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洛洛
诺言只有听的人记得。
一年一度的长夏又到了，我在潮湿的空气中摆弄着窗台边的多肉，他轻轻地关门，留给我一地的暗色。时间一瞬间静止，光阴刹那间停滞，甚至，我连呼吸都不存在了。
他是我的男朋友，或者，也可以说是前男友。
我之所以不敢确定要不要加一个“前”字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以后不可能在一起，但现在又没舍得当面说分手。
他叫乔杉，是一位律师，我们的相识要追溯到去年的长夏。
去年七月，我得到通知，说是有一篇作品被《意林》转载。我是个自由撰稿人，平时喜欢写一些小文字，也有收集样刊的习惯，因此在路过家旁边的小报亭的时候习惯性地买了本。
在我掏钱的时候，一双白皙而修长的手伸向了那本绿色的杂志。
“老板，这本杂志我要了，照旧记账。”
一道干净明朗的声音清风般飘过，我转头，看见了一张脸。
身为资深宅女，我在见到这张脸的时候一下就愣住了。这一愣住的后果就是，我的样刊被他拿走了。
当我想起来去追的时候，他已经进了一扇透明玻璃门，我一鼓作气就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喂，我已经付钱了！”
我指着他手上的杂志大吼，对方被我的气势吓到了，讪讪地把杂志递给了我。
“噢，抱歉。”
把杂志给我之后，他转身欲走。
“给你也行，你得给我钱。”
我一看他要走，赶紧开口，顺便将杂志递了过去。
他转身看着我，一脸蒙。
我面上诚恳无比，内心实则奸笑连连。我知道他身上并没有钱，不然也不会跟老板说要记账了，我这么说其实是变着花样跟他要联系方式。他果然中招了，懵懵懂懂地点头，然后从我手中接过杂志，又报了手机号码。
回去之后，我就加了他的微信，催他还钱。他飞快回了个问号，然后又回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被这男人呆呆的模样逗笑了，一直在想，他真的是律师吗？
他叫乔杉，确实是位律师，而且是位很呆萌的律师，我总觉得这种人能在律师界混下去简直是奇迹。
事实证明，不是律师界太差，而是乔杉的事务所太次。
他跟我熟了之后告诉我，一家美国公司要收购他们的事务所，收购之后所有员工可能都要去美国培训。这也是他在工作时间不工作，跑去买杂志打发时间的原因。
得知这一消息之后，我在微信这头闷了很久，那句“可是我很喜欢你”被我打了又删，终归没能发出去。
我想，他既然要走，彼此就别成为对方的困扰了。趁现在这份喜欢还不那么深，不如放手，免得以后痛苦。
哪里知道，我这边没发出去，他那边竟然发过来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当我看到那句“可是我很喜欢你”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虚幻的感觉中，好像踩在棉花上，又好像置身于云层中，缥缥缈缈，不似现实。
我猜没有一个人可以抵挡住那种感觉，就像染上毒瘾的人，你再怎么跟他说碰了会死，他也一样照碰不误。于爱情面前，我们每个人都不过是瘾君子，饮鸩止渴，流泪高歌。
我跟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两年前，我看过一部电影，叫《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电影里面有一对小情侣，陆潇潇跟管超。陆潇潇要出国，管超没有办法出去，两人就来了一场“恋爱倒计时”，在十几天内过完了余下的一生。
我那时候很伤感，总觉得陆潇潇自私，同样也觉得管超懦弱。
可当我看着乔杉每天为了案子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我突然就懂了管超的懦弱。如果放弃他能够让他更好，那我一定放手。
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爱的另一个名字叫克制。
你努力留下他，舍得他为了你向梦想屈服，只是因为你不够爱他。
跟乔杉在一起的短短一年内，我疯狂地放纵着自己的情绪，或哭或笑，或吵或闹。我暗暗想着，他要是厌烦我多好。他要是厌烦我，哪怕一个皱眉的表情，我都有足够的理由在他走之前把他甩掉。然后，我就可以大步往前，告诉所有人，这个渣男太渣了，配不上本小姐！
可是，他没有。
他会在我无理取闹时看着我笑，他会在我伤心难过时陪着我哭，他会远远地给我送上一把雨天的伞，也会在我生理期时笨拙地在厨房熬一碗红糖水。
对于这个男孩子，我有着越来越多的贪心，也有着越来越多的占有欲。
我有时候甚至想，去他的克制，老娘就是想把他捆回来守一辈子，哪怕他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就是不要他在我面前白白走掉。
但我，终归还是做不到……
于是，我开始疏远他，开始逃避他。
在我们恋爱的后半年内，他找过我无数次，我都选择狠心地转身离开，偶尔被他逮到，也是刻意冷淡他。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同样越来越克制，越来越沉默。
五月底的一天，他问我要不要好好约一次会。
我难得没躲，问他，去哪里约会。
他说，要不买本杂志一起看看吧。
然后，他就带着我去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报亭，他把报亭里所有我写过的杂志都买了一本。
我戏谑地说他，是不是一直在默默关注我。
他没笑，而是抱着一摞杂志站在我对面，有点儿呆，有点儿萌。来往的行人一个个路过，擦肩之后，相忘于人海，永不会有结果。
他一把抱住我，附在我耳边悄悄地对我说：“我这么笨，在美国肯定混不下去……如果，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单着，你要养我啊。”
我的眼泪霎时就落下来了。
走之前，我去帮他收拾东西。他没怎么看我，一直弯腰在叠衣服。
他说，他走的时候，我不能回头看，等他走了之后，我再帮他锁门。
我知道，他是要用这种方式，让我亲手关上属于他的世界的门，从我们的爱情中走出来。
乔杉的关门声低沉而喑哑，我的世界在这声音之后彻底空了下来。
我没有知觉地摸着窗前的多肉，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这种感觉，我之前有过一次，那是他说他好像喜欢我的时候。
只是，那次的没有知觉是轻得飞到天上，而这次的没有知觉是重得沉到海底。
眼前的多肉绿油油的，像极了初见时那本《意林》的颜色。
我想到什么似的，疯了一样寻找，终于，在台灯下发现了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道：洛洛，那本杂志我带走了。我们之间的一切，我不想放下，而你，最好放下。如若有归途，如若佳人仍在原处，到时，定当物归原主。
更新时间: 2021-04-09 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