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福禄丸子
她怎么还不表白我目录
第一章:她怎么还不表白我(一)
第二章:她怎么还不表白我(二)
第三章:她怎么还不表白我(三)
第四章:她怎么还不表白我(四)
她怎么还不表白我(四)
(连载四)
丛嘉佑的车在山房外的车道上跟梁伍那辆SUV擦身而过。
对方大概不认得他,抑或是认得也并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把许怡江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丛嘉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她向他借钱,他不借,她就去找梁伍,还把人带到这里来,仿佛他们的约法三章只是一张废纸。
山房的主屋还亮着灯,他推门进去,就看到一个陌生的手提箱放在门边,打开来里面全是成捆的现金。
原来之前梁伍手里提着的就是这个。
可能是男人那种奇异的自尊作祟,他气得笑出声来,瞥了楼上的房间一眼,就“噔噔噔”地上了楼。
等他推开孩子们的房门,看到里面睡着三个孩子的时候,他震惊得连生气都忘了。
怡江好不容易才把几个孩子安顿好,给他们盖好被子后,右边的胳膊已经僵得抬不起来了。
这是她月子里干活落下的毛病,手腕更厉害,僵直之后不揉开,几天都酸痛得拿不起东西。
梁伍低估了自家小丫头对母亲这个角色的依恋程度,以为把人送上车就完事了,结果小美怎么都不肯松开手。怡江这才提议干脆让小美跟大海他们一起住一晚,正好第二天一早她能送他们去幼儿园,充分满足了小美的心愿。
梁伍同意了,他很懂得分寸,把他们送到门口后就转身离开了。
他借她的那笔钱还放在门口……怡江这才想起来,打算下楼去拿,一抬头就看到丛嘉佑站在门口。
“你是要去拿这个吗?”他在阴影里举起手里的箱子,“梁伍真是大方,还是说他习惯了用现金跟你交易?”
怡江听得出他的话外音,走到门口说:“我们换个地方说,不要吵醒孩子。”
他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推进了隔壁的房间,并关上门:“你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这里是萧雅曾经住过的房间,她去世之后一直空着,摆设也维持着她生前的模样。
他开了灯,怡江才第一次看清楚,原来萧雅喜欢淡雅的白和蓝,有点忧郁,但符合记忆中对她那种人淡如菊的认知。
萧雅的身体不好,顾不上照顾孩子,但看得出来她很疼爱星辰,桌上、墙上都是她从出生至今拍的各种照片。最中间的一张,是两个孩子在医院刚出生时拍的合照。
丛嘉佑把手提箱扔到地上:“这就是你的价格吗?一个孩子五十万,跟谁生都没关系。”
“你误会了,这钱是我向他借的,小美也不是我的孩子。”解释完她又觉得不太对劲,“你知道我去了哪里?”
他冷笑:“怎么,孩子你都抱回来了,还以为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我没做亏心事,也没打算瞒你什么。小美从小也是没有妈妈在身边,你照顾星辰应该最能明白……”
“不要拿那种男人的孩子跟星辰比。”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讲道理?”他又拽住她,“我们的约法三章里说过什么?不准带不相干的人到这里来,你才住进来一个星期就公然抱了个孩子回来,就为了借五十万?我知道你在泰国就跟梁伍有交情,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这种交情。不然何必舍近求远,我给你钱就是了,你卖给我也一样啊。”
怡江瞪大眼睛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好半晌才感觉到他手的力道掐疼了她,用力挣开他:“你放手!”
她已经不想再跟他解释,其实从四年前她决定接受萧雅的条件生下孩子开始,她就没指望还能有机会跟他解释什么。
可他反而不依不饶,抬手压在门上挡住她的去路:“去把钱还给梁伍,孩子也还给他。这个家不允许跟他那种人有什么牵扯!”
怡江气急:“你凭什么命令我?”
“凭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留下孩子走人!你以为照顾星辰、大海是非你不可吗?”
她的命门他总是拿捏得很准。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我真的很累了,请你让开,我想去休息。”
“好啊,”他轻佻地笑笑,“去旁边我的房间,看看我是不是也能满足你。”
明天她要预支五十万、一百万都没问题。他是缺钱的人吗?他只是觉得钱不能给她而已。
话说到这个份上,怡江反而十分平静。
她看着他:“梁伍给我的你都能给我吗?”
丛嘉佑一愣。
“那我在泰国穷到身上只剩几百泰铢,饿得一滴奶都挤不出来,恨不得拿血喂孩子的时候,为什么不是你来贫民窟接我呢?”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你们只想找到我,逼我出现,冻结了我所有的银行户头,就从没想过如果我真的打定主意不回来,孩子要怎么办吗?”
用震惊都不足以形容此刻丛嘉佑脸上的神情,他固执地拦住她:“这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让开!”
过去吃过的苦、流过的眼泪,要不是他一再逼问,她根本就不愿意再提起。
可他的执拗跟她的拧撞在一起,她急红了眼也不是他的对手,最后干脆张嘴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丛嘉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用力甩动胳膊,两个人才终于分开。
这时,房间的门也被推开了,三个小不点一个挨一个睡眼惺忪地挤进来:“妈妈……二叔,你们在干什么?好吵……”
星辰手揉着眼睛,还张开双臂想找丛嘉佑抱,抬头一看不对劲,再看看旁边的怡江的眼角挂着泪,一下子把瞌睡都给吓跑了:“妈妈,你怎么哭了?”
大海也反应过来,再一看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态势,从小要保护妈妈的本能被激发出来,踩住丛嘉佑的脚扑到他的身上:“大坏蛋,你别欺负我妈妈!”
丛嘉佑被他扑得一个趔趄,星辰也趁机扯他的袖子,带着哭腔说:“二叔,你怎么把妈妈弄哭了?”
三个孩子里,只有小美仍旧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懵懂状态,但是看大海这么一扑,她也选择跟他一样,一致对外,跳到丛嘉佑的背后抡起小拳头:“你别欺负姨姨!”
一时间,房间里乱成一团,丛嘉佑手还疼着呢,身上又黏了他们三个孩子,甩也甩不开,像一只被围攻的大怪兽。
最后还是怡江叫了一声:“别闹了,都回去睡觉。”
“可是二叔欺负你……”
“他没欺负我,是我做噩梦了。”
她已经抹掉了脸上所有哭过的痕迹,一句话就让小家伙们安静下来,不过还是充满怀疑:“真的吗?”
“嗯。”
“那我们陪你睡,你不要害怕了。”
怡江跟着他们回到隔壁的卧室,又重新安顿好他们,哄他们入睡,仿佛刚才的争执真的只是一场梦。
剩下丛嘉佑在隔壁的房间里,脑海里乱成一团,试图从她刚才说的话里理出一点头绪,却又被她那些实际的遭遇影响着,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他好半晌才冷静下来,一宿都没怎么合眼,直到天际泛白才意识模糊地睡了一会儿,起床后发现许怡江已经送孩子们去幼儿园了。
萍姨说昨晚三个孩子睡在一起,怡江趴在床边睡了一夜,早晨比家里其他人都起得早,就连早餐也是她准备的。
他没说话,隐隐感觉手背火辣辣地疼,低头才看到昨晚被她咬的那个牙印。
怡江送三个孩子到幼儿园时,梁伍已经倚着车门等在门口。
小美俨然已经忘了昨晚的不愉快,欢快地奔向他:“爸爸!”
梁伍把她抱起来,又从车上拿了一个小花盆给她:“这是你的,拿好了。”
幼儿园新入学的小朋友都要跟其他小朋友一样,准备一盆绿色植物放在绿化角,每天浇水照料。
梁伍没有忘记新生入学的注意事项,看来做爸爸的也有心细的一面。
怡江突然有点难过。
梁伍见她面色憔悴,问:“你还好吗?昨晚后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她摇头:“没事,我们进去吧,别迟到了。”
苏喜乐看到怡江送三个孩子来上学,有点惊讶:“小美,你也认识大海、星辰的妈妈吗?”
“嗯,她是我姨,最好最好的姨姨!”
小美喜欢乐乐老师,刚好大海他们也是乐乐老师班上的,她就也想到这个班来。
苏喜乐有些为难:“这个……我不能决定哎。”
“不要紧,”梁伍适时地开口,“我会去跟校董说。”
苏喜乐隐约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背景,便没再多说什么,牵着小朋友们进教室去做游戏。
“我送你回去。”梁伍对怡江道。
“不用了,司机在外面等着。我还想逛一逛再回去。”
梁伍抬头看了看天:“要下雨了。”
是啊,要下雨了,可她却不想那么快回燕雨山房。
人真的很奇怪,曾经冒着被家里人找到的风险也要从泰国回到T市来,就是为了靠近这个地方,只因为星辰在那里。
但如今她这么快就想逃离了。
可她又能逃去哪里呢?在市区绕了一圈,她想到那天在自己的住处差点被找到的情形,甚至不敢独自下车。
司机小刘以为她还像那天那样要买食材,于是又把她拉到了鱼市。
星辰爱吃鱼,大海喜欢吃虾排,她一样买了一点,打算回去做。
然而萍姨说什么都不让她再进厨房,赶她去休息。
山房果然太大又太静,连时间都被放大了好几倍。她无以排遣,走着走着就到了玻璃房门口。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走进这里的情形——也是这样安静,也是这样的雨天,四面通透的图书馆浮在紫色的花浪里,温暖如春。
她撞见萧雅在画画。
萧雅学的是油画,从堆砌在角落里的材料和挂在墙上的作品来看,她一直画的就是油画。
但她那天画了一幅工笔画,怡江进去的时候刚勾好线稿,正打算上色。
她把画笔递过来:“你来。”
怡江连忙推辞,笑了笑:“我知道你是谁,不要紧的,随便画画。”
线稿是枝头的一双喜鹊,其实怡江对花鸟的形态不太熟悉,仅凭着感觉上色,觉得画得并不好。
萧雅问她:“那你觉得画什么比较好?”
建筑吧,所有的建筑。因为她喜欢画房子,很小的时候看见在水泥厂做工人的爸爸在午休时画房子她就有样学样,最后竟然也成了一项爱好,后来上大学填志愿便填了T大的建筑系。
于是她画了一幅素描,是她眼中燕雨山房的模样。
后来这幅画被丛嘉佑看到了,他才知道隔壁人家的小阿姨是个辍学的学妹。
但怡江早就知道他是谁。
如果人生是一场比赛,那他就是天赋型选手。父母均为被提名过普利兹克奖的著名建筑设计师,不仅给了他天分,也教会了他去拼搏,一般人再怎么努力也难望其项背。
他是T大建筑系的传奇。
丛嘉佑回到家,看到玻璃房的门虚掩着,走进去就看到怡江靠在临窗的沙发椅上睡着了。
他记得跟她讲过的,这里不允许她随便进来。她自己可能也知道,所以即使坐着、睡着,也只小心翼翼地占了座椅的半边,姿势很别扭,显得很不舒服。
看来她真的是累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儿,抖开一条薄毯盖在她的身上,没有叫醒她。
怡江把借来的钱拿去给袁小芒,没想到她惊讶地说:“你不是已经入股了吗?还给我钱干吗?等我进了货把夜市摊子摆起来,你只要过来看看就行了。”
怡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入股?我什么时候入的股?”
“就昨天啊,你不是自己没空,托人送了钱过来吗?借据也都签好了,还特地声明不用我付利息,难道你没拿到?”
怡江摇头,问对方的名字,小芒说叫常羽生。她觉得名字耳熟,仔细想了想才意识到是丛嘉佑的助手。
她带大海到燕雨山房来的那天,他还在跟丛嘉佑一起开会,出来时仿佛认得她,告诉她丛先生就在里面。
“那他送来的……是多少钱啊?”
“五十万。”小芒看她这样,大致已经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哎哟,哎哟,不会吧,难不成钱是人家自作主张送来的?是丛家哪位少爷呀,老大还是老二?”
“老二。”
“啊,是他呀?他会那么好心?”小芒蹙着眉头想了想,“那怎么办?要不要我把钱给他退回去?”
这钱什么性质啊?要是会让好友为难,她宁可不要。
怡江摇头。她当然知道这笔钱是丛嘉佑预支给她的,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改变主意,难道就因为他们吵了那一架吗?
其实争执过后,两个人已经好几天没怎么说过话了。丛嘉佑的事务所项目排得紧、加班加得狠的时候,他跟家里其他人的作息时间完全是错开的。
她只在院子里碰到过他两次,都是送孩子们回来。他西装革履地从玻璃房出来,手里拿着书或资料,不知是刚回来还是要出去。
她略一低头就走过去,也没有跟他说什么。
这样的异常,连大海和星辰都看出来了。趁着周末丛嘉佑在家吃晚饭,星辰便问他:“二叔,你和妈妈还没和好呀?”
“……”
大海噘了噘嘴:“你们大人可真能吵,我跟小美昨天吵了一架都和好了。”
丛嘉佑“啧”了一声:“谁告诉你我们吵架了?小孩子家家的,别管大人的事。”
“哼。”
还是星辰更贴心一点,拉住他的手问:“咦,你手上红红的那一圈好了呀?都看不到了。”
大海连忙凑过来:“什么红红的一圈?”
“就是二叔的手背上呀,他说是有人给他咬了块手表。”
大海瞪大眼睛:“手表还能咬出来?”
怡江脸热,打岔道:“时间差不多了,今晚你们想玩点什么?玩好了早点睡觉。”
星辰摇头:“今天不玩了,今天我要跟大海一起准备给二叔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
怡江看了丛嘉佑一眼,他挑了挑眉——没错,我的生日快到了,怎么样吧?
她没理他,对两个孩子说:“那你们自己先准备着,我上去洗个澡。”
“好!”
怡江回到阁楼,发现桌上压着薄薄的一纸文件。果然是小芒打的借条,还有两个人合伙开夜市小摊的合同,竟然都白纸黑字地把权利和义务规定得清清楚楚。
一看就是丛嘉佑的风格。
她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洗澡。三楼的浴室是丛二爷专用的,她从来都是到二楼小朋友们的浴室去洗。平时她洗澡的时候,假如星辰、大海还没睡,那必定隔着门都能听到他们嬉笑吵闹的声音,有时候还会“咚咚”地跑来敲浴室的门。
今天却异常安静,她洗完了都没听到他们闹。开门出去往楼下看,这才发现姐弟俩围坐在丛嘉佑身边,拿着画笔在他的手臂上画画。
他感觉到头顶的注视,抬头看了她一眼,两个小家伙也跟着抬起头来。大海笑着嚷道:“妈妈,你快来看我准备的生日礼物!”
怡江只好下楼,星辰钻到她怀里:“妈妈,你好香哦!”
她用了孩子们洗澡用的绵羊油沐浴乳,头发只擦到半干,身上还氤氲着水汽,靠近一些就能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
丛嘉佑屏住呼吸,不敢碰这样的女人香,怕身体又不由自主地像那天那样出糗,便硬是往旁边挪出一块地方来。星辰拉着她坐下,她这才看出原来大海是在给丛嘉佑画手表。
“嗯,这样就好啦!比你平时戴的那些神气吧?”大海给他画的手表可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圆形表盘,那可是有模有样的奥特曼啊!
怡江也有点惊讶,在这之前她从没意识到大海画画能画得这么好。
丛嘉佑抬起手腕看了看:“是还不错,至少比你妈妈咬出来的那块好看多了。”
怡江抬头,正好跟他的目光对上,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星辰在她怀里打了个哈欠,大海的杰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于是她拍拍他们的屁股让他们上楼去睡觉。
“等一下。”丛嘉佑说,“生日礼物就这样吗?太简单了,我可不承认啊!”
大海的小脸皱成一团:“啊,还要别的吗?”
“当然,这是规矩,住在这里的每个人过生日都会收到一份礼物,也都要送别人一份礼物。”
大海瞅瞅他的手腕,他把手背到身后:“这个不算,你再想想别的,想不出来的话,让你妈妈帮你。”
他反正就是在想着法子刁难她呗!
怡江看了看桌子上小朋友们画画的那套彩笔,油墨是水性材料,一洗就掉,画在皮肤上也安全。
她笑了笑,对丛嘉佑道:“我已经想好要送你什么了。你闭上眼睛,不要睁开。”
星辰附和:“闭上,闭上,有惊喜。”
丛嘉佑有种“这家里我怕过谁”的无畏精神,二话不说就闭上了眼。
怡江示意大海:“抓住他的手,别让他乱动。我说好了才能睁眼,不然就是乌龟。”
大海哈哈大笑:“我抓住乌龟的手啦!”
怡江拿了支玫红色的笔,踮了踮脚,从眉心位置开始,给丛嘉佑画了一副大大的眼镜。
跟他平时戴的简约款不同,她画的可是女士才会戴的那种两端往上提的娇媚款,眉梢的位置还画了一双肉乎乎的翅膀当装饰。
原来她也会画这种可爱风的,丝毫不比大海差嘛!
她的笔尖碰到丛嘉佑的皮肤的时候,丛嘉佑的五官扭动了一下,本来想抬手制止的,无奈被两个小家伙抓住了。他眼皮子一动,她就出声提醒:“想好了要做乌龟吗?”
他深吸一口气,只能忍。
两个小朋友昂着头一边看一边“咯咯”笑,还不停地指挥:“那边,那边,妈妈你画歪了。”
“这个翅膀不够大,应该要像芭比的那种那么大!”
还是大人会玩呀,原来这样也可以……早知道就不单画一块手表了,应该画上眼镜、项链、烟斗,全套!
好不容易画完,大海和星辰都看得跃跃欲试。恨不得爬上来再添几笔。
怡江收了笔,往后退了两步:“怎么样,好看吧?这份生日礼物我觉得挺好的。”
丛嘉佑睁开眼,看两个小家伙笑成那样,猜也能猜到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了。
他大概也没想到怡江的胆子这么大,可她已经施施然带着两个孩子转身上楼去了。
大海上了楼还回头做鬼脸:“不许洗哟,礼物要留着。”
星辰探头补充:“对的,对的,我们睡了你才可以洗。”
他长舒一口气,居然有点好笑。
等到洗脸的时候他才发现,不该听那两个小家伙的。等了一会儿,这油墨就渗进皮肤纹理了,说是水性材料,却也没那么容易洗干净。
他将毛巾捂在脸上走出来,迎面撞上许怡江。
她看到他脸上一圈搓得发红的印子,微笑道:“还没洗干净。”
他火大地伸手去摸:“哪儿?”
“噢,我看错了。”
没错,就是逗他玩的。
丛嘉佑眯了眯眼睛:“许怡江,你这是趁机泄私愤。”
“不是啊,这就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真的。还有,谢谢你肯预支那笔钱借给小芒。”
“她跟你说了?”
“借据我都看到了,合伙的条款也很合理,所以要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说好了会给你的东西,我一定会兑现,所以你也不要乱来。”
怡江笑了笑:“现在两个孩子都在这里,我能上哪儿去?他们也不是一抱就能走的年纪了,而且有些你能给他们的条件,我确实给不了。”
她始终希望他能明白,当初留下星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今孩子们到了开蒙的年纪,好的教育资源更不是她能够提供的。
“你现在知道了,那当初为什么还抱着大海离开?还有,你说的在泰国的时候银行户头被冻结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提到自己曾经在泰国流离失所的那些话,这几天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响,他无法不去想。
他原本对养育孩子没什么概念,但他看过星辰是怎么在蜜罐里泡大的,很难想象一母同胞的另一个孩子跟着这个女人吃了多少苦。
“都过去了,现在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说有意义,就有意义。”
怡江也觉得奇怪:“不是你们为了找到我,逼我出现才这么做的吗?”
“我没做过。”本身生孩子这件事就是他大哥丛嘉茂和萧雅的家事,他没有权利替他们决定什么。
所以……
“看来是我大哥了。”
他这个想法一出口,怡江就坚定地否决:“不,不会是他。”
这样的态度让他莫名不爽:“你到底对他了解多少,这么斩钉截铁地为他说话?”
是啊,她是不了解,事实上她对丛家的每一个人都谈不上多么了解,但她就是知道:“反正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这么说一定有依据,一定有些什么是他不知道而她选择瞒着他的。
果然,怡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怀疑他?他是你的亲生大哥,听说以前你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为什么现在反而信不过他了?”
丛嘉佑冷笑道:“你知道他有多久没回过这个家了吗?星辰长这么大,却连他的样子都说不上来。他把萧雅和孩子都丢在这里不闻不问,尽过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吗?”
“那你应该也还记得,其实他当初并不想要孩子吧?想要孩子的人是萧雅,他或许到现在都还不肯接受这件事,就算我带着孩子跑了,他又怎么会为了找我们而断了我的后路呢?”
还有更出人意料的,就是她当初生下孩子以后帮她离开的那个人,其实正是丛嘉茂。
要不然他还真以为她能带着个襁褓中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医院吗?
她还记得初见丛嘉茂时的情形。
他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是真正的绅士,温和沉稳,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跟弟弟丛嘉佑的个性南辕北辙。
当然,他应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直到快要分娩时才见到她。
那个时候,丛家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对她有些偏见——毕竟她只是一个用生孩子来达成自己目的的女人。不管这个目的是什么,也不管她有什么苦衷。
尤其是丛嘉佑,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他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良好的家世、出挑的外表和天赋,足以支撑他实现梦想的财富。常人哪怕占据一条都算人生赢家了,他还全都有。
所以有些事他无法想象,更不能接受。
他曾经当她是学妹,对她动了恻隐之心,想要资助她重新回到校园,抑或是在他将来的设计事务所谋一个像样的前途也好。他欣赏她、鼓励她,为她着想,甚至已经有了男女间那样隐约美好的感觉。否则就算他喝多了酒也不会跟她春风一度,他们都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当然会有阻碍,然而还没能等到他们一同努力去克服,她居然选了另外一条更快捷的路走进了丛家。
他像疯了一样到处找她,可她却像彻底失踪了一样。直到萧雅抱回孩子,他才知道她居然为他大哥生下了孩子。
她配不上他的珍惜。
但丛嘉茂不一样,他对她没有偏见,仅仅是把她当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来看待,从人的角度出发,关心她的感受,问她想要什么。
他不会切断她一切的后路逼她和大海现身,那剩下的也就只有一个人有这么做的理由了。
丛嘉佑当然也明白,所以想也不想就说:“不可能,不可能是萧雅。”
她始终把孩子放在首位,生之前也没有说过任何怨恨许怡江的话,甚至在怀孕前后一直都对她像家人一般呵护。
人只会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到了他们这里,当然是选择维护自己选择相信的人了。
怡江一哂:“所以我才说不要提了,都已经过去了。”
萧雅也已经不在人世,现在追究那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谁都不怪,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那个梁伍借给你的那笔钱,拿去还给他。”
“我会处理的,你不用担心。”
他哼了一声:“我才不担心,我只是不希望你跟那种人来往太多。让你入伙你朋友的夜市也是为了让你能够自力更生,将来就算离开这里也能有个谋生的手段。”
提到将来,她当然不由自主地会想到跟孩子们的分离,心猛地一紧。
“你还是以为我当初选择生下孩子是为了钱吗?”
他顿了一下:“至少萧雅给你的钱你收下了不是吗?”
怡江张了张嘴,她想解释,可有些话她怎么都没办法在他面前说出口,有些话她承诺过的,永远都不会说。
眼看着她又要低头从身旁走过去,丛嘉佑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两个人隔得很近,近得她看到他琥珀色的瞳仁中有自己小小的影子。
“再有什么事,不要隐瞒我,更不要自作主张。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星辰和大海。”
重遇之后,他第一次这样不带情绪地跟她说话,像是真正的讲和。
她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微微点头:“好。”
怡江给星辰、大海画了一幅长两米的画卷送给丛嘉佑当生日礼物。
出手这么有情怀的礼物,主要是因为怡江很大方地承认:我没有钱。
于是大海和星辰也跟进:我们也没有钱。
不过画卷的内容异常丰富,中间一条活灵活现的舞龙出自怡江的手笔,周围全是两个孩子自由发挥,从小花小草到太空飞船,从圣诞老人到拿糖葫芦的小朋友,热闹得不得了,都分不清是生日、节日还是庙会了。
丛嘉佑睨了一眼:“这还得拿个框裱起来。”
“是啊,不过先要让你给龙点上睛。”怡江把笔递给他。
还有画龙点睛这么古怪的节目?丛嘉佑接过笔,恍惚有种到甲方的新建筑门口剪彩的感觉。
“快呀,快呀,二叔快画,要吹生日蜡烛啦!”
小朋友心里只惦记着那个精美无比的双层蛋糕。
丛嘉佑看了看怡江,她的眼睛里有笑意,盯着他手中的笔。
“这龙是你画的?”
“嗯,好久没动笔了,画得不好,请见谅。”
“是挺不好看的,还好有我这一笔。”
他煞有介事地把龙的眼睛画上,把两个小家伙一边一个夹在胳膊底下:“走,去吹蜡烛。”
大海兴致勃勃,看着蛋糕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帮忙吹灭蜡烛后,要了大大的一块蛋糕,吃得脸上、手上到处都是。
相比之下,星辰就显得不太有干劲,仍旧斯斯文文地坐在桌旁,甚至有点太斯文了,蛋糕也只吃了一小块。
丛嘉佑以为她是觉得受了冷落,特地把蛋糕上最漂亮的小摆设拿下来给她:“蛋糕不好吃吗?”
她摇摇头。
“那是今天在幼儿园吃饱了,连二叔的生日蛋糕都不想吃了?”
她还是摇头。
丛嘉佑摸摸她的脑袋:“那把这个放到你的芭比之家里去吧,娃娃们肯定会高兴的。”
大海也“刺溜”一下从椅子上滑下来,牵起她的手:“走,我陪你去玩。”
本来以为是个小插曲,谁都没太在意。哪知道晚上怡江刚哄他们睡着没一会儿,星辰突然咳嗽了两声,坐起来就像喷射一样吐得一床都是。
怡江整个人都绷紧了,一边扶住星辰,轻拍她的背,一边把大海叫醒:“大海,大海快起来,去叫萍姨和二叔!”
丛嘉佑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见状也眉头紧锁:“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吐了?”
“不知道,可能是积食了,我摸着还有点发烧。你先把大海带到你的房间去,免得传染了。”
丛嘉佑把大海抱上楼去,很快又折返:“这里怎么办?要不要我帮忙?”
“我跟萍姨会打扫的,现在先给星辰换身衣服,你帮我拿一下毛巾。”
丛嘉佑打了盆热水来,然后接过星辰:“我来吧,你们先去收拾床。”
他拧了毛巾给她擦了擦脸和头发上沾到的呕吐物,再动作麻利地为她换上干净的睡衣。
星辰从出生起身体就不好,他应该没少经历这样的情形,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
怡江来不及感慨,飞快地帮着萍姨一起拆换脏的被单,又把弄到地上的呕吐物一点一点擦干净。
房间和床铺打扫完以后,星辰已经趴在丛嘉佑的怀里重新睡着了。因为身体不舒服,她的小脸皱成一团。
丛嘉佑比了个“嘘”的手势:“你先去换件衣服,我抱着她。”
“我来吧,你去陪大海。”
星辰今天一整晚怕是要人抱着才能安睡,大人是别想合眼了。
丛嘉佑就是知道会这样才不让她管:“我明天必须去出差,星辰这样我不放心。大海不跟着你怕是也睡不踏实,你去照顾他,这儿有我呢。”
怡江又摸了摸星辰的额头,见她体温不高,还算安稳,也只得先这样安排。
大海睡眼蒙眬地站在丛嘉佑的床尾,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看到她来了,含糊地问:“妈妈,星辰病了吗?”
“嗯,吓到你了吗?”
他点点头,又摇头:“我不怕的。那她要去医院打针吗?”
“还不知道,明天再看情况。”
大海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睛:“妈妈,你哭了吗?”
怡江看了一眼旁边的穿衣镜,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有泪没干。
好心疼星辰,这种焦灼堪比她还是新手妈妈时第一次面对孩子生病。
她要带大海到阁楼去睡,大海却说:“二叔让我睡在这里的,不行吗?”
他见过丛嘉佑跟星辰亲近,所以眼睛里有渴望,渴望也能那样亲近丛嘉佑。
怡江拍拍他:“可以的,那你睡吧,我陪你。”
她给他拉好被子,在他的身侧躺下,仿佛这一刻才意识到这是丛嘉佑的房间,有男人身上阳光又干净的味道。
更新时间: 2020-01-19 2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