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简小扇(来自鹿小姐)
是下雨吗?她抬头看了看,原来是她哭了。
1.他弯着嘴角,笃定又自信
从展览馆出来已是深夜,纽约的街上行人寥寥,连霓虹灯都有几分荒凉。纪亭亭抱着相机坐上回家的最后一辆巴士,昏昏欲睡。
母亲总是叮嘱她晚上一个人不要出门,大抵是看多了国外夜晚抢劫的新闻,但她从不放在心上。比起前些时日的烽烟战火和满目疮痍,眼前夜色哪怕再荒凉,也是乐土。
她是一个战地记者,上周刚从阿富汗回来,带回令人心惊的悲惨照片。照片在今天的摄影展上引起轩然大波,再引反战群体的热议。
大巴车摇摇晃晃,在转角处的站牌前停下,片刻后,上来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子。纪亭亭之所以会注意到他,是因为在这样月色都迷蒙的深夜,他居然戴了一副墨镜。
车内只有三位乘客,空位很多,他打量一番后,径直走向最后排的纪亭亭。
她不由得绷直身子,握住了口袋里的电击棒。男子在她身边坐下,薄唇挑了挑,用标准的英文问:“Korean?Japanese?”
纪亭亭语气僵硬:“Chinese.”
那一瞬间,她似乎感受到他放松的气息。下一刻,他的手臂出其不意环过她的腰,猛地将她揽入怀里。纪亭亭正要尖叫,含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同胞,帮个忙。”
话落,他取下了墨镜。那是少见的一双好看的眼,眼角微挑,像今夜的月色,薄雾迷了半分光芒。
纪亭亭得承认,她被美色迷惑了。尖叫声被吞下喉咙,她试探着开口:“什么忙?”
男子笑了笑,嘴角贴在她耳畔:“就这样靠在我怀里,自然点,过了前面的路障我就下车。”
纪亭亭抬眼去看,车子已经驶入大路,前方不远处警察设了路障,警灯闪烁,正在挨个排查来往车辆。
她从美色中挣扎出来,有点紧张:“你是逃犯?”
男子耸耸肩:“我只是一个被冤枉的好人,正在想办法洗刷冤屈,要是被抓回去,就得含冤而死。作为同胞,你不忍心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说话间,巴士已经停下,警察正从前门上车。男子将她的头按到怀里,仍是带笑的嗓音,微微含了威胁:“嘘,别说话。”
纪亭亭绷着身子,半个字都不敢说。刚从战场上回来,深知生存不易,她可不想自己的命就这么莫名其妙交待在一个陌生人手上。
警察巡视一番,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只以为是一对情侣。车子很快通行,警笛声在身后远去,男子终于将她放开,又戴上了墨镜。
“多谢。”
巴士停站,他从后门下车,回头朝纪亭亭比了个“耶”的手势,嘴角还微微挑起。鬼使神差地,她拿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回家之后,纪亭亭将照片洗出来,因为光线不好,并没有照清他的面容,只是嘴角笑意分明。她举着照片看了会儿,夹在了拉线上,之后就昏睡了一天一夜。
在战地时,她几乎没有睡过好觉,耳边总有枪鸣炮火声,令她错觉生在革命时代。一觉睡醒已是隔天凌晨,纪亭亭打算出门觅食,房门刚打开,一片暗影投下来。
她警觉地掩门,对方却已握住把手,幽幽含笑的声音传来:“纪小姐,让我好等。”
是巴士上的那个男子。他仍穿黑色连帽衫,那双如月罩雾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神情却悠闲。纪亭亭吞了口口水,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怎么在这?你想做什么?”
“想请纪小姐帮个忙。放心,我没有恶意。”他举手做投降状,大拇指朝后指了指监控,“让我进屋怎么样?我在你家门口等了一天一夜,要是心怀叵测,早就破门而入了。”
他朝纪亭亭微笑,笑容人畜无害,美得令人心惊肉跳。纪亭亭一边提醒自己不要花痴,一边不自觉挪动身子让出了道。
他道了声谢,进屋掩门。纪亭亭后背抵着房门,一副随时准备逃离的姿态。他笑了笑,扯出饭桌旁的椅子坐下。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季繁,美国华裔,这次贸然上门,是想麻烦纪小姐帮我一个忙。”
纪亭亭仍然戒备:“什么忙?”
“我打听到纪小姐是一名战地记者,时常出入阿富汗战争区域。你也知道,最近恐怖活动频繁,要进入阿富汗地区需要严密的身份审查。希望纪小姐能给我一个身份,带我进入。”
他话说得轻松,但仅花一天的时间就“打听”到她的身份、住址,目的地还直指阿富汗,必定来头不小,且具有危险性。
纪亭亭抿紧了唇:“要是我说不呢?你是不是打算一枪崩了我?”
季繁失笑:“怎么会?我从来不对美女下手。何况,你都不问我原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拒绝?”
他语气笃定,似乎坚信纪亭亭一定不会拒绝,这让她不由得好奇,只能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什么原因?”
他撑着头,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纪小姐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名战地记者呢?”
纪亭亭想起大学时的梦想,想起学校里的交换生讲述他们被战火波及的家国,还有和自己住在一间宿舍的室友掏出仅存的一张照片,那是她不过五岁的弟弟被流弹击中时流泪的画面。她记得毕业那一天,她对着镜头宣誓:“如果我不能阻止战争,那我就把战争的真相告诉世界。”
虽然如今说出来有些中二,甚至道貌岸然,但她仍说出那个答案:“为了正义。”
季繁笑起来:“我要纪小姐帮我,也是为了正义。你常年出入战争地区,想必听说过AS吧?”
AS,反恐特军部,纪亭亭当然知道。
“我曾是AS的一员,说曾,是因为就在前天我被除名通缉了。原因是我的接头人弄丢了AS打入恐怖分子内部的名单,接头人失踪,我没有拿到名单,组织怀疑是我出卖了他们。现在唯一能洗刷我冤屈的办法就是前往阿富汗地区,赶在恐怖分子得到名单前将其找回。若是名单曝光,我的同伴都会陷入危险。如此正义之事,纪小姐是帮还是不帮呢?”
他弯着嘴角,笃定而又自信,纪亭亭内心一阵哀号。
2.无论如何,只能赌一把了
晨光穿破窗户,在蒙了灰尘的地面投下斑驳光影。纪亭亭常年在外,屋子鲜有人打扫。季繁已经室内室外参观了一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前夜纪亭亭拍他的那张照片。
“角度找得不错,下次有机会多拍几张。考虑得怎么样了?”
若他说的是真话,那那份名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无论从人道还是正义方面,纪亭亭都不该袖手旁观,何况她还是AS的超级迷妹。
可她早不是当年那个一腔热血的中二少女,无论是家人的担心还是她自身的安危都值得顾虑。这件事的危险程度远超她的想象,AS既通缉他,照片必然已传达各个关口,将他带在身边穿越重重盘查,不亚于在身上绑个不定时炸弹。
看着纪亭亭犹豫不决的神色,季繁笑了笑:“看来是我高估了纪小姐的正义感。”
纪亭亭被他一句话噎得脸红,捏着袖子问:“带你进入严查地区之后呢?”
“之后的事我自有打算,届时必不会牵连纪小姐。”
又是一阵沉默,纪亭亭下定决心,定定地看着他:“我可以帮你,但你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季繁无赖一般摊手:“无法证明,我现在就是一个逃犯。纪小姐若是信,就帮我,若是不信,我现在就走。”
这个人哪里像特工了?他分明就是个擅长耍赖的流氓啊。纪亭亭被他吃得死死的,担心因为自己的迟疑导致名单曝光,届时必然又是一场混战。她自诩反战人士,怎能眼睁睁让这种事发生?
无论如何,只能赌一把了。
“好,我帮你。”
季繁笑起来,日月星辰般的眸子里笑意流转:“当然不会让纪小姐白帮忙。听说你一直很想加入ICIJ,这次事情办成,我会上报你的功劳。”
这个人简直将她调查了个底朝天,她有种被耍的感觉:“有好处你怎么不早说?”
他摊手道:“先说了,怎么测试纪小姐的正义感够不够呢?”
AS教出来的人都这么无耻吗?纪亭亭决定从今日,哦不,从此刻起,抛弃AS迷妹的身份,以表达她对季繁的愤怒!
翌日,纪亭亭回到报社,申请招个助手,特别声明要男生。
“有时候太累,相机都举不起,需要一位绅士为我代劳。”她这么对上司说,上司欣然接受。下午季繁就来应聘。纪亭亭坐在格子间看着走进来的季繁,一口咖啡喷出来。
他脸上抹了硅胶,下颌粘了络腮胡子,身材也胖了一圈,活脱脱一个中年发福版的季繁。
他的神通广大纪亭亭早有体会,递上来的材料没有任何纰漏。上司将纪亭亭叫到办公室询问:“纪,这个面试者你恐怕不会喜欢,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都希望帅哥相伴,我明天再帮你筛选。”
纪亭亭一把抢过季繁的资料,装模作样道:“工作又不是谈恋爱,我觉得这个就挺好,就他吧。”
找回名单一事刻不容缓,纪亭亭当天就递交了申请。最近恐怖事件频发,流程走得很快,下班的时候她便收到答复,明日即可前往。
傍晚时分,纪亭亭和季繁面对面坐在一家中餐厅内,桌上摆了几道特色的中国菜,她却味同嚼蜡。这些年她在战争地区频繁来往,从无畏惧,此时却因明日的行程紧张起来。
季繁却怡然自得,各色菜式尝了一遍,然后中肯地评价道:“不及我的手艺,有机会做给你吃。”见纪亭亭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笑了笑,“不用一副上战场捐躯的表情,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他那样笃定,连自信仿佛都与生俱来。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两人前往机场。季繁没什么行李,有模有样地拿着纪亭亭的摄影设备。模仿也是特工的一项技能,若不是认识他,纪亭亭大概真的会认为他是一个资深摄影师。
取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欢呼声,纪亭亭还没回头,已经被人一把抱住。来者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一脸兴奋。
纪亭亭费了好大劲才将他推开:“吉米?你怎么在这?”
“我刚从中东回来就听说你要去阿富汗的消息,所以我就申请和你一起过去啦。纪,想我吗?”他顿了一下,看向身边的季繁,“这就是你新招的助手,来自中国的大叔?”
纪亭亭眼角抽了抽,用中文跟季繁讲:“他脑子有点问题,你别在意。”
季繁耸肩,吉米扯着她的袖子大叫:“不许你们用我听不懂的中文聊天,这是歧视!”
有了这个活宝,纪亭亭紧张的心情终于有所缓解,接近安检口时才发现,除了平日里的安检员,每个安检口都多了两名穿黑色制服的高大男子。
纪亭亭心里一个咯噔,慌忙去看季繁。他却直视前方,甚至嘴角含笑,只是不露痕迹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她自然。
一步步接近关口,纪亭亭手心全是冷汗。季繁无奈地低下头,凑到她耳边:“你这个样子,不用别人盘问,自己就先招了。”
吉米的脑袋从身后挤过来,他怒视季繁:“大叔,不允许你挨纪这么近,你这是骚扰!”
季繁撇嘴,伸手在纪亭亭脸上捏了一把,吉米哇哇大叫,纪亭亭哭笑不得。就这么打打闹闹,安检口已近眼前。
纪亭亭先过,其次是吉米,季繁留在最后。整个过程中,他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甚至朝审视他的黑衣人点头微笑。纪亭亭的心提到嗓子眼,待季繁走过安检口,终于狠狠落下。
吉米在一旁奇怪地看她:“纪,你很热吗?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季繁走近,掏出一块手帕替她拭去额头的汗,含笑的嗓音轻轻响在耳边:“别怕,不会有事的。”
走向登机口时,纪亭亭回头看了一眼。安检处,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正望着他们,而那道视线……她没看错,是落在身边的季繁身上。
纪亭亭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想,她拽了拽季繁的袖子,问:“那个人其实认识你吧?他是故意放水?”
季繁笑起来:“还算聪明。”
纪亭亭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恨不得咬他两口:“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提前告诉你,你会信吗?”他挑着嘴角,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若没有倚仗,单凭一个你,绝无可能安全离开。我只做有把握的事,现在纪小姐放心了吗?”
“放心个球!”纪亭亭终于忍不住爆粗话,狠狠瞪他一眼后甩手走开。
季繁愣了愣,失笑摇头。
3.明明前一刻,她还在遗憾不能再与他相见
从飞机起飞到降落,纪亭亭没和季繁说一句话。有了战地记者的身份证明,海关过得轻而易举。再次踏上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纪亭亭心无波澜,拿了行李直奔住处。季繁没有同他们一起,问清吉米住址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
临近傍晚,纪亭亭的房门被敲响了。恢复本来面貌的季繁挑着嘴角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一个快化了的冰激凌:“我为早上的事向你道歉。”
纪亭亭瞥了他一眼就要关门,被他用脚抵住,他笑意盈盈道:“纪小姐,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纪亭亭忍无可忍,一巴掌拍掉冰激凌:“季繁!我知道你们AS特工厉害,但麻烦你不要总是一副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表情,我是人,不是猴子!”
季繁愣了一愣,收敛了笑意,嗓音沉沉:“纪小姐,很抱歉之前给了你这样不好的印象。只是我做事习惯留后招,绝无耍你的意思。我为之前的行为郑重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
见他如此一本正经,前一刻还声嘶力竭的纪亭亭突然尴尬了。片刻的沉默后,她戳着手指开口:“那个……冰激凌,你在哪买的啊?”
季繁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吐舌头,侧身放他进屋。季繁左右环视一番,目光落在摊在床上的行李箱上,随即闪了一下,问她:“有礼服吗?”
纪亭亭不明所以:“我是来工作的,带什么礼服啊!”她顿了一下,翻出一条白色连衣裙,“只有这个,打算做现场连线的时候穿。”
“不错,你穿上应该很好看,去换吧。”见纪亭亭一脸茫然,他笑了笑,“楼下办了舞宴,想邀你跳一支舞,不知纪小姐是否赏脸?”
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居然会有舞宴!纪亭亭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又期待好奇。
天色将沉,楼下已起歌声,纪亭亭挽着季繁踏入大堂时,有一种不真实感。她偏头去看身边的男子,他有足够令女人疯狂的容貌,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微弯,有几分痞意和轻佻,灯光落在他的眼眸、发间,几乎让她迷乱。
侧身搂腰,季繁将她的思绪拉回,腰间酥麻感传入大脑,她打了个战。季繁更紧地搂住她,嘴角贴在她的耳畔。
“纪小姐,很高兴认识你。若有缘分,我们,来日再见。”
纪亭亭一愣,踏错舞步:“你要走了?”
曲子已近末尾,他的手也已离开她的腰:“我该走了。”
这个男人来得猝不及防,走得风轻云淡,她想挽留,既无立场,也无理由,只能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迷蒙灯光间。耳边奏起陌生的舞曲,纪亭亭兴味索然,打道回府。
走廊里灯光闪烁,她踏着阴影一步一顿,满脑子都是方才季繁搂着她跳舞的场景。低头,抬眸,侧脸,每个方位他都充满她的视野。
纪亭亭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握拳警告:“纪亭亭!别花痴了!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了!”
话落,房间门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转瞬又沉寂下去。她掏房卡的手顿了一下,有些紧张。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一寸寸推开。
房间内开了床头灯,她的行李箱依旧摊在床上,而窗前站着季繁和吉米。
吉米双手举过头顶,面对门口,看见她进来,顿时五官生动:“纪!快跑!报警!赶紧报警!”
他的对面,季繁正拿枪指着他。听见声音,季繁回过头来,在纪亭亭愕然的神情下开口:“记者证落在你这里了,回来取的时候遇到了这位吉米先生。纪小姐,你来得正好,帮我把他绑起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仍旧在笑。纪亭亭望着那把手枪,声音都在发抖:“季繁,你先把枪放下。吉米是我朋友,你别这样。”
他摇了摇头:“我已经试过讲理,但他不听。我的身份不能暴露,纪小姐,你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吉米观察两人的神色,顿时有点崩溃:“纪,你们在聊什么?你认识他对不对?你一开始就知道他伪装身份进入阿富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很有可能是恐怖分子,是个超级危险的人物!”
季繁眯起眼睛,嘴角仍有笑意,但嗓音已经冷下来:“把他绑起来!”
纪亭亭几乎快哭了:“季繁,求求你别这样。我保证吉米什么都不会做,我们绝对不会泄露你的身份。”
他扣动扳机,一字一句道:“把他绑起来。”
纪亭亭紧咬下唇,看着眼前这个和方才完全不一样的男人,只能照做。那把上了膛的手枪对着他们,几乎让她流下泪来。
明明前一刻,她还在遗憾不能再与他相见。
做完这一切后,她转身看着面无表情的季繁,声音冷硬:“接下来呢?”
季繁偏头看着她,片刻后,突然弯起嘴角。他收起手枪,缓缓走近,在纪亭亭有些紧张的神情中抱住了她。
从头兜下的一个拥抱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圈入他怀里。他的怀抱宽阔、温暖,她贴着他的心口,能清晰地听见激烈的心跳声。
“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可除了你,我谁也不信。纪小姐,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4.她天生就爱冒险
纪亭亭一直在床上坐到天亮,吉米打着哈欠醒来时,全身酸痛,很是无语地看着她。
“纪,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她摇头,语气抱歉:“对不起啊吉米,季繁他不是坏人,他来这里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我不能让你泄露他的身份。”
吉米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半天,然后说:“你相信的人,我也相信。可是纪,你现在这个模样,该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纪亭亭吓了一跳,从床上蹦起来:“胡说什么!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周!”
吉米笑起来:“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纪,我太熟悉你脸上的神情了。”他调整了坐姿,叹了口气,“可是纪,那个男人一看就很危险,战地记者已经是很危险的职业了,你最好不要冒险。”
纪亭亭撑头闭眼,嘴上仍在反驳,心里却微微颤抖起来,像昨夜,季繁搂着她的腰跳舞时那细密的酥麻感。
在吉米的一再保证下,纪亭亭总算相信他不会报警,解开了他的绳子,毕竟两人还有工作在身,下午就将前往南部地区。为了补偿吉米,纪亭亭请他到酒店的VIP餐厅吃豪华大餐。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有几分刺眼,纪亭亭吃得心不在焉,目光扫过落地窗外的大树时,顿了一下。
斑驳树影之后,她仿佛看见了季繁,只是一瞬,复又消失。自己魔怔了吧?她埋头吃饭,决心一会儿回房间好好睡一觉。
午后静寂,纪亭亭是被撞门声吵醒的。她猛地翻身坐起,房门已经被撞开,有人走进来。
鸭舌帽加墨镜,整张脸都看不清晰,但她仍然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季繁。原来方才吃饭时,她没有看错。
她还没说话,季繁已经快步走近并将她从床上拽起来:“收拾东西,马上跟我走。”
“你怎么在这啊?发生什么事了?”
季繁没说话,将她的行李两三下收拾好,然后牵起她的手走出去。走到门口时他顿了一下,从腰间掏出一把枪塞到她手上:“知道怎么用吗?”
纪亭亭手抖得不行,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会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季繁?”
他放柔了语气:“别紧张。来,握住枪,这样,上膛,瞄准。有我在,你不一定会用到它,但以防万一。”
看着纪亭亭因紧张而泛红的脸,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那力道又轻又软,像春日的风:“若我猜得没错,这里将会有一场武装袭击。不过不用怕,有我在。”
纪亭亭被他牵着从消防通道离开,恍在梦中:“你怎么知道?你是专程回来接我的吗?”
他没有回头,只是,牵着她的手大而有力,让她心安:“纪小姐,你要相信我作为AS特工的嗅觉。”
纪亭亭定定地看着他,看他衣角和鞋帮上沾上的泥尘,看他风尘仆仆、略显疲倦的面容。一定是的,他一定是为了她专程返回来的。那一刻,心似蜜饯,她竟不觉得怕了。
后门停了一辆车,纪亭亭上车后拽住正准备打火的季繁:“吉米!还有吉米!”
季繁偏头看她,半晌后,无奈笑了笑:“也只有你的请求我会答应。待在车上等我。”
话落,他下车疾步走回酒店。
天空湛蓝,风都清新,真不敢想象,这样宁静的下午,会有一场蓄谋已久的武装袭击。吉米出来的时候是被季繁押着的,边走边骂,看见车上的纪亭亭时才终于闭嘴。
季繁发动车子飞速驶离,酒店在身后远去,纪亭亭终于从方才的仓促中回过神来。她相信他作为特工的嗅觉,他一定是发现了异常,可……她真的要这样独自离开吗?
“季繁……其他人怎么办?”
他透过后视镜望过来,嗓音沉静:“纪小姐,我有比阻止这场武装袭击更重要的任务。”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的人惨死吗?”
季繁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纪小姐,我是人,一己之力有限,推迟自己的事连夜返回,能救的,只有你……”他瞟了一眼吉米,“还有你的同事。”
纪亭亭还想说什么,车子突然狠狠晃动一下,紧接而来的就是巨大的爆炸声,她被震得耳鸣。车子又是一阵晃,是季繁踩死了油门冲了出去。她慌张地回头,身后的蘑菇云冲入天际,火光、浓烟将一切都掩埋了。
直到车子停下来,纪亭亭依旧听不到声音,只是整个身子都抖得厉害,眼泪不停地流下来。季繁下车开门,将她拉出来,下一刻,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她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喷在耳边的气息,应该是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5.只要你说,理由充足我就信
这场爆炸发生得迅速,直接打乱了纪亭亭所有的工作计划。她不能离开,必须回到爆炸现场报道事件的真相。季繁倚着车门点燃一根烟,嗓音沉沉。
“爆炸不是结束,这场武装袭击肯定还有后续,你回去会有危险,而我不可能每次都出现。”
这一次,他原本也可以不出现。纪亭亭看着眼前的男人,吉米说她对季繁一见钟情,如今,她有点信了。在她单身的二十六年里,第一次有季繁这样的人出现。他帅气绅士,又危险神秘,全身上下每一个点都将她吸引。花痴也好,肤浅也罢,她对他的喜欢,藏不住了。
“怕危险,我就不会来这里了。”她朝他笑了笑,解开手腕上的红绳递过去,“季繁,这是我妈妈在国内求的平安绳。这么多年,我一次事也没出过,它很灵的。你拿去,等你把你的事情解决好了,再还给我,这样,我们就有理由再见了。”
季繁偏头看她,半晌后,接过红绳,道:“纪小姐,期待下次与你见面。”
爆炸将酒店夷为平地,初步统计,有三十七人受伤,十六人死亡,五人失踪。纪亭亭虽早已见惯流血的战场,但每一次仍会心有颤抖,感恩生命。做完报道和采访后,纪亭亭加入紧急医护队帮忙。翌日,吉米带来两方武装势力将会在东北带火拼的消息。纪亭亭当即决定前往现场,拍摄第一手照片,将冲突的真相公之于众。
她和吉米选择了藏身的位置,但并不算万无一失的安全。周围人群混乱,枪声在耳边乍响时,纪亭亭举起了相机。
火拼结束得很快,他们回到紧急医护队,发现已送来不少受伤的童子军。他们明明还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却已被仇恨和暴力填满。纪亭亭心情沉重地帮助医生处理完伤员后,回到暂居的住所将白日拍的照片洗出来。
灯泡闪了一下,她的眸子也闪了一下,她看着其中一张照片上熟悉的身影,半晌沉默。
季繁从未告诉过她来到这里之后的计划。凭他一人之力就想找回遗失的名单,有多大的可能?从遇到季繁开始,一切都是从他口中听说,她从来没有怀疑过真假。
哪怕他在爆炸的前一刻赶回酒店将她救出来,她也相信那是他作为特工的精准判断。
可为什么,她这么相信的一个人,会出现在火拼的其中一方武装势力中?或许这场爆炸他早就知道,甚至,参与其中?
她爱他的神秘危险,也怕他的神秘危险。
五日之后,纪亭亭按照原定工作计划前往南部地区。南部的情况也不乐观,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从未消停。时常,她会想到季繁。
她想他是否安全,是否已找到遗失的名单,偶尔也会猜想一直以来他是否都在欺骗她,转瞬又摇头否定。
吉米忧伤地叹气:“我觉得自己彻底失去机会了。纪,你的眼神出卖了你的心。”
她天生就爱冒险,无论是选择工作,还是喜欢一个男子。
再一次见到季繁,是在纪亭亭完全没有想到的情况下。一个小时前,刚发生了一场恐怖袭击,现场一片混乱,纪亭亭一边拍照,一边被吉米拖着寻找藏身的地方以防流弹。转入拐角时,她被墙后伸出来的手拽住,脱离了原先的方向。
天色已暗,线路被毁,四下黑暗,她被那只手带着不停地朝前奔跑,直到四周寂静,终于停下来。
纪亭亭掏出手枪,对准前方的人影。
夜色中传来一声嗤笑,啪嗒一声,是他打燃了打火机,摇晃的火光照出他的面容,含笑的熟悉面容:“你现在是在用我送你的枪指着我?”
纪亭亭深呼吸,语气平静:“我知道是你。季繁,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恐怖袭击发生后的时间。还有之前那场武装火拼,为什么你会参与?”
哪怕自我安慰,仍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忍不住怀疑,纪亭亭有点讨厌自己。
季繁走近两步,微挑眼角:“你在怀疑我?”他没等她回答,笑了一声,“真令我伤心。”
她打开保险,啪嗒一声:“季繁!我在问你话!”
他看着那把枪,看她握着枪发抖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纪小姐,我担心我回答了你,你也不会信。”
纪亭亭咬了咬唇:“只要你说,理由充足我就信。”
他勾起嘴角:“因为我想见你。”
一时静默,他笑了笑:“看吧,说了真话你却不信。早知如此,我何必因为恐怖袭击担心你的安危而冒着身份泄露的危险来找你?”
纪亭亭咬着牙,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下一刻,季繁欺身而近,劈手夺下她的枪,将她圈入怀里。
“纪小姐,下次用枪,千万不要分心,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
纪亭亭跺脚,咬牙切齿:“季繁!”
他轻笑出声,揉了揉她的头:“没有骗你,我真的很想你,很想见你。纪小姐,请问你的迷魂药是在哪家药店买的?”
纪亭亭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原来她并不是一厢情愿地单相思,在她思念这个人的时候,他也在想他。
“参与那场武装火拼是为了赢得头目的信任,我需要他的势力调查一些东西。”他看了下手表,将之前的事情简单解释一遍,“时间不多,我得走了。”
纪亭亭扯住他的衣角:“季繁,其实我可以帮你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去哪里,你告诉我,我可以帮忙的。”
他回头看她,含笑的眸子里满是温柔:“你在担心我?纪小姐,你可以怀疑我的身份,但不能怀疑我的能力。相信我,我可以解决好。”
她抿了抿唇,不再勉强,只轻轻点了点头。季繁笑了笑,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明天晚上,郊区的化工厂,我曾经的战友会带给我名单的线索。”
她弯起嘴角,嗓音轻快:“知道了,小心点,我等你回来。”
6.这个姑娘,遇到她,他真的很幸运
纪亭亭回到基地时,吉米已经急得快哭了,见她平安回来,将上帝、真主、释迦牟尼都感谢了一遍。两人准备一番后便投入工作。目前,当地政府已经开始调查这次恐怖袭击的组织成员,纪亭亭实时转播报道。
翌日傍晚时分,吉米带回来几张打印的照片作为纪亭亭新闻稿的插图。这是当地政府不久前调查出来的恐怖分子画像,和此次恐怖袭击有关。
纪亭亭一张张拍摄记录,吉米在一边解释:“这个是当地人,从小就被恐怖组织收养,早就上政府的黑名单了。这个是新面貌,以前没出现过。据刚才的调查说,这个人曾经是AS的反恐特工,叫艾文。”
纪亭亭一愣,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
“你说这人怎么想的啊?当了几年反恐特工,现在又成了恐怖分子,体验人生也不能这么个体验法啊!纪,你怎么了?”
她捏住那张照片,嗓子发干:“你说这个人是第一次被当地政府发现调查是吗?以前的恐怖名单里,没有他?”
“是,是新面貌。”
她猛地起身,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我要出去下。”
如果这是他第一次被曝光,那在这之前,必定无人知晓他恐怖分子的身份。而昨夜季繁说的那名将要与他接头的战友,很大可能就是这名恐怖分子。
她不敢再想,将油门踩到底,冲向百里之外的化工厂。
落日褪去光芒,天色一点点沉下来,这座耸立在荒原上的工厂投下巨大的阴影。而破旧的房间内,季繁正持枪与对方对峙。
他没有愤怒,没有紧张,仍是一副含笑的模样,连语气都很轻松:“果然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他顿了一下,笑了,“不,还有一个人。”
对面的男人眼神阴狠,声音喑哑:“季,以前我处处不如你,如今,我们终于有机会一决高下。”
季繁笑了笑:“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的枪一向快于你,除非你带了人埋伏,否则,你依旧会输给我。”
艾文咧开嘴角:“你们中国人真是狡猾,死到临头还想诈出我有没有带帮手。季,实话告诉你,我一个帮手都没有带。我要堂堂正正地打败你,用恐怖分子的身份打败你,这样,你会很屈辱吧?”
季繁撇嘴耸肩:“并不。曾经的反恐特工成为恐怖分子,感到屈辱的应该是你才对。那份名单也是你从中做了手脚吧?为了拉我下水,你还真是不遗余力。”
三年前,艾文因为犯错被反恐部队开除。这些年,他同季繁一直保持联系,毕竟两人曾是亲密无间的战友。可人心难测,原来他心里一直都仇视季繁。他要季繁也像他一样,被开除,甚至被通缉。人一旦忌妒起来,无论男女,都如魔鬼般可怕。
日光西沉,四周缓缓暗下来,季繁缓缓抬手,而艾文也扣动扳机,千钧一发之际,乍然一声枪响。
季繁猛地倒地滚动,抬头去看时,发现艾文捂住心口正缓缓倒下,而他身后……逆光中,纪亭亭双手握枪,发丝飞扬。
真是个……莽撞又大胆的姑娘!不过,他很喜欢。
第一次开枪,纪亭亭虎口被震得生疼,她却顾不上,朝着倒在地上的季繁飞奔过去。他弯着嘴角,在她跑到面前的那刹那张开双臂。这个姑娘,遇到她,他真的很幸运。
纪亭亭将他全身上下检查一遍,嗓音焦急:“没受伤吧?”
季繁眨眨眼:“纪小姐,我全身都被你摸了,这不太好吧?你不负责,恐怕是要担责的。”
纪亭亭哭笑不得,一巴掌打在他心口,然后扶着他站起来。那红绳荡在她眼角,他的声音又轻又柔:“纪小姐,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呢?”
她正要回答,身后突然传来嘀嗒的响声。
纪亭亭茫然回头,季繁已经一掌将她推出去,目光所过之处,是他因惊恐而扭曲的面容。他朝她扑过来,整个身体将她护在身下,下一刻,爆炸声响破天际。
火光在眼前铺开,世界像进入真空,一丝声音也听不见,可她独独听见季繁撕心裂肺的声音,他在喊她:“纪亭亭!”
那是季繁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是“纪小姐”,而是“纪亭亭”。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原来这样好听。
7.原来是她哭了
纪亭亭醒来时已是一周后,她全身多处擦伤,内脏也受到损害,但所幸性命无忧。她清醒的那一刻,脑中回响的仍是季繁那声“纪亭亭”。
不顾吉米阻拦,她驱车前往化工厂,而那座工厂如今已被夷为平地。她没有痛哭出声,只是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下来,怎么也止不住。她一遍遍去挖那断壁残垣,到最后,只挖出一根断开的红绳。
都是假的,什么保平安的红绳,根本保不了平安!
三日之后,纪亭亭回国,辞去战地记者的工作,再也没有踏入过阿富汗。危险无法阻挡她的勇气,可当那片土地染上了她心爱之人的鲜血时,它便成了她的地狱。
回国之后,纪亭亭成为一名娱记,每天像个狗仔一样偷拍明星。有时候在机场蹲守无聊,她会跟同事聊起曾经作为战地记者的经历,总能引起大片惊叹声。
新入行的小妹妹视她为偶像,扯着她的袖子问:“亭亭姐,那你为什么辞职呢?我觉得你就该在那样的地方,这里太委屈你了。”
她笑了笑:“可能因为我怕死吧。哎,你看那是不是杨帅哥?快拍快拍!”
小妹妹赶紧举起相机,顿了一下,回头看纪亭亭:“亭亭姐,杨帅哥旁边那是谁啊?长得那么帅,应该也是明星吧?我怎么不认识啊?新人吗?”
纪亭亭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含笑的唇,上挑的眼,那是她多少次午夜梦回时忘不掉的身影。他正朝着她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是下雨了吗?她抬头看了看,原来是她哭了。
编辑/眸眸
更新时间: 2020-09-09 2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