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繁浅
01太阳是天气的创作者
“为什么是我?”隔着一张桌子,阮稚拿着唯一一张社长助理合格单,忍不住问。
对面这张脸是看惯了的,眉浓眼凛,神色淡淡,过于俊秀,只可惜是个面瘫,阮稚遗憾地在心里“啧”了声,便听到傅朝辞的回答:“顺手。”
他说话一贯简明扼要,仿佛多说一个字会天塌地陷,装酷这手二十年不变。不过阮稚何许人也,尽管傅朝辞绝不承认,可毕竟小时候也是一同穿过小裙子的青梅竹马,他的心思她再明白不过。
阮稚从“顺手”两个字里立刻分辨出傅朝辞选她做社长助理并不为她的才华,仅仅是因为两人太熟,他奴役起她来可以毫不手软。
只要能进气象社团,她忍了!阮稚咬咬牙,面上做出一副乖巧状,笑容甜得滴蜜,冲他拱手:“得嘞,任凭您差遣。”
这是C大第一年成立气象社团,傅朝辞出任社长。平时深居简出的傅学神竟然为了一个什么气象社团抛头露面,消息一传出,虽然搞不清楚这个社团到底是干什么的,可来应征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其中当属社长助理最为热门。
“就是多看看社长那张脸,也能延年益寿啊。”不知道是谁说出如此“虎狼之词”,排成长队填报名表的小花、小朵们笑作一团。
傍晚,报名结束,周潇把厚厚一沓报名表收进档案袋,拿来给傅朝辞过目,感叹不已:“我说老大,离您封神已经三年过去了,可风采依旧啊,报名的大部分是小姑娘,你看看贴的这些证件照,一个个唇红齿白的,怎么看都招人喜欢,全是奔您来的,您不趁这个机会开开花?”
寝室里的几员虎将都在,联机打游戏玩得正酣,耳朵倒伶俐得很,听到能讲上两句老大的八卦,一个个赶紧摘下耳机附和,被傅朝辞轻飘飘地堵回去:“无聊,闭嘴。”
几员虎将赶紧戴上耳机,专心致志地对着笔记本屏幕按鼠标。
傅辞远的笔记本也亮着,视频播放中,周潇瞥过一眼,老大聚精会神看着的节目,是……天气预报。
什么“暖湿气流”“昼夜温差大”,听得周潇直翻白眼,心里唯一有点安慰的是预报员还挺漂亮,眼睛特别灵,会说话似的,嗓子也甜,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忍不住伸头想仔细看看,“啪”的一声,傅朝辞把笔记本合上,语气不悦:“看够了吗?有什么好看的?”
是没什么好看的,有本事老大您别看得这么投入啊,碰了一鼻子灰的周潇腹诽。
“面试安排在明天,”傅朝辞抽出那沓报名表,一张一张翻看,“如果人多的话,分组面试吧。”
傅朝辞手指微顿,在某张报名表上停下,然后抽出来放在最上面,递到周潇手里。周潇低头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照片上的小姑娘小脸盘、一对大眼睛水灵灵的,格外引人注目,名字也朗朗上口,叫阮稚。
入社宣言很有意思:“在太阳系中心熊熊燃烧了几十亿年的太阳是天气的创作者,而我的目标是成为太阳。”
年纪不大、野心不小,有意思,周潇看得起劲,忽然有什么涌入脑海,他想起来了,这位阮稚同学,不就是刚才那个漂亮的天气预报员?
02空气流动成风
面试地点定在钢琴室,这里足够宽敞,环境也好,窗台上绿植葱茏,铜色的窗框似乎镶上了一道深绿的绒边。
傅朝辞有些后悔选择自己来当主面试官,这一上午被五花八门的才艺表演搞得头疼。他靠在椅背上,右手拇指按住太阳穴,余光扫向后排,阮稚在后门位置,白嫩嫩的小姑娘站在那儿,很是显眼。
阮稚排在最后一组,她不时拽拽自己刚过膝盖的蕾丝裙边,站得笔直如松,嘴里念念有词。
本来该是在第一组面试,怪就怪舍友过于热心,听说她要面试心仪的社团,特地把她精心收拾了一番,还被硬套上条百年难得一穿的裙子,导致她误了时间。好在那位叫周潇的学长人特别好,还没等阮稚解释清楚情况,就爽快地再给一次机会,把她编进了最后一组。
不是没听说这个新生社团人气火爆,但今天眼见为实,阮稚还是惊得合不拢嘴,在等待期间,她看着众多献艺的申请者,还真有点儿自惭形秽了。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是自由展示环节,琴棋书画已经不新鲜,阮稚看着婀娜多姿的古典舞,听着清亮婉转如黄莺的歌喉,脑子飞速转动,不知道一无所长的自己该表演些什么才能力挫群雄。
胸口碎大石?太彪悍,阮稚摇头否定,变个魔术?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如碎块大石。
还在纠结不定,已经轮到她上场,阮稚穿不惯高跟鞋,短短十几米崴了三次脚,终于在傅辞远面前站定。
“叫阮稚?”傅朝辞拿起她的报名表看了看,上下打量,点评道,“还是照片好看些。”
这个人!阮稚配合他将素不相识的戏码演到底,端起笑容:“学长真会开玩笑,身边的朋友常惋惜我不上镜。”
一来一回,刀光剑影,傅朝辞旁边的周潇差点笑出声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唯独对上阮稚,傅朝辞的话才多了几句:“有什么特长?”
阮稚诚心诚意地问:“爬高爬得特别快算吗?”
“不算。”
“吃饭吃得特别多呢?”
“也不算。”
“那好吧,”阮稚有些沮丧,清了清嗓子,说,“下面我给大家带来一段精彩的朗诵——《早发白帝城》。”
的确是段“精彩”的朗诵,四句诗一共二十八个字,阮稚摇头晃脑,背得抑扬顿挫:“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春来江水绿如蓝。”
周潇一口可乐喷了出来,傅朝辞也捏了捏眉心,对这个才艺不知道从哪里评起,他清楚地看到,在背完最后一个字时,她轻轻地冲他眨了下眼睛。
傅朝辞明白,这是阮稚向他示好的暗号。
真是长大了,傅朝辞的目光定在阮稚身上几秒,看她披着软缎似的长发,穿着极其淑女的裙子,露出笔直细长的小腿,明眸皓齿,和记忆中那个疯癫小丫头似乎不是同一人。
“既然想加入的是气象社团,那么给大家出最后一题,”傅朝辞略略挑眉,“谁能演示一个简单的气象现象?”
要不怎么说上天宠爱聪明人,在身边人还在审题冥思之际,阮稚眼明手快,抓过墙上挂着的一把扇子冲到傅朝辞面前,殷勤地帮他扇风,还振振有词:“扇子使空气流动,空气流动成风。”
时至正午,太阳光烈了些,凉风袭面,阮稚像只黄鹂鸟,在他耳畔叽叽喳喳。傅朝辞刚才的烦躁一扫而光,看她还忽闪着眼睛,贴心询问:“学长,风速怎么样?风力呢?还满意吗?”
“好,就你了,小助理。”傅朝辞一锤定音。
阮稚急忙压低声音:“我不想做社长助理,只求做个普通社员。”
“不行。”傅朝辞拒绝得干脆。
在傅朝辞的一锤定音后,周遭顿时一片哗然,随即两人的“美名”也就此传扬。
“你别看阮稚这么好看,溜须拍马的功夫绝对在美貌之上。”
“你别看傅学神这么高冷,我看对阮稚的殷勤根本是乐在其中。”
周潇有些犹豫:“老大,为什么非选阮稚,我们这样会落人口实的,毕竟她连这么简单的诗都能背错。”
傅朝辞反问:“你难道不觉得这恰好显示了她极有创造力,不墨守成规吗?”
“……”
老大,您要是这么护短,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03水蒸气遇冷凝结成小水滴
拿到了助理合格单,超额完成任务的阮稚踩着她的高跟鞋、崴着脚准备胜利返回。
傅朝辞眉头微蹙,看着她小心走路的样子,忍不住道:“穿什么高跟鞋,安心做个矮萝卜不也很好?”
阮稚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脸上扬着笑:“傅学长,你还是少说话的时候更加英武不凡。”
“哦?”傅朝辞的耳朵开启自动抓取关键词和过滤无效信息的功能,眼尾一抬,挂起一抹极淡的笑,“你终于承认我英武不凡?”
“傅朝辞!”
“我还以为你要继续假装不认识我。”面试结束,偌大的钢琴教室很快被周潇清了场,日光西斜,没了刚才的气势,暖暖地在两人之间投下一排窗格的影子。
阮稚反驳:“是你先装作不认识我的。”
傅朝辞突然起身,走到阮稚面前,他比她高了一个头还不止,垂下眸和她对视:“从新生报到一直到今天,阮稚,同在一个学校,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阮稚心虚了,眼睛左看右瞥,不敢和他对视。
他冷冷一笑:“翅膀硬了。”
“也不是很硬。”阮稚小声地补充。
傅朝辞想得没错,她的确是故意避开他,这么多年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好不容易上了大学,竟然还进了同一所学校,阮稚坚信,要想重新焕发人生光彩,就要从远离傅朝辞开始。
毕竟每个人小时候都讨厌过“别人家的孩子”,傅朝辞就是这种令人讨厌的存在。
傅朝辞和阮稚缘分不浅,两人的妈妈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挚友,连名字都合衬,阮稚的妈妈叫周锦,傅朝辞的妈妈叫郁绣,友情也几十年如一日般锦绣,亲如姐妹。
阮稚不知道听妈妈讲过多少遍她们的青春往事,妈妈和郁绣阿姨读书时是同桌,当时郁绣阿姨家是辣椒大亨,掌握着全村的辣椒命脉,而妈妈家做的杂粮小馒头远近闻名。
“我们约好,我带饭,你阿姨就带独家秘制的鲜辣椒酱。求学辛苦,我们就是那样坚持下来的。”周锦感叹。
后来毕业,周锦分配到当地电视台做新闻,后来转到《天气预报》组做制片人,郁绣因为姣好的相貌和有辨识度的声音做了主持人。
再后来,结婚生子,闺密两人变成了两家人,住在楼上楼下。傅朝辞先落地,大阮稚两岁,完全遗传了妈妈的美貌,脑子聪明,打小就出挑,就是性子冷,不爱说话,摔倒了也不哭,父母工作忙,没人陪也不闹。
阮稚出生后,周锦“有女万事足”,不再拼事业,放弃了进修晋升的机会,陪伴女儿成长,顺便也照看傅朝辞。
傅朝辞成了阮家的常客,他很乖,小小年纪,只要有一盒拼装玩具就足以打发大半天的时光。阮稚走路晚,说话也晚,傅朝辞一来,她就愿意黏着他。她磕磕绊绊地扑到茶几上,笑眯眯地看他:“格格。”
“是哥哥。”傅朝辞一字一字地纠正她。
“格格。”小阮稚扒着茶几边缘,终于如愿扎进傅朝辞的怀抱里,傅朝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慌乱,他对这个浑身散发着奶香味的家伙束手无策。
小阮稚愈发得寸进尺,她手脚并用,爬到傅朝辞的腿上,不料却一脚蹬翻了他拼了三个多小时还差一个屋顶就完工的城堡。
“哗啦”一声,世界安静了。
小阮稚吮着手指头,呆呆地看着傅朝辞,像是在安慰他,她抱着他的脖子,也听不清楚说了什么,反倒是涂了傅朝辞满脸口水。
傅朝辞使劲儿压住内心情绪,终究是没成功,哇地哭出声来。
“这辈子有几个人能有让你落泪的本事?”十五岁的阮稚在白纸上画漫画,冷脸小男生头上顶着一大片乌云,云彩的体积有大有小,它的降雨量也有大有小,就像男孩儿倾盆而下的眼泪。
她得意扬扬:“我阮稚算一个。”
04朝辞白帝彩云间
一转眼,两人上了小学,阮稚的噩梦也随之拉开大幕。
明明一起学了珠心算,傅朝辞已经捧回好几个奖杯,阮稚还在偷偷数手指;周锦教他们背古诗,傅朝辞对《木兰诗》和《长恨歌》张口就来,阮稚背首七言绝句还“张冠李戴”;每次考试,不管多难,他卷子上总是鲜红的一百,而她悄悄在自己试卷得分处的10后面多加一个0,差点被妈妈拧掉脑袋。
“妈,这可是奥数题啊!”阮稚抱头喊冤。
“人家朝辞做的不是奥数题?怎么能得满分?”周锦拿着拖把杆撵得阮稚到处乱窜。
傅朝辞,傅朝辞!都是因为他,她的人生才水深火热!
阮稚恨恨地想,更何况他还总管着她,这不许那不让,穿短裙要管,喝饮料要管,在学校里和故意找碴的男同学大比武更要管,比她妈还烦。
偏偏还得同学的羡慕:“阮稚,你可真幸福,有个这么帅的哥哥,对你又好。”
“我不是她哥。”
“他不是我哥。”
两个人异口同声,傅朝辞每天等她放学,路上通常不发一言,只听她和同学侃天侃地,还是头一次这么心有灵犀。
刚才还满脸欣羡的同学一脸茫然。
傅朝辞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偏过脸去,加快步伐。
时隔多年,阮稚重新审视傅朝辞,他从小就干净清秀,像个漂亮的小姑娘,她从来没把“英俊”“帅气”这样的词往他身上用过,现在仔细看看,还真挺帅。
到了中学,傅朝辞的人气更是见涨,同样是平平无奇的校服,他就能穿得挺拔笔挺,背着双肩包走在校园里,哪怕人潮涌动也鹤立鸡群,成绩好,人又高冷,正是那个时候女孩儿心目中的完美白马。
阮稚那段时间痴迷台剧,对“冷酷霸总”类型的男生充满少女心,搜罗来搜罗去,身边也就只有一个傅朝辞能够勉强一看。
洗完澡,阮稚和妈妈挤在沙发上看偶像剧,头发湿漉漉的,妈妈连好吹风机,一缕缕地帮她吹着。
“妈妈,你看电视剧里老演什么婚约啊、娃娃亲啊,”阮稚趴在沙发扶手上,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和郁绣阿姨那么要好,就没有过这种想法?”
周锦笑了:“当然有过,我们也曾商量如果以后生了女儿就结为金兰,生了儿子就是兄弟,如果一男一女可以定个娃娃亲,但我们是接受过教育的人,封建思想要不得,也就是个玩笑罢了。”
怎么能是玩笑呢?阮稚眼前浮现出傅朝辞那张有如神赐的脸,有些不甘心:“有时候传承中华传统,弘扬民族文化也是好事一桩嘛。”
虽然被傅朝辞在智商上处处碾压,但好在他并不以此为傲,大概是为了还阮家的情,处处看顾她,阮稚偶尔会和他作对,他既不急也不气,总有办法把她治得服服帖帖。
周锦感叹过好几次:“没想到我家托塔女天王也有被降住的时候,还是朝辞有办法。”
久而久之,阮稚掌握了求和密码,也不怕他,每当傅朝辞冷下脸,阮稚都会抑扬顿挫地背诗,翻来覆去就是那两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前两个字被她咬成重音:“朝辞,朝辞。”
“行了。”傅朝辞摆手,“知道错了吗?”
“知道,”阮稚向来没有硬脾气,嬉笑着应答,又问,“那可以陪我去做风向袋了吗?”
因为周锦工作的关系,阮稚从小看天气预报长大,对风雨雷电这些气象特别感兴趣,再加上妈妈有时候会带她做个小实验,还教她看气象信息综合分析处理系统,这种兴趣与日俱增。
可惜动手能力差了些,每次阮稚从书上看了些有意思的新东西,总忍不住要试试,自己手拙,就拉上心灵手巧的傅朝辞帮忙。
“薄绸子,铁丝圈,竹竿都已经准备好了,”阮稚拉着傅朝辞来到她的小小实验室,指着材料一一介绍,“我们做好风向袋可以固定到屋顶上去,这样每天就可以观察风向了,如果顶风,我就不骑车去上学,骑起来费劲。”
傅朝辞有些警觉:“那你怎么去?”
这里到学校没有直达的公交车,按阮稚那个惰性,倒三班公交车去上学她肯定不愿意。
阮稚理直气壮地说:“你载我去嘛。”
他就知道是这样。
讹人精。
05年年四季周而复始
“如果我说不同意呢?”傅朝辞淡淡地看她。
阮稚早有准备,坏笑着说:“你可不能不同意,毕竟咱们俩可是一起穿过小裙子……”
“闭嘴,”傅朝辞匆忙打断她的话,顺便岔开话题,“给我做风向袋的步骤。”
这招真是屡试不爽。
那是几年前,阮稚和傅朝辞背了很多关于月亮的诗,他已经能将《春江花月夜》倒背如流,她还在那里念叨着“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阮稚背诗不擅长,天马行空的想象却很擅长,她硬拽着傅朝辞说要一起去寻月。
月在哪里?月在园子角落的一口大缸里,阮稚率先寻到。
阮稚个子矮,缸又高,她踩着石头好不容易攀上水缸边沿,伸头一看,果然一轮圆月掉进了水缸里。
她赶忙伸手要把漂亮的月亮捞上来。
目睹此景的傅朝辞惊得出了一头汗,他只不过是晚来片刻,她已经快要扎进水缸里去了,上周下了几天雨,缸里的水肯定积了不少。
一向头脑冷静的他不知为何慌了神,连思考也来不及,快跑过去想把她抓下来。阮稚正捞得起劲,冷不丁地被人一拽,下意识地挥手反抗,她另一只手在水缸边沿扒得结实,傅朝辞关心则乱,最后扎进水里的反而成了他。
傅朝辞全身湿透,被大呼小叫的周阿姨从缸里拎出来,家里没有合适的衣服换,周锦怕他感冒,先找出阮稚的一条裙子不由分说硬让他换上。
阮稚本来满怀愧疚,看着穿上裙子的傅朝辞,兴奋得脸都红了,叽叽喳喳地围在他身边,捏着裙边,小声说:“喂,傅朝辞,以后咱们就是一起穿过小裙子的青梅竹马了。”
穿小裙子的傅朝辞特别不开心,但是因为那句“青梅竹马”,似乎又感觉没有那么糟了,别扭地“嗯”了声。
因为短暂地穿过小裙子,让手握绝密的阮稚在傅朝辞面前挺直了腰杆,即便他再不愿意,风向袋还是要做的,赶上逆风天气,苦力也是要出的。
不只是出苦力,傅朝辞为阮稚的学习也操碎了心。
在他人眼里,很难把傅朝辞和“操心”两个字联系起来,他看起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当时有男生为阮稚出头,也只问了一个问题:“阮稚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其实对方也不是真找碴,只是觉得阮稚漂亮可爱,想引起她的注意,没想到被收拾了,慌忙解释,傅朝辞揪住男生衣领,不咸不淡地问:“关我什么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傅朝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阮稚的事就成了他的事。
阮稚的成绩并不糟糕,她爱动脑筋,可背诵能力欠缺,尤其在背诗上非常擅长胡编乱造,每当傅朝辞纠正她的错误,阮稚总是无理辩三分:“别跟古人太较真,他们为了押韵什么都写得出来。”
“他们写出来可以,你去裁剪拼接就是错的。”中考的古诗文要占到十分,傅朝辞那时开始竞赛培训,不常去学校,也有了充足的时间接送她,虽然周锦常说让阮稚自己步行回家,女孩子家不要惯得太娇气。
可傅朝辞想,娇气点儿也没什么不好。
为了训练古诗背诵,阮稚惊讶地发现傅朝辞想到了绝世妙计。他常年穿纯白的T恤配黑色外套,某天接她放学,傅朝辞把外套脱下来丢在她手里,阮稚瞬间瞪大眼睛——他的T恤后面写满了古诗词,全是选自中考必背。
“快背,不要浪费时间。”傅朝辞依旧面无表情。
“傅朝辞,我要授予你最佳发明奖!”阮稚不吝夸奖,不能辜负他的用心,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她都一遍一遍默默地复习着诗句。
“C大的大气科学系很好,你既然喜欢,就要多努力。”他勉励她。
还有三个字藏在心里没有说。
阮稚看着他衣服上熟悉的字迹,风从耳边过,笑从唇边过。
有的人看似像冰山一样料峭,或许他内心也有星火降落。
06四时皆是夏,一雨便成秋
傅朝辞一路顺风顺水,始终以学霸之姿前进,竞赛不负众望赢得金奖,在学优生冬令营中也表现瞩目,多家名校向他抛来橄榄枝,傅朝辞选择了C大。
那时有个百科答题节目正火热,有一期的录制地点在南城。阮稚是这个节目的粉丝,非要去报名参加海选,她做没把握的事情一定要有傅朝辞作陪,不然会胆怯,这一陪,她没海选上,傅朝辞倒连战几期擂主,在决战中打败热门选手,一战封神。
上天真是不公平,有不少观众留言——这么学霸就算了,还长得这么好看,里外都占全了。
“还说你完美,”阮稚浏览留言,兴致来了读上两句,又撇嘴,“那是他们不知道你这么难搞的怪脾气。”
还没等傅朝辞说什么,阮稚又压低声音,悄悄哄他:“不过我不嫌弃你。”
他的笑意直达眼底,嘴角稍微扬了点弧度:“那真是谢谢你了。”
阮稚更加发愤图强,周锦看见女儿上进,十分欣慰,暗自慨叹是傅朝辞这个榜样力量强大,才把疯丫头带到正轨。
她本就聪明,用点心学习根本不难,再加上即便相隔两地,傅朝辞对她的学业也从未放松,每天都要打电话抽查背诵,还有“死亡五连问”,用来检查阮稚是否足够努力。
终于熬过高考,阮稚昏睡两天,整个假期像匹快乐的野马,连志愿都交给傅朝辞帮她填,还专门跑到C大逛了一圈,想给他一个惊喜,等他放假一起回家。
看见翟秋雨实属偶然,那是一场淅沥小雨,图书馆外,傅朝辞举着伞,将那个温柔的身影纳至伞下,甚至顺手接过了她手里的包。
“那是傅朝辞和翟秋雨吧。”两个人在学校里都是名人,被人注意也很正常,阮稚竖着耳朵听八卦,“他俩看样子是在一起了,我的天,真是强强联合啊,果然我们这等凡人还是不要肖想了。”
老铁树竟然也有开花的时候,阮稚有些幸灾乐祸,看傅朝辞从小到大六根清净、红尘不入的样子,还以为这辈子他只能孤独终老,没想到老天无眼,能让他寻得如此佳人,可静下来想想,心里又空落落的。
为什么空?她说不出,天是灰的,眼前雨雾交织,一片雾蒙蒙,阮稚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她在一个网播的小气象预报部门做播报员,介绍到我国岭南的天气,按照气候学上的标准,这里少有冬天,只有下过一场雨后才会觉得由夏转秋。
无疑,这场雨下在了她的心上。
夏日虽好,可她的心已经是秋天。
07色彩缤纷的虹霓
阮稚在外整整玩尽了暑假时光,其间傅朝辞来过几次电话,两人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直到录取通知书来了,她正式被C大的大气科学系录取,傅朝辞的声音里有极少能够感受到的开心,他问:“阮稚,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我说过C大的大气科学系很好,你要努力?”
阮稚愣怔了下,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记得了。”
“……”
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阮稚既然知道傅朝辞已经名草有主,她也是有原则、有底线的,实在不方便再去打扰他,所以报到、领书本等等一系列事情,哪怕在同一所学校,她也没有知会傅朝辞,自己一个人全部搞定。
阮稚承认她说了谎,她不是因为人生想要重新焕发光彩才避开他,而是不愿意带给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困扰。
太惊艳的人不能够靠得太近,否则会徒增伤心。
唯独气象社团确实吸引她,据说还会邀请省台《天气预报》的幕后专业团队来交流经验,机会难得,阮稚必须争取。
她可不想做社长助理,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定下阮稚做助理,傅朝辞神清气爽,他明白她在闹脾气,却想不出为什么会闹脾气。阮稚小时候就是这样,正如六月天,一会儿晴,一会儿雨。
阮稚有一块小黑板,专门播报明天的天气情况。
周锦以前告诉过她,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人们想要了解天气,只能通过广播和报纸,现在通信发达,想怎么了解都可以,阮稚还是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本。
如果阮稚的心情不好,立在书柜上的小黑板上的天气播报就会变化,哪怕明天晴空万里,也只会写着“明日多云转阴”“明日多云转小雨”“明日多云转小到中雨”“明日多云转大雨”。
看她这阵势,见他像老鼠见了猫,恨不得避而不见,应该是“明日多云转暴雨”了。
社团每周都有例会,阮稚尽心尽力准备材料,社员大多是门外汉,她还要每期为他们讲解一个气象常识,这期讲解的是虹霓。
“虹和霓色彩是有区别的,”阮稚配以图片说明,“虹的色序是外红内紫,而霓的色序是外紫内红,虹的色彩鲜艳程度和虹带的宽度与空气中水滴的大小有关,水滴大,虹就颜色清晰,水滴小,就可能没有虹。”
阮稚已经尽量讲得浅显易懂,大家仍然一脸茫然,还是傅朝辞提议:“出去实践,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能看到。”
社团一行人说走就走,坐上大巴车去爬南山,社团成立月余,这是第一次外出实践,阮稚背着相机,脚步有力,表现出过人的精神劲儿。
“你慢慢走,急什么。”傅朝辞始终跟在她左右。
“为什么要慢慢走?”阮稚不解,狐疑地打量他,“社长,该不是你走不动了,想让我背你吧,我可只是个瘦弱的小女孩儿,背不动。”
整个登山过程她都健步如飞,还标榜自己瘦弱、力气小,傅朝辞无奈地摇头,一眼没看见,阮稚已经利索地爬到树上去了,举着单反激动地说:“傅朝辞,你看天上是透光层积云。”
灰白色的云体疏松,形状很不规则,云块之间有明显的缝隙,边缘也比较明亮,的确是透光层积云,一旦云层累积到较厚时,会出现短时间的降雨。
小雨说来就来,树低矮,傅朝辞一只手抓住阮稚的后衣领,另一只手环腰把她抱下来:“躲雨。”
路边有搭的草棚,今天游山的人很少,这个棚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在躲我?”他开门见山。
“哪……哪能啊……”阮稚讪讪地笑,“你这么好看,我躲你干什么?”
“那为什么暑假不回家?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也不要,开了学对我也熟视无睹,阮稚,”傅朝辞深吸一口气,“我辛苦把你带大,你倒好,刚长大就开始嫌弃我。”
这哀怨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谁嫌弃你了?”阮稚嗓门扬了上去,“我这不是为你考虑吗?翟学姐要是知道你辛苦把我带大,她能高兴?”
傅朝辞皱紧眉头:“翟学姐是谁?”
“……”
真是薄情寡义的人,阮稚帮他回忆:“之前你俩还在图书馆门口共撑一把伞呢,你给她拎包,现在倒问我是谁。”
“包?”傅朝辞忽然想到什么,“你说那个女同学?我不太认识她,只是托她给你买一个包当作长大的礼物。”
这回轮到阮稚愕然:“你的意思是,人美条顺的翟学姐,其实是个代购?”
傅朝辞和阮稚面面相觑。
“你不会误以为我和她有什么吧,”所有的疑点都消除,傅朝辞瞬间了然一切,“阮稚,三年前我告诉过你,C大是个好地方,但是有三个字我那时没有说出口。”
“我等你。”
他定定地看着阮稚,目光深沉:“我傅朝辞,一生最重承诺。”
不管是在C大,还是在未来,我等你。
多年的朝夕相处,她早就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与她同喜,同忧,同乐,同愁,怎么会有别人,又怎么能有别人。
阮稚呆呆的,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她摸了摸衣领,似乎还有残留的温度:“傅朝辞。”
“嗯?”
“我好像被命运抓住了后脖颈。”阮稚怎么也不明白,被傅朝辞抱下来,树上树下,突然变成了两个世界。
“那你还要被我抓住余生。”傅朝辞环住阮稚的肩膀,将她揽进怀抱。
小雨短暂,淅沥洒过,空气中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没多久,远处天空忽然挂上一道五彩缤纷的彩虹。
“彩虹!彩虹!”阮稚拍着手欢呼。
傅朝辞看着她,轻笑道:“天气预报员小姐,请问明天是什么天气?”
“明天嘛,”阮稚面向他,清澈的眼睛晶亮,笑盈盈地回答,“我掐指一算,多云转甜。”
更新时间: 2020-09-11 2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