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木里深

发布时间: 2020-08-26 21:08

分类:青春爱情 / 睡前故事

顾盼木里深

文/简小扇

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罢了。

【1】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罢了

从首都机场出发前往斯里兰卡那天,志愿者团队有人迟到了。眼见着登机口就要关闭,一向以温雅著称的领队也忍不住跳脚大骂。

“这个叫木里的,今后就拉入这圈子的黑名单!”领队一甩背包,白净的一张脸被气得通红。其余八名队员都已经登机,顾深留下来陪领队等人,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将登机牌递过去。

他们刚过登机口,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女孩剧烈的喘息:“十点飞斯里兰卡,是这儿吗?”

“是的,请出示你的登机牌。”

顾深和领队同时转身,登机口背黑色双肩包的女孩正扶着台子大口喘气,及肩的黑发,微卷,刘海被一根墨绿色发带绑在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此时上面布满细汗。

意外好看的一张脸,像精雕细琢的瓷娃娃,阳光穿透候机厅巨大的落地窗投在她汗涔涔的脸上,反射出淡淡莹润光泽,不施粉黛仍眉目如画,老天造人实在是很偏心。

抬头时,看见两人胸前挂的名牌,她认出他们来,语气里满满都是歉意:“是大风志愿团的领队吗?对不起对不起,来的路上出车祸了,去了一趟医院,耽误了时间,真的很抱歉。”

顾深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腿上,她穿一件卫衣罩牛仔裙,左腿膝盖处缠了层层白纱,大概因为刚才快速跑动,血渗了出来,纱布上斑斑猩红。

领队如梦初醒,飞快走过去接过她的背包:“没事没事,赶上了就好。怎么会出车祸啊?伤到哪里了,不要紧吧?”

她笑了一下,嘴角却微微向下,像是有几分委屈,但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轻轻摇头时,眼眶泛着一丝楚楚可怜的红。

顾深感觉领队都快化成一摊水了:“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先上飞机,大家都在等你呢。你拿药了吗?还没吃吧,一会儿让空姐给你倒杯热水……”他一边柔声安慰一边扶着她上飞机。

顾深跟在后面,挑了挑嘴角。

大风是以国际义工为主的志愿团,出国义工服务期间食住行全部免费,所以筛选也格外严格,无论是体力、技能、人品还是语言,都是筛选的条件。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斯里兰卡,帮助当地一批贫困儿童,教授中文,传授知识。

一行人加领队共十个人,其中四名女孩子。顾深放好行李坐到位子上时,领队已经将木里出车祸的事告诉大家。人们对漂亮女孩的宽容度是很高的,大家纷纷关心她的伤势,再没有之前等人时的烦躁心态。

木里坐在顾深旁边。

飞到起飞后,领队找空姐要了杯热水,叮嘱她吃药。她笑着道谢,接过水杯后,慢腾腾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药瓶,倒了两粒药,就着水仰头服下。

顾深没看错的话,那是两颗维生素。

像是感受到旁边审视的目光,她扭头冲他一笑,露出颗乖巧的小虎牙,甜甜地跟他打招呼:“你好呀。”

顾深笑笑,收回目光闭上眼。

航程八个小时,顾深带了一本东野圭吾的新书打发时间,木里找空姐要了一床小薄毯后开始睡觉。空姐分发午餐时,木里睡得正熟,领队坐顾深后面,拍他的肩:“你把木里叫醒让她吃点饭,一会儿还要吃药呢,不能空腹。”

顾深淡淡应声,伸手推推她,没反应,再推推,她胳膊肘反撞他一下,身子朝窗口靠了靠。顾深耐着性子,拍拍她的肩:“吃饭了。”

木里猛地扭过头来,睁开的眼里带一丝不耐烦,嗓子有些哑,压低声音朝他吼:“你烦不烦?不吃!”

顾深被吼得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差点气笑了。

志愿团正热热闹闹地选餐,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过了会儿,领队发现木里还睡着,又问顾深:“木里怎么还在睡?你叫她啊。”

顾深面无表情:“自己叫。”

领队气得瞪了他一眼,站起来探着身子拍木里:“木里,木里,吃午饭了。”

她身子动了动,特别不情不愿地睁眼,嗓子带着一丝大梦初醒的沙哑,声音软软地回答:“我不饿,不想吃。”

“那怎么行,还有六七个小时呢。”

她揉揉眼,坐直身子:“好吧。”

领队满意地笑了。她接过空姐递来的餐盒,手指从顾深面前伸过时,目光落在他脸上,抿起一个充满迷惑性的笑:“刚才对不起啊,我有起床气,一时没控制住。”

顾深没搭理她,吃完饭接着看书。她凑过去,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你在看什么呀?”

“东野圭吾。”

“我知道这个人,日本的吧?我特别喜欢他写的一句话……”她眯起眼,一副感叹的语气,“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罢了。”

顾深没抬头,手指翻过书的一页,淡声道:“你说的那是村上春树。”

“哦,是吗?”她拨拨头发,面无表情地坐回去,一直到下飞机都没跟顾深说话。

【2】那细腻嗓音,带着铺天盖地、无处躲藏的绝望

到达斯里兰卡是傍晚六点,夕阳给云霞裹了红绸,天空和大地的颜色显出热带城市该有的热情和明艳。安排好住宿后,团队决定休整一晚,熟悉熟悉环境,明日正式上工。

几个人都是头一次来这里,兴致高昂地约着去逛逛,木里借口出了车祸想休息,一个人待在房里。民宿很快安静下来,夜色弥漫时,她背着背包出门。

她刚走出院子,就看见在路口抽烟的顾深。迎面对上,想避开都不行,木里冲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你怎么没跟他们出去玩呀?”

烟头在夜色里忽明忽暗,他垂眸上下打量她一番,嗓音里没什么情绪:“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散步呀。”

顾深冷笑:“背着行李去散步?”

木里眨眨眼,端的是真挚:“负重散步,我的习惯。”

顾深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掐灭烟头,一步步走近。他个头很高,走近时,暗影投下,几乎将木里包围:“公司出钱可不是送你来自由行的。”

木里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脸上还带着笑,嗓音却已经冷淡下来,含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花你的钱了?”

顾深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志愿团我出资的,花的还真是我的钱。”

气氛有点尴尬,半晌后,木里抿唇一笑,脸上又露出那种无辜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呀,刚才冲撞了您,真是太抱歉了。”

两人正针锋相对,小道路口传来同伴谈笑的声音,领队走在前面,看见他们时加快了步伐,显得很高兴:“木里,你怎么在这儿啊?”

她看向领队,浓密睫毛微颤,露出几分委屈:“我想去买点药,但是顾深不让,说不可以单独活动。”

领队登时瞪了顾深一眼:“阿深你怎么能这样?走木里,我陪你去。”

这姑娘,不去演戏真的可惜了。顾深冷笑一声,转身回了小院。

第二天志愿团到达支教的地方,在一个贫民窟。这里的孩子大多上不起学,别说中文,母语都不认识几个。志愿团的目的也不是传授他们多么丰富的知识,而是开拓孩子的眼界,送去来自东方的人文关怀。

木里跟领队还有顾深一组,因为车祸,领队对她格外照顾,什么事都不让她做。顾深和领队忙前忙后组织孩子,偶尔回头看她时,她就坐在木头桩子上,一脸看戏的神情。

十几个孩子排排坐围成圈,尽管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也知道他们是带着善意的,所以都笑得很是热情。过了会儿,领队朝木里招手,让她去教孩子们唱儿歌。

她露出为难的表情,慢腾腾地走近:“我不会唱歌。”

“没关系没关系,你声音这么好听,肯定比我们两个男生唱得好。”

她又瞟了顾深一眼,接受到来自他的冷笑,撇撇嘴收回视线,清清嗓子:“那我唱了啊。”然后在领队鼓励的眼神下张嘴,“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一嗓子把领队吓了一大跳,他手忙脚乱地去扯她:“不是不是,要唱儿歌,这歌别吓着孩子们……”

木里还在那儿唱着:“嘿嘿嘿嘿参北斗哇,生死之交一碗酒哇……”

周围一群孩子笑得东倒西歪,笑声把其他几组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他们顿时成了焦点。

“嘿呀依儿呀,嘿唉嘿依儿呀……”停了一下,她看着领队眨巴眨巴眼睛,“还唱吗?”

领队简直哭笑不得:“唱吧唱吧,看上去他们还挺喜欢的。”话毕拉着顾深开始打拍子。夏日阳光正烈,她就斜斜站在孩群中间,漂亮的眉眼带几分慵懒,用家里老人的话来说,就是站没站相、吊儿郎当,用一把细腻清朗的嗓子,唱完了一首《好汉歌》。

效果不错,孩子们很喜欢,领队还想让她继续一句句教,她手指扶住额头,柔弱地开口:“头有点晕,估计是车祸的后遗症。”

领队立马让她去一旁休息了。

抬步离开时,趁大家不注意,她看了顾深一眼,大眼睛里满满都是得意和挑衅。顾深勾勾嘴角,无声回她四个字:小人得志。

时间就这么在众人的嘻嘻哈哈中过去,快到傍晚的时候,路口突然一阵骚动,木里一向对和自己无关的事不感兴趣,继续坐在小马扎上吃冰糕,没多大会儿,一群人扶着两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黑人过来。

领队老远就喊她的名字:“木里,这两个人说的是阿拉伯语,你快问问他们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

她递交审核的大学文凭里选修一栏填的是阿拉伯语。

木里咔嚓咬下一口冰棍,在众人焦急的目光中朝着两个人开口:“阿瑟兰姆阿累库姆。”(你好。)

两人点点头,冲木里说了一句什么,她抿抿唇,看着领队说:“他们说很饿。”

领队赶紧带着人去拿食物,她顿了顿,又问了几句。两个阿拉伯人面露疑惑,比画着说了一长串。木里一边点头一边应声,末了跟队医翻译:“他们说他们头疼,胃疼,肚子疼。”

“行,我带他们去里面检查一下。”

人群散开,她拍拍屁股站起来,背起脚边的背包朝路口走去。顾深从帐篷里出来,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快到晚饭时间时木里还不见踪影,电话也打不通,领队有些着急,正打算派人去找,顾深淡声道:“我知道她在哪儿,我去吧。”

穿过一条下坡小道,尽头就是一个环形广场。这里算是附近最热闹的地区,广场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顾深绕了一圈,看见长椅旁正跟一名流浪汉搭话的木里。

她在中国女生里不算矮,但跟那名五大三粗的流浪汉一比显得格外瘦小。顾深走近时,她正踮着脚跟流浪汉勾肩搭背,笑得没个正样,手机放着一段录音,是下午那两个阿拉伯人的声音。

录音放完,木里用英文问流浪汉:“What do they say?”(他们在说什么?)

流浪汉摸摸胡茬,笑嘻嘻地问她:“I helped you,how do you repay me?”(我帮了你,你怎么回报我?)

木里正要回答,胳膊突然被人拽住,接着一股力量将她从流浪汉身边拽开,她脚下没站稳,踉跄着倒入一个怀抱。

顾深从背后一只手将她揽住。他高她很多,这样胸贴背地抱着,她只到他胸口处,微微偏头,耳朵将将贴在他胸口上。

他掏出一大把钞票递过去:“Is this all right?”(这些够吗?)

流浪汉乐呵呵地收了钱,又听了一遍录音,告诉他们,那两个阿拉伯人说的是他们有个孩子被冤枉偷窃被抓了起来,希望志愿队能帮助他们把孩子从警局救出来。

这跟木里下午翻译的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顾深跟流浪汉道了谢,低头看她,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她卷翘的睫毛和小巧的鼻梁:“胆子挺大,以为国外没坏人是吗?”

她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要你多管闲事?”

她手肘朝后一顶,顾深吃痛松手,耐着性子跟她讲道理:“木里,我不管你什么来路,但你加入了志愿团,就是队里的一员,我就有责任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任务结束回国之后随便你怎么样,但只要你还在斯里兰卡,就还是大风志愿团的成员。”他微微俯身,压低了嗓音,“就算你惹人讨厌,我也不会视而不见。”

海风瑟瑟,拂开她额前碎发。她眯眼看着近在咫尺那张强忍怒意的帅气脸庞,片刻后,笑了一下,说:“算我求你了,顾深,别管我了。”

到了此时此刻,她连天真笑容都懒得伪装了,那双总是闪闪发亮像星星的眼睛突然就失去了所有光彩,死寂得如同不起一丝波澜的漆黑深海。

“就当帮我个忙,别管我了,让我离开志愿队,任由我自生自灭,就当我这个人没出现过,可以吗?”

是他听错了吗?那细腻嗓音,带着铺天盖地、无处躲藏的绝望。

手机响了一下,是领队打过来的,他接起电话:“找到了,马上回去。”他垂眸看她,嗓音淡淡,“回去吃饭了。”

他拽住她的手腕,一直到营地才松开。

【3】再见,顾深

夜晚下了小雨,本来打算举办的篝火晚会也只得取消,大家被扰了兴致都有些恹恹,早早就回房睡了。

顾深每到下雨天就会失眠,半夜一点,听见走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下了楼梯后声音渐远,他推开窗户,看见夜雨中渐行渐远的清瘦身影。

他本不该管她,他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

木里在路口被顾深追上。她转身看他,两个人都没撑伞,中间隔着一道雨幕,她的笑都模糊了:“你这人,怎么说都不听是吧?”

顾深垂眸,声音跟这夜雨一样凉:“你递交申请的资料都是假的吧?参加这个支教活动,只是为了有个途径能来这里。”

她眉梢挑了一下,一滴雨水滑落:“是啊,我高中毕业,没上过大学,更没学过什么阿拉伯语。你说巧不巧,我正需要一个地方避祸,你们的传单就发到我手上了,免费出国还包办签证,多划算啊。”

去哪里都无所谓,她不是一定要来这里,只是一定要离开而已。

顾深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避祸?”

木里眸色淡淡:“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我不会给你们找麻烦。”顿了顿,嘴角突然浮现出威胁的笑,“也请你,不要找我的麻烦。”

这姑娘,总有办法三言两语就挑起他的火气。顾深冷冷望着她:“你是跟着我们出国的,回去的时候你不在,我们怎么跟你家人交代?”

“我没有家人。”她满不在乎地耸肩,“我也不会回去了,你尽管放心。”

顾深一字一句:“签证只有半个月,你不回去,是打算今后留在这儿当黑户吗?”

“是啊。”她咧嘴一笑,“不劳您操心了,投资人。”

话毕她转身就走,顾深想也没想便伸手去拽她的胳膊,手指刚碰到她肩膀,她反手一推,抬腿一脚朝他踢了过来。

这黄毛丫头,看来以前没少打架斗殴啊!

顾深冷笑一声,侧身避开后一把握住她抬在半空中的脚踝,箍得她好一阵都不能动弹。她今天穿了条牛仔短裤,单腿站立,被拽住的刚好是车祸受过伤的那条腿,此刻那腿绷得笔直,横在他们之间。

顾深看了眼膝盖上的层层纱布,觉得有点不对劲,伸手去解。

木里咬牙切齿:“你干什么?!”

顾深的手往上一抬,她的腿跟着往上一抬,这高难度的姿势疼得她顿时不敢再动,她单脚在地上蹦了半天找了个平衡的姿势,眼睁睁看着他解开纱布,露出光滑的膝盖来。

什么伤口都没有。

顾深抬眼看她,皮笑肉不笑:“车祸?受伤?”不等她回答,手腕朝外一推,木里的长腿总算解放,收回之后韧带阵阵地疼。

“你嘴里还有一句真话吗?”

她揉着腿没好气地吼:“你这人属狗的吧?这么爱管闲事!”

顾深抬手拽住她胳膊:“跟我回去。”

“我不!”

她挣扎开来,顾深起先还因为她是女生让着她,没想到她力气还挺大,拉扯间看得出她学过几招,但这对他这个黑带八段来说完全没用,很快她就被死死箍住。

他加大手上力道:“弄清楚你的身份再走不迟,谁知道你是不是什么通缉犯。”

木里眼底浮现一抹痛色,咬着唇狠狠瞪他。

顾深顿了顿,有意识在她锁骨处施力,果然见她又是一阵颤抖。他眸色冷下来,手指拉开她衣领,借着路灯看见她锁骨处红肿得厉害。

他跟她过招时,似乎没碰到这里。

“什么时候受的伤?”

“要你管!”

这人怎么软硬都不吃?顾深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手臂箍着她的脑袋往回走。木里骂骂咧咧,但又挣扎不开,一路回到房间。领队被开门声惊醒,睁眼看见两人后有点没反应过来。

顾深淡声道:“把医药箱拿过来。”

领队赶忙应声,看两人浑身湿透又拿来了干帕子。木里也顾不上装可爱了,全程凶神恶煞。领队被她这模样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木……木里,你怎么伤得这么厉害啊?是上次车撞的吗?”

她没说话,顾深冷笑一声:“我看是被打的。这么讨人厌,不被打才怪。”

木里感觉自己要被气哭了。

真新鲜,这二十多年,从来都是她把别人气哭。

第二天天还没亮,木里就被顾深“扭送”到医院,她锁骨肿得厉害,不像是轻伤。

以前她有意伪装还不觉得,现在被揭穿真面目,那股子蛮横暴躁劲一览无余,回想之前她那副乖巧天真的模样,说她不是表演学院毕业的都没人信。

医院长廊人来人往,一番检查下来已是中午,医生把顾深叫到办公室时,面色有些凝重,拿着几张X光片子问他:“这是你打的吗?”

除了锁骨轻微骨折,木里的腹部和背部均有不同程度的人为挫伤。木里对顾深恶劣的态度,很容易让人联想这是一对闹别扭的情侣,男方对女方实施了暴力。

顾深沉着脸走到木里身边,不等她反应过来,一把撩开她衣服下摆。纤细腰间布满青黑瘀血,仔细去看,还有一道缝合过的旧伤口,狰狞爬在她的腰腹间。

伤得这么重,这几天还嘻嘻哈哈跟个没事人一样,这丫头是不知道痛吗?

木里啪地打掉他的手:“你干什么?”

“谁打的?”

“不关你的事。”

她从床上跳下来,穿好外套往外走。顾深伸手想拦她,结果先一步被医生拦住。医生听不懂中文,看这状况还以为他又要施暴,一边拦他一边让护士报警,保护女士。顾深耐着性子解释半天,医生一副“我不听,你跟警察去说”的表情。

木里已经走到门外,透过门缝,回头冲他挤了挤眼,挑起嘴唇无声对他说了两个字:再见。

领队接到电话赶到警局时差点崩溃:“这是怎么回事啊?木里呢?”

警察在一旁一板一眼地转述:“除非找到那位女士来作证,否则我们将以故意伤害罪拘留嫌疑人。”

领队都快哭了:“这什么跟什么啊?我这就去找木里。”

顾深面无表情地靠在拘留室的椅子上:“她走了。去联系大使馆来解决吧。”

“走了?去哪儿了?”

他的目光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嗓音淡淡的:“谁知道呢。”

顾深一直在警局待到傍晚,尽管有大使馆出面交涉,但因为医生的证词,一时之间顾深很难证明自己和木里的伤无关。看这情况,今晚他在警局过夜是在所难免了。

墙上的挂钟指向八点一刻时,顾深在拘留室见到了木里。

她穿着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件卫衣,头发扎成一个高马尾,嘴里嚼着口香糖,一脸坏笑地坐到他对面时,像个玩世不恭的小混混。

“你没走?”

“我今天一直在警局四周徘徊呢。”她手臂交叠放在桌上,托着下巴,“我就是要看你受点折磨,谁让你打我的。”

顾深差点被气笑:“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她吹了个大泡泡:“昨晚,我韧带都差点被你扯断了。”

他面无表情:“你先动手的,我那是自卫。”

她“呸”了一声,身子朝前探,伸手在他脸上狠狠捏了一把,压低声音嚣张道:“你再自卫啊。”

被她捏过的脸瞬间红了一片,她惊奇道:“你脸红了啊?”

顾深咬牙切齿:“皮下血液被挤压后的正常生理反应。”

木里若有所思,又在他左脸捏了一把,在他要吃人的目光里笑嘻嘻地坐回去:“这下对称了。哎,顾深,这是你长这么大第一次戴手铐吧?多稀奇啊,回去都有谈资了。”

“怎么,你也想试试?”

她乐呵呵地摆手:“试过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

顾深眉目微凝。

她拨了拨头发,坐直身子,脸上收了笑意:“顾深,我说认真的,这次我真要走了。志愿团那边就劳烦你处理了。我不是什么通缉犯,也不会给你们带去任何麻烦,就当我这个人从未出现过,谢谢你们一路以来的照顾。”

身后有人推门:“Miss,please sign here.”(小姐,请到这边签字。)

她站起身来,冲他笑笑:“再见,顾深。”

他嗓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今后你一个人,要怎么在异国他乡活下去?”

她没有回头:“我早就习惯一个人,只是换个活法而已。祖国的月亮……”她笑起来,“也没有比这里的圆啊。”

【4】她仍是笑着,只是那眼神深沉得望不到底

顾深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木里了。领队来接他回民宿,木里的行李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拿走了。

就像她说的,就当她从未出现过。

领队大约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志愿队成员的审核是他负责的,出了纰漏也是他的问题,跟队员也只能说木里因为有事提前回国了。

支教行动顺利继续,只是领队偶尔会一脸担忧地问顾深:“木里在这里没有身份,要怎么待下去啊?”

没有身份就只能作为黑户存在,无论是工作还是生存都极为不易。顾深回想起木里说话做事时偶尔透露出来的社会习性,他想,那个姑娘大约很早以前就孤身在这世上摸爬滚打了吧。

说不定她早已不在斯里兰卡,在某个月亮皓洁的夜晚,乘上了某艘开往他国的轮船。她会扎起长发,换上伪装,和工人们混成一片,笑起来时露出一颗乖巧的小虎牙,惹人怜爱。

顾深猛然惊觉,他竟然记得这么多有关她的小细节,包括初见时,那根飞扬的墨绿色发带。

半月之后支教行动结束,顾深随志愿团回国。他的生活恢复平静,他的生活一向平静,唯一的波澜就是遇到木里,她像一阵龙卷风,带着足以撕裂一切的力量从身边掠过,却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或留下一丝痕迹。

领队约顾深出来聚会时已经入秋,两人父辈是朋友,他们自小认识,家底不错,从大学起开始组建这个国际义工项目。歇了这几个月,领队打算启动冬季温暖项目,这次的目的地定在热带国家,这次专程来找顾深商议。

老北京的羊蝎子火锅,地儿偏,味道却地道,热气飘散在不算宽敞的木屋子里,朦胧一片。

“喀麦隆怎么样?这个季节去正暖和,我有个朋友在那边……”领队敲敲桌子,“阿深,你有在听吗?”

“在……”他回过神来,却仍望着对面那一桌。领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几名五大三粗的男子,正喝酒吃肉,聊天谈笑。

这么冷的天气,其中一人居然光着上身,腰间盘着一条黑龙,带着几分凶神恶煞。

他身旁的瘦子戳了戳他腰腹间的一道缝合伤口:“少喝点吧,伤还没大好。”

文身男笑了两声:“刀伤就是要用酒来医,喝得越多,好得越快。”

“那丫头抓住了?”

文身男的面色沉下来:“抓她可不容易,那臭丫头居然跑到国外去了,叫什么……斯里兰卡?要不是拿裴南威胁她,指不定这辈子都抓不到。”他手指摸了摸腰间的伤,笑得可怖,“吃完饭哥几个一起,看我是怎么在她身上把这一刀讨回来的。”

一桌人哄然大笑,吵吵闹闹间引来其余客人的不满,但碍于文身男凶神恶煞的模样,他们又不敢多言,匆匆吃完,付完账走了。

最后店里只剩下顾深这一桌和文身男一桌。

直到文身男吃完离开,一行人上了一辆商务车,顾深才起身付账,上车之后对领队道:“跟上他们。”

领队惊疑不定:“怎么了?那群人看上去可不好惹啊。”

他没什么表情:“跟上去看看。”

车子走三环,一路出了市区,到达一片废弃的工业园区。顾深拍了拍领队的肩膀:“半个小时我没出来就报警。”然后下车。

深秋风凉,工厂内有几棵枫树,枝叶并不繁密,稀稀疏疏挂了几片红叶在枝头,天色倒是湛蓝,分外清澈。

车厂里有笑声,文身男他们大概是没料到会有人跟来,门都没关,顾深一眼就看见被绑在椅子上的长发姑娘。几月不见,她瘦了不少,头发也长了很多,披散在肩上,衬得脸越发小。

她眼睛仍很大,布满他熟悉的嚣张,挑唇看着周围壮汉,半分惧意都没有。

文身男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木里啊木里啊,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你说你何必把自己搞到这个地步呢?你看人裴南搭理过你吗?你为了救他女朋友,砍了我一刀,亡命天涯,人跟你说过一句谢谢吗?”

那只手在她脸上羞辱似的拍了拍:“你说你跑就跑了,我抓不到你也就算了,你居然还敢回来。我拿裴南随便威胁威胁,你回来得比兔子还快。结果裴南呢,听说人跟女朋友都打算结婚了,听说你回来问都没问一句,哥都心疼你,你知道吗?”

她仍是笑着,只是那眼神深沉得望不到底,偶尔有光照入,也只有掩埋悲伤后,晕开的黑。

“是挺心疼的。”

沉沉嗓音骤然插入,所有人都望向门口。木里漫不经心的神色在看见顾深时猛地一震,目光相对,他先笑开:“不是说祖国的月亮不比国外的圆吗?还回来做什么?”

她笑了一下,嘴唇却抿起,浓密眼睫下浮起一层薄薄水意。

文身男反应过来,不过也不是莽撞之人,乐呵呵地问他:“哥们儿哪条道上的?”

顾深指指木里:“她那条道上的。”

木里扑哧笑出声来。

他缓步走近:“你们的事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她砍了你一刀,你要还回去。”他走到木里面前,伸手解她身上的绳子,话语却清晰地传出来,“不如,我帮她还怎么样?”

木里愣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小声喊他:“顾深,你疯啦?”

他已解开绳子,手臂从她肩头环过将她扶起来,转身淡淡看着文身男:“对小姑娘下手,未免有失身份,你说是不是?”

文身男打量顾深半天,笑起来:“哥们儿,有种。”他低头看着顾深怀里的木里,“木里,不是哥说你,有这哥们,你还惦记那裴南做什么?今儿我就把话说开了,这事儿一笔勾销,今后两不相干。丫头,以后可长点心吧。你恨不得把命给人家,人家指不定还嫌麻烦呢。”

话毕,他招呼着手下离开。木里有些发愣,连文身男的手下都不明所以,瘦子小跑两步,跟上去询问:“哥,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捅回去了?”

文身男拍了他一巴掌,压低声音吼:“捅什么捅,你知道那人谁吗?均哥的弟弟,前两年饭局上见过。均哥在军方什么身份,他弟弟,你去捅啊?”

偌大的车厂只剩下顾深和木里两个人。

她揉揉发麻的手臂,偏头看他:“看不出来啊顾深,魄力不小嘛。”

“比你差远了。”

两人你来我往,似乎又回到初次相见,在飞机上的针锋相对。半晌后,她先笑起来,眨眨光彩四溢的眼睛,声音都软了:“谢谢你啊,顾深。”

他垂眸看她:“这下不用逃到国外当黑户了吧?”

“不去了。”她耸肩,“我发现国外的月亮的确没有祖国的圆。”

寂静工厂外突然传来声声警笛。两人面面相觑,顾深反应过来:“领队报警了。”

木里哭笑不得:“那一会儿怎么跟警察解释啊?”

他低头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番:“你可以跟警察说我向你施暴啊,国外一次,国内一次,刚好凑个双数。”

她“呸”了一声,猛地踮脚捏了一把他的脸:“你怎么这么记仇啊?!”

那手从他脸上滑下,最后落在他手里。

“木里,我们计划去喀麦隆,一起吗?”

她看看外面湛蓝的天色,笑起来:“好啊。”

睡前故事

更新时间: 2020-09-09 22:09

特色栏目 - 读者意林花火飞言情飞魔幻故事会

简小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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