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恋小泪(来自鹿小姐)
她连爱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啊。她如果不是爱他,又怎么愿意跟他走?
作者有话说
我本来是想要写一个关于武馆的故事,但发现塑造了男主以后,故事莫名变成明星向的,我又不想写得狗血,所以全文都有了一种淡淡的文艺风(你确定?),所以这个故事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明星跟养女的故事呀!(好了,已经把全文剧透完了。)
1初见时,他那样温柔深情
十三岁的那年,麻雀第一次从师父口中听到“明星”二字。
她那时还小,不懂得这个词语的意思,但她觉着师父那天很不一样:黯淡无光的脸色突然红光满面,苍老憔悴的眼角有了张扬的笑意,就连说话的声音也陡然提高了几分。
麻雀捧着一把刚洗干净的青果子跟在师父的身后跑,她平时总能追上师父的,因为师父的腿脚已经变坏,没办法走很快,但这一刻她很努力地跑着、追着,还是追不上师父。
武馆早已衰败无人,除了麻雀这个最小的弟子外,最后一个弟子也在前两天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跟师父告别。麻雀当时没看到师父的表情,她伸出小手依依不舍地扯住那个小师兄的手臂,希望他不要走。然而那人轻轻推开麻雀,头也不回地走出武馆。
偶尔,师父也会跟麻雀说起这个武馆曾经的辉煌,尤其是喝醉了以后,语无伦次地说着,麻雀每次都是似懂非懂地听着。但她不难想象,二十年前,这个武馆被四五十个弟子填满的样子,而还算年轻的师父意气风发地站在最上边,一拳一脚地传授他们功夫。
可岁月不饶人,麻雀作为最后一个拜入师父门下的弟子时,只有八岁,这五年间,麻雀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越来越多的师兄师姐跟师父吵架,被师父暴躁易怒的脾气逼走,又或者是师父已经使不出好看又实用的功夫,他一天天自暴自弃,被烟酒熏染,也教别人失望。
师父前几天还问麻雀,为什么所有人都走了,就她不走。麻雀怕说出实话会让师父伤心,她本就是没爹没娘的孤儿,八岁以前在孤儿院被人欺负着长大,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好心人把她带到师父面前,让他收留她教她功夫,她要是走了,也无处可去。
但师父对她很好啊,把她当自己亲闺女一样看待,她也就心甘情愿一直陪着他。
这时,师父把跑得脸红耳热的麻雀一把抱了起来,她小手上的果子哗啦一声全掉到地上了。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角落里一台十二寸的小电视,麻雀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隐约看到屏幕上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的侧脸。然后,师父很大声地说:“麻雀,武馆有救了……”
当天夜晚,师父把自己收拾得妥帖整齐,带上打扮得漂亮的麻雀到一个高级私人会所那里去,他们刚到门口,就被保全拦了下来,说没有邀请函不能进去,然后师父就摸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他用很小的声音对电话里的人说话,过了一会儿,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男孩子笑容满面地跑出来,无比热情地把师父跟麻雀迎了进去。
“南生啊,”师父似乎很激动,声音震颤,但他在努力压抑着,“你现在当明星了,派头很大啊,师父活这么大岁数了,也没来过这么高级豪华的地方。”
谢南生只是微微一笑,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不停地跟这些人打招呼和问好。
麻雀的小手紧紧牵着师父,她也跟师父一样,没有来过这样的场所,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她从未见过长得像谢南生这样好看的大男孩,他的一颦一笑都足够让人觉得惊喜和意外。麻雀的一双小眼睛不受控制地盯着他的脸,她不知道师父顾着跟他说话已经把她的手松开,而她一直顾着看他,浑然不觉自己越来越靠近旁边的游泳池。
正当她差点要摔到池子里的时候,谢南生眼明手快地扑到她身边,用力把她拉拽回来。她的小脑袋闷闷地撞上他的名贵西装,她呼吸一窒,只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师父忍不住发火骂了她几句,被谢南生客客气气地挡了:“师父,不要动怒,麻雀只是一个小孩子。”
他像别人那样叫她麻雀,可麻雀偏又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
他念她的名字时特别温柔深情,漆黑的眼瞳微微收缩,映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像她平日趁师父不注意时看的电视剧那样,男主角叫女主角的名儿,跟叫其他人的名字都是不一样的,男主角看女主角的眼神,也是不一样的。
2师父在他眼中已一文不值
那天以后,麻雀跟着师父又去见了几次谢南生。
那一年,是谢南生风头最盛的一年,他是武星出身,又有良好的外形,加上他签约的经纪公司舍得砸钱包装他,他在短短一年时间内接拍了四五部电影,跟拍了无数广告,身价噌噌噌地往上涨,没过多久就声名大噪,并且在市区跟郊区都买了豪宅,也买了好车。
师父最开始的本意就不是要沾谢南生的光,只是希望谢南生可以借他一些钱,让他重整衰败的武馆,毕竟谢南生也是从武馆走出去的。
谢南生对师父也好,每次见面一定以好菜好酒招待,总是客客气气地跟他说话,一口一声“师父”把他老人家哄得特别有成就感。
他对麻雀也好,知道她年纪最小,又一直不离不弃地陪着师父,每次见面都会准备女孩子喜欢的礼物送给她。有时候实在忙,谢南生就让助手帮他跑一趟买东西。
有一次,谢南生若有所思地看着麻雀,麻雀在饭桌上小心翼翼地啃着蟹腿蟹膏,吃得小嘴都是油。谢南生抽出一张面纸,仔细地擦着她嘴角的油污。麻雀整个人蒙了一般,一直紧张地吞口水,恍惚忘了自己在吃饭。
忽然,她听到谢南生声音很轻地询问她:“麻雀,你有想过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吗?”
麻雀傻傻地摇头,她距离长大成人,好像还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谢南生便笑,他总能在麻雀身上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一心一意跟着师父学武,也没有想过将来自己要做什么。
师父眯着眼捧着谢南生送来的酒细细地看着,他的眼睛也不太好了,看什么都模糊一片,他又不认老,不肯去配老花眼镜。
谢南生红润的嘴角莫名弯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他曾经最崇拜的男人,现在已衰老成这个样子,而且,也无所作为。
饭毕,谢南生签了一张支票给师父,右下角龙飞凤舞地签着他的名字。师父捧着支票乐呵呵地笑了很久,最后欣喜过头,竟对谢南生来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谢南生把他们俩送到楼下,电话响起,是他的经纪人打来的。经纪人问他:“又在跟你的师父和师妹吃饭了?”
“嗯,刚把他们送走了。”
“这种人我见多了,看到你突然成名人了所以想方设法跟你攀交情,你以后还是少点接触吧。”
“知道,我刚刚塞给他一笔钱……您不要生气,钱的数目不多。他来找我不就是为了钱吗?我确实曾经很崇拜他,可他现在跟一团烂泥似的,我用钱把他打发走,我也不想再看到他了。”
谢南生莫名顿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什么,他拿着手机回头,赫然见到师父跟麻雀站在他的身后,把他刚刚跟别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谢南生愣愣地放下电话,下一秒,师父红着一双眼把他给的支票撕个粉碎。然后,师父着急地拉上麻雀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师父……”谢南生呆了几秒,迅速追上他们。
麻雀跟着师父跑了一段,又用尽所有力气挣开师父。她回头朝谢南生不管不顾地跑去,把师父丢在原地。
“麻雀!”师父追不上她,徒劳地叫了她一声。
谢南生连忙放慢自己的脚步,怕会不小心撞到她。
然而——
麻雀抓起谢南生的右手,放到自己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谢南生吃了一记痛,经纪公司给他请来的保镖从四面八方跑来把麻雀推开。可谢南生忘不了那一刻,夜色深沉,小女生的脸上只有无法言说的怒容,她的眼睛闪着晶莹的泪光,两边肩膀因为愤怒而忍不住地发颤。
他的心莫名一紧,是他的话,让平日可爱活泼的麻雀顿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一晚,谢南生辗转反侧没有睡着,他的右手臂仿佛还在隐隐作痛,他借着惨淡的月色认真地看着麻雀留给他的那一道齿印,女孩的牙齿小小的,印记也慢慢模糊了,但他还是觉得疼,很疼。
三个月后,谢南生在国外拍摄广告的时候收到消息,说师父去世了——
酒精中毒,摄入量爆表,还没到医院就已经断了气。
他当即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跟经纪人请了假,连夜坐飞机回到国内。
他早已习惯这种到处飞的生活模式,可这是唯一一次,他觉得飞机还是太慢了,不能立刻把他载回师父身边。他在飞机上哭了很久。
他重新回到当初离开后再也没有踏足过的武馆,除了他,还有一些曾经的弟子从不同地方赶回来送师父最后一程。师父的遗像挂在墙上正中的位置,曾经的弟子一个一个排着队朝遗像鞠躬。
谢南生也对着遗像鞠躬,见到麻雀像个小大人一样捧来一只小火盆,把自己折的金银元宝丢到火盆里。他慢慢走到她身侧,蹲下身,想仔细看看她。
她一直坚强地咬着嘴角默不作声,可心里早就被漫天的悲伤打败,只是不想被别人发现。
“对了,麻雀以后怎么办哪?”
“她只有十三岁,要不要把她送回孤儿院?”
其他人开始讨论着麻雀以后的人生,可当事人浑然没听见似的,继续沉默地忙着手上的活,眼睛低垂着,脸上也无悲无喜。
谢南生有点心疼,她确实还小,但她从小耳濡目染到的残酷,一定不比这些站着说话的大人少。
“麻雀,你要不要跟我走?”
麻雀仿佛醒了一样,抬起低垂了很久的脑袋,直直地看着一脸诚恳的谢南生。
谢南生始终那么好看,肤色雪白像欧洲人,漆黑的眼睛像一面深沉的藏着秘密的湖,轻轻松松就能把旁人吸引进去。
谢南生也没有想过她会答应,他问出这个唐突的问题后,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可笑。
然而,麻雀很轻地点了点头。
师父去世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任何亲人了,与其像浮萍一样四处漂泊,还不如找一个像样的靠山,先长大成人再说。
谢南生也许清楚她的想法,也许故意不往这方面想,但他把手伸向她,拉了她一把,把她带走,把她带到另外一个世界。
3她就这样长大了
谢南生在麻雀十七岁生日的时候给她送了一份礼物,跟以往一样,不仅仅是生日,各种节日他都会送她东西,仿佛已经是一种习惯。
但这次的礼物有点儿贵重,谢南生送了她一套精装修的房子。
谢南生是一个明星,但明星都有保质期,他有时候也会担心自己随时会从天堂摔下地狱,把麻雀接过来的第一年,他就开了个人工作室,开始尝试演电视剧,还当上制片人,亲自把关每一部电视剧的运作。他的星运一直都不错,工作室出品的电视剧每一部都有不错的收视率。
而麻雀仍然叫麻雀,谢南生曾经想给她找大师起一个新的名字,可她不愿意改,他也就不勉强。也许是因为,那是师父给她起的名字吧。
到了第二年,麻雀的变化很大,她从前瘦瘦小小总是营养不良的模样,到了十五岁的这一年开始脱胎换骨,个子长高了,皮肤也变好了,加上谢南生很注重养生,给她搭配最好的营养餐单,她一日三餐都坚持吃着。还有,她始终不忘师父生前的教训,每一天腾出两小时练习武功。吃得营养健康,每一天又有足够的运动量,让她一直保持着容光焕发的状态。
麻雀十六岁的时候,她无意中问谢南生自己可不可以也进演艺圈。谢南生似乎很意外,他其实一年到头能见到她的时间不多,因为他真的很忙,但每次只要忙完,他准会回家跟她吃一顿饭。
麻雀的变化一次比一次大,也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后来谢南生的心底隐隐有了期待,渴望每次回家见到她,都会有着让他满意的变化。
麻雀把自己的成绩单拿给他看,每一张的分数都惨不忍睹。谢南生敛着眉隐忍地看着,看完后,听到麻雀有点底气不足的声音:“我反正也不是读书的料,我也会耍一些拳脚功夫,你就大发慈悲让我当个临演或者替身什么的吧。”
谢南生悠悠叹了一口气,那可是演艺圈啊,大染缸一样,也有人一辈子都默默无闻。何况,一般人都承受不了那种苦。
这时,他起身走到她身侧,弯着腰把自己两只裤腿慢慢挽起。他看上去白皮嫩肉的,原来手臂双腿都有大大小小的伤痕。
麻雀的心跟着咯噔一跳,她怎么会忘了,谢南生是长了一副好皮囊,但他是实打实的武星出身!
她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很多时候人们看到的都是他最好的一面:演男一号,拍广告,开公司,住豪宅,开好车。连她有时候也忘了,这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他拿自己的性命赚回来的。
她更是听说他拍武打的戏从来不用替身。
“那又怎么样,我还是想进演艺圈。”谢南生抬头看着她,她已不是几年前的小女孩模样,眼睛水灵灵地闪着光,自己做了决定的事说出来也是语气铿锵坚定的。
谢南生心下一软,无奈摇头,竟也答应了。
麻雀十七岁的时候,谢南生腾出半天时间飞回来给她庆生。这一年,她如愿以偿以新人的身份进了演艺圈,可她也是倔强的,没有跟别人提起她跟谢南生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有十七岁该有的模样,导演一喊“action”,她就不怕死地往前冲,不管危险不危险,只要是工作,一定做得很好。
可谢南生没想过,她已经有一圈年轻的朋友陪着她,他突然出现在他送她的那一套房子里。麻雀之前就提过,她已经长大了,想自己一个人住。谢南生犹豫了很久,还是妥协了。
他这一次本想给她一个惊喜的,可哪里有喜,她的朋友都是他的粉丝,一时就被他的出现夺去了眼球。
“麻雀!你跟谢南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年轻的孩子们大呼小叫着,谢南生忍不住轻蹙眉头,他才二十七岁,却感觉距离他们都好遥远。
麻雀只是抿着唇,眼里盛着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南生,看得谢南生不知道的她心里在想什么。
“我啊,是谢南生的养女,就这么简单的关系。”麻雀云淡风轻地说,这句轻飘飘的话却莫名击中谢南生的心脏。
是的,确实是这样的关系,可听起来竟这么别扭刺耳。
谢南生不敢逗留很久,跟麻雀说了一声“生日快乐”就飞速离开。可他也没有走,把车子停在楼下,还小小睡了一下。等到看见麻雀的朋友都走了,他重新下车。
这一晚的月色跟往常的无异,谢南生心下一沉,不知道待会儿该怎么跟麻雀解释他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就这样跟她说好了,如果下次再被旁人问起他俩的关系,他希望她不要把话说得这样直白难听。
谢南生脚步很轻地走向她住的楼宇,却不知她没有走远,而且还有一个陌生男生出现,他俩借着淡淡月色在说着悄悄话,距离太远,谢南生没办法听见内容。
然后,谢南生看见麻雀的笑容绽得很大,她比那个男孩还要矮一个头,却勇敢地踮起脚,在他的侧脸印上一个吻。
这一刻,谢南生心脏的位置像被人暴击了一下,一下子把那个拳头大小的东西击得支离破碎。
把这个对自己示好的男孩送走以后,麻雀本来还凝在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冷掉,她刚刚还看见阴影处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这一刻确定对方也走了。
师父去世后,她作为养女的身份入住他的豪宅,可他一年也不会回来几次,他给她安排好一切,却不曾好好陪过她几次。他真的太忙,她很多时候只能通过网络跟电视去了解他的消息。
有时候,麻雀觉得谢南生对她是真的好,可她越是贪恋这一分好,越是不自觉地想起师父被他打击的模样。他对她的好,是真情还是假意,谁知道呢?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那人刚刚站着的位置,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
还有,天上的师父觉得这是对的,还是错的?
4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啊
谢南生听到消息,说麻雀最近给某个演员当替身,要帮那人演一场爆破戏,危险度数极高。谢南生知道以后,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给她,让她不要演这一场。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谢南生慢慢平复了心情,他一向冷静自持,很少主动打电话给麻雀,更不会过问她的工作情况。他从前总是语重心长地告诉她,需要什么,问他要,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争取给她。
麻雀轻轻地笑了:“这个机会非常难得,我想试一下。”
谢南生长久地舒了一口气:“你这是逞强。”
“我只是想看看,”她其实也不是一个贪心的人,谢南生也知道,“凭借自己的实力,不借助你的任何帮助,我能不能在这个圈子站稳脚跟。毕竟,你已经给了我很多,剩下的,我会用自己的实力一点一点争取。”
可意外真的发生了。
事先没有人知道爆破道具已经损坏,那场戏麻雀本该轻松自如地跑过长廊才会听见爆炸,可真实情况是她跑到半途就听到爆炸。火光冲天,距离爆炸源最近的她一下子晕倒在片场。
谢南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小小的病房早就被媒体记者堵了个水泄不通,谢南生意外地看见伊雅——跟他同样也是当红明星,麻雀这次就是演她的替身。
伊雅亲自来看望被炸伤的替身,媒体自然有很多文章要写,却有眼尖的记者惊觉扮演伊雅替身的这个年轻女孩也有一张可塑性很强的脸。
这时,谢南生的出现引起更大的轰动。传闻他跟伊雅之前就合作过几次,两人的绯闻传了很久,可他们双方都从未正式澄清过。谢南生下意识地缩了缩头,他故意把目光错开,不去看病榻上的女孩。
反而是伊雅喜出望外地问:“南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南生一愣,而后顺水推舟道:“我还以为是你受伤,估计是助手说错了吧。”
没有人再理会麻雀,她呆呆地看向那边,谢南生跟伊雅无比般配地站在一起,无须多余的动作或言语就已光芒万丈,许多支麦克风递过去,谢南生也不觉烦,态度友好地一一回应。
麻雀的嘴角弯起一道笑容,他明明已是巨星,待人接物的态度却比刚出道的新人还要好,难怪星运一直长盛不衰。
她的手脚后背都火辣辣地疼着,却在心里暗喜可以看到他这样一面。
麻雀的伤比预想中要严重,皮肤烧伤面积达到百分之三十,要做多场植皮手术,术后还有漫长的复健要做。
谢南生只能抽空偷偷看她,每次都头戴帽子,脸上覆一张口罩,有时候她在做植皮手术,有时候在康复室做复健,他听说植皮手术都很痛苦,尤其麻药过后,会痛得生不如死,但他从未见过她大吵大闹。就是有一次,麻雀一个人在康复室静静地坐着,她出神地看着窗外明媚的天空,侧脸染上忧伤。
谢南生恍惚记得,那天恰好是师父的生忌。
他想,他跟她之间,明明近在咫尺,却有一道隐形的墙横在他俩之间,他走不进来,她也走不出去。
半年以后,麻雀的烧伤基本痊愈,医生说她的身体不容许她继续当武打演员,她却不听,而这时,伊雅给她做了一次引荐,把她推荐给一个剧组。
伊雅对媒体说:“麻雀是一个不错的新人,我觉得她很有前途。”
因着她这句话,媒体也开始把目光放到麻雀身上。十八岁,她的脸庞却没有丝毫青涩,严肃的时候有一股子威严,她认认真真拍戏,最早一个来,最晚一个走。她的身上,总有一股执拗的劲。
5什么都好,什么都有
这部剧后来火了,可麻雀只在二十岁的那一年因为一部文艺片获得了最佳新人奖。
很多专业人士都说,麻雀啊,是有那么一点当演员的资质,但欠缺好的火候,没有办法大红起来。
她本来就没想过要大红大紫,她只是想活跃在谢南生看得见自己的地方。
这一年的冬天,伊雅跟谢南生再次合作一部新戏,他们到意大利拍戏,后来传出伊雅喝了酒当众给谢南生跪下“求婚”,谢南生拒绝了,伊雅恼羞成怒。
很快到春天,麻雀的真正身份还是被人扒出来了,说她跟谢南生的关系非比寻常,进娱乐圈以前一直住在谢南生某一幢别墅里。
谢南生决定发布记者招待会,出发前,他敲响麻雀的房门,她让他进去。麻雀在给自己戴耳环,她的长发随意绾在脑后,露出一抹雪白的颈子。谢南生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潮澎湃。他几步上前,把一只手搭到她的肩膀上。
“你想我以什么方式来介绍你?”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努力提示自己,不能流露更多情感。他已近三十岁,父母催婚,影迷粉丝也在催,伊雅爱慕他许多年,也孤注一掷借着酒意跟他下跪求婚,可他仍然不为所动。
他觉得自己疯掉了,又或者他也不理解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他爱的人,一直以来都在他的身边……
“养女吧……只要不要提起我也跟你师承同一个师父便可。”原来,她始终介怀那件事,介怀了这么多年。
记者招待会上,谢南生听从麻雀的话,如实说了麻雀是他几年前收养回来的女孩。但这几年麻雀一直自力更生,没有寻求他的帮助,有一年当替演被炸伤,也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伤痛带来的后遗症……
那天以后,麻雀的知名度大增,上门找她的导演多不胜数,她自己也知道,不过是因为谢南生……一切都是因为谢南生啊。
她后悔了,师父去世的时候她就该自生自灭,不该乖乖跟谢南生走的。她现在什么都有,什么都好,可又怎么样呢?
她连爱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啊。她如果不是爱他,又怎么愿意跟他走?但师父确实是因为谢南生而死的。
时光倒流,师父从谢南生手上借到钱,已经打算改过自新,把武馆重整起来,但他后来听到谢南生那么说,把支票撕碎,回去以后每天喝更多酒,喝醉了就骂谢南生,骂完了,又自己一个人掩着脸号啕大哭。
三个月后,师父酒精中毒死亡。
麻雀拒绝了一切演出的邀请,开始变得自暴自弃,每天流连各种声色犬马的场所,被记者拍到,还跟记者吵架。她还开始谈恋爱,走马观花地谈着,谈的每一个男朋友都不超过两个星期。
她想,她迟来的叛逆期终于到了。
谢南生在一个酒吧门口找到酒醉不醒的她。他拼命摇晃着她,想要把她摇醒。她慢慢睁开眼,眼神迷离地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谢南生因为她最近接连不断的丑闻忍不住发火,他最心疼的,是眼睁睁看着她身边换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他觉得她太不爱惜自己,“你再这么喝下去,早晚会变得跟师父一个样!”
他太生气了,忽然忘了师父是他跟她这些年来不得提起的存在。
麻雀扬手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之后,她彻底清醒,呆呆地看了看发红的掌心,又看了看他被打得歪向一边的脸庞。夜晚的风呼呼吹着,两人的眼睛都像怪兽一样红得骇人,而谢南生的短发像黑色海藻一样胡乱飞舞。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你是应该收养我的,不是吗?”良久后,她寻回自己的声音,但轻如呢喃,“因为是你当时的一句话,把师父推向自暴自弃的边缘,让他每天醉酒,然后酒精中毒的……你这些年来,难道每一次看到我不会想起师父吗?我就是要提醒你,师父是被你害死的,是你一辈子的噩梦!所以我十三岁的那一年才会跟你走的!”
谢南生突然情绪失控,狠狠地抱着麻雀:“不要说了……”
他知道的,一切如麻雀所说的那样,他既爱着她,又不能靠近她,每次看到她,他都会想起师父的那张脸。
“师父当时还说:‘南生啊,是我所有弟子里悟性最高、最勤奋的,从我这毕业以后就跑去当群演,后来因为武功了得被提携上去……哈哈,还不是因为是我亲自教出来的徒弟!’”
谢南生慢慢松开手,他那时候确实因为声名大噪而变得自负跟狂妄,他怎么可能忘了,他本来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是师父给他吃,给他住,把毕生所学教给他,才有他今天这样的成绩。
麻雀看到他一脸内疚,她内心也悲伤不已。
“谢南生,我有心仪的人了,我们比武一场吧,比武过后,都别再纠缠了。”
忽然,他听见麻雀悠悠地开口说。
她终于与他划清了界线。
6他们都在哭
跟谢南生比武以后,麻雀便真的如那日所言,消失了。
谢南生一开始还满世界地找,但过了没多久他就放弃了。有了心仪的人,她大概是想要安静地生活吧。
他对外宣称麻雀是自动放弃演艺圈的生活,背起包环游世界去了。他清楚麻雀的个性,既然她能不告而别,必定也希望他不要找到她。
那好吧,他就不找了。
可他这一等就是三年。三年时间,谢南生慢慢退居幕后,公司的主要业务也交给信得过的人打理,他把主要精力都拿来做一件事。
他重新开设了一家武馆。
武馆的牌匾上也只有两个烫金大字:麻雀。
武馆开张那天,很多大人带着自己的小孩前来报名缴学费,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擦过,他仰着头深情地看着这块牌匾,忽然好想念麻雀。
有一天深夜,谢南生已经睡下,有人打电话给他,说有一个女生挡在武馆门口,不让他们关门。他心下一紧,立刻开车赶去,远远地,他就看到麻雀的身影。
门馆上方挂着一盏灯,麻雀耳朵灵敏,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声音铿锵:“你把这里布置得跟师父开的武馆一样。”她愣愣地看着牌匾上自己的名字,眼角闪出泪花。
“我一直在想,我要做什么事情你才会再次出现。”他已经停在她的身后,两人的气息莫名缠绕到一块,气氛陡然暧昧了几分,“大概只有这样做,你才会来吧。”
“不只……”她哑然失笑,“如果有一天我得知你结婚了,我也会赶回来参加你的婚礼。”
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
“你还好吗?你心仪的人,你们还在一起吗?”他忍不住想知道她的生活。
她望着他,却只是沉默。罢了,真也好,假也好,她再次出现便好过一切。
“麻雀,你其实有没有……”谢南生想问: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点?
“我好累,有没有睡觉的地方?”她忽然打断他的话。
他一愣,然后笑了:“我当初送你的房子,每天还是有人上去做清洁,你回去睡觉吧。”
谢南生醒得很早,跑去麻雀住的房子,床上依稀有她睡过的痕迹,可她的人已不见了。他眼睛一暗,不敢相信她又一次这样走掉。他慢慢走出房间,赫然见到她提着食材推门而入。他差点激动得哭出来,跑过去抱着她,厚重的食材沉闷地掉在地上,她竟也反手轻轻揽着他的腰。
有那么一刹那,麻雀心想,算了吧,不要再怪他了,不然这漫长的一辈子该怎么走完?
她却忽然听到他从胸腔肺腑发出来的声音:“麻雀,我确实要结婚了。”
她的脸僵了,良久后才问:“对方是谁?”
“不是演艺圈的,是我父母朋友家的孩子……我妈妈身体很不好,我也该成个家了。”
在麻雀回来以前,谢南生一直都在忙着筹备婚礼的事宜,他的婚事引起轰动,可他终究娶的不是伊雅,也让这么多年深爱他俩这对CP的粉丝伤心欲绝。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在谢南生结婚当天,把自己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哭得肝肠寸断。
谢南生结婚以后,麻雀负责帮他打理武馆。武馆的生意蒸蒸日上,麻雀也变成一个独当一面的负责人,她提议要在各地开设分馆,谢南生看了一眼她递过来的报表,没有任何异议。
但他还是不想她又去别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走南闯北的,有点不像话。”
麻雀反驳:“我这是在完成师父的宏愿!”
她明显看到,谢南生眼眸里的光一下子熄灭了。
又是两年,谢南生跟妻子生了一个孩子,麻雀把分馆开到湖南跟湖北去,她打长途电话祝贺谢南生,暗沉沉的夜,她牵着另外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孩子的手,把手机拿到他面前,让他跟谢南生说几句话。
谢南生愣了几秒,声音平静:“麻雀,你又谈恋爱了。”
“嗯,这次是奔着结婚去的。”
“你啊,总是不定性,我先听着吧。”
也是这一年的冬天,谢南生发现妻子出轨,但他决意私下处理这件事,不让前妻的名义受到损害。得知实情的麻雀又打了一个电话来,她那会儿在北京,在后海吹了一晚上的风,也是刚刚跟男朋友分手。谢南生无声无息地哭,麻雀小孩子一样地大哭,最后两个人哭着哭着,忽地笑了。
“谢南生……”她几乎没有这样正经地叫过他的名字,“要不,我们凑合着一块儿过算了。我反正也不要你的名分,我这辈子当你的养女。”她也许是太悲伤了,为他这一段破裂的婚姻,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谢南生把手抚上自己的嘴角,眼泪流到嘴巴,他轻轻舔舐,是咸的。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从她嘴中听到这样的话。
他只是说:“麻雀,不要再漂了,回来吧。”
7我的天长,你的地久
谢南生搬到当初送给麻雀的小房子,跟她一起居住。
他们相敬如宾,各自住两个房间,谢南生有时还会把孩子带来,麻雀自己也是个孩子,哪里懂照料,最后闹出各种笑料,让谢南生哭笑不得。
他依旧很忙,电话不停,也有很多公司的事情需要他本人处理。麻雀也忙,武馆的事情也多,她白天还要去上课,但每天夜晚下班回家,总能吃到谢南生亲手做的饭菜。
有好多个晚上,谢南生洗完碗从厨房出来,客厅的电视机开着,然后他看到麻雀抱着他的小孩坐在沙发上睡着,是很平淡无奇的画面,他却觉得无比温馨。
也许,人生经历的事情多了,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一些,剩下的人生,就变得不再计较了吧。
他只是想一直可以看到她而已。
谢南生三十三岁生日那天,麻雀说要亲自给他下厨。谢南生身长玉立地靠在门边,笑了笑,不说话,但麻雀看来是认真的,买了新的厨具跟围裙,也准备了谢南生平常爱吃的菜。
“糟糕,我忘了买盐!”麻雀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没事,我下去买吧。”谢南生心里一暖,这一份生日礼物,比任何昂贵的物件都要珍贵。
麻雀本来也想跟他一块儿下楼,可他让她好好看家,他答应她,十分钟以内一定能回来。
她忍不住想,她竟有这样的本事,让谢南生这样的明星素颜上街买盐。她没有想过他俩以后会怎么样,她只知道,她不想再离开了。
麻雀先开火热锅,然后把油倒进去,等谢南生的盐到了,就可以炒菜了。
可是,她再也没有等到谢南生。
谢南生在下楼过马路的时候被一部失控的摩托车撞倒了,当场死亡。
直到很久以后,麻雀还是不能面对谢南生已不在人世这件事,每天都有媒体记者敲响她家的门,问她很多问题跟想法,她情绪失控地把这些人撵走。谢南生的助手也来了,还带来了医生,让医生给麻雀打镇静剂,她终于睡了一觉,很安稳的一觉。
她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是几年前,她跟还没结婚的谢南生在一家酒吧门口,她提出要跟他比武,而他也答应了。
那一晚,她把毕生所学全使了出来,谢南生见招拆招,但其实一直都在让着她。
他任由她胡闹,让她用最拙劣的技巧也赢得体面。
麻雀自己也知道,她跟他比武是不自量力,她是师父生前所有弟子里,根基最差、悟性最不好的,可在他面前,她赢了。
然而,她忽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时,谢南生想也不想伸手把她揽入自己的怀抱里。
夜色朗朗,他的嘴唇无声无息地落下,吻上她柔软的小嘴。
她慌了,狠狠推开他。那一刻,她确认他是喜欢她的,可她最终什么回应都没有,选择逃跑。
大梦一场,她终于醒了。她慢慢穿好自己的衣服,跟着一屋子的人去见他最后一面。
她在路上硬是忍着没有哭,却在离开以前哭得跪倒在地,哭得悲痛欲绝。那时她才敢承认,她是彻彻底底失去他了。
她也是这时才发现,她爱他爱得深切,宁愿跟他没有任何爱情,也想陪他到老。
旁人见她哭得这样凄惨,只轻轻叹道:“别人不知,以为她是谢南生的爱人。”
可她终究只是他名义上的养女。
这世上没有人知道,原来他爱着她,她也爱着他。
更新时间: 2019-12-19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