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沙柳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觉得你应该是快乐的、幸福的那种人。没有理由。既然你不快乐，也觉得自己不幸福，那没关系，交给我就可以了。没有理由。
除了，我爱你。
我们都喜欢说，想遇到一个对的人，却唯独忘了如何去经营和守护。其实，只要你愿意，任何人都能成为那个对的人。
1
302宿舍的四个男人都不是善主，没有谁愿意屈于人下，所以大四实习的时候，我们选择了自主创业。
东拼西凑了一笔钱，在房山区便宜地段租了个门面，搭了个篷子，我们的烧烤店就这么开业了。
四个人里就我稍微会做点吃的，“主厨”的位置便交给了我。我怕忙不过来，就拉下章鱼给我当帮手，章鱼那时候刚失恋，正想找个忙碌点的事情打发悲伤，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我。跑堂、接待之类的事情就交给抚墙和阿顺了，这两人精灵，会看眼色行事，实在是前台、服务员的不二人选。
开始的一段时间生意非常不好，但我们激情满满，拿着传单到附近的小区挨家挨户地卡门，遇到路人就直接塞到对方手上，还跟王婆似地自夸一番。几天下来，四个人本来就厚的脸皮变得更厚了，一到晚上就跟白痴似的看着街上的行人，好像他们谁都要进来消费一番。还真别说，没多久生意就渐渐地好了起来，晚上吃烧烤的人络绎不绝，我们忙得晕头转向，几乎每天凌晨两三点钟才能送完所有的客人。然后我们才疲惫地收拾、睡觉。
大家哈欠连天，只等着送完最后一位客人就可以解脱了，可那位客人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就在那儿吃啊啃啊，好像我烤的是龙肉。
阿顺走过去对那位埋头啃肉的姑娘说：“你好，美女，我们要打烊了，请速速用餐。”
那姑娘抬起头看着他：“可是我的肉还没有吃完，你看，还剩下五串，现在就赶我走，你是不是得退我钱？”
阿顺很无语，但不能对客人表示不爽，强挤着笑容：“可是，你点了十个肉串已经吃了快三个小时了，要是吃不完的话，你可以拿着边走边吃啊。”
“可是还剩下五串嘛！”那姑娘一脸无辜。
阿顺心里在想：“你剩下的那五串是不是还要吃三个小时！”
没办法，我们只好边收拾边等她吃完。
阿顺正在叠椅子，那姑娘喊：“来碗粥。”阿顺说没有。
那姑娘指着不远处悬挂在两树之间的一条横幅：“那上面写着‘本店新开业，粥免费喝’，你们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那横幅其实是旁边的一家饭店留下来的，他们搬走的时候我们把那条横幅要了过来，想着新店开业，就用它来吸引下顾客吧，能节约一笔做横幅的钱。虽然那上面写着粥免费，但我们开的是烧烤店，来的人一般都是吃烤肉喝酒，谁会喝粥呢？虽然偶尔有人会问起，胡编个理由就搪塞过去了。哪知道，这次这个姑娘却当真了。
阿顺说：“对不起，我们卖光了，早就没有了。”
那姑娘很不高兴：“免费的意思是免破费吧？卖光了不知道重新做吗？”
我赶忙跑过去：“对不起，粥确实没有了，要不我给你来个炒饭？免费的，不要钱。”
那姑娘突然拍起了桌子：“老娘要喝酒，快上酒！”
一直待在里面收拾厨房的章鱼以为又能卖出去几瓶酒了，就拿着酒跑了出来。那姑娘接过酒，用牙齿咬开瓶盖，递给阿顺：“你不陪我喝几瓶？”
阿顺看了看她，接过酒，坐了下去，那姑娘又用牙齿给自己咬了一瓶。
我立马转身回厨房烤了几十串肉，章鱼和抚墙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在桌子上摆餐具。
2
吃着肉，喝着酒，吹着凌晨的微风，在躁动不安的7月，没有什么比这更舒服的了。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挺拘谨，那姑娘说了句“四位帅哥，我叫蓝琼”后我们就开始狂笑起来，好奇怪的名字，一个姑娘的名字居然叫篮球！
蓝琼拼命地解释：“我叫蓝琼，不是叫篮球！不许笑了！再笑我就不给钱了！”
我们勉强闭了嘴，阿顺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他指着她说：“不给钱你也叫篮球，哈哈……”
后来，蓝琼自己也以为自己叫篮球了。
篮球是地主，有个很大的院子，好几间屋子，彻底解决了我们的住房问题，之前我们一直都是睡在桌子上的。作为交换，篮球可以免费到咱们店随便吃喝。
篮球总是选在九点的时候来，点20个不同种类的烤串，坐在角落里的桌子上一边玩手机一边慢慢吃，不管我们多忙，她都坐得住。有次抚墙叫她：“篮球，过来帮帮忙啊，忙死了！”她说：“你们要是给房租了我就帮忙，咱们得公平交易！”
但有次一个大叔却突然叫她：“喂，老板娘，给拿个杯子啊，小伙子都那么忙，就你最闲，搭把手啊！”
篮球环顾四周一圈，才发现是在叫自己，打算解释那位大叔又叫了起来，她只好气呼呼地跑进来问杯子在哪。
她刚把杯子放下，又有人叫了起来：“老板娘，这儿结账！”
“老板娘，收拾下桌子！”
“老板娘，再来三瓶啤酒！”
……
那天晚上忙完以后，我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板着脸吃肉的篮球，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我有那么老吗？居然叫我老板娘！还有，我今天帮你们打了一天工，你们看着办！”
我说：“以后我让他们叫你板娘，把老字去掉。”
抚墙和章鱼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阿顺一脸认真地看着篮球：“你肯定累了，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篮球埋着头吃肉：“不用了，歇会儿就好了，你们先收拾吧，很晚了。”
阿顺刚起身，篮球就叫他：“那啥，你说他们为什么叫我老板娘？”
我想回答，被章鱼捂住了嘴。
“你可能看起来像一个生活非常幸福的人吧，他们觉得这家小店是你的。”阿顺说。
篮球哦了一声，继续埋着头吃肉。
第二天，篮球成了我们中的一员，和我们一起拖地、穿肉、搬酒、摆桌椅。
3
篮球有些神秘，那么大的院子只有她一个人住，她从未和我们提过她的家人和朋友，我们也没打算问，因为我们都觉得她不是坏人。这就足够了。
篮球表面上看起来嘻嘻哈哈，实则给人很隐忍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伤心的事情一直伴随着她。为了让她开心一些，我们四个总是变着花样逗她。
当我们一边唱《小苹果》一边跳舞的时候，她会捂着嘴巴夸张地哈哈大笑，可是笑完之后眼里依旧有那种悲伤。
忙完以后，我们会坐在院子里一边看黑天空一边喝酒聊天。这里是郊区，晚上的时候四周非常静，还能听到青蛙呱呱的叫音。
篮球问：“你们打算一直开烧烤店开下去吗？”
抚墙说：“这个自由。”
章鱼说：“还欠着一大笔债呢，得还清。”
阿顺说：“你要是喜欢吃肉，我们就一直开下去。”
我感觉我的台词被抢去了。阿顺这孙子，真会借花献佛！
篮球没有说话，一直在喝酒。我们也沉默着，一起喝。
喝够了，篮球说：“其实，我不知道我该去哪儿，我的未来很模糊。”
然后，我慢慢地没了知觉。
阿顺主动和我交换岗位，我说你不会烤肉，他说那你指导我。我指导了一会儿，不下十分钟他就会了。
这孙子，最开始的时候教他烤肉教了整个下午也没有学会，现在居然十分钟就学会了！
那晚上我们又坐在院子里喝酒看天听蛙声。
篮球说：“我突然想出去转转了耶！”
第二天我们起来，阿顺和篮球就不见了。傍晚，我们一边问候他们家人一边准备开门营业的时候，他们又回来了。
篮球说：“我还是觉得待在家里会幸福一些。”
阿顺从她背后冒了出来，把一大包行李扔在地上。
抚墙说：“怎么像搬家似的。”
阿顺没有说话，走进厨房开始烤肉。
4
我们连续卖了三个月才赚回所有的本钱以及垫进去的半年的门店租金。我们在商量怎么分钱的时候篮球说：“我也入股吧，咱们生意现在很好，我觉得可以做得更大一些。”
章鱼说：“投资吗？需要钱。”
篮球说：“我可以卖掉院子。”
“那咱们住哪呢？”抚墙着急了。
“笨啊，肯定能卖好多钱，咱们可以租更好的地方嘛！”我喜滋滋地说。
阿顺说：“你别卖了，卖了去哪儿，留着吧，你不入股同样可以和咱们一起干。”
篮球就不说话了。
每天都有钱数的日子是非常爽的，为了能数到更多的钱，我们分外努力，忙得不亦乐乎。打烊以后就坐在院子里喝酒看天听蛙声聊天。那种感觉，简直美得没法说。
阿顺和篮球终于向我们公开了他们的关系。他们恋爱了。
阿顺搂着篮球说：“这是我的姑娘，在你们没有找到女朋友之前，她就得是你们除了老妈之外第一个要保护的女人。”
第二天，所有的活都交给了我们三个，篮球只负责坐在前台开单子收钱就可以了。活脱脱变成了老板娘。阿顺把控厨房，我们负责忙前跑后招呼客人，这种感觉怪怪的。但我们无怨无悔。
5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觉得你应该是快乐的、幸福的那种人。没有理由。
既然你不快乐，也觉得自己不幸福，那没关系，交给我就可以了。没有理由。
除了，我爱你。
不管你有怎样的过去和难以抹去的记忆，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直到你走出来。不用着急，慢慢地，怎么方便你就怎么来。你只要记得我一直在你身边就可以了。
“她是我活这么久，遇到的第一个想用全身心去保护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我应该那样做，好像换一个人她就得不到幸福和快乐似的。所以，求……”
三只手一起涌上去捂住了阿顺的嘴巴，他不应该说求的，尤其是对我们，这样的事情打个招呼就可以了，趁着我们都还年轻。
我们都明白他在想什么，他想让她做真正的老板娘，以及她嘴里的那个“家”。
我们都喜欢说，想遇到一个对的人，却唯独忘了如何去经营和守护。其实，只要你愿意，任何人都能成为那个对的人。
6
阿顺把烧烤店独揽了，分给我和章鱼还有抚墙一笔钱。我们拿着这笔钱一路狂奔，到几个城市腐败了一番。第五站我们到了重庆，吃着闻名全国的重庆火锅，喝着老牌子的山城啤酒。
抚墙突然说：“我想烧烤店了。”
章鱼说：“我也是。”
我说：“但是它已经是阿顺和篮球的了。”
章鱼说：“但是我们可以回去看看。”
我们回来了，可是烧烤店变成了一家大排档，它门外的两棵树之间挂着一条红色的横幅，那上面写着“本店新开业，粥免费喝”。
抚墙掏出手机给阿顺打电话，阿顺说他们已经搬到了朝阳，具体的叫我们过去了再说。
我们倒了三条地铁线，花了两个小时才到阿顺指定的地方。他们新开的是一家茶餐厅，在一栋很大气的商厦里。
阿顺穿着西裤衬衫，打扮得帅帅气气，篮球跑前忙后招呼客人，只是远远地冲我们微笑了一下。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人还蛮多的。
阿顺说：“房山的确租金很便宜，但烧烤店多半都是在傍晚到凌晨营业，作息颠倒，对身体不好，烟也大，油腻腻的。我不想她继续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况且她也有这样的想法。于是我们就把烧烤店撤了，搬到了朝阳来开茶餐厅。”
茶餐厅面积还挺大的，厨房里有专门的厨师，外面还有好几个服务生。
我们看了看面前的老板和在柜台前给客人开单子的老板娘，欣慰地笑了。
这些都和幸福有关，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比如，篮球的院子有没有被卖掉。
更新时间: 2022-11-25 1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