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某鲸
01
六月,风携着大片明晃晃的阳光洒在走廊上,不远处开了一树一树月季,孟祁从物理老师那里回来的时候,徐洋歌正手持长尺一本正经地站在讲台上,用充满关怀的眼神盯着下面三两个同学,充分展现了什么叫戏精本精。
“我说小A啊,你这可不行,这题怎么能做不上呢?”
“哎,你,小B啊,你也别问这题了,你们欣赏欣赏物理之美就行,会的同学早会了,不会的再讲也没用。”
“还有你,小C,这题不是个智商问题,是个基因问题。”
他用长尺指点讲台下的人,模仿老师语气、神情之惟妙惟肖,令人忍不住捧腹大笑。
徐洋歌看着走近的孟祁,眉眼愈发弯起,长尺遥遥冲她一指:“小孟同学啊,你……”
孟祁面无表情,正儿八经叫了一句:“老师好——”
徐洋歌惊愕了一瞬,然后秒速放好长尺看向门口,果不其然看见了班主任的一片衣角,待班主任走到门前,他已换上一副认认真真擦黑板的模样。
何谓人模狗样?这就是。
等到班主任的身影消失,徐洋歌放下黑板擦把胳膊搭上了孟祁的肩头,笑出一口白牙:“谢了,救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孟祁微微皱眉,侧身躲开他沾染了粉笔灰的手指,轻声说:“老师让课间操去搬物理学案。”
徐洋歌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随便扯了块湿巾擦手指,孟祁无意瞟了一眼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腕上戴了块精致的表。她想起有句话说,长得好看的人都是幸运的人,可惜长得像极了少女漫画男主角的徐洋歌同学全然瞎了这样一张幸运的脸。
以前孟祁还不认识徐洋歌的时候,以为他走的是高冷路线。九月份报到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简约的黑色风衣,站在梧桐树下,身后有斜斜落下的梧桐叶,少年目光扫瞄着班级分配的表格,身姿挺拔。
孟祁走到他旁边,才站定,清朗的声音自头顶飘来:“同学,请问你知道九号楼在哪吗?”
孟祁抬眼看了看他,只能看见一个侧脸,唇抿着,轮廓分明,眼窝很深,眼尾微微上挑,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清冷。
她收了神问:“你在哪个班?”
他转过头来冲她笑了笑:“二十班。”
正好的阳光透过叶隙有落入他的眼底,孟祁愣了一瞬。没想到,这个人笑起来,竟是这样温暖。二十班,如此说来,他不就是她以后的同班同学了吗?
孟祁是怎样深刻地领悟到徐洋歌的本性这件事并不算美好,暂且不提,不过以后但凡有同学向她打听二十班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她都以一字概之——呵。
02
这会儿孟祁和徐洋歌一起走进物理组,面对着加起来足有一人高的学案,两个人无语问苍天。孟祁量力而行地搬起一小摞,徐洋歌又拿起了另外一摞递给她,认真地说道:“我相信你。”
孟祁不善言辞,皱了皱眉后只能十分无奈地抱起厚厚一摞书,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徐洋歌这厮手里的书,只有她搬的二分之一高,正跟在她身后慢悠悠走着。
她挑挑眉,半晌忍不住开口:“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见被发现了,徐洋歌这才笑着追上去,然而下一秒却是把自己手里的书都摞在孟祁手上,压得她胳膊一弯。孟祁还未来得及惊呼,他便从她怀里接过所有的书,留下一个故作高深的笑脸:“搬了十五步,你进步了不少啊,小孟同学,争取下次再接再厉。”
孟祁是个相当虚弱的小姑娘,脸色总是显得很苍白,瘦瘦高高,平时看着一阵风就能吹走,因而在体力活方面大家都很默契地会帮一帮她,但是徐洋歌不同,徐洋歌是唯一一个偷懒偷到她头上,让孟祁帮他打扫卫生的人,还美曰其名“锻炼身体”。
她太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蜷了蜷手指,上面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等她回过神时徐洋歌已经走远。她追上去,又听见他嚎了一嗓子:“全都是泡沫——”
辣耳朵。孟祁的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
徐洋歌路过讲台时晃了晃二十班的吉祥物——班签。这是他们在上半年学校活动里群策群力制作的一个抽签桶,里面有五十支签,刻上了四十四个同学的名字,多余的签刻的是科目名。
这签用于上课时抽取回答问题的人,却坑惨了广大课代表们,因为科目签的答题机会被安在了对应的课代表头上。
徐洋歌随便一抽,拿出的签上写着“物理”两个字。
他赶紧把这支签藏在最后面,然后十分有成就感地飘走,经过孟祁身边时还抛了个“求夸”的媚眼。
结果上课时地理老师偏偏拿了最后一支签,孟祁和徐洋歌双双站上讲台的时候,有种“苍天绕过谁”的悲怆感觉。
地理老师安排的任务不算太难,梳理出刚学完的那一单元的知识点就行,但不巧的是,两个人一个偏科至死,另一个一瓶不满,半瓶晃荡。先被提问的是孟祁,她答得磕磕绊绊,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徐洋歌。
徐洋歌指了指左眼道:“加。”
又指了指右眼道:“油。”
最后的结果两个人一起被罚去教室后面站着。地理老师从南极讲到北极,从天上讲到地下的时候,徐洋歌同孟祁抱怨:“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孟祁竖起课本挡住脸,然后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按照一般的套路,这种时候我应该是一个从天而降,脚踩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把因为各种原因被罚站的女主角拯救回去才对,而不是从云上摔下来和女主角一起罚站。”
孟祁不知该如何怼回去,索性不理会他。
顿了几秒,徐洋歌的眼睛亮起来:“我知道了,是因为地理课上,根本没有天理。”
孟祁闻言,忍不住眉眼弯起,勾起嘴角浅浅笑了一下。平日里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孔难得生动起来,就好像雪山之巅盛开的花,只绽放一瞬,却偏偏被他看到。
03
徐洋歌一开始并非物理课代表,去办公室被批评、罚写的次数多了,自然而然就干起了课代表的活,孟祁也因此和他熟络起来。
那时候刚开学没几天,不擅交际,尚没有朋友的孟祁收到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孟祁同学,可以帮我个忙吗?T^T
字是好看的瘦金体,署名是“徐洋歌”。盯着纸条上那个略为魔性的表情,孟祁握起笔斟酌了很久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想把纸条传回去,又不知道“徐洋歌”到底是哪位。
课后她去物理老师办公室搬作业的时候,总觉得有两道哀怨的视线钉在后背上,物理老师正在提问,她听见了“徐洋歌”这个名字。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办公室里的那个少年。如果说报到那天只不过是匆匆一瞥的惊艳,那么此刻这个身着校服,身姿挺拔地站在下午三点钟从窗户漏进的日光中,微微皱着眉冥思苦想的男孩子,竟然令她心跳都漏了几拍。
孟祁路过他身后时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他一句,徐洋歌顺利答出问题后站在办公室门口等她,笑出两颗虎牙:“谢了啊,小孟同学。”
她低着头低不可闻地回了句“不用谢”,他似乎没听见,自来熟地吐槽起物理老师来,她只是适时地回一句“嗯”,气氛竟然也不显得尴尬,空气里仿佛有些许玫瑰味。
孟祁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个小插曲,后来发现这分明就是几乎每天都要打卡的事情——徐洋歌那段时间每天都被物理老师抓去背知识点,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求助孟祁。
这厮以前还好声好气、低声细语的,和她混熟了就只是一拍桌子:“小孟,组织需要你做什么,你都知道吧?”
彼时孟祁正在专注地修钢笔,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钢笔自由落体掉在地上,发生了裂变。她急忙捡起来,笔尖已经折了,再也不能用了。
空气静谧了,孟祁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便道:“你,赔钱。”
没想到徐洋歌真的掏了掏衣兜,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只有一个硬币,于是对孟祁说:“我重新赔给你一支吧。”
孟祁摇摇头:“不用,这是我爷爷送的,用了好几年了,本就很破旧了,对我来说,纪念意义更大一点儿。”
徐洋歌坚持:“没事,你把它给我吧,我帮你修好。”
她拗不过他,只好把钢笔交给他。许久之后,孟祁忽然发现桌子上多了个金属的小盒子,打开一看,竟然是两支钢笔。
一支是她原先那支,能看出来被修补润色过,原先爷爷刻的“孟祁”二字也被重新勾了一下,另一支是崭新的同款钢笔,在同一个位置上也刻了字——致孟祁同学。
她愣了一会儿,认真地扣好小盒子,朝徐洋歌的座位看过去,刚好撞上他忍不住看过来的视线。此刻窗外晃眼的阳光、教室里喧嚣的吵闹声、空气里淡淡的柠檬汽水味都成了渐渐淡去的背景,唯有他愈发清晰。
他们只是对视了几秒,却漫长得如同岁月迢迢。孟祁的心口怦怦作响,她赶忙低下头盯着那个小盒子。
04
孟同学向来记不住事,比如说答应了徐洋歌去给他的篮球赛加油,结果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她在下半场比赛开始十分钟以后才匆匆赶到操场,发现围观的人还未散去,才松了一口气,寻了个空隙挤到前面,很快便惊住了。
场上比赛的两队人马,这边是徐洋歌,那边是她的哥哥孟珣。
真是稀罕事,他们这两大风云人物一向不同框,此时竟然在一起打篮球。她从未见徐洋歌那个整天吊儿郎当的人如此认真过,看见哥哥眯着眼睛笑的模样,便知道他肯定装了一肚子坏水。
场上比分咬得很紧,但总体上是徐洋歌这边略逊一筹。孟祁不会打篮球,但是她渐渐看得有些紧张了,手不自觉地攥紧,竟然握出了一手心汗。
结束的哨声响起的前五秒钟,徐洋歌在圈外孤注一掷地扔了个三分球,她一直盯着那个球,球落入篮筐时,哨声刚好响起。
孟祁还来不及欢呼,就被人推搡着挤了出去,她依稀听见“受伤”“赢了”之类的词,心忽然悬起。她赶紧拨开人群,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迎面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其实不算抱,是徐洋歌伸开手臂帮她挡开旁边的人。孟祁看了他一眼,男孩子意气风发,眼里有藏不住的欢喜:“我赢啦,你答应我的……”
可是孟祁听不进去,她心只放下一半,此刻只是焦急地问:“谁受伤了?”
徐洋歌脸上的表情全数撤了下去,干巴巴地说:“孟珣。”
“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扭到脚……”
他话还没说完,原本离他只有一点儿距离的女孩子立马冲进人群,他的视线很快被来往的人阻隔,旁边有几个同学给他递水,他统统无暇顾及。
孟祁后来才发现自己最近似乎是被徐洋歌刻意忽视了,本来有什么苦差事都不忘甩给她的“徐刻薄精”,这几天竟然自己完成了收发作业等各种任务,甚至连卫生都没再拖着她一起。
她这几天忙着帮孟珣跑腿,无暇顾及这些,有一次路过物理办公室,顺道去搬作业,却被物理老师告知作业已经被拿回去了,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许久都不曾和徐洋歌说过话了。
孟祁盯着坐在位子上和别人瞎扯的徐洋歌,挠了挠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本来都打算回座位坐下了,眼见着徐洋歌瞟了她好几眼,又向着他走过去。
徐洋歌单手撑着脸盯着她,孟祁只好干巴巴地开口:“……辛苦了。”
他的嘴角抽了抽:“哦,没事。”
孟祁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要再说点儿什么才好,看了一眼表,还有五分钟上课,便转身打算回座位,结果被徐洋歌拽住。他问:“你最近很忙吗?每天下课都不在。”
孟祁愣了愣,慢慢地把手抽出来,只感觉那手燥热得不知该放在哪里。他有点儿无语伦次道:“不啊……不是……那个……有一点儿……”
徐洋歌只低低地“哦”了一声,然后收回了手。孟祁无意间扫了一眼他的桌子,瞧见最前面的书上压了两张电影票,这才想起来她曾答应过的。
她答应徐洋歌,如果那场球赛他赢了,她就请他看电影。
孟祁同学之前从未碰到过这种窘事,回家以后忍不住咨询了一下孟珣:“哥哥,假如啊,有人说好了请你看电影,结果那个人给忘记了,好几天都没想起来,你会怎么想?”
孟珣正拿着刀切西瓜,听罢手起刀落:“这样。”
孟祁不说话了。
她在想,徐洋歌会不会也“这样”?
05
孟祁还是决定补偿一下徐洋歌,她专门找了个小本子,向掌握了所有八卦动向的同桌请教:“那么,徐洋歌喜欢什么呢?”
同桌瞪大了眼睛:“祁祁,你这是,喜欢上徐洋歌了?”
她竟然觉得十分心虚,忙不迭摇头否认,同桌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们物理组这是要内部消化了?”
痛心归痛心,同桌学是分门别类地把道听途说得到的全部情报一一告诉了孟祁。
“第一,不喜欢甜食,不喜欢吃糖。”
等等,那个和她一起顺走物理老师的奶糖,还抢了她一半糖的人是谁?
“第二,有很严重的洁癖。”
这洁癖是指嫌弃灰尘,所以任劳任怨地帮她擦够不着的瓷砖吗?
“第三,不喜欢太少女心的东西,送礼物礼盒不要扎蝴蝶结。”
孟祁终于忍不住开口:“这算也算?你们还可以打听得这么详细?”
同桌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这都是多少学姐、学妹前赴后继的血泪。”
孟祁沉默了,然后又听得同桌补充:“最后一条,如果你想约他的话,最好不要约看电影,尤其是最近很火的《与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徐洋歌放言说他不会去看的。”
她的心咯噔一下,忍不住开口:“那可能是因为,他被人放了鸽子。”
同桌一脸疑惑:“谁这么不知好歹?”
孟祁视死如归道:“我。”
到了最后孟祁也不知道该补偿点儿什么好,只好更卖力地帮他偷个懒什么的——小孟同学非常执着地抱起了物理组一摞厚厚的提纲,只剩了个底给徐洋歌。
徐洋歌倚着墙看着她走。
孟祁觉得自己要咬牙坚持,说到做到,决不能放弃,但是走了一半还是屈服在“压力”之下,回头委屈巴巴地望向徐洋歌。他十分好笑地把所有提纲都捞到自己怀里,调侃道:“你是吃了菠菜吗?”
孟祁迷茫地望向他,摇了摇头。
“那装什么大力水手?”
孟祁无以回应。
她恍惚间想起同桌曾说过的话:“徐洋歌这人不喜欢随便对女孩子开玩笑,这点儿还挺人模狗样的。”
那现在她面前这人大概是个假的吧?不管是不是假的,反正孟祁感觉他还挺甜的。
秋初时天气转凉,早晚出行的时候都有风,校门口那棵梧桐树叶子都落了大半。孟祁的胃病大概是季节性的,每每这个时候就会反复发作。
她不过是不小心吹了风,着了凉,第二天就又是头疼又是胃疼,手脚都在冒冷汗。
孟珣做哥哥是十分称职的,知道孟祁不习惯在包里备药,课间就送来了一盒胃药。孟祁不在教室里,坐在门口的徐洋歌没好气地接过来,又听得孟珣叮嘱:“让她多喝点儿热水,实在不行我送她回家。”
“徐刻薄精”这个外号可不是孟祁凭白无故起的,他哼了一声:“她跟你这么熟?吃你家大米了?”
孟珣愣了愣,然后笑了:“是啊,吃的就是我家大米,有预感未来还会继续吃,一般人是带不走的。”
徐洋歌棋逢对手,竟然无言以对,只能愤而关门,转身就把药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才踱步到孟祁的座位旁边。他扫了一眼她的桌面,书立侧面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小字:周一帮徐洋歌打扫卫生。
方才的抑郁阴霾都一扫而空,他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觉得黑板上的数学题都可爱了不少。
06
孟珣回来时孟祁揣着暖水袋坐在沙发上生龙活虎地叫了他一声,孟珣问:“好些了吗?吃了我给你的药吗?”
孟祁摇摇头:“没有,我上午就回家了。徐洋歌帮我请了假,然后把我送回来的。”
孟珣想起上午的交锋,摸了摸下巴:“那不是太麻烦人家了?到时候请人家吃几斤大米吧。”
孟祁只觉得莫名其妙。
孟祁好了以后真的买了米。据她观察,徐洋歌不吃早饭是日常,于是小孟同学就绕了老远的路去一家据说特别好吃的店买了饭团。
她在班级停车处刚停好自行车,就看见了徐洋歌,后者迎着熹微的晨光冲她挥手,一边翻包一边笑着走过来。
孟祁把饭团递给他的时候,徐洋歌刚好也把手伸过来,她看见了他手里的牛奶。场面忽然有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最后还是徐洋歌接过饭团,又把热热的牛奶塞进她手里。
“胃不好就多喝热水,鉴于你帮我打扫了那么多次卫生,我给你升级换成了牛奶。”
孟祁眉眼弯弯道:“谢谢。”
徐洋歌挑了挑眉,想到什么似的,忽然问:“你跟孟珣也会说谢谢吗?”
“嗯?”孟祁十分疑惑,但还是回道,“说谢谢是礼貌,但是有时候也会忘。”
他揉了一把她蓬松的头发:“那给你个特权,以后都不用记得和我说谢谢。”
孟祁忽地红了脸,感觉这话有些暧昧不清,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徐洋歌补充道:“看在你头发摸起来这么舒服,像极了我家狗子的分上。”
果然,“刻薄精”就是“刻薄精”。孟祁气鼓鼓地拍掉了他的手,逃也似的跑开。
他一边走一边笑,却感觉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
那时候刚刚升入高三,日子越过越短暂,功课多得就算是长了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课间以徐洋歌为代表的那群一贯嬉笑吵闹的人都安静下来,想要多做几道题。每天早上从教室去办公室那短短的一段路,是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有机会说几句话的时间。
但小孟同学不爱说话,徐洋歌若不开口,连这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记忆里的那个六月并不算燥热,有恰恰好的温暖,空气里浅浅的蔷薇花香不经意间才能闻到。高考前一天,孟祁搬书回家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徐洋歌,他看起来心情挺好,嘴角轻轻勾起,隔着老远就喊她。
他轻轻笑着,格子衫,阔脚裤,眉眼如画。她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小心地珍藏这一幕,因为再过两三天,他们就可能此生再无瓜葛。
徐洋歌走过来塞了一颗草莓味的糖在她手心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吃了这块糖,我就把我所有的运气都给你了,不用担心高考。”
孟祁盯着它,又推了回去:“我不要,你留着吧。”
徐洋歌把她的手合上:“我要了也没用,我可是个靠实力的男人。”
她罕见地弯起嘴角:“好啊,那你加油。”
徐洋歌盯着她月牙似的眼睛:“问你个问题。”
孟祁点点头,徐洋歌笑:“这三年……有喜欢的人吗?”
她的心猛地一跳,声如擂鼓一般,孟祁本能地想否认,可是抬头偷瞄了他一眼,猝不及防撞上他认真的视线,反应过来时已经脱口而出。
她说:“有啊。”
“他……很好。”
孟祁的词汇量本来就挺匮乏的,谈及喜欢的人时更是没几句话。徐洋歌也不难为她,没有追问,只是笑了笑:“既然喜欢,考完试以后记得去抱抱他,别让生命里留下遗憾。”
语气中,有掩不去的落寞:“不过你这话,考试前还是挺扰乱军心的。”
孟祁站在自己家楼下,静静地望着他离去,逆着光,逆着六月的风,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好想追过去。
07
最后一场英语考完以后,孟祁跟着哥哥去了喜欢的一家烤肉店吃饭,没承想正好碰见了一群同班同学,徐洋歌亦在其中。
他正坐在那里看手机,听见吵闹声抬眼便看到了孟祁眼,又看见她旁边的孟珣,便垂下眼睛,也不上前去打个招呼。深藏功与名的孟祁同桌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着,硬是把他们俩安排在一起。孟祁左边是孟珣,右边是徐洋歌,一顿饭吃得相当不自在。
孟珣很自然地帮她夹菜,徐洋歌全程和自己面前的空碟子较劲。不知道谁提议大家一起喝一杯酒,酒倒到了孟祁这里,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阿祁不能喝酒。”
“我替她喝。”
倒酒的同学愣了愣,徐洋歌看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杯子推了过去:“一起当了三年课代表了,代喝一杯酒不过分。”
孟祁无奈地嗔怪他一句:“喝酒不好。”
现饭桌上的气氛很活跃,除了徐洋歌,没人听见她说的这句话。吃完饭,孟祁本来打算和哥哥一起回去,看见徐洋歌冷着脸,直觉他可能是不高兴。
孟珣也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
孟祁刚想反驳,话至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只好无奈地冲他挥了挥手,又回去找徐洋歌。
徐洋歌看见她回来愣了几秒,问:“有事?”
孟祁摇摇头,他的表情难得柔和下来,忍不住轻轻地弯起嘴角,说出的话却依旧刻薄:“怎么不和你那个孟男神一起走呢?还回来找我干吗?”
“我……”她支吾了半响,也就只能说出一个字。
徐洋歌觉得她真的是傻得要命,又傻又可爱。
觉得对方快没什么耐心了,孟祁盯着脚尖,低不可闻地喃喃一句:“喜欢你。”
她的声音很小,但是他听见了。
徐洋歌沉默几秒,压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一本正经地说:“小孟同学,你这样是不行的。”
“我说过,和我告白的女生,要么得是时尚好看的,要么得是有趣、会说话的,其他的不予考虑。”
“至于你……”
她有些委屈地抬起头看向他,徐洋歌笑了笑,下一秒就将她揽入怀中。
周遭都是女孩身上好闻的气息,他把下巴抵上她的头上:“至于你,你是应该被我告白的。你这样,我可是很没面子的。”
她心潮澎湃,大脑有些缺氧,一片浑沌,半天反应不过来。徐洋歌一改平时吊儿郎当的语气,轻轻柔柔地说:“小孟同学,我喜欢你,三年之久,预计会更长。”
夏花绚烂,清风柔柔掠过,他气息很好闻,怀抱很温暖。她的嘴角勾起,心脏怦怦地跳动,满怀无可名状的欢喜,只应了一个字:“好。”
08
那一年,临近年关的时候,徐洋歌去孟祁家里做客,在门口疯狂暗示孟祁帮他整理整理衣服和头发。
徐洋歌这人,不仅刻薄,而且要面子。
孟祁踮起脚整了整他的衣领和围巾,忍不住笑:“我爸妈都很随和,看见你喜欢还来不及,也就我哥,他说话也很毒。”
哥?徐洋歌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年好像忽视了一个重大的信息。他跟着孟祁进门,第一眼看见的是窝在沙发上看球赛的孟珣,很难得地愣了几秒。
孟珣看了站得笔直的徐洋歌一眼,揶揄道:“怎么?来吃我家大米?没那么容易吧?”
孟祁看不懂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徐洋歌这会儿反应过来,揽住孟祁的肩头,骄傲地说:“不用,吃我家的就行。”
孟祁忍不住挑挑眉:“你们……这是暗号?”
“是啊,装个情敌帮妹夫练练手,一来二去自然就有暗号了。”孟珣给徐洋歌扔了个橘子。徐洋歌赶紧接过去,回道:“您是哥。”
孟祁还是没听懂,孟妈妈刚好从厨房出来招呼徐洋歌,话题自然被打断。
孟妈妈走的时候还不忘拽走孟珣当切菜苦力,于是只剩下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徐洋歌表面正襟危坐,私底下却悄悄地扣住孟祁的手,忍不住问:“你曾经说高中三年有喜欢的人,就是我?”
孟祁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这个,眨了眨眼实诚地承认:“是。”
徐洋歌听了,嘴角扬起,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小孟同学,你太笨了,以后还是乖乖跟着我吧。”
她看着他笑:“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徐洋歌捏了捏她的脸,道:“A.高兴地当徐太太。B.十分高兴地当徐太太。C.超级高兴地当徐太太。”
孟祁说:“我选D。”
“哇,小姐好眼光,D就不一样了。”徐洋歌表情十分戏精,“D是和徐洋歌在一起,期限是天长地久。”
孟祁瞧了一眼窗外,天空有雪花落下,窗子上结了一层的水雾,映出他们两个人的虚影,她回扣住他的手,笑:“那就D吧,毕竟是我选的。”
和徐洋歌在一起,天长地久。
更新时间: 2020-09-22 2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