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你,拥抱你(二)

发布时间: 2020-12-27 15:12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想见你,拥抱你(二)

文/四个隐

想见你,拥抱你目录

第一章:想见你,拥抱你(一)

第二章:想见你,拥抱你(二)

第三章:想见你,拥抱你(三)

第四章:想见你,拥抱你(四)

第五章:想见你,拥抱你(五)

第六章: 想见你,拥抱你(六)

想见你,拥抱你(二)

林朔完成了五分钟的狗遛人表演后,被同学解救了下去。

随着主持人介绍的推进,阮清言很快站到了主席台边上,马上就该他们了。她突然有点紧张,担心林朔也会像她一样,在人群里看她的笑话。越是这么想,脑海里勾勒出的细节越多,她的紧张感像一瓶倒过来的沙漏,源源不断地流下来,沙沙作响。

她裸露的双腿开始紧张得发麻,渐渐麻得失去知觉,冷风一吹,又微微颤抖。

“接下来,经管学院金融(一)班的同学们正精神抖擞地向我们走来——”主持人声音高亢,响彻整个操场。

阮清言却跟没听见似的。

“走啊,清言!”同学在身后低吼。

数秒过后,阮清言突然像个电量爆满的机器人,一个激灵抬起步子,走出了全场乃至汉博大学建校一百零八周年以来的校庆入场中唯一的正步。

主持人的念词明显卡顿了一下,仿佛在惊奇地打量眼皮底下这位精神抖擞的女同学。

而观众席此起彼伏的窃笑声尖锐地穿透入场式的音乐,涌进金融(一)班同学们的耳朵里,军心大乱间,不知道谁说了句:“都走正步!”

大家才和清言整齐划一地走成了一个步伐。

顿时,阮清言泯然众人矣。

后来,她回忆起这件事,就像溺入一个酒缸,燥热窒息、眩晕至极。

都怪林朔,怪她要想着林朔会笑自己出丑,才让自己注意力不集中,她还怪自己突击减肥,饿晕了头,怪鹌鹑蛋红烧肉,还是怪林朔。

运动会过后,学校恢复到往常的教学秩序中,但有一点变得不同——金融(一)班名声大噪,成为团结、班魂的代名词。

一天,342宿舍的人早早关灯睡觉了。

睡得正香,阮清言猛地被手机震醒,来电显示是明晃晃的三个字“顾凡超”。

“你办的事儿怎么样了?”他问,那边音乐声强劲。

“……什么?”阮清言仿佛在说梦话。

“比赛的事!”顾凡超又急又暴躁。

“哦……后天的比赛,张阳……首发。”

张阳是汉博大学足球队的前锋,和顾凡超同为足球界青年才俊。如果说顾凡超是景华大学的C罗,那张阳便是汉博大学的梅西。两人暗中较劲,射手榜上相互赶超。

“他的伤好得这么快?汉博的食堂果然名不虚传啊。”顾凡超嘟囔道。

“嗯……营养跟得上。”

嘟囔完,阮清言便扔下手机沉沉睡去。

比赛那天,阮清言在课堂上如坐针毡。一下课,她便拨开人群冲进了足球队的休息室。她用力推开门,空气中弥漫的汗味儿和球员嬉笑打闹的声音都在提醒阮清言:球队真的像微信群里说的那样,赢了。

有个大嗓门的球员甩着毛巾说:“这次赢,多亏了李教练的战术,景华果然以为咱阳哥的伤没好,打出了433的阵形。哈哈——”

休息室的人都跟着笑起来,一片喜乐开心的氛围中,阮清言睫毛一颤,嘴角抽搐,她把《赛后队员互评表》发给球员们后,端着一杯热茶,安静坐下。

她心里想,顾凡超这个傻子,那天晚上自己迷迷糊糊,无意间把真消息脱口而出,他居然还不信。

自从阮清言入读汉博大学,朋友圈经常转发学校和校队的东西,喜爱之情溢于言表,顾凡超怎能轻信她会出卖自己的母校呢。自然运用了一下逆向思维,然后……就猜错了。这时的他正一言不发地瘫在景华休息室的地上,抱头陷入在“怎么也猜不中阮清言想法”的魔咒之中。

和小时候一样。

“扑哧。”阮清言捂嘴笑出声,表情猥琐。

林朔抱着一堆新毛巾走来,见阮清言神色可疑,他愣怔片刻,阮清言的眼神刚要和他触碰,他立马装作什么也没看到,投入到分发毛巾的工作中。

时间像漏水的水龙头滴下的一串水珠,滴滴答答,接连不断,又转瞬即逝。

虽说女儿来到首城念书已有些时日,温芳在千里之外的南方老家还是忍不住地挂念。她时不时给顾凡超发去微信,让他多照料她。

这天,顾凡超约阮清言去吃蔬菜沙拉。

他在电话里语重心长:“温阿姨说了,你不爱吃蔬菜,要我对你进行定期投喂。”

阮清言心里不太快乐,但还是接受了这份母爱。

时间约在周六晚上,阮清言还没到汉博门口,就远远瞧见顾凡超在等她。她两步并作三步跑过去,拉起顾凡超埋头便走。

“地下党接头啊?”顾凡超有些不满,故意放慢脚步。

阮清言凑近他耳朵道:“大哥,我现在是你在汉博足球队的卧底!”

此言一出,顾凡超沉吟一声,觉得颇有道理。

阮清言心中嘀咕,像你这种,在谍战剧里活不过三集。

他们默契地没提上次比赛的事,顾凡超没脸提,阮清言不屑提。阮清言早就决定,她要借“卧底”的身份,放假消息给顾凡超,想让她出卖母校,不可能。

周六晚间的校外人来人往,她和顾凡超走在一起犹如路上众多情侣中的一对。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叫了辆滴滴,冷静地把顾凡超塞了进去。

偏偏在这个时候,人群中飘来一个熟悉的眼神——林朔。

他碰巧经过,一向不和阮清言打招呼的他,淡淡笑着走到车前,装出很熟的样子:“嘿,清言。”

阮清言硌硬了两秒,敷衍地挥挥手。

林朔却探头望了望车里,高声道:“啊,原来景华足球队的前锋是你朋友啊!”

顾凡超听到自己被cue(提及),伸出脑袋“嘿”了一声。

“白痴。”阮清言暗骂,继而对林朔笑道,“他是我发小,比我们高一年级。”

她是在说,认识顾凡超和加入汉博足球队这两件事毫无关联。

林朔点点头,祝他们周末愉快后便消失在人群中。

“他是谁?”顾凡超在意地问。

“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

“那你嘿什么?”

顾凡超无语。

这次偶遇像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落到阮清言心里,有点硌人,她担心林朔知道了她和顾凡超的关系以后,看她的眼神会从此不同。

周三,汉博足球队的办公室气氛凝重,李教练举着手机,破口大骂。说不知哪个叛徒把球队写在小白板上的战术草稿图拍给了景华的人。此言一出,全员噤若寒蝉。

林朔那阴森的眼神就在这个时候飘向了阮清言,她胸口一紧,心像被人捏住了。

散会之后,阮清言犹豫要不要去找林朔大大方方说清楚,指责他那莫须有的眼神,是无理取闹、不可理喻的。但她也听过“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句话,于是跟在林朔身后转了两圈,放弃了。

那天以后,林朔总是阴魂不散,她敏锐地发现林朔在对自己暗中观察,或是监督,或是在收集她背叛球队的证据。

牛顿说,世界上的力都是成对出现的,力都会有一个反作用力。此刻的阮清言比起上初中物理的自己,更能理解这个知识点。林朔暗中观察她,她也条件反射地暗中观察回去。

敢问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能比自己时时刻刻在意着讨厌的人,更痛苦的呢?

她快受不了了。

在上完令人头晕眼花的高数课后,阮清言猛然想出一个对策。她来到学校时代超市,挑了一盒平时不会多看一眼的心形曲奇礼盒,然后用荧光笔在小卡片上写出一行字:

“暗恋,犹如这盒甜蜜曲奇。”

干呕完,她满意地将卡片放进礼盒中。第二天她趁人不注意,放进了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

然后,开始了她的表演。

“呃?”阮清言打开抽屉,一脸惊愕地看着礼盒,又看看旁边的林朔。

“这是球队发的福利吗?”她拿出礼盒,装模作样地看着。

林朔瞟了一眼,不予评论。

“怎么还有张卡片……”

她将卡片举在眼前,脸突然红了,双眼水汪汪地望向林朔。林朔脊背僵直,屏住呼吸,直到她念出“暗恋,犹如这盒甜蜜曲奇”……

“不是我。”林朔站了起来。

阮清言忸怩地晃了晃身子,轻咬下唇:“嗯。不是你。”

林朔胃部翻江倒海,认为自己平日对阮清言的“关注”或者“监督”对方一定注意到,并且会错了意,这让他不得不想,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是不是该适可而止了?

就在这时,之前负责招聘的学长走了过来,他看了看曲奇礼盒,饶有兴致问道:“好吃吗?”

“啊?”阮清言迷茫地抬头。

“上午我看你在超市买的这个曲奇啊,好吃吗?”学长说着,舔了舔嘴皮。

虽然识字几千,语法熟练,此刻的阮清言嘴唇打战,努力却拼凑不出一句话来。她本能地别过头,不看林朔,怕那会是一生的阴影——被人无情地狠狠嘲笑的阴影。

“呵呵。”

他在高考以后第一次笑出了声儿。

阮清言奸细身份坐实。

学长吃着阮清言砸过来的曲奇,看着她把林朔拖到了门外,逆光中两人一高一矮的影子像一出静默又激烈的皮影戏。

矮的仰着纤细的脖子,对着高的吼着什么。

第一幕。

她张牙舞爪,说都是误会,是弄巧成拙,叛徒不是她。

他摇头不信。

第二幕。

她委屈抬眼,骂他内心阴暗,难道共事多日还看不出她的真心所向吗?

他闭眼养神。

第三幕。

她一挥手,两人分道扬镳。

虽然没人宣布开始,但冷战近在咫尺。第二天太阳爬上山头的一瞬间,他们就避免一起工作,导致足球队后勤行政的工作效率大幅提升。

转眼,阮清言拿到在球队的第一份薪水,她激动地和父母开了视频。阮守信看着女儿终于凭借自身的努力,赚得人生的第一桶金,他牵起松垮的嘴角,满意地笑了。

“清言啊,要记得今天这份喜悦,以后啊,你会对这种感觉上瘾的。”阮守信深以为然地说,一双看似老实、实则精明的眼睛在眼镜后闪闪发光。

“嗯。”阮清言点头。

得到父亲的肯定,让阮清言心中涌入一股宏大的幸福感,这和其他的幸福感截然不同,它好像奔腾的洪流,让她的心田万物滋生。

温芳在一旁贤惠地笑着,忽而想到什么,拍了拍阮守信。阮守信才清清嗓子,拿腔拿调地说道:“下个月我来首城考察,同时被邀请参加一个寿宴。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

“哇,爸爸你要来首城啊!”

想着很快就能和父亲在首城相聚,阮清言睡觉时嘴角都是上翘的。

她原想用薪水给父母买点礼物,但被阮守信拒绝了。阮守信说,让她好好利用这笔钱,期待她能让钱生出钱来。

室友们都知道她发了薪水,嚷着要请客。阮清言略微思忖,拿出薪水的一半,也就是一千元人民币,以人均二百五十元的标准,誓要吃遍首城三大美食街。

这天阳光灿烂,阮清言挽着好朋友们轻松愉悦地走在街上,心里的满足感沉甸甸的,似阳光下的蜜糖,暖暖地溢了出来。比起诱人的美食,阮清言更被一种赚钱后的快感包围,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在真实地愉悦着她的每寸肌肤,每个细胞……

而同时拿到薪水的另一个人,正在对着这笔钱发愁。

昏暗的宿舍内,林朔将一千五百元转给母亲后,望着余额中的五百块眉头紧锁。他的脸在橘色台灯下能看清绒毛,明暗光影中,他的脸轮廓分明,像忧郁的雕像。

“嗯……”他低吟一声,翻开一个小本本,里面全是这段时间欠下的账。

如何将五百块钱,对八个兄弟雨露均沾,不过分偏爱一个人,让别的兄弟有小情绪,也不要因为欠哪个兄弟的钱少,就完全不还,让以后再借很难。

如何掌握其间微妙的平衡,他深思熟虑良久,终于有了答案。

“妈,不好意思,钱还是转回来吧。”

他发出消息,心想着都还算了。

林朔虽然一直努力在转换角色,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的消费惯性像一头百米冲刺的大象,立马停下来是不可能的。

/第二章//
周五晚上,阮清言接到学长的电话,他说明天王老师安排了事情,但由于自己临时有急事,去不了了,拜托阮清言救急。

王老师是足球队管行政后勤的老师,这次是让学生帮忙做点私事。王老师一位亲戚的女儿从老家过来首城,在一个偏远的村镇当老师,正苦于没有住处。王老师打算把闲置的房子清理出来,帮帮这个后辈。

想着周末要出两天差,还要下苦力清理房子,阮清言一百个不想去,可学长在电话里快声泪俱下,真的找不到人来顶替这份苦差了。想到当初学长招聘自己进来,也算是有知遇之恩。她赶紧回复:行。

周六早晨五点,阮清言来到学长说的汽车北站。北方初冬的冷空气凶猛地撞击在候车室的落地窗上,内外温度的巨大差异,使得窗上生出一片结结实实的窗花,像夏天冰糕表层厚厚的冻霜。

时候还早,坐不住的阮清言到处打量着这个车站。如今交通网络发达,飞机高铁已成为运输的主流,对比之下,汽车站内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检票员举着喇叭喊检票的声音、候车区大爷大妈嘈杂的土话、去卫生间的路上被人踩来踏去的碎鸭蛋,都在不动声色地拉住时光。

她最后走到落地窗前,开始发呆,手指不自觉地在玻璃上画着什么,直到一只猪头出现。

望着勾勒出的猪头,她嘴角闪过一抹童真的笑意。

“你也来了?”玻璃外面有人说。

透过猪头,她看见林朔正在从手机屏幕前抬头和她讲话。

“呃?”阮清言算是回答了。

五分钟后,林朔和她坐在一起候车,他对阮清言的同行非常诧异,她干吗牺牲周末,不去和帅气迷人的顾凡超约会,反而来干这种毫无内幕消息可探的苦差事呢。

林朔被强大的暖气烘得背心冒汗,他目光暗了暗,随即脱下极具质感的毛呢外套,披在了阮清言身上。

阮清言感到浑身一沉:“干吗?”

“你穿得太少了。”林朔望着她,真挚地说。

不等阮清言反应,他又取下自己的针织帽戴在她的头上,接下来是围巾,在她脖上紧紧缠绕三圈,然后是手套……试了试太大不合适,便放弃了。

三十秒之内,阮清言莫名其妙地被一种叫“林朔”的气息包裹,鼻间感受着一种陌生的亲昵,她形容不出那是什么感觉,越是深呼吸想要形容,越是不知道怎么形容。

两人就这么坐着,望着大厅墙上的时钟发呆。

“你……不热吗?”隔了一会,林朔闪着恶作剧的目光问。

阮清言睁大眼睛,故作天真:“不热啊,谢谢你哦。”

此时,检票员开始催检票,她起身径直向检票口走去。她之所以不反抗,是想看看林朔给出的“关心”这颗糖下究竟藏着什么狗屎。

结果就是这样?

“你不热吗?”

阮清言感到没劲,都懒得搭理他。

上车以后,老旧的中巴车卖力地供应着暖气,乘客却依然紧裹自己的衣衫。

显然,中巴车的制暖效果并不好,从小就坐这种车去外婆家的阮清言习以为常。她轻蔑地看了眼身旁的林朔。林朔平静的脸色下,透露出小学生似的慌张,他十分奇怪为什么车里如此之冷,为什么大家对此毫无意见。

成年以前没体验过辛苦的林朔,哪里能明白生活里粗粝的细枝末节呢?

“冷吗?”阮清言问他,以一副“冷我也不把衣服还给你”的语气。

林朔缩了缩身子:“不冷。”

阮清言点点头,戴上降噪耳机和靠枕,开始睡觉。

随着车身的抖动,她的鼻尖陷进了他的围巾里,由于起得太早,困意像温暖的潮水将她席卷,很快她开始做梦,梦里她整个身体困浸在色彩绮丽的不明物质中,可又像在呼吸亚马孙森林上空的空气那般畅快,她在里面失重地飘浮着,有种陌生又奇异的快感……

突然车顿了一下,她迷糊地睁开眼,鼻尖的气息却让她犹如在梦中。她的心咯噔一下,一下明白过来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她两下扯掉林朔的围巾,正想要甩过去,就看见他跟个树懒一样,抱着车窗旁的窗帘睡着了。

真的很冷吧?

“喂。”她叫他。

他没答应。

隔了几秒,他朦胧见到一条毛茸茸的围巾朝自己而来,小心翼翼地在他脖子上围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是针织帽,她柔软的手轻轻将帽子戴好,戴的时候在意到了他发型的完好性,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指腹的温暖,只是整理的过程过于漫长。最后该轮到毛呢外套了吧……

林朔偷偷地想,竟有些期待,却猛地感到眼前一黑,呼吸困难。

外套分明砸到了他身上。

“阮清言,真是个没有耐心的女人。”

他继续装睡,在心里说。

半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车站外人流很快散去,林朔缠着围巾,讲话似乎有些困难:“谢谢……你,帮我围围巾和……”

“没什么,物归原主而已。”阮清言头一甩,朝前走去。

王老师那屋子的地址在三惠街52号,村镇很小,不过十来分钟,他们就来到了门前。过道没有他们预想的那样,凌乱地堆满杂物,反而空空如也,一把多日不用的旧扫帚无力地倚靠在墙边,满是荒败之感。

“感觉这儿没什么人啊。”阮清言东张西望地打量着。

林朔掏出钥匙,转动锁孔:“何止这里,来的路上你看见几个人了吗?”

要不是冬日泛白的太阳高照,举目所见都是明晃晃的天光,阮清言真会脑补一出荒凉乡镇闹鬼的剧情。

“咔咔。”

锁孔由于生锈,转动的时候发出了令人难受的声音。

阮清言不禁蹙了蹙眉头,侧身到林朔身后,以防门里有什么突发状况。

所幸并没什么怪事。

他们进了门,推门带起的风,让灰尘在阳光下肆意地飘浮着,像漫天星星。

“喀喀。”阮清言难受地咳起来。

林朔从背包里找出一个防尘口罩扔给了她。

“你先歇会儿。”他说。

她果然一屁股坐下,眼巴巴地望着他,捂着口罩指挥道:“先把卧室清理出来,保证有地方睡觉,然后……”

然后,两人同时愣住,卧室只有一间。

林朔放下扫帚,从钱包里取出身份证做作地晃晃:“我睡宾馆。”

而阮清言也在翻找自己的身份证,她没料到林朔会与自己同行,本打算就在屋里凑合的。她翻了半天,身份证的确没在身上。

“好的。”她答。

自己也只能在屋里睡了。

她刚琢磨完,眼前冷不丁出现一把分叉的扫帚,林朔把扫帚抬了抬,示意她接过去。

“墙角有只蜘蛛。”他紧张地说。

阮清言瞟了眼蜘蛛,又瞟了眼他,没有反应。

“墙角……”

“啪!”

阮清言冲过去就是一脚,蜘蛛当场死亡,林朔安静了。

林朔从小对蜘蛛有浓重的阴影,如果恐惧有形状,对他来讲就是满身花纹,爬行中的八脚蜘蛛。

好像觉得丢了面子似的,林朔凑过来,一本正经道:“其他的,像蟑螂、潮虫、蛾子……都归我管了。”

“哦。”阮清言回。

打扫了半天卫生,屋子总算有点样子了。粉红色的晚霞开始一寸一寸地落到阳台上,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的晚风依然冷冽,而衣服被汗水浸湿的他们却感到无比凉爽。

着实是累了,冲完澡阮清言走去卧室睡觉,盖上被子才听到一声闷响,敢情林朔在她洗澡的时候一直没走,只是在外面把门虚掩着,确认她睡下才离开。

“这人什么情况?”阮清言捂着被子,纳闷地想。

她大概不会想到,他是为了确认她第一次使用闲置多年的淋浴设备,会不会出现突发状况这点上。

就算能想到,她的重点也会不受控制地往别的方面偏,比如:

“他竟然趴在门外听我的洗澡声。”

猥琐。

林朔“莫名其妙”的行为,引发了她一场莫名其妙的神经质的生气。第二天清晨,她睡得正酣呢,楼下的林朔嘴巴跟套上了小蜜蜂扩音器似的,巴拉巴拉兴高采烈地喊着什么。

昨夜的气再加上起床气,让阮清言猛地掀被,踩着风火轮冲到阳台上,俯身怒喊:“你叫什么呢?!叫什么呢?!叫!什么!呢?!”

楼下的林朔呆愣片刻,机械地举起一大包早餐,冷酷地晃了晃。

他想说:从宾馆出来,他走进一家早餐铺,发现做早餐的阿婆,竟是他上小学的时候最爱吃的那家早餐店的阿婆,突然有天店关门了,阿婆也不见了,他以为阿婆也像外婆一样变成一个小木盒了呢,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她。

要是稍有做人的经验,都会知道“想说的”和“说出口”的话,总会有一点点偏差,林朔也一样。

“吃早饭。”林朔说。

阮清言双手撑在阳台上,突然语拙,无言以对。两人大眼望小眼间,她身后的玻璃门被风吹得“砰”的一声,关死了。

“怎么回事啊,打不开了!”阮清言惊叫起来。

下一秒,林朔冲上了楼,发现他没钥匙根本进不去,阮清言被关在阳台上,也根本出不来。

他火急火燎地又冲回阳台下面,犹豫片刻后,当机立断地朝阳台伸展开修长结实的双臂,示意阮清言跳。

“神经病啊,你!”阮清言破音吼道,“打119救我!”

“别怕,你扒着阳台边,吊下来,坐到我肩膀上就得救了。”林朔说着就来到阳台正下方,摆出准备承受阮清言体重的姿势。

楼房是村镇特有的独栋联排矮楼,她在二楼,离地面不过几米,跳也能跳下去。

看清形势后的阮清言冷静下来,咬唇纠结要不要听林朔的。林朔以为她还在害怕,仰头认真地望着她:“相信我。”

信任是人与人之间最难建立的,显然阮清言不信林朔。

两人僵持间,隔壁阳台冒出一位长得像苏大强的大爷,中气十足道:“吵什么吵,小伙儿你上我这儿来。”

很快,林朔坐在大爷的阳台上,极力向阮清言伸出自己的手,阮清言指尖刚碰到他,就被他的大手牢牢握住,两人相聚的那刻,竟然有种大难不死、亲人重逢的错觉。确认阮清言毫发无损后,他带着她往外走,刚想起要和大爷说声谢谢,门就“砰”的一声巨响,以示谢客。

走到楼外,他们想要冷静一下,于是坐到路边,趁热把早餐吃了。

吃完早餐,林朔带着阮清言去找开锁电话,可街头巷尾,冷冷清清,空寂不已,偶尔电线杆上出现一两个开锁电话,用公用电话打过去就发现居然是空号。

没有钥匙、没有手机,全身只剩下五块钱的他们是真的开始慌了。

他们想联系王老师和学长,却发现根本记不得手机号码。现在是周日,王老师说过周一一早开车来接他们回去,那么这期间的二十四小时要怎么度过呢?

一天最主要包括三餐和睡觉,平日觉得再轻松容易不过的事,此刻看来,竟然困难得像一门生存挑战。

在意外来临,突然一无所有,无所凭靠之后,他们才猛然发现,原来生存一直都是摆在面前的问题。

阮清言黑着脸坐在路边,思忖着什么。林朔也一样。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过了一会,两人的眼神骤然碰撞在一起,像两条小狗突然打起来——

“你为什么出门不带钥匙!”

“提醒过你阳台的门会锁!”

以此为开始,两人混乱地吵起来,空旷的街道放大了他们的争执声。一辆脏脏的摩托车轰鸣而过之后,林朔收声了,他站立的身影刚好把坐路边的阮清言覆盖。

“要不,我们打工吧。”阮清言在阴影里仰头,闷闷地说,“打一天临时工。”

林朔转身,眼神变得缓和:“倒是……有个地方可以试试。”

他们来到了阿婆的早餐店,早餐车上贴着招帮工的启事。阿婆全然记不得林朔就是那个喜欢她早餐的小男孩,看着一身睡衣的阮清言,阿婆更是一脸蒙。

阮清言把他们的遭遇大肆渲染了一番,听得阿婆眉头紧锁,不住点头。

“快跟我去换身衣服,再干活吧!”阿婆拉起阮清言的手,便往店铺里面去。

可当阮清言和林朔撸起衣袖准备干活的时候,尴尬地发现他们干的活儿便是帮早餐店关门。

十点以后早餐店不再营业,阿婆热情地招呼他俩到家里玩。刚开始他们还比较拘谨,阮清言装傻卖萌地问了些关于做早餐的问题后,三人很快放开闲聊起来。

林朔说起小时候的事,阿婆眯着双眼,终于记起了他。林朔又问阿婆为什么突然关店回到这里,阿婆感慨地望向外面行人稀少的街道,说如果她也不回来,那么这里就没人了,她要帮这里离乡打拼的年轻人,守住家。

阮清言听着听着,睫毛有些湿润,她不自觉地望向林朔,发现他也是沉默的。

农村乃至乡镇空心化问题如今越发凸显,所有人都涌向大都市的同时,庆幸的是,也有人想着回来。不管她已垂垂老矣,还是身强力壮,回到最初一切开始的地方,喂寂寞的土地一口热乎的早饭,难道不是应做之事吗?

阿婆又讲起自己的创业心得,她说,别看小小一家早餐铺,里面名堂不少呢,需要付出和打理的东西,似乎永远比预想的多,如果没有一份创业的初心,那很可能中途就放弃了。

阮清言受益颇深地点点头,她想,阿婆几十年如一日开早餐铺的初心,就是让行色匆匆的人们吃口热饭吧。

转眼,白晃晃的太阳漫不经心地滑到了天的另一边,仿佛一眨眼的工夫,又缓慢地爬上来。帮阿婆揉完面,弄好所有的事情之后,阮清言和林朔才和阿婆不舍地道别。他们坐上王老师车的瞬间,仿佛昨天经历的一切是个梦一样,而彼此嫌恶的眼神,又提醒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王老师,就是他把我引到阳台,再忘带钥匙的。”阮清言告状。

林朔别过头,安静地望向窗外,一副云淡风轻,看破尘世纷争的神情。

王老师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不紧不慢地说:“对了,上次战术草稿图泄密的事情,已经弄清楚了。”

“叛徒是谁?”林朔立刻坐直身子,锋利的眼神通过后视镜,落到阮清言身上。

阮清言心里轻笑一声,实在是太想让王老师公布真相,还她以公道了。

王老师微微一笑,侧头对他们说:“想不到吧,竟然是打扫卫生的刘婶,她被景华的学生收买了,这次扫地的时候又偷拍,被逮个正着。”

见林朔错愕的神情,阮清言憋不住笑:“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每个工作岗位,都有其独特的价值呢。谁会注意到刘婶呢?”

王老师点点头,心情舒畅地把着方向盘,叛徒不是自己队里的人,自然是件让人欣慰开心的事。可他瞥见副驾驶上的林朔,竟是一脸错愕,心思沉沉的模样,不禁感到一丝奇怪。

“林朔,你怎么这副表情?”王老师纳闷地问。

阮清言赶忙接话:“你很奇怪啊,林朔同学。”

林朔也不慌,正色道:“王老师,我在想刘婶会因此丢掉工作吗,他儿子的生活费还需要她供。”

“不必担心。她会被调去扫其他区域。”

(未完待续)

睡前故事

更新时间: 2021-01-11 15:01

特色栏目 - 读者意林花火飞言情飞魔幻故事会

睡前故事:栏目大全

睡前故事:标签大全

睡前故事大全热门

睡前小故事大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