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从此幸福,祝你枯萎不渡

发布时间: 2019-11-28 18:11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祝你从此幸福,祝你枯萎不渡

文/艾鹿薇

这世间所有人的爱情又何尝不是一场场赌局,筹码是真心,是青春,是伤痕,也或许会是一生。

作者有话说

前不久一个我认识的男生去了韩国,他从小长得就蛮好看的,会唱歌、会跳舞,去了没多久我就听说他做了某个公司的演艺练习生。我去翻他的微博,就看到了一些练习生的日常,于是写了一个练习生的故事。练习生不出道和出道这中间淹没了成千上万的追梦人,可一旦成功,他日便是光芒万丈。但与他们恋爱,又会带着怎么样的甜蜜和委屈呢……啊,原谅我又狠虐了男主。

【他出现在她落选的夜】

朴夏烈这个名字,她最早是在公司的新人名册里看到的。

一本黑色的册子,厚厚的,里边全是从世界各地来这里寻梦的年轻人,朴夏烈这个名字夹在其中,并没什么特别,连附带在资料里的两寸正照也毫无新意。

短发圆寸,小麦肤色,鼻子高挺,唇瓣很厚,穿着一件白色衬衣,颈间两粒扣子未被扣上,露出性感的锁骨。

若说有不寻常,也唯有他那一双眼,眼窝很深,眼珠仿佛是乌黑的宝石。

她第一眼便觉得他的样子和神态有些眼熟,似是故人。

那是2013年的夏天,她大学中途退学,抱着一腔孤勇来到韩国JS公司,报名参选演艺练生习。因为外貌还不错,她顺利通过了初选,在帮老师整理资料时看到了新人手册里的他。

可没想到,两人真正的碰面却整整晚了半年。

2014年初冬,JS公司800:1的竞赛环节里,朴夏烈凭着舞蹈功底和卓越的明星气质脱颖而出。

宣布结果时,全场新人起立,万千目光投向台上的他,他只是简单地深鞠躬,连笑容都不见一个。

她成为799个落选者之一。

竞演结束,他的代理经纪人邀请所有选手一起聚餐,他则屈腿斜靠在走廊墙上,耳孔塞着耳机,静静地翻一张歌单。

她窝在角落里看着他,真人比相片要更帅气些,却也更冷峭,仿佛离他五米的距离就会被冻成冰。

但不可否认,不论身高、样子还是气质,他都是韩流未来之星的不二人选。

她婉拒了聚餐,独自离开公司。听到街道上女生们欢呼,她才感觉到雪片落在脸上的凉意。

2014年首尔的初雪,热衷于每一个节日的韩国民众,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拍照留念。她绕开那些热闹,前往不远处的明洞夜市,在简陋却温暖的帐篷里点了拉面和清酒。

她刚要开动,对面就猛地多了个人影,动作利落地取下了口罩、手套、帽子,用韩语说了句“谢谢招待”,随即端起她的面就吃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人,目瞪口呆:“不是为你办了庆功宴吗?怎么还来抢淘汰者的一碗面?”

他吞下嘴里的面,微抬了下眼,将一张韩牛烧烤的餐券推到她面前:“当是面钱了。”

“中国人?”她微怔。

“朝鲜族。”他一口气吃了半碗面,偶像包袱全丢,看样子是饿坏了。

她将餐券收进口袋里,来韩国一年都不知道韩国牛肉是什么味道,有了这张餐券也算能圆满告别了。

“祝您吃得开心。”她说了敬语,拿着包站起来。

“初雪,不许愿吗?”他那张俊俏的脸依然埋在面碗里。

“希望能出道,可听起来像笑话,不许也罢了。”她苦笑道。

“喝杯酒再走吧。”他拿起清酒为两个杯子续满了清酒,也不顾她的意见,兀自与她那杯轻撞一下,“Blue女团还少一个中国成员,我推荐你了,明天去面试吧。”

她一脸茫然。

他饮下整杯酒,之后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随后,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着手机上这个来电的号码,一脸的惊诧,这个号码总在深夜响起,已经被她标注成了骚扰者。

可这个号码的主人怎么会是他?

他也不作解释,径自拿过她的手机,输入数字,还给她时,通讯录里多了两个号码。

“上面的号码是韩代理,你明早联系他。”

“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还有这第二个名字好怪,朴恩人是……”她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是我。”他将面汤都喝得一口不剩,起身裹好衣服,又将口罩、帽子、手套统统戴好,走进了大雪中。

她还在原地发着呆。

走出数米,他转过身,手里多了一张便利店攒积分的贴纸,他用力挥了挥,喊道:“苏茸,努力,不要给我丢脸!”

【所谓前缘早有注定】

因为那张贴纸,她的记忆被扯回到了三个月前。

她租住的屋子对面有一间小小的通宵便利店,时常会发一些贴纸,集齐十个积分,便可以换购一个玩具。

她对这些不感兴趣,总是出门便把贴纸丢进垃圾桶,可每一次都被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捡走。

她问过店员才知道,小孩叫焕宇,因为生病所以没办法上学,常常用客人丢掉的贴纸来换玩具。

从那以后,她总会帮焕宇兑换玩具,也会问他的家人在哪里,为什么总把他一个人放在便利店门口。

每当这时,他总是缩在角落里沉默不语。

她以为他受到家暴,打算报警,却被店员阻止,他们说他父母多年前出了意外,离世了,但他有个哥哥,待他很好,只是时常不在。至于他为什么从不讲话,店员们却只是摇头。

她想帮他,便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写到了贴纸上,让他转交给哥哥。

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来电,后来在某几天凌晨三四点钟收到过几通骚扰来电,她便将那个号码标注成了骚扰者。

她现在想来,焕宇的哥哥应该就是他了,练习生总是凌晨三四点才收工,他便也只能在那个时候打给她了。

所以,他是在报答她给弟弟换购玩具吗?想到这里,她不觉笑了,这应该算是好人有好报吧。

对方是朴夏烈,让她觉得这个巧合仿佛带了某种冥冥中的禅意,让她突然对未来有了一丝丝的期许。

她听从他的安排,联系了韩代理。因为有了他的举荐,她只是做了几个简单的才艺展示,几天后便收到了正式加入Blue的通知。

她去公司找他,打算谢谢他,顺道约他一起用掉那张优惠券。

一间全封闭的舞蹈室里,他戴着鸭舌帽,穿着全黑T恤和哈伦裤,正穿行在十几个伴舞者之间练习走位。

她抬手看看时间,下午五点一刻,大概快要结束了,便在门外的长椅上等他结束。

时间慢慢过去,她等得无聊,不知不觉就靠在墙上睡着了。等她再醒来,舞蹈室的音乐声停了,灯也熄了,只有走廊一盏昏暗的指示灯亮着,四周寂静得让人心生寒意。

她猛地站起来,却听到身后有声音淡淡响起来:“醒了?”

她回头,长椅旁边的地板上,一个男生戴着耳机,单腿屈膝而坐。

“你怎么会在?”她惊呆。

他起身,摘下一边的耳机,抽走她手里的那张优惠券,径直向前走:“不是来约我吃饭吗?走吧。”

【此刻,就是我的理想】

深夜十一点的烤肉店,已经没什么客人,老板正在收拾桌椅,打算打烊了。

他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来,把菜单上所有的肉类都画了勾,又点了两瓶清酒。

“点这么多,很贵的。”她拿过菜单,将他点的一样样又勾去。

老板笑呵呵地走过来,用中文很流利地说道:“没关系的,他是我侄子的好朋友,我会给折扣的。”

原来如此。她将菜单递给老板,眼睛环顾店面,看到了墙上的餐厅证照。

餐厅法人是个年轻男子,二十出头的样子,名叫尹勋。

“哦?这个人和你长得好像啊。”她指着相片道。

“是我好朋友,野生动物摄影师。”他没有抬头,拿起杯子轻啜一口清酒。

原来这家店是他好朋友开的,难怪老板说可以给折扣了。

“那叫他一起来啊,这一桌子菜我们也吃不掉。”她热情地提议。

“他不在首尔。”

“哦。”看他态度淡漠,她便也收起了好心。

菜陆续上桌,两人一餐饭吃到了午夜,店里灯光熄了大半,老板也已经回去了,把关店的活交给了他。

她喝了不少酒,一直在说感激的话。而他整晚话都很少,更多的时候只是负责烤肉,再把整块的牛排分剪成小块,夹到她的盘子里。

“喂,朴夏烈,苟富贵,勿相忘!”她面颊通红,拿着杯子去撞他的,“你接下来要走的路,就是我的理想啊,我这一生的理想啊。”

“很晚了。”他去收她的杯子。

“你的理想呢?是什么?”她目光迷离地看他。

他低头看看桌上的手机,勾了勾嘴角,没有回答。

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深夜两点,一盆炭火燃尽了,他将桌子整理好,再回来时,她伏在桌上喃喃自语着。

“你住哪里?”

他轻晃她的肩,却被她反握住了手臂,她摇晃着坐直,盯着面前的这只手臂。

“朴夏烈,你当练习生之前是做什么职业的?”她的手指在他的皮肤上戳了戳,“这一个个的伤疤是怎么来的啊?你难道是打手吗?”

他也看着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疤,脑中却一片空白,他真的不记得了。大概他从前生活十分辛苦吧。

窗外飘了雪,雪片落在窗上,融成了水滴慢慢滑下。

她已经睡熟了,他关了店,背着她离开。

雪夜的空气清新而潮湿,雪片落在脸上一阵冰凉,他背着她走在街上,无意中看到花店橱窗上倒映着他和她的身影。

他停下步子,看着那倒影,嘴角再起轻轻勾起,轻声道:“此刻,就是我的理想了。”

忽地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一个男生揽着他的脖子,站在几百人汇集的演播厅外,穿过拥挤的人潮指着一个戴着红色毛线帽子的女生。

“她就是我的小红帽,我一定要成功出道,之后就去向她表白。”

“喂,到时候我结婚,你会当我伴郎吧?焕宇就当花童好了。”

“哈哈哈,当你爱上一个女生后,你就知道原来做到有她的梦都会觉得幸福。”

那人是谁?为什么他的脸会那么熟悉?

他的头突然痛了起来,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在一瞬间仿佛被击得粉碎,那些带着声音和影画的碎片飞向了未知的黑洞。

他的意识也仿佛被那个黑洞卷入、吞噬……

这时耳边响起一阵轻鼾声,仿佛无形的手,将他猛地扯回了现实。背上的人脑袋耷拉在他肩上,睡得鼾声四起。

他深深呼一口气,收紧领口,将背上的人托得更稳一些,继续往前走。

【他不是我哥哥】

睡梦中仿佛有什么糊在脸上,她拼命地搓揉,之后猛地醒了过来,听到了身侧一阵努力压抑的笑声。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焕宇正拿着一个毛绒玩具伏在她眼前。

她扶着脑袋努力回忆,猜到是朴夏烈收留了醉酒的自己。

她起身揉揉焕宇的脸,张望左右:“你哥哥呢?”

焕宇摇摇头:“他不是我哥哥。”

“傻孩子,不是你哥哥是什么?”她笑道。

焕宇跑出去,抱着一本相册回来:“这里才是哥哥。”

她疑惑地翻开相册,那里是朴夏烈从小到大的相片,看得出,他还真是从小帅到了大。

她看到了他的大学毕业照,他站在最后一排,如现在一般沉静,她的手指抚摸过他相片上的脸。

“这个才是哥哥。”焕宇拿起她的手,指向了旁边一个男生,他重复,“朴夏烈,哥哥。”

“什么意思?”她被焕宇搞糊涂了,相片上的两个男生样子十分相似,但眉宇间的感觉是不同的,同样俊俏的外表下,一个安静沉默,一个笑容灿烂。

“现在的哥哥做梦时会哭,说是他亲手害死了哥哥。”焕宇脸上出现了怯怯的表情。

“焕宇,你到底在说什么?”她双手握着他的肩膀,刚想继续问下去,却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朴夏烈提着早餐进来,大概是刚晨跑回来,面色微红。

“焕宇,和姐姐一起吃早餐,一会儿带你去看医生。”他放下早餐,走进浴室。

看医生?她追到浴室,在他关门的时候卡在了门口。

“焕宇生病了吗?”

他的手撑着门:“爸妈遭遇意外事故去世时他在现场,心里留下创伤,这两年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他顿下,“没别的问题,我洗澡了。”

她站在门口没有动,依然盯着他。

他低头,再抬头时目光中多了一份无奈:“他是不是对你说了奇怪的话?”

他走出去,从抽屉里取了一份报告,是权威医院出具的儿童臆想症证明材料,上面显示焕宇已连续治疗二十一个月。

她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现在我可以洗澡了吗?还是要一起?”他双手撑在浴室门框上,将她圈在了里边,眼神刻意带着暧昧。

“洗啊,去洗!”她从他胳膊下钻出来,飞快逃跑。

【隔着空间的温暖】

她的出道前练习生涯在几天后开始,生活突然像是上了发条的机械钟,让她片刻不得喘息。

每天十八个小时的训练,连吃饭都有严格的时限,起初几周是声乐和舞蹈的专业培训,几个月后还有仪态和表演课程。

公司的要求,会细致具体到练习生的每个表情和眼神,甚至是笑容的角度。

她与其他九个女生都仿佛经历了一次身体的拆散与重塑。

她很少再见他,分明是在同一幢大楼里,她与他却似乎没有什么相见的理由。

有时来公司早一些,她会在大堂等他,之后装作不相识,与他挤进同一部电梯。

每天早上都是人潮的高峰期,人们会蜂拥进电梯,将窄小的空间挤得密不透风。每当这时,他会靠过来,用手臂为她撑起一个小小的空间。

从一层到她所在的楼层,电梯走走停停也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在他臂弯里,她却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些。

辛苦又艰难的训练中,她也总会收到他的关怀。

总有老师特意来她的练习室,说受了朋友的拜托,要多教导她几节课程。

每次她出错挨骂,被大家埋怨的时候,也总会有外卖小哥带着咖啡或是素炸酱面过来,也说受人之托,希望大家多多照顾她。

队友们都在猜测着她身后有什么大人物,帮着她空降女团,又照顾她的生活。

她明白,都是因为他,他以这种方式陪伴她度过了每个孤独无助、内心惶恐的时刻。她的心只要想到他,就会变得温暖安稳。

然而公司有严格的制度,同为练习生的异性不可以交往密切,而他是重点发展艺人,身边更是筑起了铜墙铁壁。

为了不给他带来困扰,她从来都不会同他讲话,甚至连视线都不敢在他身上多停留。

他也似乎明白她的苦心,有时在茶水间、录音棚遇见,擦肩而过的瞬间里,他都会轻轻握下她的手,又很快松开。

她的心仿佛被什么刺痛,甜蜜的背后是一阵荒凉。

她能体会到他同样隐忍在内心深处的感情,这份感情让她感激、让她欣喜,却也让她怅然若失。

在一次次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好想可以握住他的手不放开。

她好想他可以开口对她说些什么,随便什么,她好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辛不辛苦。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和选择有了悔意。

公告板前,他出道的时间进入了倒计时,她总会在夜深人静时在他的相片前站很久,看着那上面的倒计时一天天地变少。

她知道,当那一串数字翻到了头,她与他或许就真的会在两个世界了。

【他来陪伴的新年夜】

转眼到了中国的农历新年,公司给中国籍练习生一周的假期。

这一年的首尔经历了史无前例的寒潮,气温低到零下九度。

街上的行人都脚步匆匆地赶回家,尽管都捂得严严实实,一个个口中还是呼着白色的雾气。

她没打算回国过年,这个时节往返的机票钱够她两个月的生活费了,她打算好好犒劳自己一顿美餐。

她去了那家韩牛烤肉店。

大概是天冷的原因,原来萧条的店里,竟然桌桌爆满,人声鼎沸。

她坐在一边等位,目光无意中扫过墙上的留言板。

很多来光临过的客人都会在这里写下心愿,还有些会将相片贴在这里,约定好几年后再一同前来。

情侣们的相片一张压着一张,她反正有时间,便帮忙整理起来。

在最下面的一层,她发现了一张心形的相片,拍摄日期是四年前。

相片上是一对样貌很般配的年轻人,女生甜美,男生的脸却让她猛地怔了一下。

她赶紧翻过了相片去看背面的寄语,是男生的笔迹,意外的是,那竟然是汉字。

“徐恩雅,你这一生都是我的人。——尹勋。”

原来是尹勋,她长长地呼了口气。这对好朋友实在是长得太相像了。

四年……她嘴角微勾,想着这一对大概现在已经结婚了吧。

一个小时后,等到了位置,她正要点餐,面前就晃过一个人影,接着菜单就被抽走了。

她抬头,对面椅子上就多了个戴着墨镜和围巾的年轻男子,看样子是一路小跑赶来的,胸口还在剧烈地起起伏伏。

“朴夏烈?”她满脸惊喜地看着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所有肉类都来一份。”他将菜单递给了服务生,摘下墨镜,对着她淡淡一笑。

那笑容仿佛冬日里一簇熊熊燃起的火焰。

“还在一周你就要出道了,公司肯放你出来?”她压低声音问道。

“总不能让你一个人过新年。”他推给她一杯滚烫的热茶,见她不动,便拉过她的手,帮她握住杯子,“这样会暖和一些。”

她心间有滚滚热流涌向全身,每根血管神经仿佛都跟着温暖起来。她目光停在他脸上,诚心地道了句:“谢谢你陪我过新年。”

“有什么新年愿望吗?”他静静地看着她,“我都会帮你实现的。”

“我想去南山公园。”

“好。”他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应。

【南山锁上的熟悉字迹】

深夜的南山公园。

他们在山脚下等待缆车,山间风冷,她环抱双臂在原地跺着脚,嘴唇打战。

他掀开一侧大衣将她裹在了怀中,在他的怀抱中,她的心脏快要跃出胸口,如每一次在电梯里、茶水间、录音棚,他带给她的悸动。

然而这一次,她的心跳更激烈。

缆车到达,窄小的空间里,他与她相依而坐,他的手臂依然揽着她,整个首尔城在他们脚下慢慢变小,小成了一团团模糊、闪烁的光影。

山风剧烈,每当缆车在风中晃荡时,他的手掌都会微微用力,将她揽得更紧。

她转头看着他的侧脸,他颈间是清新好闻的皂香味,那味道竟让她有点晕眩。

是爱情吗?她咬着唇想,心头满是甜蜜。

到达山顶,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树一树铺天盖地的南山锁,一个个色彩斑斓、形状各异。

“南山锁。”她缩在他怀中,仰头望着他笑,“终于见到了。”

“要挂一个吗?”他低头看怀里的她。

“啊,不用了……”这一切都来得太不真实,她下意识就选择了拒绝,可下一刻便已经后悔了。

她是喜欢他的啊。

她是想要和他共挂一把同心锁,想要长长久久,想要地老天荒地和他在一起的啊。

“我去去就来。”他松开她跑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把南山锁。

“真的可以吗?你要和我一起挂锁吗?”她鼻子酸涩,若不是山风大,她的泪水已经落了下来。

“你记不记得你曾问过我我的理想是什么?”他拿出手机,点亮了屏幕,“其中一个理想已经实现了,这是余下的那一个。”

屏保上是一个女生的侧身相片,她戴着红色的毛线帽子,站在万千人中,咬着手指满脸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

“这是……我!”她瞪大了双眼,“这是我两年前第一次来公司参加海选。”

“对,那天公布初选名单,你咬手指的样子让我一眼记住了你。”他浅浅笑道。

“我记起你了,那张素描画,对不对?”她终于明白自己觉得他熟悉,是因为两年前初选后,他追到公司外面,给了她一幅在纸巾上画的她的素描画。

他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迷茫:“什么素描画?”

她打开包包,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打开:“这个,是你画的吧?下面这个签名很潦草,我一直认不出是什么字,现在终于认得原来是‘朴夏烈’三个字。”

他眼神恍惚了一下,盯着画看了许久,却摇了摇头:“可能我不记得了吧,不如我们先去挂锁吧。”

原来他已经不记得了。她心底有淡淡的失望,这张纸巾上的画,是她来到韩国后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她将这当作这个陌生国家给予她的善意,才会珍藏到现在。

不过,这并不重要了,她与他这段奇妙的缘分,已经足够让她幸福久久了。

他和她相依在南山塔下,在锁的两面各自写下了寄语,牵着手一起将锁挂到了栏杆上。

她看着那把锁,心里只觉得这一切恍惚像一场梦。趁着朴夏烈去买热咖啡,她想多拍几张相片留念,将他写的那一面翻过来时,她却猛地怔住了。

那上面的那行字,在那个寒冬的夜里让她忽地心跳静止。

那个签名,让她的心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她知道,原来整件事都错了。

【他是深渊,她会纵身跃入】

她重新去了那家韩牛烤肉店,找到了留言板上的那张相片,把那张相片和手机上的南山锁上的字迹比较,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徐恩雅,你这一生都是我的人。——尹勋。”

“苏茸,你这一生都是我的人。——朴夏烈。”

除去那名字不同,中间那句话,每笔每画都如出一辙。而南山锁上的“朴夏烈”三个字,与她当年收到的纸巾素描画上的完全不同。

那个送他素描的朴夏烈,与现在的这个,根本不是一个人。

她从老板那里听到了所有事情。

朴夏烈与尹勋是数十年的同窗好友,因为都是从中国迁来韩国的,关系便一直很亲近,两人的样子也一直很相像,很多同期的学生都会常常认错他们。

朴夏烈立志当韩流明星,而尹勋的理想是当野生动物摄影师。

两年前,朴夏烈通过了JS公司的初选,陪同尹勋去非洲拍摄动物迁徙,不料当晚他们的营地被动物突袭,尹勋被狮子咬伤,朴夏烈原本可以逃走,却为了他重返营地与狮子搏斗……

朴夏烈葬身狮口,尹勋被赶来的猎人救下,捡回了一条命。

这件事对他的心理造成了非常大的创伤,在当地疗养了四个月,当他的叔叔和女朋友徐恩雅不远万里去接他回国时,他却坚持称自己是朴夏烈,口口声声说尹勋已经身亡。

他回国后拒绝回归真实身份,离家搬至朴夏烈的家中,与焕宇生活在一起。

他们带他去看医生,医生证实他的精神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他已经将自己幻想成了另外一个人。

在他的世界里,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朴夏烈,并抗拒着一切过去的痕迹。

所以他才会拼尽全力当韩星,也才按照那张红帽子的相片找到她,因为这一切都是朴夏烈生前的愿望。

因为焕宇不肯认他,总在质疑他,他便以为焕宇的精神出现了问题,还做出了一套假的病例报告,而在医学上这都是他的本能反应。

他在让自己的存在合理化,甚至会做出很多不择手段的事,化解他内心深处的焦虑和不安。

“即便我是他的叔叔,我也一样帮不了他,我只能经营好这家店,照顾好他的生活。医生说尽量不去揭穿他,他才能不做出过激的事,也才能活得久一些。”

末了,老板给了她一个地址,说:“你真的想留在他身边,就去见见这个人吧。她尝试过和他在一起的生活,或许能帮到你。”

苏茸坐大巴前往仁川,按照地址找到了一个宠物医院,见到了尹勋从前的女友徐恩雅。

见到苏茸,那人的目光滞了几秒,之后她在对面坐下来,笑容苦涩:“你找到这里,想必已经知道所有事了。”

苏茸不语,看着眼前的女子,眼泪滑过脸颊:“他生病了,我想要救他。”

“没人救得了他。我试图用曾经的回忆和爱去唤醒他,可还是失败了。”她转脸看向远方,声音轻轻的,“你爱他吗?”

苏茸慢慢点下了头。

“一个沉睡梦中的人,若是强行唤醒他,或许会失去他。”女子目光转回来,眼底已是一片通红,“你可以陪他一起沉睡吗?”

即便知道他这一生都不会爱你,即便知道这一生你都只拥有虚假的幸福,你愿意遮住耳目,去陪他走到梦的尽头吗?

那尽头,或许是一年,或许是十年,也或许是白头。

这样的爱,是不是代价太大,也太辛苦了?

“我也曾像爱生命一般爱着他,可是原来爱情熬不过现实,更熬不过时间。”女子将一个纸袋递给她,那是他这些年来的病历和诊治结果,女子的泪水滑落,“我没有力气陪他走下去,希望你可以。”

苏茸接过袋子,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是麻木、僵硬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要何去何从。

许久后,她抬头看女子:“你可以告诉我,要怎么窥探自己的真心吗?”

女子目光深沉:“他是深渊,你会怎么样?”

她听过后,嘴角轻轻弯起来,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她心底已有答案,或许眼前的女子也曾做过同样的选择,或许现在也在后悔当初的鲁莽,可她知道,她不会悔,也不会退。

他是深渊,她会纵身跃入。

【一生一场的春花秋月梦】

她将病历悄悄带去了医院,给几个很权威的心理专家看过。他们说他的病在生活中不会有任何麻烦和困扰,他只是将自己代入了朴夏烈,但其他一切都如正常人一样,他可以有工作,可以有家庭,可以将一切都做得很好。

他们说这种代入越深,他的情绪反而会更加稳定,他会愈发坚信这就是他的生活。如果强行让他面对,他的精神会彻底崩溃。

但是他们也告诉她,他早已丧失了爱一个人的功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机械式地完成故友的理想。他给予她的爱只是假象,是一场他给自己内心编织的梦境。

他们劝她不必太过执着和沉迷,如若有一天他从梦境醒来,回归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她所有存在过的轨迹或许都会被清空。

她握着病历走出医院,阳光晴好的午后,她却觉得心里一阵寒凉,仿佛心脏缺失一角,正在呼呼地灌着风。

街角处,她将病历丢进了垃圾桶。

她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即便故事的最后,是她存在的轨迹消失,是她会变成泡沫一样消散,她都会陪他走到最终场。

朴夏烈在一周后正式出道,首支单曲在发布二十四小时后,登上韩国金曲人气榜第一位。

朴夏烈三个字在一夜之间如海啸袭来,人气势不可当。

公司加快了他进军泰国和日本的进程,他的行程也被排得满满当当。

她真的连与他同吃一顿烤肉的机会都没有了。

只是出道那晚的舞台上,他演出结束,站在台上行礼时,目光扫过了台下的她。

万众瞩目下,几年练习生涯都从来沉默、冷淡的他,却对着她的方向,比出了一个心形。

他嘴唇缓缓张合:“沙朗嘿哟。”

台下尖叫声震耳欲聋,全场气氛被这一个小小的手势引爆。

看着他,她的泪水在那一刻肆意滑落。

这个对着我比心的男子,是真实的你吗?

藏在朴夏烈名字后面的你,是否曾爱过我一分一秒?

然而她知道,她的问题或许此生都不会有答案。

她与他同陷一片泥沼中,她不想求救,亦不会挣扎,就这样静静地陪着他一起沉沦,一起坠入无尽的梦境中。

偶尔他与她还是会在大厦的电梯里相遇,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会轻轻将她的手指握住。

偶尔他与她还是会在演艺现场遇见,有她在的地方,他总会佯装无意地手指相交,比心。

偶尔他与她还是会在公司外的广场上遇见,他被一众粉丝紧紧围住,人群中她看不到他的脸,却能看到他戴着同她那一年同样款式的红色毛线帽。

她脑海中爱情的全部模样,其实就是这般模样。

而她愿意去赌这些所有的片段中,总有一个是来自他的真心。

这世间所有人的爱情又何尝不是一场场赌局,筹码是真心,是青春,是伤痕,也或许会是一生。

而她的赌局,无非是入他一场折罪与救赎的梦。

可这梦,也是她这一生一场的春花秋月梦。

编辑/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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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19-11-28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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