇头,声音细细的:“二叔说我身体不好,明年才让我上幼儿园。”
“你几岁了?”
“三岁。”
“那你的家里人呢?你二叔、你妈妈,他们的名字、电话,你记得吗?”
星辰往身后一扬手:“我二叔在车上等我呢,我妈妈……我还没找到,二叔说我在这辆三轮车上等一等就可以见到妈妈了。阿姨,你见到我妈妈了吗?”
电光石火间,许怡江被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念头给击中了。
她再仔细打量星辰的小脸,突兀而荒唐的念头就像雪球般越滚越大,最后从她身上碾压了过去。
她身体冰凉,双手发抖,几乎要抱不住手里的孩子,只得更加用力,直勒得星辰蹙起眉头:“阿姨,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怡江一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了哽咽,拼命把情绪压下去,“宝宝,你叫什么名字?”
“星辰,我叫丛星辰。”
大海一边啃着自己手里的鸡腿,一边悄悄打量旁边的小女孩。
他真是搞不懂,怎么妈妈才跟她说了两句话,突然就哭了,还把她抱回家,说要当她的妈妈。
她是童话里的公主吗?真的有魔法还是怎样?
要知道他从小到大还没见妈妈哭过呢。即使工作再辛苦,一趟又一趟地搬家,妈妈都没有掉过眼泪,反倒常常嘲笑他这个男子汉动不动就掉金豆子。
星辰吃东西很斯文,鸡腿都是一小块一小块扯下来才喂进嘴里。
怡江又给他们每个人剥了一个鸡蛋:“慢点吃,如果不合胃口,我再给你们做点别的。”
大海说:“鸡腿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怎么会不合胃口呢?”
星辰点头附和:“嗯,超级好吃,卤蛋也好吃。”
怡江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摸了摸她的脸,眼眶又是一阵阵发热。
女儿像爸,星辰完全继承了丛家人那种高眉深目的洋派长相。如果不说的话,大概没人能看出她跟大海是一对龙凤胎,连她这个当妈的都没能一眼认出来。
但隐隐的,不管是眉眼之间,还是某些小小的神态,或是不经意的一些小动作,还是跟一母同胞的大海有些相似,透露出基因的强大。
饭桌不大,两个小家伙趴在桌边认真地吃掉了碗里的最后一粒米饭,这对星辰来说是不太能想象的。要知道她平时在家有人喂饭都吃不完呢!
怡江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吃,仿佛可以永远这样看下去。吃完饭后看他们一起玩玩具、看电视,又帮他们洗澡,都一直是这副呆呆的表情。
大海有点受不了了,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妈妈,你果然是中了魔咒吗?能不能别再这么看着我们了?”他又回头对星辰说:“你快点解开给她施的魔法!”
“好的。”星辰已经跟他混熟了,乐意听他指挥,嘴里发出“Biu”的一声,拿那个奥特曼断掉的胳膊当魔法棒,往怡江身上一点:“魔法解除!”
怡江怕痒,弓身一躲就躲开了。大海连忙也来帮忙,两个小家伙公然爬到她身上挠痒痒。最后她只能抱着他们倒在沙发上,三个人笑成一团。
这样的场景,只在她的梦里出现过。
夜里,她带着星辰和大海一起挤在并不宽大的双人床上。
大海大方地让出了最靠近妈妈的位置,自个儿挨着墙睡。星辰小小的脑袋就枕在怡江的胳膊上,似乎也跟她一样觉得不真实:“你真的是我妈妈吗?”
怡江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是啊,不像吗?”
“我不知道。”星辰的声音小小的,怕吵醒睡在里边的大海,“我以前也有过妈妈,可她后来病了,病得很重。你跟她不太像,但你也很好,我希望你可以做我的妈妈。”
怡江愣了一下:“你那个妈妈……是叫萧雅吗?”
“嗯。”
“她现在怎么样了?”
星辰晃了晃脑袋:“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二叔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那里的人不会生病,也不用打针吃药。”
心猛地一紧,怡江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会走吧?会吗?也会像小雅妈妈那样到很远的地方去吗?”
“不会,短期内不会。”怡江轻拍着她的肩膀,“我哪里都不去,就陪着星辰,好不好?”
星辰点点头。
“嗯,那你乖乖睡觉,明天早晨也给你做好吃的。”
两个孩子终于都进入梦乡,怡江的内心却受到很大的震动。往事翻涌,她整夜辗转反侧,合不了眼。
第二天早晨,她做好早餐,准备出门送大海去幼儿园的时候,就看到楼下停着那辆宾利。
她知道那是谁的车,只是不知道他是一大早就来了,还是一整晚都没离开过。
他其实是信不过她的,把星辰乍然送到她眼前,只是给她警告,更像是一种惩罚,并不是让她们母女共聚天伦。何况她有过不辞而别的黑历史,他大概也怕她再带着两个孩子突然就跑了。
怡江当然也明白自己不可能什么都不管就霸占这种短暂的幸福,所以今天她没打算出摊,想送大海去幼儿园之后,再带着星辰去找丛嘉佑,有什么要谈的大家开诚布公地说。
然而她才刚带着两个孩子下楼,宾利车就缓缓朝他们靠过来,直接横在了她的三轮车前面。
“二叔,是我二叔!”星辰指着车子喊道。
丛嘉佑从降下的车窗里露出半张脸来:“带孩子上车。”
那种居高临下、舍我其谁的优越感还真是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过。
怡江扭过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可两个孩子已经一前一后地从三轮车上跳下来。星辰拉着大海说:“我们去坐我二叔的车吧,很快就到幼儿园了!”
“可是,我要跟妈妈……”
“没关系,妈妈也一起去,昨天是在你们家,今天就去我们家玩吧!”
大海一脸无奈地去看怡江的脸色,很奇怪,她既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许去,很为难,又好像有点气鼓鼓的。
丛嘉佑下车帮星辰打开车门,两个小家伙就一前一后钻了进去。
“我再给你最后一分钟时间考虑,是上车跟我走,还是待在这儿看着我带孩子们走。”
怡江还能说什么,她再也承受不住跟任何一个孩子分开了,一天都不行。
丛嘉佑君临天下一般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后排,怡江只能像个保镖似的坐在副驾驶座上,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看后面笑闹着发出咯咯笑声的小家伙。
丛嘉佑也在观察她,两个人的视线偶然在镜中交会,她看得出他眼中的轻蔑和讥讽。
世人谤我、欺我、笑我、轻我,只需忍他、避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这说的是不相干的旁人。对自己真心爱过的人,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经历过大大小小的离散团圆和市井烟火的磨砺,心绪仍旧受他的一个眼神左右。
区别只是在于,她学会了不让他看出来。
新星幼儿园其实离他们住的小区只有五分钟车程,眼看校舍和大门就在面前,丛嘉佑的司机却一脚油门直接开了过去。
怡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大海已先喊道:“哎呀,我的幼儿园!开过头了!”
丛嘉佑:“没事,我们今天不去幼儿园。”
“啊?那去哪里?”
“当然是去我们家啦!”星辰插话道,“我们家有好多玩具,还有幼儿园里那种滑梯。”
“不行!”怡江转身看向丛嘉佑,“你不可以这么自说自话就让孩子不去学校。”
“我当然可以。”丛嘉佑揉着大海的脑袋:“你昨天玩具不是坏了吗?我们今天去买新的。”
“可是你昨天已经送过一个新的给我了。”
“那个是你爸爸送的,今天我送,不一样。”
大海可以说是动摇得很厉害了,但怡江的态度很坚决:“不行,幼儿园不能不去。麻烦你把车停下来,我要送他过去。”
丛嘉佑笑了笑:“你确定要下车?”
“对。”
“小刘,前面靠边停一停,让他们下去。”
怡江带着大海从车上下来,刚刚混熟的两个小伙伴还有些依依不舍,丛嘉佑已经关上车门,嘱咐司机道:“开车。”
分别来得太突然,大概是想到昨晚怡江的承诺,星辰“哇”的一声就哭了,冲着后车窗拼命摇手叫妈妈。
“星辰……”
怡江本能地也想追上去,但手边还牵着一个,不得不咬牙先把大海抱起来,安慰他,也像在安慰自己:“宝贝乖,我先送你去幼儿园,再去找星辰他们,下午按时来接你放学,好吗?”
他懂事地点了点头。
谁知等他们到了幼儿园门口,门卫却怎么都不肯让他们进去,还说大海已经不是新星幼儿园的学生了。
“这不可能,你一定是搞错了,我昨天都还来接了他。今天是有点事耽误了才迟到的,怎么就不是这里的学生了?”
怡江十分焦急,她怕的是昨天大海咬人的事会不会没有处理好,所以园方今天才不让他来了。纠缠了半天,惊动了幼儿园园长,对方居然告诉她,大海的学籍已经注销了。
怡江整个人都蒙了,连忙解释:“园长,大海昨天咬人是他不对,我们已经协商解决了,如果对方有什么不满意……”
“不不不,大海妈妈,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责怪孩子。退学是他爸爸那边直接办理的,你看是不是再跟他沟通一下?”
这样的情况她不是没见过,夫妻不和,为孩子的抚养权争得你死我活,做什么决定也不通知对方。显然这回双方实力悬殊,财富和权势让孩子父亲一方手眼通天,妈妈只有被动接受的份。
如今能以孩子父亲的名义行事的人就只有丛嘉佑了。
许怡江完全没有想到丛家会来这么一手,打得她措手不及。
难怪他那么干脆就让他们下了车,原来早就铺垫好了,知道就算把孩子送来也进不了门,甚至连大海的学籍都取消了,根本就没给她留后路!
许怡江牵着大海站在丛家独门独院的别墅门口。
隔壁的人家当初移居海外,房子被丛家买下,两边院子连起来,占据了半山最黄金的地段。
大海对这儿的一切都感到新奇,透过镂花铁门看到花园里的滑梯一角,他就知道这里是星辰的家了。
“妈妈,这里是星辰的家对不对?原来你知道她的家在哪里呀!”
是啊,她不仅知道,还在这里生活过不短的时间。
时隔多年再站在这里,她心里复杂的味道说不上来,竟然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迟早是要回来的,因为星辰还在这里。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丛嘉佑早就算准了,就算他离开,她也知道该上哪儿找他。
来开门的萍姨看到她,愣了几秒才敢确定:“这是怡江吧?”
“是我,萍姨,好久不见了。”怡江有点不自在地笑道。
“那这个就是……”
“嗯,是大海。大海,叫人。”
“奶奶好。”
“哎,好乖!快进来,快进来,嘉佑刚带星辰回来,我去叫他。”
萍姨在丛家工作十年了,大大小小的事瞒不过她的眼睛。此时看到大海和星辰这对龙凤胎终于能凑齐,她不禁百感交集。
大海被滑梯吸引,怡江干脆就带着他在花园里等。
星辰独自跑出来,看到他们简直高兴坏了,刚才还哭得红红的眼睛也一下子溢满神采。
怡江抱了抱她,问:“宝贝,你二叔呢?”
星辰抬手一指:“玻璃房子里,跟好多人在开会。”
细软的声线里带了点委屈,人人都夸她家的玻璃房子好看,她却一点也不喜欢。因为二叔总是在里面工作和开会,都不能陪她。
幸亏今天大海和妈妈来了,她有伴了。
怡江摸摸她的脸颊,让她带大海先玩,自己去找丛嘉佑。
丛家的别墅经过特别设计,除了中间的主屋,空间充分向四周扩展。既吸收了中国古典园林的层次布局,又加入了现代设计感,很有特色。
据说这房子是丛嘉佑和他大哥一起设计的,那时他还只是个高中生,却已经展现出过人的天分。
如今他已经拥有自己的建筑设计事务所,带回来的工作和总也开不完的会议时常在他亲自设计的玻璃阳光房里进行。
这个外表结构呈不规则多边形的玻璃房实际上是一个恒温的图书馆,由太阳能供暖。晴天坐在里面可以享受阳光,下雨天四周的玻璃墙能看到如瀑布一般的水流效果,云舒雨霁的夜晚还能打开自动化的玻璃天花板,躺着看月亮、数星星。
这样的浪漫,初衷一定是为了某个藏在心间的人。只可惜那个人可能已经不在了。
许怡江虽然憋着一口气,但还没鲁莽到直接敲门去打断会议。她站在玻璃房门外,正好能看到丛嘉佑的侧脸。他工作时异常投入和认真,眉眼间放下了面对她时的轻蔑和倨傲,出挑的轮廓显出一股天生的贵气来。他比读书的时候黑了一些,鼻梁上架一副样式复古的眼镜,更中和了身上的少年感。其实那副眼镜没什么度数,只是他的一个习惯,能让他在工作时投入角色,集中精神。
看着看着,怡江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好像就散了,心不再紧绷,甚至有点想不起到这里来要跟他说的是什么。
会议结束,参会者都从玻璃房子里走出来。其中有人停了一下脚步,仿佛认得怡江,却并没有详谈,只说:“丛先生在里面。”
怡江点点头表示感谢。
丛嘉佑坐在椅子上,眼睛还盯着投影布上的内容,好半晌才摁了遥控器把幕布收起。
他摘下眼镜,从工作的角色中解脱出来,看到怡江,并不意外:“我还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你挺干脆的,这么快就找上门了。怎么样?这里跟你四年前住进来的时候比,有什么变化吗?”
怡江不答,理清了思绪才问他:“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自作主张取消大海的学籍?”
丛嘉佑冷笑:“自作主张的人是你不是我,当年要不是你一声不响抱着孩子跑了,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多麻烦。”
许怡江被点中死穴,只能僵硬地站着。这件事她的确无力反驳,就算反驳他也不会理解。
“孩子是我生的,我舍不得。”她只能这么解释。
“所以选择留下体弱多病的星辰,把身体健康的那一个抱走?”
“不是的!”怡江急了,终于忍不住大声辩解,“留下星辰是为了她好,那时候她的情况,要留在丛家才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丛嘉佑抬手:“你不用跟我解释,留着将来有一天去跟我大嫂解释吧。”
“萧雅她……”
“嗯,三个月前去世了,直到合眼前都记挂着另一个孩子。你知道她为这件事受了多大的煎熬吗?”
虽然早前听星辰提起时已经预料到了,但清清楚楚地听到这个消息,感觉又不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没说出口。
“我能做点什么?”事到如今,她只能这么问。
四周一片沉默。
她仍能感觉到丛嘉佑眼睛里的冷淡和鄙夷,但这回他没用冷嘲热讽来回应,过了好半晌才说了一句:“许怡江,如果可以选择,我真希望永远都不用再见到你。”
不,应该说,最好他们从来就不曾遇见。
(未完待续)
更新时间: 2020-01-19 2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