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的梨(八)

发布时间: 2019-11-08 08:11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甜的梨(八)

甜的梨目录:

第一章:甜的梨(一)-小梨子-花火

第二章:甜的梨(二)-小悸动-花火

第三章:甜的梨(三)-小狐狸-花火

第四章:甜的梨(四)-小撩拨-花火

第五章:甜的梨(五)-小爱意-花火

第六章:甜的梨(六)-小美好-花火

第七章:甜的梨(七)-小深情-花火

第八章:甜的梨(八)-小逃妻-花火

第九章:甜的梨(九)-小恋爱-花火

第十章:甜的梨(十)-小甜蜜-花火

第十一章:甜的梨(十一)-小蜜果-花火

第十二章结局:甜的梨(十二)-小甜梨-花火

甜的梨(八)

文/蘑菇神力(点击花火看更多)

第52章小逃妻

人生遇到困境的时候总会侥幸的想,若我当初没有那样该多好。

许梨也如是的想过,若是她没有刚好听到陆振东的话该有多好,要是她没有去图书馆该有多好。可惜,这些不过是秋风下的叶,任枝干枯,任大风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该掉的总会掉。

该来的也总会来。

许梨没再看下去,兜里的电话震,震得她根本无法打出电话,理智上应该做得事很多,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不想顾,她关了手机,就那么机械化的走进图书馆,在常明室找了个位置趴着。

闻着浓浓的书香,听着耳边低低的背书声,觉得这里像一道与世隔绝的城堡,渐渐睡着了。

一夜噩梦纠缠,她梦到过往许多,牵牵绊绊中,有一幕是她幻想出来的情节,她追在一辆赛车后面跑,赛车疾驰,在她视线里越来越远,她摔倒了又爬起来,再想追时,发现双脚被人拿铁链绑住了。她一迈开腿,就跌倒,如此挣扎着,反复着。

“同学,醒醒,你没事吧?”

许梨被一阵摇动晃醒,她眯着眼,外面已是清晨,阳光照进窗户,有很淡的温度。

一个陌生的女生关切的看着她,“同学,我看你睡着了一直在流泪,怕你身体不舒服才叫醒你的。”女生在常明室通宵刷题,无意看到了角落里的许梨。

“……我没事。”许梨揉揉头,昨夜的情节又浮现出来,不知道是没吃东西,还是恶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女生又说:“要不我陪你去校医院吧?看你脸色不好。”

许梨摇摇头,“我就是做噩梦了,一会儿就好,谢谢你。”

女生也没再坚持,只是疑惑的说:“怪不得,我刚听你好像在说梦话,叫着什么陆……陆……的。”

是陆嘉行吧。

最在乎的人,现在倒成了她的梦魇。

清晨的图书馆,早已是座无虚席,许梨往外走,秋意浓浓的校园,三两学生结伴。她想起曾经的许多情节,越想头就越痛。

她打开手机,顷刻蹦出许多条信息和未接电话提醒,她正不知如何是好,电话又震了起来,还是那条熟悉的号码。

许梨慌了,难道陆嘉行打了一夜电话,一刻都没停?

她赶紧又关了机,不是无法面对,是不想去面对。

楼前,昨夜女生跳楼的事发地已经清理干净了,但还围着警戒线,殷红的一块血痕隐隐还能看见一点。

学生们路过,有人在议论。

“听说是个很漂亮的女生,真可惜。”

“压力大吧,咱学校不是每年都有自杀的,之前那个是晚上在宿舍吊死的,室友起来上厕所看到的时候人都凉了,吓了个半死。”

“哎,有啥想不开的不能好好解决,这家人还不得哭死!”

许梨听着议论,被清晨的冷风刮得清醒了许多,她跌跌撞撞的往家跑,刚开了家门,陈淑正坐在客厅边打电话边哭,“……老许不是那样的人,这种事情是子虚乌有,李韵那孩子我也知道,去韩国学术交流的时候,我们是一起的。”

她正说着,看到许梨进家,手里的电话滑脱了,捡起来匆匆说:“先这样,我这有事,挂了。”

陈淑挂了电话起身,“梨子,你怎么回来了?”

许梨鼻子发酸,叫了声:“妈。”

跟之前疏离的语气不同,身为母亲,陈淑敏感的觉察到了女儿的态度,上前拉住她,“梨子,你怎么了?”

许梨视线扫过家里,“爸爸呢?我听说家里出事了,爸爸人呢?”

陈淑一夜未眠,眼角泛着乌青,欲言又止。

“妈,到底怎么了!”她眼里急切,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告诉我好不好!”

陈淑再也扛不住了,坐下来嘴唇都在抖,“你爸爸带的一个研究生叫李韵,她发表的论文出了点问题。”从事了一辈子教育事业的陈淑实在难以起齿那几个字,顿了顿才接着说,“论文数据造假,而且已经发表了,还是在国内的核心期刊上。”

“什么?”许梨虽说只是本科生,但也知道学术造假的严重性。

“这是她跟着你爸爸做得一个课题,她家里条件不好,为了能拿到加分得奖学金,中间有些地方没研究好,就急着发表,核心的一些地方都是她自己编造的。”

“难道爸爸允许她这样?”

陈淑登时抬头,“你爸爸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论文是她自己发表的,前一段被人举报了,院里一直在调查,昨天出的结果,确定了是故意的学术造假,并且有一段内容还是她照着国外期刊上的论文,英译中照搬的。这是造假加抄袭,并且还是她毕业论文研究的方向。最近国内整顿学术的风气,风口浪尖上,学校决定把她开除了。”

“这么严重吗?”许梨有些茫然。

“李韵研三,马上就要毕业了,全家把她供到现在不容易,就指望她能毕业找个好工作出人头地,这孩子糊涂啊!想不开也不能跳楼啊!”陈淑说完掩面哭了起来。

许梨想起昨晚上看到的那一幕,又捂着嘴一阵干呕。

她走到自己房间,又走出来,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隐约觉得害怕,和不敢相信,她不想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怀着侥幸去问陈淑,“她死了吗,李韵……死了吗?”

陈淑声音哽咽,“昨晚上从图书馆跳下来的,当场就死了。”

许梨顿时觉得五雷轰顶。

“你爸爸随即就被学校的人叫走了,说是配合调查。”陈淑有些绝望,“这也不关你爸爸什么事啊,论文发表他根本就不知道,再说,院里开除李韵的时候,也给了你爸爸处分的,现在把他叫走是什么意思?”

许梨提着一口气,往外走,“我去院里找老师问问情况。”

陈淑拉住她,“孩子,别去了,没用的,前几天论文出事的时候,我就找了很多人,连陆家都找过,没人肯帮,也帮不了。这是论文造假,又是被人举报的,多少双眼睛看着,没有转圜的余地。”

许梨想起陆振东说得话,只觉得腿像灌了泥浆,抬不动,她生生把自己往外拔,咬着牙说:“我先去看看,妈,你别着急,相信学校是公正的。”

……

辅导员不在办公室,许梨等了半天不见人,想打个电话问问,开了机,这次没了打进的电话。

她稳着神,先打给了康景明。

大家都在实习,康景明对此也不太了解,他又打给了班长问情况,过了一会儿给许梨回了电话过来,支支吾吾的说:“你先别管许老师了,你先去院里查查,你那门后来才考的古代汉语,给你出的成绩,好像算得是补考。”

许梨没太听明白,“是补考的,因为我摔到头了,陈老师说怕因此影响我的成绩,当时没让我考试,让我这学期开学的时候跟着补考的一起考。但是我交过医院证明到院里的,成绩应该还是按正常的算。”

“我知道,当时陈老师不在,你来院里送证明材料,还是我帮你转给他的。但是……但是他好像没把材料交到院里。”

许泽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一直很好,出了门生论文被调查的事,大家也都没当真,又都忙着实习。昨晚的事出来,院里的几个学生干部先知道了。

上面那些是班长偷偷告诉康景明的,大家对陈西北印象不好,这门课他又是任课老师。

班长也是前几天帮着陈西北登记成绩看到的。

补考成绩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许梨这一门是按挂科了算的,按照学校的规章制度,挂科会被取消保研的名额。

康景明怕她犯迷糊,索性点透了,“梨子,你各科成绩每学期都是拔尖的,拿得各种奖也不少,怎么算绩点都是能保上研的,所以你赶紧去问问吧!”

许梨觉得头晕脑胀,说:“好。”

康景明见她要挂电话,提了声,“梨子,需要我作证了你说一声,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文学院一楼背阳,许梨站在里面直打哆嗦,她一如曾经的语气,说:“好,我知道了。”

……

那天,院里是真的没有领导在,李韵死了,学校成立了专门的调查组,配合警方对此事进行调查。

陆嘉行的电话没再打过来,许梨给集团部门领导去了电话请假,对方允了,说是陆董打过招呼,让她好好休息。

看来那边应该是知道了。

许梨心里五味杂陈,但知道还不是静静品的时候,她跟陈淑打听疏通,是在一天后在警察局见到的许泽。

当时出了事,李韵的家人马上就赶到了,父母悲痛欲绝,怎么都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许泽作为她的导师,被调查也是理所应当。

陈淑接着他往前面走,许梨看到了后面跟院领导同行的陈西北,过去叫:“陈老师。”

陈西北让人先走,留下来对着许梨笑了笑,“来接你爸爸?”

多明显的事,许梨也不想再跟她迂回,直接问:“陈老师,听说您把我的古代汉语成绩算成补考了。”

陈西北佯装着想了一下,说:“哦……好像是,不过,我记得你是这学习开学补考的吧。”

“是补考的,但是……”

“是补考,那成绩就是补考成绩。”陈西北打断了她。

许梨咬了咬牙,还是稳着情绪,有理有据的说:“我是参加的补考,但是提前说好的,我的成绩还按正常的来,这还是您当初提议的,否则我当时就参加正常考试了。”

陈西北挖挖耳朵,“我怎么不记得了?”

许梨怔住了,“而且我失忆院里很多人都知道的。”

“那又怎么样?失忆充其量就是生病,要是所有补考的学生说自己生病了,就能都不按挂科算,那对其余努力用功的同学公平吗,学校还有规章制度可严吗?”

陈西北这是纯属耍赖。

他原本是惜才想把许梨招到门下,但是杭州那次他吃了瘪,回来又被院里领导训斥了一番,便存了要报复的心。

这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陈西北左右看了看,低声说:“我知道你是怕没了保研的名额,没有可以自己考嘛,不过咱们学校的估计是悬了,你爸出了这事,应该没人想招你了。”

知道多说已无意义,许梨攥紧了拳头,说:“该我爸爸负责的,自然会负责,但是陈老师这么做真的是太棒了。”她人长得乖,也做不出太凶神恶煞的样子,仰起头眼神清澈的微笑着说,“不用做陈老师的学生太棒了!”

陈西北愣了愣,意识到她在说什么,顿时火冒三丈,指着气得说不出话。

******

警方的调查结果很快就出了,李韵的死系自杀,跟许泽没直接关系,但是院里留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甚至有人在传,许泽跟李韵乱搞男女关系,事情败漏才导致李韵自杀的。

理由还说得像模像样,“早就觉得有问题了,现在哪个导师不压着学生干活,苛扣点钱什么的,许泽就从不给李韵压活,总是先紧着她正常的课业,平时一起带项目,他还倒贴费用给学生,啧啧,现在看来,不正常的地方太多了梓。”

这种类似的留言蜚语很多,哪怕许家人不出家门,也有各种办法往他们耳朵里钻。

陈淑唉声叹气,“你对学生好,反倒是有错了,什么世道,白得都能说成黑的。”

许泽这几天沉默了许多,院里停了他的课,他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听得多了,摔了书出来,“别抱怨了,那孩子的死怎么说也和我有关系。”

陈淑也气,“怎么和你有关系了?警方都说跟你没关系!”

“因为她是我的学生,就跟我有关系!我没看好她!没教育好她!我以为她知道,就没给她再强调是非观念,她走偏了,我身为导师有责任!孩子都死了!我难辞其咎啊!”一向温文尔雅的许泽几天头上白了一半的头发,苍老的不像样。

突生的变故,和那天图书馆前的画面一直刺激着许梨的大脑,她这几天总是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愿想,什么又都往外冒。

傍晚的时候陈淑举着电话跑进她的房间,陈淑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这段时间稍有的笑颜,“梨子,嘉行的电话,说是给你打打不通,打到我这了。”

许梨人有些晕乎乎的,“谁?”

“嘉行啊!他说马上到咱们家呢,你快点收拾收拾起来,怎么一直睡!”

已是傍晚,外面下着蒙蒙的雨,没开灯的房间,阴沉沉的。

许梨坐在床边看着外面风雨飘摇的小树,想着曾经发生的好多事,想着那些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人最怕什么,把所有的感情都孤注一掷的放在一个人身上,当得不到想要的回报,就会崩溃。

人最无奈的是什么,你拼劲了全力,可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然后一不错,步步错。

就像那个从楼上飞下的女生,犯了错,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后,为什么就不能跳出来,原谅自己,给自己一个救赎的方向。

许梨看着远方已经淡淡先升起的那一颗星,陆嘉行不过是她一直追逐的一个梦,梦太耀眼,灼得她一身的伤。

任过去再无悔,再执着,她也不想让眼泪再这么肆无忌惮的坠了。

******

陆嘉行到许梨家的时候她正坐在床上,像是刚醒,迷迷糊糊的,眼睛还有些红。

“我来了。”陆嘉行瘦了许多,声音哑着,“这几天发生了些事,我没顾上你。”

他想要摸许梨的头,被她躲开了。

许梨鼓了鼓嘴,旋开床头的小灯,温暖的光线照在她精致的脸上,可爱的像只小狐狸。

她乖巧的说:“没关系,我知道嘉行哥哥忙。”

陆嘉行僵了一瞬,怀疑自己没听清,“你叫我什么?”

许梨歪头,“嘉行哥哥呀。”

正出去的许泽和陈淑闻言折了回来,陈淑说:“梨子,好好的,别跟嘉行闹。”

“我……闹什么了?”许梨平静的看着大家,说:“我想起来了,他是哥哥。”

她笃定的态度让大家面面相觑。

陈淑这几天早就觉得女儿不对劲了,但是家里事多,她顾不上细究,这时问:“梨子,你想起来什么了?”

许梨指着陆嘉行,“是哥哥,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

陆嘉行本身状态就不好,嘴角都急得起了干皮,好不容易才脱身来找她,没想到这人像是犯迷糊了。

“我不是你哥哥。”他说。

“是呢!”许梨划开手机,“不信你自己看。”

第53章小逃妻

许梨让大家看的视频,是她从闻澈手机里偷偷发过来的那个。

老宅树下,恍如隔世。

屋里安静,视频里陆嘉行那句话像带着回音——“就跟你邻居家哥哥一样,许梨你记好,我从前是你哥,现在是,以后也是。”

许泽和陈淑根本不知道这一段,但他们能确认,视频里的人确实是女儿本人,语气也并非是在开玩笑。

“这都是什么!”陆嘉行看到第三遍的时候,把手机关了仍在床上,“许梨……”他都不知道怎么解释,脑子里回忆起这一幕,难以置信许梨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谁给你的?”

许梨把手机护在身后,“我邮箱里的,可能是我之前存在那的,刚刚发现了。”

她倒是什么都计划好了。

“你听我解释,并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我和你结婚是因为……”陆嘉行哪能想到在这还有一劫等着自己,他根本没办法辩解,起身掐着眉心。

陈淑和许泽再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也能看出女儿嫁进陆家,除了表面上的委曲求全,还有这段私下的“协商”。

许泽酝酿了一下,说:“梨子,爸爸不知道这个视频是怎么回事,但是你和嘉行在一起,是因为……”

当着两个人的面,他那句常说的“两小无猜、水到渠成”是真的说不出口了。

视频就像是一记巴掌,打着所有人的脸。

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怎么会有这么让人绝情心酸的对话。

许梨眼里没有波澜,看着父亲,“因为什么?”

因为两个人发生了关系,俩家各怀心思,本就巴不得他俩结婚,又生怕陆嘉行睡完不任,就逼着他娶得许梨。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像是心头的疤痕,长好了,现在要把它扒开了再说,没人能说出口。

所有人都没办法,只得把许梨先送到了欧阳华那检查。

“现在的情况属于恢复了部分记忆,别的什么都没想起来。”欧阳华对许梨的情况也很无语。

陆嘉行的眉心都快被自己掐肿了,“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这种情况要持续多久?”

“你别急,我慢慢跟你讲。”欧阳华给他倒水,“你先喝点吧,我看你嘴都快裂了。记忆这块领域,在世界上都是难题,每个个体都不一样,总有个别的案例,像她这样的确实少见。”

陆嘉行把水推到一边,“那她这样就没有什么应对措施?”

“只能先顺着,然后慢慢跟她讲,让她接受过去的事。”

陆嘉行冰着脸,一副绝对不可能的样子,“顺着她叫我哥?”

欧阳华揣摩他心思,好脾气劝,“哥哥就哥哥,陆总你这追人也太心急了。”两人的关系是什么,欧阳华不知道,但是陆嘉行动了心,他是能看出来的。

“顺不了。”陆嘉行手扶着额头,阖着眼思考,静了几秒,说,“因为她是我太太。”

欧阳华是国内顶尖的心理医生,在自己的领域有很丰富的经验,什么病人都见过,也算是大风大浪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但是听到陆嘉行说完这句,还是不由的震惊了。

陆嘉行也没想过多解释,说:“就是这么个现状,她在上学,碍着她的情况不能公布。”

给陆嘉行的水,欧阳华端起来喝了,他有职业操守,有些事情他也不方便探究,缓了片刻,他吁出口气,“陆总,你这藏得也太深了!”

陆嘉行冷冷看了他一眼,欧阳华干咳两声,“但是我必须从专业的角度给你提出指导,你过度逼她认清事实是没用的。就比如说,我现在告诉你,你也失忆了,其实你和许小姐早就离婚了,但是你把这件事给忘了,你能接受吗?”

陆嘉行登时就站了起来。

“所以……”欧阳华摊手,“对于失忆的人就是这样,完全不记事儿的还有办法,可以用类似于‘洗脑的手段’。但她这记起一点的最麻烦,自己已经有了认定,你说多了,她会排斥你。”

“我……”陆嘉行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这能怨谁,他造的孽,当初说什么不好,非要逼着许梨把他当哥哥。

她又偏偏只记起这一段。

陆嘉行无计可施,只好说:“那你也是医生,从你的专业角度告诉她,她现在记忆有了偏差,我们总不能这么由着她!”

不由着也没办法,许梨做完剩下的检查回来,欧阳华刚给她讲完,她就把视频拿了出来。

欧阳华头也开始疼了,“陆总,人家小姑娘连证据都有,你这让我怎么说。”

真是应了赵亭当年那句话——脑袋上的问题,到了医院都不好查!

陆嘉行看着许梨安静的模样,又气又想笑,给她拿了水,“喝吧。”

许梨接过去,恭恭敬敬说:“谢谢嘉行哥哥。”

水,下一秒就被抽走,陆嘉行脸上像结了冰霜,垂眸睨她道:“我看你就渴着吧。”

许梨鼓鼓嘴,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

她余光瞄他,又赶紧收回视线。

检查没什么结果,许泽和陈淑听完欧阳华的讲解,脸上更是愁云密布。分开的时候陆嘉行提出带许梨走,陈淑想要拦,被许泽抢先了一步。

“学校那边还没出最后的结果,家里事也多,叫她跟着嘉行也好。”他又对许梨说,“你的实习不是没有结束,回去好好完成,都是要算学分的。”

许泽还不知道女儿一门成绩已经被算挂科的事。

许梨神色动了动,把头低下去,“好。”

陆嘉行提前调了司机和车过来送,到了一边,他对许泽说:“实在抱歉,学校那边找了人,但是这个事情真的没办法。”

李韵的论文已经发表过了,有些事情是板上钉钉没有办法的事实。这两年全国学术风气浮躁,好多人只是为了混文凭,做出的论文一塌糊涂。后面的人要在前面研究的现状和基础上做,一个错误的数据可能影响很多人,甚至是着一个领域的发展。

于情于理,陆嘉行尽力了,但是帮不了什么。

“孩子,我知道。”在这个大家都避之不及的时候,陆嘉行还亲自上门,许泽心里感叹,拍了拍他,没再说什么。

******

陆嘉行自己开车载着许梨回公寓,一路上许梨都捧着本书看,陆嘉行开了顶灯,也没再管她。

前面有个行人突然横穿马路,陆嘉行急刹住了车,身体前后晃动,震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许梨想了想,没忍住,问:“您的胳膊还疼吗?”

陆嘉行一把方向打过,把车停到了路边,他解开安全带侧过身,“还记得我胳膊有伤?”

许梨揉揉鼻子。

陆嘉行舌头抵了抵牙槽,“好,以前的事先不说,失忆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你总记得吧?”

许梨觉察到危险,身子往旁边缩,手刚抠上门把,“嘭”——陆嘉行把车上了锁。

他掐着许梨脖子往怀里捞,直接吻了上去,心气不顺,吻得也没什么耐心,舌头往她嘴里撬,刚得逞,嘴里一疼,咸腥得味道涌了出来。

陆嘉行抹了一下嘴,鲜红染到指腹,许梨竟咬了他一口。

两人都不说话,许梨紧紧抿着唇,眼眶都是红的。陆嘉行气得不行,定定看着她,就在许梨以为他会收拾自己的时候,陆嘉行轻飘飘的甩了句话——“跟哥哥接吻刺激不刺激?”

说完黑着脸发动汽车。

……

王姐见他俩回来,赶紧把宵夜拿出来,“饿了吧,快来吃点。”

陆嘉行把西装外套搭在凳子上,沉着脸坐下去,把粥给许梨,“快吃了睡,明天给我去上班。”

许梨拿起勺子,眼转了一下,“谢谢嘉行哥哥。”

陆嘉行直接碗往前一推,死寂一般的眼看着许梨,末了豁然起身,回屋了。

王姐没听真切,“你刚叫嘉行什么,他生那么大气?”

许梨抿抿唇,头慢慢低下去趴在了桌子上。

“你别惹他了,我这几天去医院送饭,没见着你,你可能不知道,嘉行前几天好像跟他爸爸大吵了一架,他还在医院摔了东西,弄得手背上的烫伤化了脓,高烧了好几天,人一直晕晕乎乎的。他爸爸收了他的手机,硬把他按在医院里治疗,这才刚稳定下来。”

王姐絮絮叨叨的低声说,许梨趴在桌子上,用手指擦着桌上的一块油。

桌面光亮,她不得方法,越擦越脏。

******

两个月的实习本就不剩几天,周三的时候,许梨去向部门负责的领导要实习表。

“哦!你的表啊,秦助来拿走了,说是陆总要的。”部门领导说。

这几天她都尽量避免和陆嘉行有正面接触,想着拿到实习表就走人,结果又卡在了这里。

许梨没办法,也不麻烦秦昭了,直接给陆嘉行发了信息,结果被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陆嘉行的胳膊上了药,裹着纱布,周围不严重的地方有好的趋势,旧皮肤染了药膏的颜色,有些狰狞。

许梨进去后,看了看,说:“您这个会落疤吗?”

“怎么,落了你嫌弃?”陆嘉行抬头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批示做完,撂了笔看着她,“嗯?”

许梨低着头没答,转而说:“您先把我的实习表给我吧。”

陆嘉行拉开抽屉取出来,“想要?”

许梨轻轻说:“嗯。”

陆嘉行准备来硬的,挑眉道:“叫声老公就给。”

许梨站着,脸都红透了,憋了半天,“您怎么这么奇怪呢。”她转身要走,陆嘉行大步过去拉住她,有种无名火往上冒,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人,现在跟块铁板似的。

他想起欧阳华说的话——“她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记忆才有了这种‘偏差’。”

于是,陆嘉行软了声:“我这几天太忙,也不想提那些事,不过你脑子一直这样,我实在没办法了跟你解释下。”

许梨背对着他,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

陆嘉行避重就轻,“我不知道那天你在医院听到了多少,就当你全听到了,那我告诉你,那些不是事实,你家里的事也影响不到我们。懂了吗?”

许梨觉得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稳了稳情绪转身,仰头说:“那您告诉我,我们是为什么结婚的?”

陆嘉行说不出口。

“是约定好的,假结婚对吧,您并不爱我,好像所有人也不怎么喜欢我。”两人对视,许梨的目光认真,“今天下班,我的实习就结束了,您要是不给我表,我就再想别的办法,不过还是要谢谢嘉行哥哥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一瞬的寂静,陆嘉行呼出口气,“我不是你哥哥。”

许梨说:“失忆后我记不住事,也没想到我们是这种关系,我记得我也问过您的,您没告诉我实情,现在我记起来了,是您说一辈子要做我哥哥的,难道说过的话不算数了吗?”

一番话说得陆嘉行哑口无言,许梨推开门要走,陆嘉行顶住门,磨了磨牙,说:“站着等着,我给你填表!”

他步伐生风的跨回去。

马上要下班,秦昭和吴朗敲了门进来,晚上陆嘉行要和秦昭去趟外地,临时不得不去的行程,陆振东怕陆嘉行身体扛不住,让吴朗开着保姆车亲自送。

打过招呼,许梨坐在一边发呆。

陆嘉行边写边瞄她,对方淡淡坐着,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吴朗心大,没怎么看出来,一边跟秦昭讨论股票。

“我家老头最近迷上炒股了,你说他一百以内的算数都算不准,还非要炒股,说了也不听,一跌他就血压高!最后折腾的还是我!秦助你不是懂,给我看看他这支股票抛还是不抛。”

秦昭本身不想说,但是办公室里的气氛太差了,四个人坐着要是一点声都没有,怪慎人的。

他就看了眼,眼都跟着绿了,“这都跌停盘了啊!”

吴朗:“一直跌,没涨过。”

秦昭是懂股票的,仔细看了看,“别留了,割肉卖了吧。”

“现在卖岂不是血亏?”

“这支垃圾股,现在不割肉卖,只会赔得连本都不剩,必须要及时止损。”

两人正说着,陆嘉行那边也填好了,老总亲自给员工填实习表,也算是东尚集团开天辟地第一回。

大家起身离开,陆嘉行拉着许梨晚了一步,说:“东西可是给你了,我晚上要出个差,后天回来见你。”

许梨算了下日子,“那我也该回家了,实习完了,学校有课。”

陆嘉行不想放,但总不能不让祖国的花朵接受教育,只好说:“好,你先回家,我让人给你送几箱核桃,你吃了补补脑子,想想以前的事。”

许梨急着脱身,顺口说:“好,嘉行哥哥。”

“怎么还叫,跟你说了不是!”陆嘉行起了怒。

许梨仰起下巴,“……就是哥哥呢。”

她就这么软绵绵的说话,闷得陆嘉行上不来气,“之前谁说要跟我谈恋爱的?”

许梨不吭声。

临行前,陆嘉行总有心绪不宁的感觉,想要份安全感,拦着许梨,“答应我,不许叫哥哥了。”

现在轮到他慌了。

只是许梨就是不松口,两人就那么站着静静的刚。

吴朗跟秦昭研究股票,实在拿不定主意,他跟陆嘉行没大没l*q小惯了,折回叫他,举着手机,“哥,要不你帮我看下吧,我爸这支股票要不要割肉卖啊?”

跌得都不成样子了,陆嘉行凭直接都知道该怎么办,他正烦得不行,又听吴朗说:“哥,割不割?”

一瞬间陆嘉行血液都冲上头顶,暴躁吼道:“他妈没完了!我看今天谁敢再给我说一个哥字!”

吴朗挨了当头一顿骂,还没反应过来,被秦昭拦腰拖走了。

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静得掉跟针都能听见,许梨红着眼站着,一动没动。

陆嘉行几乎不说脏话,也很少对身边的人发这么大的火,偶尔这样,就是真得生气了。

许梨心里有些害怕。

几秒后,她听到一声叹气,陆嘉行走了过来,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声音很温柔,跟刚才判若两人。

他说:“乖,刚才绝对不是冲你,我是骂吴朗的……真的。”

第54章小逃妻

吴朗被直接拖到了楼下停车场,秦昭累得喘着气,纳闷道:“你怎么也不反抗?”

按这人的性格不应该啊。

吴朗靠在车门上晃着手里的车钥匙,“我看你拖得怪起劲,不好意思打断你。”

秦昭身形一顿,浑身不自在的掸掸身上根本没有的灰。

“体能不错啊。”吴朗倒是挺自在,点评完摸着下巴,“你说哥刚才为什么冲我发火,我招他了?”

秦昭斜了他一眼,“不是因为你。”

那天在医院,他俩是和周安时一道走的,第二天再去医院,就听说陆嘉行病情加重了,要养着不见人。

现在好不容易出院了,陆嘉行又是忙忙碌碌的工作,他性子是冷,说白了就是能绷着,有什么都不喜欢说,甘苦只有自知。

秦昭跟他有些时间,又心思敏感,知道他心里不舒坦,加上董事会的老头们对他接任ceo的事一直有抵触,各种事都能拿来做文章,只差要空穴来风的搞他。

在这个节骨眼上,陆嘉行一身伤也要硬扛着。

秦昭怅然道:“创业容易,守业难,你不懂。”

吴朗背倚着车尾,快把车玻璃擦干净了,大大咧咧说:“我怎么不懂,你看我爸这点股票,他老人家买的时候小手随随便便点一点,过了这么久,现在扔给我抉择卖不卖,我也为难,这和我哥是不是一个理?”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秦昭忍不住提醒他,“总共就八千块钱的股……要是怕你爸爸心疼,你自己拿工资贴上不就得了。”

就这点钱,要是秦昭他宁可放那通货膨胀,也懒得拿去动,还琢磨个什么劲。

“这叫生活乐趣,再说八千不是钱?我看你就是跟我哥一样,锦衣玉食,什么东西想要勾勾手就来,所以身边有的都不珍惜!你看我哥现在这样,哪根筋搭错了跟青春期似的暴躁个什么劲,啧啧,我看你也小心点吧!”吴朗说罢拉车门。

他身后沾了一片灰,秦昭下意识的想给他拍拍,手都伸出去了,又悻悻收了回来。

两人在车里等了会儿,陆嘉行是自己到的停车场,吴朗头勾到窗外看,“小梨子呢?”

陆嘉行没理他,阖眼躺下去,“开车。”

吴朗还在看,陆嘉行睁开眼,黑眸没什么神,冷冷的说:“她不让我送。”

“诶?”吴朗去看秦昭,秦昭瞪了他一眼。

以前许梨对陆嘉行总是带着心心念念的执着,就算失忆了,也有着几分尊敬的仰慕,现在不让送了!

吴朗心说,这两人肯定是闹了别扭,想着劝劝,“其实姑娘家的我也没什么经验,不过我觉得哥……”

陆嘉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跟秦昭学学,工作期间注意场合,别叫我哥。”

方才被骂的迷茫感浮上心头,怂怂的嘟囔,“我就听说过开除粉籍的,怎么现在连哥哥籍都要开除。”

******

许梨回到自己家住,两个月的实习期结束,她的专业课都修完了,就剩门选修的课。

康景明来得早,见到许梨伸开手臂摇,“这呢!”

许梨抱着书过去,“你来得好早。”

“起得早就来了呗,我包子买多了,正好你吃吧。”

康景明刚把还冒着热气的袋子提出来,后面班长推了推眼镜,笑眯眯的说:“明明,你哪是起得早啊,你昨晚翻来覆去就没睡吧。”

“我……我睡不睡你怎么知道?我那是睡觉不老实!”康景明结结巴巴的解释。

班长抖着,“行,您精力旺盛,不过我坐着半天了,你包子买得多为啥不分我一个?”

康景明抓耳挠腮的说:“你、你少吃点,减减肥吧!”

班长势要揭他老底,边低头抄作业,边幽幽说:“你们恋爱中的小伙子脑残的同时,是不是都会伴随结巴的并发症?”

要是再不前段时间听到这番打趣,许梨并不会多想什么,但是她最近记起了太多,包括康景明曾经给自己表白那段。

当时她是拒绝了的。

康景明还苦兮兮的问她,“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许梨说:“……算了,怪怪的。”

趁她失忆,这人倒是自动也把那段给屏蔽了。

许梨装作不知道,没接早点,坐在那翻开书故自预习。

校园里很安静,这种安静不在于声音,而是心绪,象牙塔的生活让人迷恋。许梨在这一刻还想过会一直留在这里,读研、读博,然后任教成为一名教师,从课桌走到讲桌,把自己知道的这世界的一隅讲给学生。

守着这一方净土,听着粉笔在黑板上吱扭的摩擦声,看着台下和自己这般稚嫩的面孔渐渐成熟,静静的体会四季的重复交替,这样过一生便很好。

人生总要有计划,但计划都能按部就班的实现,就没有“身不由己”这个词了。

公共课是陈西北的,有些同学因为实习个体不同,还没赶回学校,空了一些位置,所以他照例点了个名。

一切如旧,只是点到许梨的时候,他顿了一下,没有马上继续。

班里有了低低的议论声。

康景明怕许梨心里难受,刚才一直都没找到机会问她家里和保研的事,不过据他的打听,情况并不怎么乐观。

陈西北低头看名册,好一会儿抬起头,佯装着随口问:“哦,对了,许梨你爸爸怎么样了?”

许梨没答,她端正的坐着挺直了脊背,眼神平静又干净。

“他什么意思啊!”康景明骂了一句,被班长拽住提醒道,“你别吵,到时候陈王八叫你也挂科。”

康景明的成绩很好,不出意外也是能保研的。

“我才不怕他!”康景明嘴上那么说,气势却弱了,绝对“力量”面前,很难不认怂。

有人开始低声议论,“这几天也没看见许老师,是不是真的跟那个跳楼的女生有什么事啊?”

“不知道,不过挺吓人的,说跳就跳了!”

“是论文抄袭了吧,许老师好像一直对她挺好的,别真是有一腿……这都什么事!”

“……”

课堂上乱糟糟的,陈西北也没管。

突然后面一声巨响,苏小棉不知道摔了什么东西,站起来一脸要揍人的不爽,“都闭上嘴吧,院里还没出结果呢,你们在这乱说,也不怕半夜被鬼缠!要真控制不住八卦的激动心情,可以去问院长啊!院长办公室501!”

她这话表面是冲着同学们说得,其实是怼陈西北。

大家都被她骂傻了,没人敢挑头反驳,再说讨论的其实也是少数,大部分学生平日里对许梨印象很好,也都能拎清事实。

苏小棉说完起身,“陈老师,我大姨妈,怕血崩吓着大家,这节课请个假。”她说完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教室。

班长情不自禁的吐槽道:“猛!”

许梨没说什么,扬了一下唇角。

陈西北也没再计较,他学术能力还是很强的,一节课上完,许梨记了好几页的笔记。

康景明见她这副样子,问:“你真没事吗?”

许梨淡淡摇头。

她也是凡人,被人针对、讲闲话自然不舒服,但是目睹了李韵的死,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越是别人不放过自己的时候,越是自己要给自己一条生路。

扛不过去的就只能往下坠,扛过去了才能往上翩翩的飞。

******

李韵的事出最后结果那天,许梨也在院里。校里的意见抵达院里,院领导找许泽谈了话,学生家长闹得太重,留言议论也越来越偏,总要给各方一个交代,拿出一个对学术的态度。

他们的意思是保全许泽的面子,院方不提出开除,但希望许泽主动离职。

谈话的时候,许梨不放心,跑到办公室门口想看看,结果碰到了陈西北,两个人在走廊的拐角说话。

几句话双方心里都堵,最后陈西北索性说:“你是个学习的好苗子,踏实,也聪明,之前的事我是对你有些意见,但是终归也惜才,你要是还想上我的研究生,也不是没办法。”

许梨警惕道:“陈老师有什么直说吧。”

陈西北笑得志在必得,“你爸爸一直做得一个课题,现在应该快进行完了,反正他离职,没了这个环境也不可能继续,你带着他的资料来我门下,我有办法把你的名额要回来。”

许梨听得眼睛都瞪大了,半天才明白陈西北话里的意思,想骂他无耻,但是说不出口。

她努力正了正自己脸色,还是礼貌的说:“谢谢,不必麻烦陈老师了。”

陈西北说:“你想好,反正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课题上也会写你的名字。”

“想好了。”许梨的声音很郑重,几乎连想都没想,她说,“我不会拿家人来换取自己的利益,绝不。”

角落里的谈话,两个人都压着声。

许泽从办公室出来,心事重重的走到拐角才听到,他人定在那里,久久迈不开腿。

自责、难堪都有,更多的是羞愧。

他育人几十载,活到此还不如自己正在上学的孩子明白的通透。

******

学校网站当天很快公布的李韵事情的处理意见,许梨没回家,去图书馆借了几本考研方面的书,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她手机震动,猛然想起今天是陆嘉行回来的日子。

她看都没看就接了电话,里面陆振东的声音有些急,“梨子,现在在学校吗?”

“……我在。”

“在哪?我马上过去接你!”

许梨眼皮跳,报了地址。

陆振东的车就在附近,没两分钟就开到了图书馆楼下,不由分说要让她上车。

“发生什么了?”听过陆振东那些的话,许梨对他有些抗拒。

陆振东压着脾气说:“奶奶病重进了医院,嘉行应该也赶过去了,我现在接你过去,你最懂事,见了奶奶要讨她的高兴。”

亲妈病重不在医院候着,反倒是火急火燎的来找她。

许梨摇了摇头,“我还有事,没办法去。”

她的态度让陆振东感到意外,“奶奶的情况很紧急,这次可能过不去,你有什么事能比这个重要,听话,你到了好好表现,这也是嘉行的意思!”

许梨才不信,要是陆嘉行的意思,他自己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如果很紧急,您就快回去守着奶奶吧。”许梨咬了咬牙,今天父亲的事本就让她受到打击,心一横说,“您让我去,是想奶奶一高兴就把股份给陆嘉行,对吧?但是我不会去的,我觉得奶奶也不希望我是因为这样才去看她。”

许梨说完转身就走,陆振东是真的没想到一向受人摆布的小丫头怎么突然敢反抗了,见她决绝,他实在没办法,只好让司机把车开回去。

许梨见陆振东没跟着自己,给陆嘉行打电话,对方没接,她又打给了秦昭。

问清医院的地址,她拼命的往校门跑,打上车就往医院赶。

刚才她就是想让陆振东也难受一下,到底还是放不下奶奶,一路上静静的流着泪,心里骂自己,真的是太坏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报复别人,要是真得见不到奶奶最后一面,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医院里陆家的人都在,秦昭来接她,“陆总在重症室外守着呢,刚回来,不肯吃不肯喝,你快上去劝劝吧。”

许梨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电梯门刚开,他俩就被赵亭拦住了,“秦昭,你先去公寓给嘉行拿几套换洗衣服,他不肯走,这还不知道要扛几天。”

秦昭脚不离地,应下就走了。

赵亭拉着许梨到了应急通道,扬眉问:“你怎么来了?”

许梨急着出去,“我来看看奶奶。”

“昏迷着,你去了也没意义了。”赵亭头发有些乱,看着她,说,“之前我对你是不怎么好,但是今天我必须把话说白了,老太太这边没什么指望了,我就嘉行这么一个儿子,我身为母亲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现在他事业在关键的时候,你们家出了那档子事,肯定会连累到他接人ceo,你要真为他好,就别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面前混乱的困局已经够多了,许梨根本没有想过那么多,她甚至没有去想和陆嘉行还有以后。

赵亭突然这么一说,让她迷茫了,逼着她往前思考。

“我知道陆振东刚才去接你了,那时候老太太还没昏迷,现在昏迷不醒,你没什么用了,缠着他也没什么意思。”赵亭在陆振东身边,得到消息不少,她说,“你爸爸的事,学校决定早就提前下好了,本身是开除的,陆振东为了这个也从中周旋了,这才给了这么个体面的结果,我知道你们家舍不得陆嘉行这棵树,我也没指望你离开他,就这一段时间,你别在他身边,之后有你的好处。”

赵亭不会说场面话,说得直白,许梨听完就明白了。

她从应急通道出来,远远能看到陆嘉行站在那,他背微微驮着,衬衣扣子卷起,手臂上还缠着纱布,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静静站着的样子,有些落寞。

许梨想起这几天他给自己打来电话,每次都被自己一声“喂,嘉行哥哥。”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她没往前,默默折回去,沿着步梯一节节往下走。

******

两人几乎没有联系,一周后,秦昭给她打了个电话,说陆嘉行喝醉了,人好像很难受,让她去公寓看看。

许梨到了后,秦昭没跟着上去,只说:“家里老夫人情况有了好转,上午刚醒,还能进食了。陆总这晚上才去了这个应酬,真的是实在太重要,才去的,谁知道他今天特别反常,白酒、洋酒混着喝了不少,王姐也不在,我也不敢跟他家里说,陆总最疼你了,你上去看看他吧。”

家里没开灯,黑漆漆的,很安静,许梨差点都以为秦昭搞错了,家里根本就没人。

她听到主卧有动静,推开门,把灯打开了。

陆嘉行坐在落地窗边,身边竟还有几瓶喝得七七八八的红酒,他还穿着正装,衬衣一边下摆捞了出来,扣子敞开好几粒。

突然起来的刺眼光线让他很暴躁,抬手遮着眼,“关了!”

许梨不敢惹他,关了灯,只能凭借窗外的光线摸过去。

视线很快适应了黑暗,她蹲下来,看到陆嘉行英俊的脸上有些颓废。

他人也很迷糊,低着头说了两句什么,抬起来看着许梨,“你谁?”

“许梨。”她说。

陆嘉行分辨了一会儿,伸手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许梨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和他贴在了一起,男人的胸膛很坚实,带着灼热的温度。

“您……您放开我啊!”

陆嘉行劲很大,梏着她不松,许梨抵不开,手在他身上使劲抽,“您别这样!嘉行哥哥别这样!”

这话像触及到命门,陆嘉行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直接把她压到了身下。

第55章小逃妻

陆嘉行占有的欲望太明显,吻落在她唇上,一点都不温柔,许梨觉得自己快要失了神,用力喊了声,“陆嘉行!”

身上的人瞬间停止了动作,黑暗中,两个人对视着,片刻后,陆嘉行哑着声说:“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许梨别开视线,“哥哥。”

陆嘉行爬起来,人晃了一下,似乎有些晕,有顺着落地窗坐到了地上。他蜷着一条腿,手肘弯曲压在膝盖上,手慢慢揉了揉头,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说:“你撒谎。”

许梨已经起身,跪坐在地板上看着陆嘉行,有些分辨不出他倒底醉了没。

陆嘉行也没管她,随手捞了瓶酒,仰头就要灌,许梨过去抢走酒瓶抱在怀里,“您别喝了。”

已经是一身的酒味,许梨吸了口气,说:“秦助理说您喝醉了让我来的,您要是听我的,就别喝了,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

陆嘉行没吭声,许梨刚要拨通电话,手机就被抽走了。

“敢威胁我了?”陆嘉行声音很平静。

手机屏幕还亮着,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几分阴冷。

许梨抿抿唇,“我去给您倒杯水吧。”

陆嘉行拉住她的手,“别动。”

他头仰着磕了两下窗玻璃,虽然明明知道是安全的,但是没有防护栏,许梨总觉得危险,她悄悄往他身边挪,偷偷拉住他的衬衣角。

好像这样就能抓住他似的。

漫长的沉默,两个人都没找话题,就那样静静坐着。

最后还是陆嘉行先开口,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他说:“闻澈把小表叔打了。”

许梨想问,欲言又止。

陆嘉行扯了扯头发,“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所有人都挤到医院……都在打听遗嘱写了什么……呵,奶奶还没死呢!小表叔最急着问……老家人里,奶奶可是最照顾他的……”

他说话断断续续,很压抑着情绪。

许梨咬着唇,心里一紧一紧的难受。

陆嘉行摹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看着许梨,“老太太醒了,我知道,她吊着口气,就是为了给我争取时间……”他苦笑了一下,“其实奶奶不知道,我人回来了,心里从没放弃过赛车,中国没有自己的f1车队,我甚至想建一支。回来?不过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娶她,也是吧。

夜色让人心生感慨,许梨也和他并排坐在一起。

陆嘉行叹了口气,揉了把她的头,说,“对不起。”

“什么?”

“……好多。”

他说完摸着地上的酒仰头灌下好几口,人沉沉的把头放在膝盖上。

“好多吗?”许梨垂着眼,“好像失忆前我们并没有什么交集吧。”

上高中的时候,班里有同学偷偷的谈恋爱时,会有互相传纸条、送礼物这些甜蜜的小举动,许梨看到有女生去篮球场边给心仪的男生送水,也曾羡慕过。

也曾想,陆嘉行上高中的时候打篮球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有女生在场边等着给他送水。

那时她年纪小,陆嘉行对她太冷淡,在那种疏离的眼神中,他们错过了很多。

谁的青春能没点遗憾呢。

当下,陆嘉行跟没听见她刚才的话似的,捞着酒又要喝,许梨去抢,“您别喝了。”

“想管我么?”陆嘉行不松手,目光灼灼,“嗯?”

许梨被他看得心里不舒服,憋着气,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陆嘉行眉头都没皱一下,任她咬。

实在无法撼动,许梨心一横,索性就着他的手,把瓶子里剩得那点酒给喝了。

喝完舔舔嘴,“不好喝呢。”

陆嘉行眯眼看她,许梨拍拍自己脑袋起身,“我给您倒点水吧。”

红酒度数高,她刚喝根本没有感觉出来,倒完水才觉得站不稳,抬头看天花板,嘴里叨念,“这吊灯怎么会转。”

晃晃悠悠的摸会卧室,陆嘉行垂着头还坐在原来的位置,许梨那时觉得心里还是清楚事的,把水递给他,“喝吧。”

陆嘉行看都没看就喝。

许梨勾着头看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壮了胆,她说:“您都不看看,也不怕我给您下药。”

她一句说完,两个人都愣了。陆嘉行似是在思考,放下杯子捏住她的下巴,“……我倒希望你天天给我下药。”

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话,他尾音轻佻,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许梨觉得过了电似的,浑身麻。

她头有些晕,全靠意识撑着,想要起身,又被陆嘉行拉住。

“烦死了,你别走。”他声音慵懒,背抵着墙看她。

许梨真是好奇,这人到底醉了没,她跪趴在他面前,伸了一根手指,“您看这是几?”

酒劲上来了,她重心不稳晕晕乎乎的往他身上跌,手在他腰上一通乱按。

陆嘉行闷哼了一声,抓住她的手,两人在黑暗的屋里僵持,陆嘉行扯着她,“别跟我闹了,怎么这么能折腾人。”他翻身把她抵在落地窗上,“现在看看,我是谁?”

外面有星光,闪在他有些迷糊的眼眸里。时光荏苒,二十九岁的男人哪怕是醉了,依然帅得一塌糊涂。

心也不知道是被酒精还是人蛊惑了,许梨无从分辨,凑上去飞快的吻了他一下。

她发誓,只想一下的。

就像是告别自己的青春,告别那段她痴心妄想的梦。

陆嘉行眸色一沉,扣着她的头回吻她。

人的身体比心更诚实,也更贪婪,得到一个吻,就想要更多的。

许梨被吻得上不来气,伸手去勾陆嘉行的脖子,两人倒在木地板上。

夜色深,星星闪耀在天上,那座摩天轮还在匀速的转着。

陆嘉行觉得身下的人软得不像话,他都不敢用力去碰,渐渐的,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再后来,像是想要从对方身上找到救赎的稻草,都没了理智。

她很生涩,就算疼,也咬着他的肩膀不发出任何声音。他染了醉意,耐心在耳鬓厮磨中消失殆尽,不想再忍,也忍不了。

占有欲让他迷乱,触觉让他沦陷。

那夜的最后,他梏着她的腰,固执的问:“现在知道我是你谁了吗?”

而她没说话,别开了视线。

******

月落日升,翌日醒来的时候许梨有点懵,屋里一片狼籍,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到床上的。

她浑身痛,看着身边还睡着的男人,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幸好公寓里有她的衣服,她跑到自己屋换上干净的。

昨夜的一切都像过电影一样出现在脑子里,许梨咬着手指发抖,她太紧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是在书桌上找到本《中国古典文献学》,读了好几页才缓过来的。

理智慢慢恢复,曾经的往事和现在的处境又摆在眼前,许梨使劲拍了拍脑袋,爬到床下把一个小盒子拿了出来。

……

陆嘉行还在睡,一连多日扛着,他是真的累了。

许梨过去推了推他,“您醒醒。”

陆嘉行翻了个身睁开眼,他似乎比许梨刚才还迷糊,瞪着眼睛愣了半天,突然蹭得坐起来。

两人对视,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旖旎的味道。

“我……”陆嘉行第一次感到有点找不到语言。

许梨低着头,她上衣领子有些低,锁骨上的吻痕若隐若现,踟蹰道:“我先说吧。”

陆嘉行上身没穿衣服,肌肉线条一览无余,他也没不好意思,捏了捏眉心。

许梨就当这是默认,拿出两个红本本,很小声的说:“我们离婚吧。”

窗外湛蓝乌云,阳光明媚,城市经过了黑夜,刚又恢复了生机。陆嘉行头痛欲裂,坐在床上觉得不是自己听错了,就是许梨疯了。

“你想……”他刚说出口,嗓子就疼得要炸了,许梨赶紧给他递了杯事先准备好的温水,“嘉行哥哥,您先喝。”

陆嘉行水都放到嘴边了,一下子摔到桌上,“你叫我什么?”

“嘉行哥哥。”

陆嘉行踢开被子下床,“那你的意思是跟哥哥睡了?”

他怒气太大,许梨迅速转身,“您、您先把衣服穿上……”

陆嘉行捏住她的脖子往后提,“又不是没见过?”

许梨紧紧闭着眼,一脸誓死不从,陆嘉行也不想再折磨他,抓了衣服套身上,宿醉的感受并不好,但他现在顾不上管。

“这什么?”他翻开红本子看了一眼,脸色顿时难看,“你拿结婚证什么意思!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许梨觉得再纠结只会让两个人都越陷越深,咬牙拿出一份合同,“本身就是假结婚,咱俩说好的,我要是想离婚的时候,您随时签字。”

这份合同是他俩结婚前,许梨找到他签的,陆嘉行不以为意,连放在哪都不知道。

现在拿出来一看,满纸写得都是讽刺。

他这儿昨夜温存尚在,那边佳人就翻脸了。

陆嘉行感觉自己气都上不来,“好好的,离什么婚?”

许梨不敢看他,“……我们说好的,你一辈子就跟我哥哥一样。”

“这能一样?”陆嘉行暴吼了一声,看到许梨身上的红痕,心里又软了,耐着性子跟她讲,“你是失忆了,恢复期记忆混乱才会觉得我是你哥哥,哥哥能领证结婚?”

许梨撇嘴,“邻居家那种哥哥。”

这个称谓还是陆嘉行当年给自己定的,把两人界限划得泾渭分明。

自己搬起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陆嘉行揉着额头,“我说我是你爸爸,你也信?”

许梨鼓鼓嘴,把合同往他跟前一递,“您比我大八岁呢,不能欺负晚辈,说过的话得算数。”

这个弯算事绕不过来了,陆嘉行黑着脸找到手机,拨通之后,对着里面说:“秦昭,给我找个律师来。”

里面不知道说了什么,陆嘉行扬声道:“打离婚官司的!”

许梨在这边都傻了,陆嘉行挂了电话,手机撂一边轻松的说:“行啊,就这破合同,我找人一条一条跟你抠。”

“您怎么能这样呢。”这不等于要公布两个人的关系了。

许梨侧过脸,她鼻子小巧,微微嘟嘴的样子像个灵动的小狐狸,想了想她说:“好吧,那就分居够两年,按我国法律,就可以自动解除婚姻了。”

“什么!”陆嘉行气得感觉自己要脑溢血了,张了半天嘴,才问,“那昨天咱俩算什么?”

“……意外。”

“睡都睡了,你跟我说是意外?”

许梨偷瞄他一眼,”喝酒了呢。”

陆嘉行气笑了,那年除夕,他喝了酒稀里糊涂把她睡了,一夜过后,他咬定自己是被下了药,不肯认。

这才过了多久两人身份没变,立场掉了个个,他突然有几分能体会到许梨当时到心情。

心在疼,陆嘉行还是低着姿态说:“乖,这次我负责好不好。”

“不用呢。”许梨淡淡说。

陆嘉行感觉溢在脑子的血直接窜出了头顶,“那你总要对我负责吧!”

这都什么世道啊。

许梨梗着脖子,半晌从墙角拿起一个小盒子,说:“当时您拍了这个镯子送我,我说过一定会送个等值的礼物给您。谁也不用对谁负责,昨晚就当……我还您。”

她说完放下东西要走。

陆嘉行哪肯,两人拉扯到门口,一开门撞上找上门的赵亭,许梨得了这个空档,直接溜了。

这几天陆家事多,赵亭也是忙前忙后,知道陆嘉行肯定在公寓,有点担心,上门来看看,结果看到这一幕。

屋里乱糟糟的,陆嘉行被她三言两语激得烦,说了大概事情。

赵亭听完表情就跟见鬼了一样的嚎,“什么?她要离婚?这怎么可能?”

……

许家书香世家,许梨又一直都是软塌塌的性子,她家出了事,任谁都以为她会抱紧陆嘉行这颗大树。

乖乖的期待陆嘉行心软,给她一点宠爱,这也能让她过得比别人好很多。

可惜,许梨没按大家都剧本。

她休学跑了。

许家在一夜之间人去屋空,就跟早计划好似的。

她离开得决绝,就像这北方的秋季,根本不给你回味的时间,一眨眼,便成了冬。

第56章小逃妻

许梨消失后,陆嘉行曾动用了一切手段,发疯的找过。奈何这丫头就像人间蒸发,无情的连一句话都没留给他。

就似她本人,软绵绵的像朵素淡梨花,如雪般不争不抢的悄然绽放,花期过,翩翩零落,入了泥,没了影。

仿佛不曾来过。

梨花的花语是不分离,可惜,她终归不是,她是许梨。

聪明如她,让堂堂陆嘉行也没了辙。

周围人里,最后和许梨联系的是乔星辰。这段时间他因为原本的学校有事,回了趟英国,国内情况一概不知,他返回了q大才听说了许家的事。

乔星辰给许梨打电话的时候连绵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他说:“许梨,你要是相信乔老师,我可以帮你申请国外的学校,你英语成绩我看过,考雅思应该是没问题的,推荐信这些你都不用担心……”

“谢谢乔老师。”许梨打断了他的话,说,“我是想做中国古文字研究的。”

一句话堵住了乔星辰之前所有的准备,中国的古文字研究,当然是要在我们的祖国学习。许梨读研不是为了文凭,她是真的热爱自己的专业,也因此怀揣着崇敬的梦想。

对她来说不能将就。

乔星辰还是想劝,“老师是过来人,你应该听听老师的建议,要相信我是为你好。”

许梨没接这个话,只是说:“乔老师,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讲座上,但是当时我还没介绍自己,您就已经能叫出我的名字。”

那时乔星辰刚到q大,开了个讲座,许梨刚好去听,他俩就那么巧合的见了面。后来讲座结束,陆嘉行来找许梨,乔星辰是这么介绍的——“许梨,我学生。”

可在这以前,许梨并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她的个人情况,其实是乔星辰提前打听过的。

没有那次的机缘巧合,乔星辰也会制造别的巧合与她相遇。

其中缘由,不过是因为乔星欢罢了。她是乔星辰唯一的妹妹,爱了陆嘉行多年,却爱而不得。后来草草嫁人,也只落得离婚收场,情路不顺,日子过得也不如意。

乔星辰心疼妹妹,把那份意难平算到了陆嘉行头上,想让他l*q也尝尝得不到是什么滋味。

“许梨,有些事并不是你看到那样。”

窗外下着雨,滴答滴答的打在窗檐上。彼时许梨正看着那些溅起的水花,她停了一下才说:“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我也不在乎。乔老师,我不是笨,是一直觉得老师是不会骗人的,老师在我眼里像带着光环,跟别人都不一样。”

许梨声音不大,话却像那天的雨,滋滋的往人心里流,还带着秋季末的寒。

她说:“现在好多人都说我爸爸不好,他可能有缺点,但我觉得他是一个好老师。以前有次他带着学生去外地考察,我也跟着去了,学校给老师订得是卧铺,但是学生们没钱,只买到硬座车厢的站票,我爸爸走了十几节车厢去找他们,整整一晚上,他就陪学生一起站着。对李韵学姐也是,我爸爸没有苛待过她。做错了,要认,但是附加的罪,谁都不应该承受。我知道乔老师是觉得学校对我不公,想帮我,既然您能看明白,也看看身边吧,要是陆嘉行没错,我们也都放过他吧。”

许梨在遇到乔星欢以后就想通了事情的原委。

乔星辰没想到她讲了这么多,最后竟还是在为陆嘉行说话。

人被揭开面具,他窘迫的无地自容,只能艰难的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没关系。”许梨声音淡淡的,“其实我也自惭形秽,跟乔老师比,我这个做姐姐的对妹妹太不负责了。”

这是那天她对乔星辰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她就匆匆挂了电话,再打,已是忙音。

乔星辰隔了几天才找到陆嘉行,他把这通电话的内容告诉了他,说:“我就是觉得你应该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许梨要放过他了吗。

陆嘉行那时掘地三尺的心都有,把这番话琢磨了几遍,豁然想起还有许青禾这号人物,他当即带人去找,得到的消息却是,许青禾跟模特公司的经纪约都没解,人就溜了,连丁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至此,所有的线索都没了。

……

经历过寒冬,终是到了春节,除夕那天陆嘉行照例跪在老宅的小祠堂里,他垂着头,目光没有焦点的看着地上一处,安静冷清,没有反抗,也没焦躁,就是那样受着所有。

寂静的室内,只有台子上的烛火在晃动,仿佛连他都是死物。

凌晨的时候,小祠堂的门开了。

“今年不是不让你跪了,怎么自个非要找罪受。”老太太被夏婶扶着进来,她在医院住了好久,才刚出院,晚上熬不住先睡了。老人觉浅,醒了出来看看,便见到这一幕。

陆嘉行眸色凉,连着几个月找人,中间还晕倒过一回,气色很不好。他抬头,“奶奶。”

老太太蹒跚走过来,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听他们说你最近脾气大,发了好几次火。”

“我……”

“为了那丫头吧。”老太太叹了口气,“心那么狠的丫头你还记挂她干什么,她就是只小狐狸,真想逃,不会让你找到的。你既然跪在这里就应该知道,东尚这么大的家业要由你来守,该放的也便要放下。”

陆嘉行笑了一下。

老太太无奈,“我还没死呢,在你奶奶面前犯什么傻。”

夏婶怕他被骂,上去扶他,“嘉行,起来吧,你前两天还发了回烧,身子没好透呢。”

陆嘉行力气大,铁了心的跪在那里,人又笑了两下,眼里却蒙了雾气,他说:“奶奶,我刚跪在这一刻也没想集团的事,您猜我在想什么?”

老太太嘴唇颤了颤。

陆嘉行声音苍凉,“我在想如果当初我能再对她好一点,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夏婶转过头悄悄抹了把泪,她是看着陆嘉行长大的,这孩子什么心性她知道,怕是心里太难受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老太太也已是泪眼,艰难的站起来往外走,嘴里念叨着:“坏丫头,真是坏丫头。”

……

春季开学,陆嘉行应邀去了q大谈设立奖学金的进一步事务,校领导问他有没有什么要求,他只说想去文学院看看。

院里刚开课,专业课教室坐满学生,陆嘉行没进去,站在后门外看了会儿。陪同的人以为他有兴趣,跟着介绍:“正上的是古诗词课,陆总要有兴趣,可以进去听听。”

陆嘉行淡然笑笑,“不用了。”

回去的时候在楼下碰到了几个男生,陆嘉行根本没留意,却被其中一个叫住,他回头看到是康景明。

“陆先生,你等一下。”康景明往教室跑,很快又回来,手里拿了张皱巴巴的纸。

左右人都面面相觑,秦昭跟着陆嘉行找许梨,才知道了两人竟是已经结了婚,他现下看到康景明,怕陆嘉行脾气又上来,刚要去拦,陆嘉行拂开了。

他跟康景明到了外面一处安静的角落,康景明有点紧张,组织了好半天语言,才把陈西北故意让许梨挂科的事说了出来。

陆嘉行这段时间心思一直在找人上,旁枝末节他无暇顾及,听完这个说:“好,我知道了。”

康景明见他要走快了两步拦住,“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他把那张皱巴巴的纸交到陆嘉行手里,“这是我从许梨的诗词书上撕下来的,我向她借的书,无意在上面发现了你的名字,心里不爽就撕了,后来她失忆,我骗她说书本身就这样。”

陆嘉行皱了眉,低着头去看那页纸,上面是宋代李之仪的诗——“我住长江头,君主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诗词书上印着的内容,本没有什么稀奇,只是最后一句“君”字上,许梨画了一个箭头,后面认真的写下“陆嘉行”三个字。

她喜欢他,期盼他也能如此的心意对待自己。

可是陆嘉行知道的时候,许梨的心已是千疮百孔了。

康景明说:“陆先生,许梨失忆后一直这么叫你,我听到很羡慕,觉得就算失忆了,你在她心里也还是特别的。虽然我并不喜欢你,但是上面即然写着你的名字,我就当物归原主吧。”

陆嘉行紧紧攥着纸,心揪着,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那天过后,q大新增了教师审核办法,每学期末各科老师都要被学生匿名打分,分值过低的会由院里进一步核实情况,若教学上确实有问题,会影响其今后教学。

私底下有人传,这是东尚的人来谈奖学金事务的时候跟学校提的方案,校方也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就采纳了。

康景明那一届毕业的时候,陈西北得了文学院教师匿名评定最低分。

q大本科毕业礼那天陆嘉行去了赛车训练场,他连开到第三把的时候,场下的几个朋友都呆不住了。

“陆总这车开得不对劲啊,速度太快,后尾都飘了。”

“是有问题,绝对不是他以往得水准,再开下去要出事的!”

周安时知道陆嘉行心里有事,他慌了,也没管听不听得到,对着场上喊:“嘉行!快停下来!危险!”

话音刚落,陆嘉行的车头晃了一下,朝着防护带撞了过去,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车是在快撞到的时候被他打了把方向,车身一侧撞得不成样子,冒着骇人的白烟。

大家都往车那跑,队医把陆嘉行从车里抬出来的时候,他头上流着血,意识还是清晰的。

顾欣哭得不成样子,“陆嘉行你至于吗,不就是个女人,你三番四次为了她不要命了!”他那么大动静找人,顾欣怎能不知道。

李治看不下去,拔高声音,“早知道就不该让你上去开!一圈圈的跟魔怔了一样!”

周安时拍拍顾欣,“先把他送医院,你们别堵着。”

顾欣哭声更大,几乎是在嚎啕。

陆嘉行躺在担架上,赛车服染了血,刺着人的眼,他伸伸手,没头没脑的说:“今天……她本该毕业的。”

大家没听懂,赶紧都凑上去,“什么毕业?”

“你说谁?”

陆嘉行眼神悲凉,薄唇动了动,“……我太太,许梨。”

毕业季,气温本就热,陆嘉行穿着赛车服,身上、脸上湿了一片。

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

陆嘉行很幸运,那次意外他侥幸伤得并不重,伤好之后他也终于放弃了找人。

日子照常的过,他把所有时间都扑在了工作上,行事作风更加狠辣,人也一天比一天冷清。

许梨在公寓的东西他从来不碰,也不许别人动,到了后来,更是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许梨这两个字。

没人能猜透他什么心思,也没人敢探究。

本就不是轰轰烈烈的恋情,还没互相坦露心意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那些事随着日子一天天过,所有人都觉得淡了,忘了。

陆嘉行接任ceo位置那天,集团里没有明着庆祝,他就像往常一样的上班。

晚上下班的时候,他去了企划部一趟,几个下属壮着胆子说要跟他庆贺,陆嘉行不喜闹,平时笑一回都很难,那天耐着性子说:“心意我领,出去就免了,让秦昭带着你们玩,账我付。”

这话说完,他总觉得似曾说过,人恍了下神。

大家自是不敢忤逆他,乐乐呵呵说:“陆总,那咱们照个相吧。”

他终于掌权继任,大家是打心底里高兴,陆嘉行也没扫大家兴致,大方说:“好。”

用于拍照的手机是一个女同事的,秦昭拿着拍,问:“你手机锁上了,来解一下。”

女同事刚挤到陆嘉行旁边,抢了个c位,不肯动,说:“密码860701!你输一下!”

有人打趣,“这是生日吧,没看出来啊,小王都86年了。”

女同事不乐意了,“我是90的!这密码是我男朋友的生日。”

“哟,秀恩爱啊。”

女同事脸上挂不住,“哎呀,女孩手机密码不都是男朋友生日嘛!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你们小姑娘就讲这些没用的情调。”

气氛活跃,陆嘉行好脾气的跟大家合完影。

人散了,他又回了顶楼的办公室加班,埋头在一堆文件里,再抬头,外面已是万家灯火。

陆嘉行捏了捏眉心,头枕在椅背上休息,想到什么,鬼使神差的拉开了抽屉。

他用惯了以前的东西,这张办公桌还是以前的,换新办公室的时候直接搬了过来。

里面东西没变,许梨的手机还在里面。

当初她失忆不记得上面的密码,陆嘉行说要帮她解开,中间事多给忘了。

他找了根旧的数据线充上电,竟然还能开机。

陆嘉行摸了摸上面那颗贴着的桃心,自言自语,“真是小姑娘啊。”

他想起在企划部照相时的情景,犹豫了一下,输了自己的生日上去。

没想到,手机屏锁……解开了。

陆嘉行心里咯噔一下,他手划了划。

许梨的手机里很干净,里面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app,相薄里倒是有许多视频。

陆嘉行点开,上面许梨拿着手机,边拍边说:“这个是蒲公英,能入药的……”

“这个是元代的墓志,上面刻的字纪录的是逝者的生平。”

“这个是雪松,长成这样的很少见。”

“这是杂粮煎饼,从中间切开,两个人吃最好了。”

视频是她在各个不同地方拍的,像是记录,又像是在跟谁讲解。陆嘉行一个个看,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看到最后一个视频,拍摄地点好像是在一个平台,许梨精致的脸出现在画面里,她往上爬,站在平台边上。她的背后是晚霞,天际弥漫着红紫色,显得无比壮丽。

许梨浅浅的笑:“我发现这个网吧的二楼平台上能看到好美的晚霞,太棒了。”画面里有风吹过,许梨发丝飞,脸上红彤彤的,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气,说,“陆嘉行,我真的有好多东西想跟你分享,但是你肯定不会来这种地方,我……录给你。”

她说着低头摆弄,嘴里喃喃道:“这支手机效果不好,我换新的给你录。”

她站得高,又分了神,身子晃了晃,陆嘉行下意识的想伸手抓她,可惜这是视频,他不可能抓得到。

画面的最后,许梨“啊——”得叫了一声,人往后倒下去。

陆嘉行握着手机,愣住了。

这应该是许梨从楼上摔下来那次,他揣摩肯定是她护着手机,才没有被摔坏。

难道她从网吧楼上稀里糊涂的摔下来,竟然是为了给自己拍好看的晚霞。

她还说有很多好东西想跟他分享。

那一刻,陆嘉行再也站不住了,他沿着桌子滑坐到地上。

他把手机捧在怀里,体会着钻心的疼。

他一遍遍的看着最后的视频,晚霞边,夕阳已快落下。

许梨曾为他写得诗:“白云留大雁,落日去重还。”

“说好的落日离开,终还会回来,骗子。”陆嘉行看着那云霞日落,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

陆嘉行的眼眸中日落日升,花开花谢,人来人往,再转眼已是几年后。

他穿着得体的西装,神采奕奕的往外走。

赵亭追在后面,“今天中午回来吃饭吗?”

陆嘉行回头,“上午有个采访在郊区,时间来不及,不回来了。”

赵亭撇嘴,“行吧!反正又是你妈一个人在家吃满汉全席!”

王姐笑着过来,“夫人,我们陪你用餐。”

赵亭啧了下,人还在往外看,“许梨都离开三年多了、快四年了吧,这小子怎么看着还这个德行,连个笑脸都见不着。”

王姐从公寓被调到了别墅照顾赵亭起居,她知道当年的事,但也不好说什么。

赵亭打着自己嘴,“妈呀,我刚怎么说她名字了,要是嘉行听见又该跟我蹦了!”

******

那边,陆嘉行和秦昭到了郊区的lr大楼,这是“lr”杂志的总部。

陆嘉行接任ceo之后就频频收到好多采访邀约,他都推了,因此业内对他的评价就是—本人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

但是这次的采访跟以往不同,他破天荒的答应了,还亲自到了现场。

他们到得早了些,陆嘉行让秦昭去停车,自己下来打个电话,挂了电话他正要找秦昭,眼前一晃,还没看清楚,脚背先疼了一下。

有个小男孩滑着滑板车从他脚上轧了过去,陆嘉行反着光的皮鞋上留下一道轮子印。

小男孩倒也没跑,停下来对他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奶声奶气说:“哥哥,对不起!”

陆嘉行这才看清楚,小男孩年龄很小,一双眼睛乌溜溜的黑,长得很可爱。

陆嘉行从来不喜欢小孩子,说:“没事,走吧。”

小男孩仰头看他,“哥哥再见!”

陆嘉行本身没想搭理,但是见对方一点都不怕自己,还乱称呼,于是肃着脸说:“小朋友看清楚,我这样的你应该叫叔叔。”

小男孩狐疑的看着他,满脸写着“为什么?”

陆嘉行皱眉:“你爸爸没教你吗?”

小男孩抠头,“爸爸没教,但是妈妈说了,男的叫哥哥,女的叫姐姐,他们就高兴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陆嘉行见他不过两、三岁,也没人跟着,刚要再问,秦昭过来了。

“陆总,咱们进去吧。”

“好。”陆嘉行又说,“这有个孩子,不知道谁的,也没人管。”

秦昭说:“这旁边有个私立幼儿园,应该是那的孩子。”

两人正说着,小男孩滑着滑板走了,嘴里还念念有词:“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他说什么?”陆嘉行问。

小孩子声音太奶,吐字不大清楚。

“好像是《诗经》……”秦昭也是一脸震惊和无语。

小男孩滑到前面,冲着一辆车挥手,看样子是自己的家人。

陆嘉行便没再管,大步往里走,莫名的心里不舒服,嘀咕道:“现在的家长都是怎么教孩子的,哥哥、叔叔分不清楚,但是诗背得这么溜!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小包子和小梨子冲着陆总齐齐一声:哥哥好!

注意:文里原本写得三年后是陆总接任ceo的三年后,那时他已经找了许梨很长一段时间,(第一个春节都过了)。但是大家好像都没看出来,所以修了一下,该用赵亭的话点明了时间。

第57章小逃妻

接待和采访陆嘉行的是“lr杂志”的总编lisa.杨,她是美籍华裔,虽然从小在美国长大,但是深爱中国的文化,能说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他们的杂志定位高,能被邀上独版采访的,不是名人就是商界精英。通常都是有背景的人物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通关系、塞钱争着上他们的杂志。

反倒是陆嘉行是个特例,他们请了好多回,这位主就是不肯来。

lisa为了啃下这块铁板,辗转联系到陆嘉行曾经在英国的赛车教练,托着这层故人渊源,“东尚”那边才松了口。

接到通知,杂志社这边也炸了锅。

有人说:“都说这位陆总工作能力极强,接任东尚ceo后就没他拿不下的项目,没他做不成的案子,但就是性格太高冷,人低调得一点花边新闻都扒不出。”

“对对,三十多岁了,也没听说有女朋友,不会是个性冷淡吧!”

“听说人长得特别赞,不是还做过赛车手,估计就是沉迷工作、不能自拔那一卦的吧,毕竟人家分分秒秒流逝的都是钱啊,哪还有兴趣结交女人。”

“咱们主编也是厉害,谁都请不来的爷,她能请到!这期的销量肯定要爆表!”

“……”

lisa从国外回来,性格很直接,跟下属也都打成一片,面对这些评论,她倒是很坦然,“你们不懂,不是我能请到,是咱们这位陆总啊……”

她故意不讲,大家l*q被吊起了好奇心,“陆总怎么了?”

lisa:“念旧情。”

从陆嘉行能念着昔日人情接受他们杂志采访那一刻,lisa就敏感的觉察到这位陆总可能并不像传闻到那样冷血。

……

“陆总这边请。”lisa亲自出来迎,她没想到这位陆总这般低调,随行只带了一名助理,并且不仅守时,还提前到了不少时间。相比之下,杂志社这边就显得隆重了许多,到了不少人。

陆嘉行伸出手,“你好。”

lisa之前和他的秘书通过电话,对过今天的流程,但她没料到,见惯了世面的自己,在面对这个男人时竟会有一丝紧张。lisa觉得赧然,让大家简单的迎接之后,都各自去忙了。

散了后,有几个还是心绪难平的聊起来,“比照片上还帅啊!这什么神仙气质,走过去跟个移动冰山似的!”

“我以为电视剧里的霸总都是杜撰的,没想到现实还真有这样的!”

“没看咱主编都有点hold不住了吗,刚才说话都打了个磕巴。”

“就是感觉太禁欲了,这种人是不是对自己女朋友也特别冷啊?”

这边议论着,顶楼主编办公室采访已经俨然有序的进行了。

lisa工作起来非常认真,说:“虽然沟通过,还是想问一下,除了感情方面,陆总还有没有什么不能谈的话题?”

九月底,气温很舒适,陆嘉行穿了深色的西装,精英范十足。

“没有。”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半个小时,我们开始吧。”

lisa稳了稳神,很快也进入了状态,两人坐在窗边的位置采访,lisa先是问了几个预热的问题,陆嘉行回答简略,但都在要点上。

中途休息的时候,秘书端了茶过来,陆嘉行没有喝,只是礼貌的说:“谢谢。”

茶是好茶,又聊了这么久,lisa怕招待不周,问陆嘉行,“我回国时间不长,就听说国人喜欢以茶会友,其实我也不大懂茶,陆总喜欢喝什么茶,我这儿备得都有。”

lisa是欧美人很喜欢的那种东方长相,小麦色皮肤,丹凤眼,又很健谈随和。

陆嘉行略放松了姿态,说:“有柠檬水吗?”

“有有!这就让他们准备。”

秘书送上来前有些犹豫,问一边候着的秦昭,“秦先生,这个行吗,会不会酸了点?”

没有提前预备,这杯柠檬水是现做的,茶水间的阿姨没经验,放了十足量的柠檬,让人看着都牙酸。

秦昭看了下,“没问题,我们陆总喜欢这种。”

秘书狐疑的送上去,结果陆嘉行喝了一口,眉头都没皱一下,看样子还挺满意的。

“原来喜欢酸的啊。”秘书小声嘀咕。

有了这个插曲,继续采访都轻松了一些,lisa心思活络,后面没按原本的稿子来,她问陆嘉行:“‘东尚’的产品一直都往高断大气的路线走,这两年主要经历也放在科技方面,但我注意到,您集团旗下有一个叫‘许·离’的旗袍高定品牌,走得是手绘古风路线。听闻您对这个小项目倾注了许多心血,是这样吗?”

陆嘉行手在腿上旁不可察的敲了两下,“是我早年亲自带的项目,有一些个人感情在里面,所以确实倾注了很多心血。”

lisa心想,看来自己猜得没错,一个这么小的项目,能让“东尚”的总裁亲力亲为抓了这么多年,肯定有些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她问:“中国人凡事都讲究一个‘和’字,比如‘家和万事兴’,为什么这个品牌的名字却有个“离”字?”

陆嘉行没什么表情,说:“好听。”

“好听?”lisa重复了一遍。这个回答太不像陆嘉行的风格,她接着问,“项目组起名这么随意吗?”

“我起的。”陆嘉行说。

气氛瞬间尴尬了。

秦昭冲着lisa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进行下一个问题,lisa估摸是踩到什么雷区,让陆嘉行不乐意了,她不敢过多纠结,垂眸看了眼流程表说:“‘东尚’的……”

“‘许·离’代表许你离开的意思。”

谁都没想到陆嘉行在这个时候竟然开了口,lisa离得最近,看到了陆嘉行眼里一闪而过的波动。

“‘离开’并不是多么美好的字眼,甚至还带着一些伤感。‘许你离开’又意味着什么?”lisa觉得自己可能挖到了大料,心情有些迫不及待。

陆嘉行定在那里,看着她,薄唇开合,像是在说什么。lisa被她看得脸发烧,没有感情色彩,就是单纯的被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看着,让她觉得心跳加速了。

“……四、三、二、一。”

lisa终于听清他在说什么的时候,陆嘉行点点腕表,“采访时间到。”

商界都说“东尚”的陆嘉行不近人情,手腕也硬,现在可见此名不虚!就这么一个小细节,lisa算是见识到了。

他答应的工作就认真完成,连不想答的也说了,但是再多一秒他都不会再讲。

lisa心里再不愿意,也不好纠缠,叫着秘书进来,要去摄影棚给陆嘉行照一张这一期的封面硬照。

就这个封面的行程还是他们的人好说歹说求来的,lisa交代一定要拍好。

摄影师是个长发及腰的艺术男,在国内小有知名度,他淡淡一笑,应下来。

******

“lr”杂志的休息室里,许青禾看着一圈圈滑来滑去的小孩子,一脸无奈的对着旁边的人说:“许老板,你真不管管吗,这孩子不停的滑,滑得我头都是晕的。”

室内洒满的阳光,看起来人都像带着光晕。许梨把手里的书合上,扫了一眼说:“滑吧,他劲多。”

“到底随谁啊。”许青禾嘀咕,看着许梨带着点大口罩,伸手要摘,“你也不嫌憋。”

许梨向后躲,“感冒了,别传染你们。”

许青禾盯着她看,半晌仰头叹,“行,许老板说了算。”

一会儿她又坐不住了,扒着许梨,“姐,我今天左眼皮老跳,会不会要出什么事啊?”

许梨又看起书,分神说:“那是你神经疲劳。”

许青禾撇撇嘴,神经兮兮的压低了声音,“万一撞见那个人怎么办?”

许梨目光盯着书上的字,过了好半天才说:“不会的。”

“陆嘉行要知道你给他整这么大个儿子,会不会一下气抽过去?”

“你还说?”许梨指着她。

许青禾识趣的气声说:“错了,不能提的。”

“你看着他,我出去转转。”许梨心里也不舒服起来,她回来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带着孩子不方便,只能送进附近的幼儿园里,谁知道小家伙在幼儿园表现太突出,选上了这么个“未来总裁”的采访。

她一直推脱不愿意来,园长特意找她谈了个话,说是杂志办得特别周刊才有的好机会,而且只采访,绝对不会暴露隐私。

这是实在没办法了今天才来的。

许梨怕人看见,走进应急通道的窗户口吹风,感冒让她晕晕乎乎的打不起精神。

她刚出去,休息室的门就开了,有个负责任过来说:“你是孩子家长?”

许青禾起身,“对,我们来做采访的,但是一直没见人。”

负责人说:“那让这个小朋友帮忙拍个照吧?”

“什么照?”

“就我们杂志的封面硬照,给钱的。”

许青禾以前当模特,做梦都想有杂志请她拍封面照,眼珠子转了转,“多少钱?”

“五千。”摄影棚那边说今天来的陆总硬照照得跟遗照似的,一点都不肯笑,让负责人出来找点道具,他哪知道找什么,就看见这么个孩子,长得挺讨人喜欢的。

许青禾心说大杂志就是豪,又问:“只拍照吗?”

“对,别的什么都不需要,连名字都不会打上。他就在旁边玩,l*q你们要是顾忌,我们尽量不拍到正脸。”现在家长都保护孩子的隐私,负责人也清楚。

许青禾有点犹豫,“那我打电话问问。”

那边有人来催,负责人着急的问:“现在能决定吗,我们这很急。”

反正也拍不到什么,再说小孩子看着都差不多一个样,谁会注意啊,许青禾把绕圈的某位小朋友拎过来,“五千对吧?”

******

那边照像的陆嘉行已经要发火了,但是“lr”请的这位摄影师死活都说不行,非要重新照。

搞艺术的都有点自我的执着,也不管面对的是谁,就是非要追求他心中的艺术。

lisa看着相机,虽说是有点严肃,但是人是帅的啊,她从中调节道:“我觉得这张就可以。”

摄影师坚持,“感觉还不对,我抓不到画面里的感情。”

要什么感情!再僵持下去怕是陆嘉行就要走人了,封面照若不是主访的嘉宾,他们这期就开了大天窗了!若不是一时找不到顶替的人,lisa真是想把这个摄影师开了!

陆嘉行起身,“时间到了。”

又是这么句话,lisa听得头皮发麻。

“再来一次就好,就一次。”正说着外面有人领着个孩子进来了,小孩子踩在滑板车上,小肥手抓着前面的把,仰头看着陆嘉行,喊了声,“哥哥!”

陆嘉行低头,皱了眉,“怎么又是你,从哪冒出来的?”

小孩子伸手,指着门的方向。

lisa问:“陆总认识他?”

“不认识,刚才在你们楼门口见过。”还轧了他一下。

负责人瞧见这情景,赶紧说:“这是给陆总找的拍照道具?”

“道具?”陆嘉行眉头皱得更紧。

“对对,怕您拍照不放松,找个孩子一起拍,活跃下气氛。”

秦昭也认出这个小家伙,本着自己的工作职责,说:“你们没说过要合照,而且现在已经超出了约定的时间,我们可以要求离开。”

lisa解释了一通,陆嘉行本身就烦,急着走,抬抬手说:“好吧,快拍,就一次机会,不行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太棒了!”lisa一身汗,心说大佬就是难搞。

拍摄还是原先的纯白背景,陆嘉行坐在个白色的高凳上,双腿踩在地上,逆天的长。

小男孩站在他前面,有点茫然,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摄影师准备的时候,陆嘉行也不理他,一大一小就那么干着,特别奇怪的感觉。

秦昭觉得有意思,拿着自己手机拍了一张。

陆嘉行眯眼看过去,“你干什么?”

秦昭被抓了个现行,和煦的笑笑,“我看着这个小孩跟您长挺像的,拍张留个念。”

“哪像了!”陆嘉行抱臂看着小孩子,“你家人呢?”

小男孩转过头,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陆嘉行没来由的不自在起来。

他把这种感觉归功于自己没跟孩子接触过的缘故。

“你家人呢?”他又问了遍。

小男孩四周看了看,说:“没呢。”

“没有?”陆嘉行心说这什么家长,他碰见两次,都不在孩子身边,又问,“你叫什么?”

小男孩想了想:“许安歌。”

“安、哥?”陆嘉行有些想笑,“你怎么叫这个?”

家长怎么起的名字,这不是占别人便宜吗。

小男孩抠抠头,“屈原《九歌》,‘疏缓节兮安歌’的安歌。”

原来是这个,陆嘉行顿时有些尴尬,咳了两声,旁边的人看到了上前说:“这个孩子很厉害的,小不一点能背很多古诗词,是被我们杂志挑上来参加‘未来总裁’采访的。”

怪不得刚才在门口听到他被诗经,陆嘉行拽了下领带,扬起下巴,“现在的家长把孩子逼太紧了,这才多大。”他低头问,“你多大了?”

许安歌想都没想,伸手比了个“一”。

“怎么可能一岁?”陆嘉行微驮着一点背看着他。

许安歌想了想,手一弯,变成了一个圈。

“零岁?”陆嘉行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时,旁边的摄影师示意大家不要惊动这两个沉迷幼稚问题的人,都悄悄的退到一边。

陆嘉行根本没觉察,身子坐得更放松了,眉眼含着笑,话却说得颇为认真,“会背诗有什么用,基本问题都讲不对,未来怎么成总裁?”

许安歌太小,逻辑不是很清晰,跟着重复,“未来怎么成总裁。”

陆嘉行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这么有耐心,接着说:“我是问你的。”

小朋友似乎感觉到的来自成年人的压迫感,脑回路很直接警惕起来,想起老妈说过的话——“不能跟陌生人讲话。”

于是梗着脖子问:“你是谁呀?”知道是谁就能讲话了。

“记好了,陆嘉行。”他挑了下眉。

“咔吧咔吧!”摄影师连按了两下快门,看着单反说,“ok!”

那一个挑眉的表情自然又生动,有攻击性,但又带着点幼稚的挑衅,全身或截成大头照都没问题。

lisa松了一口气,跟秦昭说:“成片我发给你,陆总看了要是不满意,我们能想办法把这个孩子p掉,但是本身也就没照到孩子的正脸,应该不影响。”

“好。”秦昭看了下单反里的图,也觉得摄影师的坚持是对的,之前照得人是好看,但太冷冰,没有感情。

******

许梨透完气回去,见到休息室就许青禾一个。

“安歌呢?”

许青禾正在玩手游,嗯了声,“去拍照了。”

“拍什么照,采访没说要拍照啊?”

“哦,临时让帮个忙,说是当道具拍个杂志封面,不会暴露个人信息。”许青禾正团战,头都没抬,“你儿子不是长得俊嘛,五千块,妈呀,比我当年价码都高,这什么命!”

许梨愣了一下,顾不上细问就往外面跑。

……

摄影棚围着很多工作人员,许梨人缝里看到许安歌,以为还没拍,想上去阻止。

“安歌!”她叫了一声。

她这一声并不大,谁都没在意,许安歌也没听清楚,又不认识别人,他扯了扯正背着大家,跟lisa说话的陆嘉行,“哥哥,谁叫我呢?”

陆嘉行莫名其妙的转头,就那么一下,他的目光和人群中的许梨对上。

他事后回忆起这一幕,凭心而论,他是没认出的——如果许梨没跑的话。

许梨剪了齐肩的短发,人带着大口罩,离了一段距离,陆嘉行只是顺着视线那么看过去罢了。

但是许梨看到了,认出来。

分开快四年,她忙着生活、忙着工作、忙着成长、忙着体会那些平凡的喜怒哀乐……

那个人的轮廓在她的脑子里渐渐模糊,她几乎不去想,也不去细究完全被自己记起的过往。

l*q

可是,只是那一个眼神,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打捞起来。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逃,下一秒,许安歌小朋友嘹亮的声音就响在了摄影棚里——

“小梨子你去哪呀?!”

第58章小逃妻

久违的称呼,像颗石子投向寂静的深渊,石子没立刻沉下去,而是在水面上打了几个水漂,咕咚咚的一串响,然后才坠了下去。

涟漪波动都在下面。

而明面上周围没几个认识许梨的,她脚步没停,继续往外走。

许安歌捞着滑板车踩上去,哧溜滑着跟上了。他的滑板车是蓝色的,前面还有一个五彩的风车,跟着他前进的速度转着。

“小梨子——等等我!”他还喊上了。

许梨快步走到门外,等了下后面的许安歌,“别叫。”她一把抱起小家伙就跑。

两人直奔电梯,幸好有一个电梯刚巧停在那层,两人进去后,许梨气喘吁吁,抱着许安歌的姿势变成了扛着。

许安歌小朋友像一个火箭炮一样架在她的腋下,手直直伸着,指着外面。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许梨看到了被遗留在远处的滑板车——那是她在经济最拮据的时候,咬牙用仅剩的钱给许安歌买的第一辆带轱辘的大件。

从两岁玩到现在,下面轱辘都换了好几个,许安歌特别喜欢,怎么都不许丢掉。

电梯往下,数字一个个都蹦,尴尬的安静中,许梨生无可恋的问:“你刚在怎么不说?”

许安歌还没意识到爱车已经离自己远去了,懵懵的回答:“你不□□。”

“是让,不是浪。”许梨把他放下来。

许安歌问:“车车呢?”

成年人总是喜欢回避核心问题,许梨没直接答,而是说:“回头我再给你买一辆更好的。”

所以,许安歌的情绪一直稳定到了一楼大堂,他这时才恍然意识到发生什么,弓着步子要把许梨拖回电梯,嘴里嚷着:“车车——找车车——”

许梨把他往外拽,“快走,要不罚你站墙角了!”

许安歌不怂,“要车车!”

两人拉扯,远远看着,许梨活像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她实在没办法了,使出浑身的力气把许安歌抱起来,刚艰难的迈出两步,旁边步梯间的门咣铛从里面被推开了。

陆嘉行从里面冲出来,跑了两步看到许梨,凛冽的跑姿突然调整成了正常的步调,整了整领带,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就像上课走神突然被老师当众提问一般,许梨紧张到浑身都是麻的。

许安歌在她身上一通翻,他蹦下去,兴高采烈的跳,“哥哥送车呢!”

陆嘉行单手拎着许安歌那辆滑板车,挡在他们面前。许梨突然有种他拎着的不是滑板车,而是剑,誓要讨伐谁的错觉。

下面,许安歌伸手要够,陆嘉行扬起手臂,把车抬到了空中。

离得近了,许梨才发现,这人浑身像湿透了一样,头上的汗不断往下淌着。

他刚才该不会是从步梯跑下来的吧?

心中的问题来不及思考,许安歌已经顺着陆嘉行的腿往上爬了。

陆嘉行声音低磁,又带着荷尔蒙刚爆发出的哑,人纹丝不动,眼神一刻不移的看着许梨,话却是说给腿上的猴儿的,“许安歌,告诉我你妈妈是谁,我就把它给你。”

他竟然已经知道了孩子的名字!

许梨脑子里嗡了一声。

不经世事的许安歌眼神看向许梨,要不是他手现在要抱着陆嘉行的腿,可能已经指了出去。

“诶!别走啊,这个孩子家长呢?”这时,身后的电梯门开了,刚才的负责人追了出来,“你是谁啊,我刚怎么看你抱着这个孩子跑呢!”

负责人目睹了许梨抱着许安歌跑走的一幕,他手里拿着大信封袋子,先跟陆嘉行打了招呼,“哟,陆总你这……”

陆嘉行抬抬下巴,“有事?”

负责人在他具有压迫感的气势里怂了,不敢追问,转而警惕的打量着带着大口罩的许梨,说:“你是谁,怎么抱着孩子走,我刚在休息室见到的孩子家长可不是你!”

他见的是许青禾。

许梨顺竿子就爬,“她妈妈不在这,让我帮忙看一下。”

“看一下?”负责人狐疑问。

“对,她妈妈是我妹妹,我刚找不到她人,就先带着孩子下来了。不信我现在给她打电话,让她来。”许梨说着,飞快的瞄了陆嘉行一眼。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保养得好,又被众人捧着,光阴从他身上流逝,不过是把他雕琢得更加完美。甚至不用举手投足,单单那么站着,男人的成熟和锐利就显现出来了。

许梨往后退了一步,不再去看。

陆嘉行拧着的眉渐渐松了,他放下滑板车,疑惑的看着已经滑着在大堂绕圈的许安歌。

负责人追着过去,“小朋友慢点,注意安全!”

许梨打过电话,忐忑的站在原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两个人静静站着,陆嘉行的汗顺着下巴的弧线流到脖子上,他衬衣穿得周正,最顶上的那粒扣子贴着皮肤,浸染了汗,禁欲和性感混在一起。

他一直看着她。

许梨不敢去体味那黑眸里的情愫,也不愿去想。

时间过去太久,变化太多,怕是谁都很难回头。

再说他们那个头起得也不怎么好。

“回来了?”

陆嘉行在她思绪快要凌乱的时候,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许梨从没料想过再见面会是这样一个开头,她梗着脖子,僵硬的嗯了一声。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陆嘉行还是那么沉沉看着她,眼都没眨一下,好似一秒看不紧她就会跑了。

许梨觉得倍感折磨,又有些做贼心虚的愧疚感,她没吭声。

许青禾接到电话下来,看到陆嘉行,下巴壳差点没惊掉。她之前被陆嘉行“恐吓”过,看到他就害怕,想把电梯门按上,结果被许梨手快拽了出来。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许梨一不做二不休,说:“青禾,自己的孩子自己看,别老让我顾。”

许青禾:“啊?”

“你儿子在那边呢。”许梨说着掐了许青禾一下。

正好负责人看到她,过来说:“你这家长怎么回事,报酬都不要就走!这个给你,还要在收款条上签字。”

许青禾眨了眨眼,接过信封,慢吞吞说:“……啊,好。”

签完字,又拿了钱,两人把还要采访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许青禾视线在他俩之间扫,看到许梨人都快抽过去了,心一横,道:“嘉行哥,你可别跟丁强说。”

陆嘉行这才看她,许青禾指着绕圈的许安歌,耸耸肩。

她这招算是神来之笔,丁强之前包养过她的事陆嘉行是知道的,丁强什么人,总不会只是摸摸抱抱。算算时间,要是有孩子也差不多这么大。

秦昭也从楼上赶下来了,看到这一幕还没反应过来,陆嘉行当着众人又问了一遍,“你没什么跟我说的?”

许梨摇摇头。

“那我也没。”陆嘉行说完,又对秦昭说,“走。”

“这……陆总……?”秦昭心里转了一千个弯,也没揣摩出陆嘉行什么意思,这好不容易见着的人,他都激动得要命,怎么老板没反应就算了,还马上就要走。

秦昭冲她俩点点头,追着陆嘉行出去了。

“姐。”许青禾摸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说,“你现在想不想死一死?”

许梨呆呆点了点头。

采访是进行不下去了,此地再留肯定要出事,许梨说:“先回去。”

他们回来一个多月了,为了出行方便,许梨买了辆三手面包车当代步工具,上了车,她又觉察到不对劲。

离他们不远处停着的那辆车,如果没看错,里面坐得应该是陆嘉行。

他根本没走!

许梨指了指那边,许青禾捂着额头,“怎么办?姐你这么搞,我感觉嘉行哥知道了会掐死你!”

她想了想又说:“掐死你他估计舍不得,但他会不会搞死我啊,你看他现在的派头,捏死我还不跟捏死蚂蚁一样!”

许梨瞥她一眼,“怕什么,跟着我让你亏过?”

“……是没。”许青禾缩了缩脖子,心想,她这位姐姐的创业史确实厉害,g市老食街里,谁不称她一声“许老板”。都是大佬,她哪头都惹不起。

许梨见陆嘉行的车子迟迟不开走,明白既然见了,有些事就不需要解决,否则永远都要被羁绊着。

“记好,安歌现在是你儿子。”许梨看了眼后排安全座椅上的小朋友,心里五味杂陈,“我下去一趟,你俩等着。”她说完拉开了车门。

******

那边,秦昭跟着陆嘉行上了车,“陆总,刚才……?那个……?”

“是她。”陆嘉行说。

秦昭这就更不明白了,“是许小姐!那您为什么不追啊!您是生她气?要不我帮您追吧!”秦昭是见识过陆嘉行当年为了找人如何发疯的,他不能理解他此刻的行为。

陆嘉行斜了他一眼,垂眉敛目道:“你能保证逼急了她不会再跑?”

秦昭:“……”

“那么聪明的人,要是心不在,谁也留不住……不能让她再离开了。”他最后一句声音特别淡。

爱到一定程度便成了隐忍的克制。

秦昭看着陆嘉行的样子,忽然有些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不过,陆嘉行从一上车就拿了应急箱里的纱布不停的缠自己右手是什么操作?

窗户被敲了敲,秦昭降下车窗,看到是许梨,他眼睛亮了亮,“许小姐!”

许梨招招手,“秦助理好。”

“怎么在这遇见,你们也来这办事?”秦昭故作随意的打招呼,旁边凉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找秦昭有事吗?”

“不是,我……我找你。”许梨既然主动过来,心里就做好的万全的打算,她等着陆嘉行的反应,但是对方似乎丝毫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你能下来一下吗?”她说。

陆嘉行直视前方,“说敬语。”

许梨撇撇嘴,“您下来吧,我有话说。”

陆嘉行没动,只侧过头,“脸怎么了,带个口罩。”

“感冒了。”顿了顿,许梨极不情愿的把口罩取了下来。陆嘉行看了一眼,把头别过去。

秦昭卡在他俩中间特别难受,但也不敢动,许梨叹口气,绕到陆嘉行这边,两人这么多年后第一次近距离看对方。

陆嘉行心里抽着疼,面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许梨也不再吱唔,说:“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把字签了吧。”

陆嘉行脸瞬间白得一点血色都没,许梨能让他签什么字,还不是离婚协议书。

“嗯?”见他没反应,许梨把头探近了一些。

秦昭都听不下去了,想着跟许梨说点什么,让她别这么直接,结果陆嘉行缓缓抬起了自己缠着纱布的右手。

“不是不想签,但你觉得我这样能签成吗?”他说。

一只手包得跟猪蹄一样,这不是粉碎性骨折,也是重伤的等级吧!

许梨抿抿唇,“您这什么时候好?”

“三个月。”陆嘉行目不斜视,字字铿锵,“你到时候来找我,我把字给你签了。”

许梨总觉得哪不对,但是她心绪难平,一时想不了太深,迷茫的匆匆告了别。

秦昭勾头看,“陆总,这就让许小姐走了?”

“可能吗。”陆嘉行扯了下唇,“她会回来的。”

许梨走出几步就觉察到问题了,这人刚才明明手还是好的,怎么说伤就伤了,再说……他还有左手啊!

当下,陆嘉行的车窗还没收回去,完完全全降着,露天停车场空l*q旷,他那突兀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喂——什么!”陆嘉行嗓门略大,他对着电话嗯了几声,眉头皱得死紧,“植物人没得救我懂,费用也确实太高,闻澈又醒不了,实在不行就把呼吸机拔了吧!”

许梨听得清清楚楚,愣了愣,跑着回去了。

陆嘉行似乎吓了一跳,举着电话问:“怎么又回来了?”

“您刚才说闻澈……”

“植物人。”陆嘉行说。

许梨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张张嘴,呢喃道:“不会吧?”

“有两个月了,抑郁症自己跳的,救回来就是植物人了。”陆嘉行看她,“对外说是闭关,你也知道他有很多过激的粉丝,现在传出去会乱套,你别跟人说啊。”

许梨不追星,几乎也不看娱乐版面,她站在旁边迅速的用手机百度,查到的官方消息还真的说闻澈闭关钻研演技,近期不见人,也不参加任何通告。

之前签好的工作也都退了,因此还赔了钱。

难道……

陆嘉行淡淡说:“那边等着我决定要不要拔氧气管,很忙,下次再聊。”

许梨捂着嘴,陆嘉行招招手让秦昭开车。

目睹了刚才全程的秦昭,看着陆嘉行手机上此刻的闹钟铃声页面,以及想起昨天还活蹦乱跳吆喝着要去吃麻辣小龙虾的闻澈。

顿时对自己老板佩服的五体投地。

第59章小逃妻

秦昭开出去一段,后视镜里看到许梨还站在原地,他把时速压到最低,说:“陆总,许小姐会找来吗?”

陆嘉行视线一刻都没从后视镜里挪开,说:“会。”

其实秦昭也觉得许梨会找来,虽然当年两人交往不多,他又是个慢热的性子,但和许梨相处下来,对她,和对别人的感情终是同的。

许梨离开后,他们陪着陆嘉行一起找,吴朗当时捶胸顿足,闻澈更是怄死的心都有。大家看着这两个人分开,那份不圆满的唏嘘,好似化成了他们心里的遗憾。

事不在自己身上,坎能过,心里却都不舒坦。

今天见着了,秦昭是打心底里高兴,话也就没多过脑子,感叹道:“陆总,许小姐是不是剪了头发,看着比以前更漂亮了。”

他说完,陆嘉行没接话,后视镜里人影没了,他才把头转向窗外,安静了一会儿,用手指印了下眼角,哑着声:“……嗯。”停了几秒,又说,“丫头长大了。”

秦昭余光扫到旁边,飞快的看了一眼,他不大敢相信陆嘉行会落泪,想起对方一身湿透的模样,这才顾上问:“陆总,您怎么出这么多汗?”

陆嘉行把头靠在椅背上,思绪在飘,随口应:“刚做了点运动。”

“运动!什么运动?”秦昭处理完上面的事,追着下来就看到自己老板这副模样了,这点功夫还能做什么运动。

陆嘉行轻笑一声,“是男人就下三十层。”

近年来游戏市场火热,“东尚”敏感的发现了商机,迅速研发了一系列游戏,但是反响都是平平。这是陆嘉行主推的项目,业绩不好,董事会的人老借此说事。他气得开了一批主程,换了新人,但还是不行。为此陆嘉行也头疼,亲自上阵玩了不少时下或者曾经火热过的游戏。

他不是喜欢消磨时光的人,游戏对他本身就没吸引力,倒是有款叫“是男人就上一百层”的怀旧小游戏,他最近很喜欢。

但是这下三十层……秦昭突然想到,“lr”大楼的摄影棚就在三十层。

难道刚才陆嘉行等不到电梯,是从步梯间直接跑下来追人的?

秦昭咽了下唾沫。

一边的陆嘉行用手机给自己包纱布的手拍了张照,然后慢条斯理的把纱布拆了。秦昭顿时又看不透了,问:“您要发朋友圈吗?”

陆嘉行侧头,秦昭感觉到那道冰凉视线,赶紧解释,“吴朗什么拍了都要发朋友圈,我以为您……”

“少跟他混。”陆嘉行说,“那人傻,别把你也带傻了。”

“没……”秦昭想反驳,但是想起吴朗这近半年的行径,也确实是挺傻的,后面的话就都咽了。

……

两人一路真的开到了医院。

半山上的私人疗养医院,就挨着郊区,环境堪比森林公园,隐蔽又高端。

陆嘉行还没进病房,就听到里面闻澈鬼哭狼嚎的声音,“我要吃麻辣小龙虾、蒜蓉扇贝、清蒸巴沙鱼……”

“练报菜名呢?”陆嘉行推门进去,秦昭对陪护摆摆手,对方终于松口气,赶紧出去了。

闻澈穿着病号服,见陆嘉行来了嗓门更大,“我在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嘉行哥你是魔鬼吗,把我关在这里!我要出去!”

陆嘉行一身的汗早就落了,山里阴凉,风顺着没关严的窗户吹进来,更是感到一阵的寒。

陆嘉行没理他,坐下后单手架在椅背上,眯眼看过去。

闻澈被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露怯的说:“你想干嘛?”

陆嘉行没答,拿起桌上的一颗苹果看了看,说:“刀呢?”

闻澈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果盘下面摸出把水果刀,“……这个?”

陆嘉行接过来,手肘压在膝盖上,面无表情的削起苹果来,沉声说:“小澈,帮哥演场戏好不好?”

“戏?”闻澈忽然有不好的预感,看了看一边置身事外的秦昭,指着自己脸,“我现在这样能演什么戏?”

说完还怕别人不能理解他的苦楚,努力挤了挤眼,“你们能看出我这是在笑,还是在哭?”

秦昭抿唇,努力压抑着想笑的欲望。

闻澈跟一个新出道就爆红的小鲜肉不对付,私底下遇见,被对方在颜值上挖苦讽刺了几句。他那个狗脾气和智商竟然自个偷偷跑到韩国整形医院,往脸上打了十几针玻尿酸。

医美这个事儿在娱乐圈很常见,男女老少,从小到大,谁不往脸上动点什么,有时候明星间小聚,包厢里都飘着浓浓的玻尿酸味道。

闻澈的颜值能抗能打,其实根本没必要去微整形,所在在他顶着一张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出现在陆嘉行面前的时候,陆嘉行原话是这么说的——“你该把针打到脑子里。”

玻尿酸众所周知的后遗症之一——脸僵。

闻澈可能肤质太娇,僵得比别人厉害更多,加上他又对消融针过敏,处理的办法就只有等它自己慢慢消掉。

陆嘉行亲自带他去的医院,医生给出的结果是,像闻澈这样的敏感程度,想消掉至少要小半年。

他是一个演员,脸僵做不出任何表情,那还怎么拍戏。闻澈平时浪惯了,得罪的人不少,这事要是传出去,肯定一堆人抓着使劲黑。陆嘉行跟李闲商量的结果,就是让他到这个半山的高档疗养院养着,对外说是闭关钻研演技,实则是躲狗仔,等恢复。

“公司为你赔了多少钱?”陆嘉行慢悠悠的削苹果,“再说,这个角色很适合你现在的状态。”

闻澈面瘫着脸,“什么角色?”

“植物人。”陆嘉行说。

闻澈反应了两秒,直接怒了,“讽刺我是不是?我不就是打玻尿酸失败了么!那还不是那个婊里婊气的汪薄激我!他仗着后台是盛世娱乐,我又跟盛世有旧仇,使劲在我面前作!”

闻澈跟盛世娱乐结仇,说到底还是为了许梨。这两年闻大爷人再闹,也不敢在陆嘉行面前提许梨半个字,都知道那是道伤,敢挖开陆嘉行可能会没命。

秦昭见他说到这就没了声,只好上前说:“许小姐回来了。”

“什么许小姐?”闻澈压根没往那边想。

秦昭好脾气讲了今天相遇的事,语罢,闻澈一屁股坐到床上好一阵回味,末了,结巴道:“回、回来了?真的?”

这时,陆嘉行道苹果已经削好了,整条的果皮没断一下,他把水果刀扎进苹果里,戳到闻澈面前,“演吗?”

男人有了一定阅历,又身居高位,气质都散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胁感。陆嘉行眼神绵长悠远,骨相很好看的手举着把刀看着他,闻澈那张玻尿酸的脸差点都没撑住。

在这种久违的恐惧感中,他怯怂怂的说:“……行吧。”

回想当年,他一叛逆少年,就是被陆嘉行一通揍收服的,现在人都快奔三了,还是逃不过这个定律。

三个人把事情说妥,陆嘉行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安安静静,一个来电都没有。他这三年都没换过这个私号,况且号码他强迫许梨背过的,对方不可能忘。

难道真忘了?

秦昭看着自己老板不停的看手机,也不敢劝,好在没一会儿,一条陌生号码还真的打来了。

陆嘉行看着手机,让它响了几声才接起来。

“喂。”

许梨此时正站在马路边,从没为钱发愁过的陆嘉行可能怎么都想不到,许梨那辆古董面包车开着开着坏了。

在她正考虑要不要去看闻澈的时候,发生了这个意外。

许梨看了眼正在车里呼呼大睡的许安歌,说:“陆、陆……”她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直呼大名怕他不高兴,可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喊声“嘉行哥哥”她也很想死。

倒是陆嘉行先开了口,“你打算叫我陆陆?”

许梨的脸瞬间就红了,她索性跨过这个尴尬的话题,说:“我是许梨,嗯……刚才听您说闻澈不幸成了植物人,您现在在他身边吗?”

陆嘉行看向闻澈,“在。”

“那我能跟他说话吗?”许梨说。

“你要跟植物人说话?”陆嘉行扬了声,那边闻澈激动的躺平,影帝已经入戏了。

路边有车滑过,溅起细碎尘埃。许梨抿抿唇,“就当告别吧。”

告别?

陆嘉行皱眉,迟疑了一下,把手机开了免提,“你说吧。”

疗养的病房,豪华程度堪比七星酒店,山上大半是森林公园,环境清幽安静。许梨听不到对面一点声音,于是故自说:“闻澈,都说植物人其实什么都能听到,只是动不了,也做不出反应,那我就当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吧。”

她声音轻软,又缓,陆嘉行有些失神。

“我打电话是想谢谢你,当年我们交往不深,但你对我很好,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你和陆嘉行感情深,你要努力好起来,要相信自己,也相信你的嘉行哥不是冷漠的人。他只是表面看起来凶,其实心很软,绝对不会不管你,也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许梨说完这些,嗓子眼酸得厉害,她连再见都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陆嘉行眼神没有焦点,像点了穴一般僵在那。

闻澈翻起来,后知后觉才说:“她不是要跟我说话,怎么说得都是你?”

陆嘉行回神,收敛起复杂的情绪,嫌弃的说:“听不出来?她是怕我弄死你。”

细想下来,陆嘉行卖惨这一招破绽太多,许梨如今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生,不可能随便下个套,她就往里傻乎乎的跳。她是想过来看闻澈的,但是车坏了,这个空档让她清醒的思考了一下。

“她不来看我吗?”闻澈眨巴眼,“嘉行哥,这是我没魅力了,还是小梨子一点都不喜欢你了?”

陆嘉行沉着脸没吭声。

闻澈接着补了一刀,“以前不是挺迷你的,你都那样对她了,她还愿意往你这火坑里掉,现在……该不会是这几年交男朋友了吧!”

陆嘉行脸更是阴的难看,用心设的局,小丫头长大了,翅膀硬了,根本不着他的道。

******

那边许梨挂了电话,在外面吹着风等修车店的人来。

许青禾下了车,刚才的事,她都听到了,磨叽半天,问:“那个闻澈真植物人了?”

“不知道。”许梨叹口气,“这些事你别说出去,咱们没办法才回来的,不要牵扯太多。”

“你不是还想走吧?人家都说三个月后就跟你签字了,你现在跑,搞得跟不想离婚的是你一样。”许青禾看到许梨把身子转过去,说,“哎呀我不提还不行,我看你也不大信那什么植物人,但还是打电话过去,嘉行哥就是吃定你太善良这一点。姐,你现在跟我说句实话,当年你走真的只是因为不喜欢他了想离婚?”

许家离开的时候,许梨是这么跟大家说的,当时情况很复杂。单许泽离职这一点,就让搞了教育一辈子的许父许母抬不起头,况且他家住在q大的教师家属区,周围邻居都认识,挂不住脸要搬走也是早晚的事。

但许青禾一直觉得许梨选择走,理由并不是表面那样,她那个姐姐多爱学习,就算是大着肚子,还能早起晨读英语,怎么可能舍得放弃上学的机会。

许梨又是叹口气,表情淡淡的,“就是不喜欢了。”

“你没说实话。”许青禾知道姐姐的性格,一直温温淡淡的,但是要是横了心,比谁都勇敢。

等修车师傅来检修处理完,许安歌小朋友仍在呼呼大睡。许青禾坐在后面,看了半天,“姐,别说,他和嘉行哥长得还真像诶!”

许梨车技本身就不好,这下直接开熄了火,原地紧急一通拽档位,重新发动了车,说:“你别再孩子面前乱讲。”

“他知道什么啊,小不点一个,再说了,见都见上了,你真打不打算让他们父子相认?”

许梨没答,一路上许青禾也识趣的没再提。等到了家属院楼下,许梨先下车,拦着一同下来的许青禾,突然板着脸说:“因为睡过了所以结婚,难道现在因为有了孩子,又要逼他什么?”

许青禾愣了愣,“姐,你该不会是一路上都在想这个吧,我就是随便……”

“安歌是我单方面要生的,他根本不知情,我既然选择了,就应该自己负责,不要给别人添堵。青禾,你惹的事还不够多?想让我把你送警局?”

许梨很少有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许青禾扁扁嘴,“我知道了。”

许梨抱着小家伙上楼,许青禾在后面小声嘀嘀咕咕:“我看你就是伤怕了,什么都顾忌,要不你生什么他的孩子,该不会是爱而不自知吧。”

q大家属院的老房子,陆嘉行怎么也想不到,许梨搬回来这一个月都明目张胆的住在这里。

见她们回来,唐松从电脑后面探出个脑袋,朝里面喊:“老板回来了!”

陈肖在捣鼓机箱,一脸油的爬出来接过睡神许安歌,“这孩子练得是睡功吗,这么折腾都不醒。”

俩男人都是程序员,性格简单,人也厚道,作为员工跟了许梨一年多。

苏小棉比许梨早一步进家,刚从屋里换了衣服出来,边整边说:“这是你们许老板在,她不在,我们安歌马上心态就崩,还能给你老老实实睡!”

家里的旧房子,已经被许梨改成了游戏开发工作室,主程唐松,带两个下属陈肖和苏小棉,还有打杂许青禾。

苏小棉主抓对外业务,刚从外面跑回来,愤愤的对许梨说:“见到‘王者游戏”的人了,买不买还是不给一句准话,就是拖,特傻逼!”

“说为什么了吗?”许梨问。

“东扯西扯,其实就是想磨价格。而且我从下面的人那探了点口风,他们可能是想空手套白狼,直接找个下家,买了咱们游戏,他们净赚差价。”

这个情况许梨也是了解过的,但没想对方会一直这么无耻。要不是她想赶紧赚钱,也不至于一直跟对方拉锯扯皮。

许梨说:“好,我知道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肯定能卖,就是卖多卖少的事。都别急,撑着卖个大的,赚了钱,咱们公司就解散。”

“别吧!老板,不要抛弃我们——”陈肖嚎了一声,不情愿的看着唐松。

唐松一米八七,瘦高个窝在椅子上,“你赶紧把这个测试包给我弄了,废什么话。”

苏小棉也是无奈的耸耸肩,跟着许梨进屋,“不解散不行?”

许梨给许安歌盖上薄被,轻声说:“有点志向,咱们不能一辈子就是个小公司。”

苏小棉见识过许梨赚钱上的厉害,挠挠下巴,“那你有什么好志向?”

许梨抬头,脸上绽出了笑,“当老师啊。”

她本身长得就显小,露出这种娇俏的表情,让苏小棉都恍了神。

不过这是什么远大的志向?

******

许梨心底有抵触,当时给陆嘉行打电话用的是许青禾新办的手机号。

她知道既然回来,有些事早晚要面对,所以还是做了万全的打算。

翌日,许青禾照例接送许安歌去幼儿园,早上送去的时候她就被校长抓去批了一通,说他们昨天跟杂志社爽约,让大家很为难,采访下期还是要补回来。

可能是姐妹俩长得有相似点吧,校长愣是把许青禾当成许梨,絮叨了半天。

幼儿园下学早,许青禾生怕又被训,接上许安歌就走,结果到了门口,还是被一辆跑车给拦了。

陆嘉行可能怕自己看不清人,敞着车棚,冲她摆手。

虽然许梨已经给她打过预防针,但是许青禾还是震惊于陆嘉行找人的速度。

“青禾。”陆嘉行跨下车,已经走了过来,“我正好路过,这么巧碰见,一起吃个饭吧。”

许青禾心说,您这不是巧,您这是守株待兔吧!

“hi,嘉行哥。”她尴尬笑笑,“就是很巧啊。”

两人正装模作样的打招呼,一个没留意,许安歌哇了一声:“大车车!”

小家伙踩着滑板朝着陆嘉行那辆拉风的超跑就滑了过去,它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想摸一下,重心和距离没掌握好,车把擦着车身,划出了长长的一道。

许青禾混过浮夸的圈子,懂点车,脑子里迅速蹦出一串钱的数字。

她心一抽,当即想给许梨打个电话——这种巨额金钱的事还是许老板来处理比较好。

第60章小逃妻

如此豪得一辆车,是个人都会心疼,况且陆嘉行本就爱车,隔几天开得都不重样。他今天开得这台,新提的,本市路上跑得车里,绝对不超过三辆。

陆嘉行对许青禾抬抬眼,“你儿子啊?”

“……啊。”许青禾是真不想应下,她现在连这个熊孩子的小姨都不想当。

陆嘉行看着也没动多大的气,只是走过去,抱臂看着似乎意识到自己做错事的许安歌,啧了声,说:“你这车技可不行,回头我教教你。”

许安歌太矮,仰着脖子看他,眼神如水般清澈。

陆嘉行老觉得被这孩子看得混身不自在,清清嗓子,指着车上的划痕,“叔叔的车,你给划坏了。”

许安歌看了眼身后的许青禾,努力思考了一下,又仰起头,“哥哥对不起呢!”

“怎么还是哥哥?”陆嘉行微抬了下巴,“叫叔叔。”

许安歌迟疑了一下。

许青禾心里的吐槽都快赶上直播弹幕了,这都什么事,一个管亲爹叫哥哥,一个让亲儿子叫自己叔叔。

造得什么孽啊。

陆嘉行看到许青禾一脸见鬼的表情,说:“我把车停一边,咱们正好去旁边吃个饭吧,好久没见你了,叙叙旧。”话里的意思是没打算让他们赔钱了。

车都给人划花了,再不吃个饭有点说不过去,

许青禾为难的笑笑,“那得快点,安歌晚上还有作业。”

“幼儿园有作业?”陆嘉行皱了下眉。

“不是,要回去背诗,他妈……”许青禾闭了闭眼,“他妈的现在人活着压力太大了!孩子都得从小就培养,否则在起跑线上就输了!”

陆嘉行没接话,眯眼疑惑的打量许青禾,顿了顿说:“走吧,旁边有个餐厅,咱们去那随便吃点。”

许青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一家正宗英式西餐店,小家伙在这上学也有一个月了,周围她溜达过,那家西餐厅可不是随便吃,一顿下来价格可能比许梨那辆三手面包车都贵。

“要不,咱们去旁边的kfc吧,那有儿童套餐,还有小孩子乐园,安歌喜欢在那里面玩滑梯。”许青禾想起许梨那张老干部脸,就不敢乱造次了。

陆嘉行无所谓的说:“好,都可以。”

这就是差距,许青禾觉得奢侈,可对于陆嘉行来说,不过是一顿饭,他根本就没多想过。

许青禾忽然有点明白姐姐是什么心情了,差距太大,若没有爱撑着,是走不下去的。

三个人进了店,陆嘉行去点餐,许安歌一点不客气,对着图一通指,陆嘉行都给买了,还问他:“够不够?”

许安歌咬着手指,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也没回话。

陆嘉行笑了笑。

他人这几年已经冷清到了一种程度,冰山似的,透着让人无法企及的距离感。刚那稍纵即逝的一笑,好似冰山化开了一角,浸润着道不明的温柔。

点餐服务生递上找的钱,笑盈盈说:“小朋友,看你爸爸妈妈对你多好啊!”

陆嘉行人一愣,许青禾连忙摇头,慌乱中口不择言嚷道:“怎么乱说啊!这是我姐夫!”

“不好意思啊。”服务生面露尴尬,她看到是许青禾一直抱着孩子,说,“我刚就是看小家伙跟这位先生长得挺像,才……总之不好意思啊。”

陆嘉行没什么反应,轻描淡写的说:“没事。”

也不知道是被刚才哪句话戳中了什么,仔细瞧着,他心情好像也还不错。

三人找了邻近游乐场的位置坐下,陆嘉行把一个汉堡递给许安歌,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把汉堡大卸八块。

“你这什么吃法?”他问。

许安歌把面包放在盘里,只捧着里面的肉饼咬,鼓着嘴说:“吃肉肉呢!”他又举着手里的东西喂到陆嘉行嘴边,“吃吧。”

陆嘉行往后侧了一下,拧着眉摇头,“不用了。”

许安歌看了看已经被自己抓得不成型的肉饼,说:“好吃,不娜的。”

“这孩子l、n开头的音分不清。”许青禾实在怕他俩再互动下去就穿帮了,赶紧插话。

陆嘉行以前从没跟小孩子近距离接触过,一般的小孩子也不敢来黏他。他手托着腮打量许安歌的模样,看的许青禾心里起了毛。

她今天来接孩子,许梨是交代过的,说陆嘉行肯定会找来,就敷衍过去。

许青禾有把柄在许梨手里,绝对不敢乱讲,等许安歌吃好了跑进游乐场里玩,她才悻悻然的说:“嘉行哥,你找我吃饭不会只是想帮我带孩子吧。”

“嗯?”陆嘉行收回视线,回忆了一下刚才的问题,非常由衷的说,“青禾,我前一段在私宴上还碰到过丁强,这孩子跟他看着还真不像。”

许青禾打马虎眼,“小孩子没长开呢,长长还会变,你不知道,安歌刚生出来的时候,可能是羊水泡多了,大肿眼泡、厚嘴唇,特别丑,我们都纳闷这孩子到底随谁了!现在三岁了,看看,帅成这样!”

她一说完,两人又都是愣住了。

丁强颜值不高,还真就是个肿眼泡。许青禾吓得不敢说话,陆嘉行揣摩偏了,以为她可能是念起旧情,心里难受,安慰说:“你带孩子也不易,有什么帮忙的可以跟我说。”

“没问题。”许青禾松了口气,话至此陆嘉行出乎意料的再没追问任何。

他不是死缠烂打、哭着求谁留下来的性格,也不敢冒然再使什么招,生怕把许梨这个惊弓之鸟给吓跑了。

一顿快餐,陆嘉行几乎没动,等许安歌玩了会儿,他们就要走。到了门外,许青禾发现滑板忘到座位上了回去拿。

外面就剩下一高一矮两个人。

陆嘉行不是找话的人,今天兴致好,伸手在许安歌头顶和自己身上来回比了比。

许安歌仰起脖子,“哥哥,你好高啊!”

“叔叔。”陆嘉行纠正他。

许安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戳了戳自己胖嘟嘟的脸颊,奶声说:“哥哥说教我车技,是真的吗?”

陆嘉行的印象中,小孩子都是傻乎乎不记事的,他有点惊讶,随即笑着说:“嗯,教你,叔叔可是很厉害的。”

许安歌眨眼,伸出拳头,陆嘉行抱臂干咳了下,“

“对拳就算盖章了呢。”许安歌不屈不挠的伸着自己的小短臂。

“叔叔不是喜欢这种方式……”

许安歌听不懂,坚定的伸着拳头。陆嘉行望了下天,略显尴尬的跟他对了下拳,然后迅速的收回去。

许安歌看看自己的拳头,咧着嘴笑了起来,那笑容不然尘世污秽,纯净无暇,陆嘉行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一直这么弯腰低头的交流,他脖子有点累,很自然伸手把许安歌抱了起来。

身后是阖家欢乐的快餐店,里面灯光明亮,有孩子们嬉笑,和情侣依偎聊天,烟火气成了背景,把陆嘉行一身冰冷高阶的西装打扮,都趁出了几分温暖的色调。

许安歌坐在他的左臂上,有些懵懵的看着他。

陆嘉行眉眼舒展,闲适随意的望向路对面,就那样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的许梨。

她穿着糯灰色的外套,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俩。

这种场合,两人对望,忽然有些前世今生的味道。

许青禾进去拿滑板,顺带着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晚了一步就看到了这一幕。

许梨已经走了过来,她知道陆嘉行会找来,一整天魂不守舍的想了很多,终是忍不住过来看看,这就看到陆嘉行抱着许安歌。

她当下就觉得有些事再也不能逃避了。

“姐……”

“你先带着安歌回去吧,我有话跟他说。”许梨把许安歌接过来,递给许青禾,说,“跟妈妈回去吧。”

许梨提前给许安歌打过预防针,让他这几天假装许青禾是自己妈妈。小家伙点点头,被抱走了,又冲许梨伸手,“你早点回家哦。”

“知道了。”许梨摸摸他的头。

许安歌又说:“你晚上回来给我念唐诗哦,要不我睡不着。”

“知道了。”

可能许梨生孩子的时候年龄太小,身上又还带着书卷气,两人互动下来,怎么也没有母子的感觉。

这边走了人,剩下她和陆嘉行,许梨第一次主动提建议,“您想走走吗?”

陆嘉行都有些恍神,多少年了,这丫头就是这样,总是在他出其不意的时候给他来这么一手——他以为她会躲的,她却向他走了过来。

“好。”陆嘉行旁不可查的把右手插进裤兜里,他在别人面前根本懒得演,今天不知道许梨会来,手上没缠纱布。

许梨装作没看到,指着路,“这边吧。”

陆嘉行摸了下鼻子,“嗯。”

郊区新城,路上没什么人,华灯初上的街头,两人静静走着。

许梨先开口,声音温软,“四年前突然离开是我不对,但我当时没想走这么久,我只是想出去一阵子就回来,后来遇到了一些事,耽搁了,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应该说声对不起。”

路灯下,两人背后拉出两道很长的影子,陆嘉行把步子走得很慢,等她说完,安静了一会儿,才问:“这几年,你有没有受委屈?”

他没问她为什么走,也没问她为什么回来,更没去纠结过往感情之间你我的亏欠,只是问她受没受委屈。

许梨心里不舒服,过了这么多年,再见着陆嘉行,他还是有这种让她心里酸涩难受的本事。

“没有吧。”许梨耸耸肩,“我很厉害的,赚了好多钱呢。”

陆嘉行扬唇,许梨说:“您应该想不到吧,我离开后的第一份工作是送外卖,骑着小电动,后面载个大保温箱那种。”

陆嘉行几乎不吃外卖,但是路上常见,也听人说过,这种职业风里来雨里去,是个辛苦活。他确实想不到,也不敢去想那个画面。

“苏小棉您有印象吗,我就是拜托她帮我找的,也没文凭,能快速赚钱的只有这个。”

许梨说得轻松,陆嘉行心里却沉甸甸的。

“您不用觉得我可怜,虽然大家起初都这么觉得,但我只做了四个月,就改了职业。”许梨手背在后面,咬了咬唇。

那时她去送外卖,父母和周围跟着的人都不赞成,觉得她一个女孩吃不了这个苦,但是许梨吃下了,只是吃到第四个月,她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

当时刚搬到g市,大家都忙着适应,忙着找工作,许梨根本没留意自己多久没来例假,发现的时候她去了趟医院,在那里,她第一次听到了宝宝的胎心跳动。

迷茫、慌乱不可能没有,她甚至鼓起勇气想给陆嘉行打一个电话,只是那时电视里正报道“东尚集团”的相关新闻,陆嘉行肃着脸的镜头在电视里一晃而过。

那则新闻的标题是——“‘太子爷’陆嘉行尚未进董事会,‘东尚’总裁职位或有大变动”。

对于那种豪门,新闻发稿前不可能不慎重掂量,能这样大张旗鼓的上新闻版面,证明其可信度是有的。

许梨那通电话也就终是没打出去。

她怀孕不能再送外卖,没了收入,也不想靠父母养,谁都没想到,这种时候许梨很快就赚得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咨询顾问您肯定听说过吧。”许梨掐了中间怀孕那段,直接说了后面,“我们送外卖一般都会固定在一条街或者一个上圈接单,这样省时省力,让有限的时间最大化。我就在一条小吃街接了四个月的单,一边送餐,我一边统计哪家店生意好,哪家店生意差,什么时间哪种餐点得多,生意好的店共同点是什么,和其他店的差距又在哪里。我把这些全都分类整理,等四个月过后,我找到了一家味道好,但是生意差的店,主动做她们的咨询顾问。”

许梨讲这些的时候恍若回到了学生时代,每次老师出了难题,她总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并且胸有成竹的完成。

两人不约而同停了脚步,许梨低着头,轻轻踩着一块石头。陆嘉行看着她头顶发丝出神,半晌问:“赚到钱了吗?”

“赚到了。”许梨仰起头,“一条街都快被我包圆了,赚了好多钱。”

她那时候是大着肚子给需要的店写策划、做指导,整条街上的商户都很喜欢她,到最后她走哪,都有人真心的送她好吃好喝的。大家生意都提高,心里很感谢她,g市老食街,没人不知道许老板名号。

她现在手里这支精简的游戏开发团队,就是在她做咨询顾问时误打误撞接下来的。当时有家店主的儿子做游戏开发,赔得一塌糊涂,店主让许梨去看看,死马当成活马医。谁知道她这边还没看出门道,老板儿子破产不干了,剩下公司这么两个人。

许梨看了他们那个游戏,挺有意思的。于是几乎没用钱,就把公司接了下来,她带着大家完善、运营游戏,现在终于做出了她认为绝对会火的一款并不大行、但很好玩的手机游戏,可惜卡着一直卖不出去。

许梨原本对游戏编程是门外汉,她就是善于管理、学习,才走到了今天。

用许青禾的话说:“我这个姐姐就是个神仙,软豆腐似的人,但就没她干不成的事!”

当然,各中细节许梨没讲,陆嘉行听完抬手在她顶轻轻拍了一下,柔声说:“我们家丫头真厉害。”

那个动作很快,但其中的亲昵还是让许梨心里打了个颤。

她在陆嘉行这永远都像个小孩子,许梨说:“在您面前卖弄了。”

陆嘉行大风大浪里拍出来的,经历的可比她这些凶残多了,但他对许梨,还是有种很骄傲的感觉。

骄傲过后,又勾起那么些心疼。

旁边有小孩子跑过去,陆嘉行揽了下许梨,“小心。”

突如其来的靠近,他身上清冽的气味似乎一直没变,许梨猛得把陆嘉行推开,“我……”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讲出来就是想跟您说,我们的事总要解决,既然遇见了,那就干脆坦白些,我、我想离婚,结束这段婚姻。”

许梨说完不敢看对方,侧着头说:“您也是这么想的吧。”

陆嘉行没说话,两个人沿着回去的路走,陆嘉行的车就停在前面,他走很慢,似乎很怕走到那,就要一拍两散。

回去的时候,陆嘉行还是执意要送许梨,话也说得轻松,“安歌不是还等你给他念唐诗,你没开车,坐我的比较快。”

既然话都说开了许梨也不想再推脱,她什么都讲了,就是保留了在g市的地点,和他与许安歌的关系不肯说。

不是不能讲,是好多事太纠结,她并不想重蹈覆辙。

两人想要断干净,许安歌的身世就绝对不能泄漏半个字。

好在陆嘉行很懂捏人心思,她没讲的,他也不问,一点没有逼迫的姿势。

……

多年后,陆嘉行又一次把许梨送到了q大的家属区,他有些意外,“你现在住这?”

许梨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说:“咱俩还是把婚离了吧,您要是愿意,我就当您是我永远的嘉行哥哥。”

家属区没什么变化,这么多年还是那些花花树树,开了谢,谢完了又开,没什么长进,却显得念旧又长情。

陆嘉行闻着这个季节的花香,忽然说:“你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离开的吧?”

“啊?”许梨其实都不大记得了,这几年她学会了不去回忆。

陆嘉行说:“空气都没变,你离开之后,我晚上常开车来这坐坐。”他探着身子凑向许梨,“你之前问我是不是也跟你一样想离婚,那我现在告诉你,如果我想离,按法律,你离开满两年我就可以去法院起诉离婚了,但我没有。既然你对我坦白了,我也坦白一次还回去。”

他侧过头,对着她耳朵说——“许梨,我在等你。”

“我……”许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情像只蜗牛,拼命想把自己往壳里缩。

陆嘉行声音柔,“你别怕,既然四年我都等你了,你也等我三个月,三个月以后,你若还是想离婚,我就签字。”

许梨心跳乱了拍子,半晌指着陆嘉行的手,傻兮兮的问:“它不是已经好了吗?”

陆嘉行都要被气笑了。

“哎我去!”旁边一个身影闪过。

两人均是一惊。

唐松下来买烟,正好撞见俩人贴这么近距离的造型。

他长想中等,但是身高还是有的,人也瘦,晚上看起来会加点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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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

第一次撞见老板跟男人有亲密举动,唐松夹着的烟都掉了,弯腰捡起来,“你们……聊啊……”

程序员整日面对电脑真的不大会社交,唐松觉得尴尬,说:“那我先上去。”

许梨闭了闭眼,强行让混乱的大脑正常起来,“我、我也先回去了。”她紧追了两步,“唐松,你等我。”

每门栋就一台电梯,她可不想再等半天。

陆嘉行望着她跑着追上男人的背影,又看了看楼上那盏窗户亮着的灯光,脸色瞬间就不大好了。

他站在原地给秦昭打了电话。

“你让人查查,在这附近哪个城市的口音是l、n不分的,然后再给我查款游戏……”

******

许梨这次回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复学,一边念完大四,一边准备着手考研。

这前两个月刚好是实习,她就挂在自己的游戏公司里,一举两得。

几日过去,陆嘉行都没什么动静,她也不再是那个等着他回公寓的小丫头,也有自己的小事业要忙。

周一约了“王者游戏”的人去他们公司洽谈,对方说了,上面有个买家看上了要买,但要求必须老板到场,亲自做现场模拟测试。

许梨提前做了很多功课,带着唐松到了现场。

会议室已经到了“王者游戏”的几个人,大家都在等,看着挺隆重的。许梨提前跟他们沟通过,但是对于这个新买家她还是第一次接触。

由于约定的时间太早,他俩刚到现场,顾不上跟“王者游戏”的人交流,就见大家都起了身。

“陆总,没想到您亲自来了,真是有失远迎啊!快这边请!”

许梨被挡在了人后,当看到那个高大英俊的身影,她不由的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回事?”

陆嘉行这次阵仗很大,身后跟着一票人大步走了进来。

第61章小逃妻

“王者游戏”是一家老公司,主打网页和手机小游戏,做得成品一直很粗糙,经营属于靠玩家新鲜感迅速赚一笔钱就完事的低廉模式。现下的游戏市场发展繁荣,他们这种模式已经被市场淘汰,“王者游戏”做不下去,才会又想起这种做中间商赚差价的偷巧方法——把小公司的游戏买过来,再买给别的公司。

这些小公司资历浅,作出游戏难以推上架,也花不起钱做推广宣传,更搭不上大的游戏公司,所以把做出的东西卖给拥有一定人脉“王者游戏”公司,虽是无奈,也是双赢之举。

许梨做游戏只是为了赚钱,加上要上学、养家,需要用钱的地方多,她是急需把这个游戏给卖了的。

但是陆嘉行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现场情况由不得她多想,“王者游戏”的主管吕朝阳已经在介绍了,“这是‘耀眼的星’游戏公司的许老板,这是‘东尚集团’的陆总。”之前接触的时候,吕朝阳听人这么称呼许梨,也就这样跟着叫惯了。

陆嘉行表情自如,一贯雷厉风行的姿态,伸出手,“许老板。”

从他嘴里说出这样一个称呼,让许梨实在反应不过来,在吕朝阳的低声催促中,她愣是没伸出手,只是疑惑的看着,“这……?”

这种情况太突然,尽管上次两人在家属院楼下,陆嘉行对她说了那样的话,但是后面对方也没什么进一步的举动。

况且以她对“东尚集团”的了解,他们这种小门小户的公司绝对不可能入得了对方的眼,连攀上个边都是不可能的。

许梨懵懵的看向旁边的唐松,纯属是因为在场只有这么一个亲信,她想从他身上找点安全感。但是唐松已经认出了陆嘉行就是那天在楼下跟许梨“凑得很近”的那个人,相视之下,他以为许梨是在跟自己求援,于是仗义的替老板伸出手,握了上去,“陆总吧……你好。”

唐松人挺厚道,但是情商低,脑袋大条,又是一双死鱼眼,明明是和善的看着陆嘉行,却像对谁不满意似的。

陆嘉行刚才的一脸和风舒畅瞬间没了,握着唐松的手,薄唇轻抿,冰着脸没说话。

两人一直握着,旁边人心里诧异也不敢说什么,最后还是旁边的秦昭附上前提醒,“陆总,咱们该开始了。”

陆嘉行这才松了手,唐松莫名其妙的把手抽回去,疼得在旁边甩了甩。许梨看到他手上被握出的五指印,心里翻江倒海的。

四年前,“东尚”还甚少涉及游戏,陆嘉行这次带的人大多都是新人,没人认识许梨,也就都不知道曾经她与集团的那一丁点关系。一众人里,只有秦昭是旧相识,他很有分寸的朝许梨温润的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吕朝阳没想到身居高位的陆嘉行会亲自来,难免受宠若惊,前前后后打点寒暄,又是送水,又是递名片。陆嘉行不是驳对方面子的人,趁着他说话的空档,才说:“今天时间紧,我们开始吧。”

秦昭也说:“是,我们陆总等会还有工作安排,只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吕朝阳连忙说好,他大概介绍了一下两边公司,对于自己做中间商赚差价的事也算坦荡陈述,他们能吃下这碗饭,就有自己的本事,前一日已经付了许梨这个游戏的首款,并不怕他们在这个节骨眼把自己撇出去。

陆嘉行生意场上混着,深谙期中牵扯,这点小伎俩他懒得计较,面上看不出任何态度,坐下来说:“好,只给你们一次模拟测试的机会,可以了我们当场作出是否购买的决定。”他又对跟着的下属说,“你们做好数据分析,测试完我就要看结果。”

他工作起来是出了名的节点快,这副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反倒叫许梨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不管陆嘉行此行来出于什么目的,她现在所处的是工作场合,对方如此专业,她就更应该先把工作完成好。

唐松给大家发了游戏的相关资料,然后讲数据导入了测试机中。他们这款游戏是女友养成类游戏,玩家届时把游戏软件下载到手机上,这个软件是像微信那种社交app,在上面可以按照玩家的喜好生成一个理想的女友,然后跟自己聊天、恋爱。

屋里关了灯,唐松把装载在手机上的游戏投到大屏幕上,方便在场的人看。测试的第一步是展示游戏的各个界面和操作,十分钟不到,流程就展示完了。

唐松言辞简单,说话没什么花架子,三两句就讲完了,听得吕朝阳干着急。

等他说完,许梨发现陆嘉行带的技术人员都露出了轻视的笑,连秦昭都皱着眉,似乎并不满意。

后面的人把数据分析递了过来,陆嘉行垂眼看着,屋里荧幕的光线照在他脸上,明暗惶惶闪动,许梨并不熟悉这样运筹帷幄的他,却也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平心而论,职场中有这样风范的领导,很难不让人仰慕。

不到一分钟,陆嘉行抬头,说:“画面做得不太精致,你们有保留后续更新完善的端口吗?”

他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所在,许梨心里也清楚,他们这个游戏的美工是半路出家的陈肖,作图建模全归他包,还要给主程唐松打下手,这样做出的游戏画面怎么可能精致。

唐松想要回答,陆嘉行抬手,在空中做了个握拳的动作。唐松顿时想起刚才手被握得恐惧感,话卡在了嗓子里。

同时,陆嘉行看向许梨:“许老板给讲一下吧。”

为什么要这样叫她!

许梨脸上发烧,幸好屋里暗,也不大能看出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

“画面确实不精致,甚至可以说是粗糙。”她很坦诚,并没打算瞒着什么,但是话峰一转,她接着说,“但是我们游戏的主打并不是在画面上,我们的核心足够弥补这些不足。”

“核心是什么?”陆嘉行问。

“在于对模拟女友的感情交流,日常互动。”

“市面上模拟养成游戏很多,做工比这精良的也有不多少,区区一支这样的游戏,凭什么让别人愿意去买?”陆嘉行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严肃的,没给许梨留一丝情面。

若说起先她还觉得陆嘉行要来买游戏是另有所图,现在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近四年的摸爬滚打,聪明如她,也吃过亏,受过阻。许安歌喜欢粘她,有段时间她不在身边就不肯睡觉,许梨曾经一边抱着小家伙,一边在老食街的饭店里进进出出的工作。

现在这点刁难又算什么,况且陆嘉行说得都在理。

许梨低头稳了稳神,再抬头换上郑重、自信的表情,说:“我们这款游戏跟其他的模拟女友游戏是有不同之处的。别的游戏是在既有的几款女友形象中选一个作为体验角色,比如说可爱款、知性款、温柔款,或者是从角色的职业分类,明星女友、空姐女友、邻家型女友……玩家只能从固有的几个类型中选择。”

她把游戏的操作界面恢复到初试状态,然后说:“我们的这款游戏可以根据玩家的详细要求,生成属于他自己独一无二的模拟女友。”

周围马上发出了窃窃的交流声。

现在市面上,养成类游戏确实多,设计的理念都是在怎么让自己做出的模拟女友去讨玩家的喜欢,但是没有人的思路是让玩家自己建立心目中理想的女友形象。

这个思路确实另辟蹊径,也很讨巧。

陆嘉行挑眉,“能做到吗?”

许梨直视他的黑眸,点头,“能!”

在以前相处的任何一个场景里,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时刻,许梨和陆嘉行面对面站着,他是“总裁”,她亦是“老板”。

他们中间隔着长椭圆回忆桌,划开的不单是距离,还有什么,许梨也说不清楚。

但她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和陆嘉行博弈,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

陆嘉行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点了几下,每一下都像戳在许梨心里一样,片刻后,他说:“用实践证明吧。”

“什么?”

“我来做体验玩家,你们现在当场生出个我理想中的模拟女友,我满意了就买。”陆嘉行掏出自己的私人手机,“软件装我手机里。”

这下许梨是真的愣住了,陆嘉行身后的技术人员上前提醒,“陆总,他们的游戏是有新奇的卖点,也符合男性玩家的心里。投资少,又能赚到些钱。但是据我们的数据分析结果,这支游戏做工还是太粗糙了,和我们本身的游戏制作水平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要是买下来……”

后面没说,言下之意是想法不错,但做得太烂,只能赚个脑洞点子的钱,再高不行了。

“就这么决定。”陆嘉行拿着手机,冲许梨抬抬眼。

要价六十万的成品游戏,“王者”的人从里面抽十五万,到许梨手里四十五万,还是含着税的。

他们费心费力想卖的价码,在东尚看来根本不值一提,甚至根本都不够陆嘉行拍板的等级。所以下属也没在继续坚持说什么。

许梨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陆嘉行啧了一声,“过来拿。”

他啧这一声不像他在商场上的风格,带着一丝旁不可查的暧昧轻佻。

吕朝阳只想赶紧把钱赚了,起身要帮忙拿,陆嘉行移了下手,说:“许老板,开工了。”

许梨咬咬牙走过去,她离陆嘉行越近,人就越紧张,上去接住手机,对方竟是含了劲没松手。

“你靠近点。”陆嘉行说。

气氛忽然有了一丝变化,大家面面相觑,心里都在揣摩着。

许梨板着脸说:“陆总。”

陆嘉行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天理昭昭的朗声说:“我手机有密码,你离近点,我跟你说,别让人听见。”

原来是因为这个,许梨为自己想歪了感到不好意思,微微探身过去。众目睽睽下,陆嘉行嘴凑到她耳边,报了一个六位数密码。

那六个数字如火树银花,瞬间在她的脑子里噼里啪啦的炸开了——他手机的解锁密码,竟然是她的生日。

许梨使劲闭了闭眼,抽走手机走回去。

重新载入游戏数据需要时间,等待的时候,大家决定统一休息十分钟。

唐松瞧见一边的许梨闷闷坐着,以为她不舒服,问:“老板,是不是感冒还没好。”

“已经好了。”她和陆嘉行相遇那天本身是在感冒,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惊吓过度,睡了一晚病就好了。

因此许青禾还打趣她说:“看来嘉行哥是你的药啊,见一面你这感冒就好了!”

许梨现在的闷闷不乐不是因为病,而是刚才陆嘉行的态度,让她又觉得这次的事情并不单纯。她也不?⌒?c?

(?ω?)谢谢~~

/~つと)

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只要和陆嘉行在一起,就有种不安的心情。

“你帮我盯下。”唐松说完起身去后面给许梨拿了瓶纯净水,“老板,喝点水吧。”

“谢谢。”许梨拧瓶盖,心思不在这,有气无力的没拧开。

唐松接过去,轻松旋开,笑着说:“你们女孩劲也太小了吧,信不信,这玩意儿我灵活的脚趾都能把它拧开。”

许梨噗得笑出声,仰头喝了口水,“我是刚刚没走心。”

唐松左右看了下,低声说:“老板,那个长得人模人样的陆什么总,你是不是认识?”

许梨下意识的否定,“没没!不认识的!”

“真的?那是我看差了……不对吧,那天晚上我见你好像跟他……”

许梨一着急,在唐松背上拍了一下,“看好你的数据,别弄错了。”

……

此时,远处的陆嘉行正目光阴沉的看着这边。

秦昭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许梨正跟这个唐松你来我往的说着什么,时而笑,时而嗔怪。再看看他们这位陆总,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醋味都快飘满整个屋了,始作俑者还浑然不知。

“陆总……”秦昭话没说完,陆嘉行手一拂,把他推开了,人大步朝着饮水机走了过去。

三十秒后,一屋子人看着有名的冰山老总端了杯冒着热气的水站在许梨面前。

陆嘉行抽走许梨手里的水,把自己这杯放上去。许梨茫然抬头,吓了一跳。

“喝吧,温的。”他眼神深幽的看着她,细细品品,还有一丝幽怨的感觉。

陆嘉行见她没反应,又说:“凉水伤胃,喝热的好。”

许梨愣了愣,余光见大家都在往这边看,为了把人赶走,象征性的喝了两口。

陆嘉行的表情这才轻松了一点,斜眼看旁边,“你叫什么?”

唐松吊着死鱼眼抠抠头,“唐松。”

陆嘉行漫不经心哦了一身,“挺好。”他转身之际手一拍,把桌子上唐松刚才给许梨那瓶水给拍掉了,瓶子在他脚边滚,人就跟没看见一样,手抄进兜里,慢条斯理走了回去。

唐松完全没看出对方的敌意,耸肩问许梨:“他问我名字干什么,被我才华征服了吗?”

许梨手里端着杯烫手的山芋,没心情理他,敷衍道:“可能吧。”

吕朝阳是个人精,又有眼里见,挪过来说:“许老板,你和陆总认识?”

许梨没答,他那边就自我否定了,“这也不可能,那是什么人啊,天边的明月,咱们绑着火箭都够不着,谁知道这次为什么亲自来了,算了,反正业内都说他厉害,这种人咱们也摸不透。我也不说废话,这次一定给测试好,别出问题,咱们把大佬伺候舒服了,人家松松口,咱们就有饭吃。”

跟着吕朝阳的一个女秘书在旁边撇撇嘴,“陆嘉行什么人,你低头哈腰,他都不见得能给个好眼色,一时心血来潮过来看看罢了,我看今儿这买卖准没戏。”

“你去一边!”吕朝阳瞪她。

女秘书挺漂亮的,刚才往陆嘉行身边凑了半天都没搭上一句话,看到许梨手里的水,翻了个白眼,边走边说:“手段挺厉害,怎么勾搭的我都没看见,不过肯定也是没戏——”

许梨轻轻扯了下嘴角,懒得跟这种人计较。

……

十分钟稍纵即逝,等荧幕关了许梨拿着手机站到荧幕前。

陆嘉行恢复了工作时严谨的态度,周正坐着说:“开始吧。”

许梨点开游戏软件,说:“首先要根据陆总的喜好生成一个模拟女友的形象,请您根据自己的偏好审美回答上面的问题。”

虽说是在工作,但这么一说,大家莫名有些好奇陆嘉行心中理想的女友形象是什么样的。

“发型?”许梨问。

陆嘉行看着她:“黑色、直发,到肩膀。”好像怕她不知道,他比了一下,“就到这里。”

秦昭跟着陆嘉行,也算是很有排面的人物,他敏感的意识到了事情的微妙,无语的揉了下额头。

许梨认真的操作,继续说:“五官,您按上面这个要求回答就行。”

陆嘉行抱臂,盯着屏幕,声音很平静,“双眼皮,大眼睛,狐狸眼,鼻梁直,耳朵上要有耳洞……”他看着屏幕的变化,“不对,下一个……嗯,这个。”

“皮肤呢?”

“白,怎么都晒不黑那种白。”

“唇形呢?”

陆嘉行眯眼看她,笑了一下,“樱桃嘴。”

许梨皱了皱眉,下面接着几个选择问题,问完数据开始运转建模。

“然后是模拟女友的性格,您选哪种?”

陆嘉行偏头,“嗯……乖的,听话的。”

秦昭默默捂住了脸。

刚那话要是别人说,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正经的意味,但是陆嘉行气质属于上乘,往那一坐,不自觉带着总裁的威严感。

大家没往偏的想,就是隐约觉得哪不对劲。

许梨打了个磕巴,又问:“您、您希望模拟女友对自己的昵称是?”

陆嘉行直视许梨,眼神浸着道不明的情愫,本身就沉的声音,字字清晰的往她耳朵里钻。

他说:“什么都行,就有一条,得说敬语。”

这下就是反应弧再慢的人也懂了,许梨脸上瞬间变得火辣辣的,羞愤的梗着脖子,“您怎么能……”

话还没说完,那边建模成型的陆嘉行专属模拟女友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这下,换所有人愣住了。

静了片刻,有人低声说:“呀!这个长得好像许老板啊!”

刚才那个女秘书一脸不可思议,“也不是吧,就是大众脸。”

“但是连发型打扮都差不多呢!真的好像!”

四下议论一起,许梨把头低了下去。

噪声中,陆嘉行的声音掷地有声,“嗯,这游戏我买了。”

“陆嘉行!”许梨再也忍不下去,把手上的资料摔在桌子上,夺门而出。

“怎么回事?怎么跑出去了?”吕朝阳瞧见场面突然失控,抓住唐松,“不就是撞个脸嘛,这脾气也太大了,敢下陆总面子!”

有人接话,“好像不止撞脸这么简单。”

这个当口,陆嘉行默默起身,后面有人叫:“陆总您要干什么?”

陆嘉行脚步顿了一下,摆摆手,很自如的说:“你们坐,我去把人追回来。”

他出了门就顺着走廊往外跑,停车场就在大门外的空地上,陆嘉行截住许梨的时候,她正坐在面包车里,怎么打火都打不着。

陆嘉行敲敲车窗,“你先下来,听我解释。”

许梨急了满头汗,实在发动不了这辆老爷车,只好紧紧捏着方向盘跟自己较劲。

陆嘉行弯着腰,“你这样方法不对,开门,我教你好不好。”

许梨还是不说话。

陆嘉行没了脾气,“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乖,下来,有什么跟我说,说不好了我让你打两拳解解恨行吗?你这样我根本不知道你怎么了。”

面包车空调坏了,又不带循环风功能,许梨在里面憋了一身汗,降了半个车窗下来,气呼呼的说:“我知道,这种小游戏您看不上,这点钱您花不花都无所谓,但是对于我来说,这是心血,您不能不尊重,更不能拿这个开玩笑。”

这下陆嘉行听明白了,柔声说:“我没有开玩笑。”

许梨皱着一张脸,“有!”

虽已是秋季,但是天特别好,阳光明媚,一点风都没有。陆嘉行心里挠心挠肺的,好不容易见到的人,他连碰都碰不到一下。

现在小丫头脾气见长,还会躲在车里跟他僵持谈判。

“许梨。”陆嘉行叫她的名字,语气缓慢的说,“每天都快忙死了,我哪有闲心跑到这跟女人开玩笑,你真看不出来?”他手伸进车,捏着许梨的下巴把她的脸掰过来看着他,说,“我刚刚那是认真的跟你表白。”

许梨生气的表情还僵在脸上,陆嘉行指腹在她肌肤上摩挲,“乖,欠你太多,我慢慢都给你补回来,说好了给我三个月时间,你有点耐心好不好。”

“……没说好。”许梨声音很低。

“听话,我知道你害怕,但你至少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我们家丫头辛苦带着做出的游戏,我也不可能像个玩意儿一样随便买着玩,我是想跟你合作,你带着你的团队加入‘东尚’,你们提供方案,我们提供技术支持。许梨,你和我是平等的,我只是想和你站在一起努力,是我需要你。”

他这番话言辞恳切,说到最后,许梨心里热血一点点开始翻腾。——她从没敢想,有一天能和陆嘉行并肩站在一起。

但他告诉她了,她可以。

他也愿意。

许梨把头低下去,这么多年,自以为成长,在他这里不过还像是个孩子。

“我不逼你,你想想再回答。”陆嘉行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许梨眼睛发酸,委屈也罢、纠结也好,她都硬憋着不愿发泄出来。就在这时,唐松从里面跑了出来,朝这边大喊:“老板,打你电话你不接!安歌出事了!让你快回去!”

睡前故事

更新时间: 2019-11-13 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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