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简小扇新浪微博|简小扇yu(来自花火)
01
五一收假后,叶西舟被总公司发配到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岛上。
同事兼闺蜜的徐昕打电话过来时,叶西舟还坐在前往小岛的游艇上,海风呼啸加之信号不好,叶西舟几乎是用吼的。
“酒店!我说酒店!那个王八蛋把我约到了酒店,还总统套房,那是正经谈工作的地方吗?我打他了,我还就打他了,我当时怎么就没打死他呢?”
一个海浪打过来,叶西舟伏在栏杆上,胃里一阵翻腾:“不跟你说了,我晕船。你告诉那个王八蛋,有本事就让我在这破岛上呆一辈子!要让我回去了,不是他死就是他亡!”
到达蓝雀岛时她已经吐了三次,等在港口的中年人骑着一个脚踏三轮,见叶西舟走路都在飘,将她拉到了小岛上唯一一间诊所。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内昏黄,她打着点滴,在海浪声中翻身坐起,揉着脑袋问了句:“有人吗?”
病床旁拉了一道帘子,帘后端坐着一个人影,听见声音站了起来,淡声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西舟掀被子的手顿了一下,没动。
帘后的人等了片刻,见她没回答,继续开口:“你的药开好了,一会儿回去了记得喝点粥再吃药。”
叶西舟保持掀被子的姿势没动,眼睛却一点点上挑,她看着帘后那道模糊的人影,无声笑了笑。
“谢谢医生。”她下床穿鞋,走出诊所。
夜晚的蓝雀岛除了浪声一片寂静,像是远离了尘嚣浮华的世外仙境。远处打来一束摩托车的灯光,同事骑着车赶过来:“叶小姐,你好点了吗?你的行李我已经帮你送回宿舍了,我这就送你过去。”
叶西走出门口两步,笑了笑:“这地方真好。”爬上同事的摩托车,她笑起来,骤然提高的嗓音顺着海风飘开:“这地方真好,早该来了。”
同事发动摩托:“是啊,蓝雀岛很好的,叶小姐你住久了就知道。”
车子驶出几米远,叶西舟回头,小小的诊所内灯光昏暗,映着屋内一道人影,端正的,颀长的,令人忍不住弯起唇角的人影。
回到宿舍后,叶西舟飞快拨通了徐昕的电话。
“姑奶奶,这才第一天晚上你就受不了要跟我吐槽啊?”
她哧哧地笑:“我找到他了。”她尖叫起来:“徐昕我找到他了,我终于找到李夏珩了!”
徐昕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叶西舟长叹一声:“他躲得可真远啊。”叹完之后又高兴起来:“你帮我给老色狼买个礼物,感谢他发配之恩!”
到达蓝雀岛的第一天,这一晚,蓝雀花仿佛都开在她心上。
02
天还没亮,空气裹了海雾湿漉漉的,叶西舟套了条大红色的围脖,在鸡鸣中出门了。
沿着昨夜记忆中的路来到诊所,房间内居然已经亮了灯,她叩响了门,等了片刻,房门打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张戴口罩的脸。
叶西舟朝他眨眨眼:“医生,我胃痛。”
他垂着眼,嗓音淡淡:“我给你开点药,吃过早饭之后再吃。”
叶西舟扣住门缝,笑盈盈的:“医生,这大清早的,你戴口罩做什么?”她从门缝里挤进去,看清房间内正在收拾的行李箱。
她转过身,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一遍,脸上还带着笑,嗓音已经冷下来:“李夏珩,你又想逃?”
他垂手站在一旁,听见她喊出他的名字,手指颤了一下。叶西舟有些粗暴地扯下他的口罩,冷笑一声:“怎么?自己也觉得没脸见我?”
他缓缓抬眸,狭长的眼没有情绪:“怎么认出我的?”
叶西舟面无表情掏出手机,点开录音,几秒钟后,传出一个男声。“叶西舟,我答应你不会再挨打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打人了。”
李夏珩愣在原地。
叶西舟将手机收回口袋:“手机换了七八个,这段录音一直留着,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听一遍,你说我怎么认出你的?”
她用脚尖踢了踢行李箱,好笑似的:“打算一早就走,避免和我碰面?李夏珩,我是病毒吗?你要这么躲着我?”
推开窗户,清晨的海风卷进来,空气都带了咸湿味儿。这座诊所临海而建,窗外是高高的石壁,爬满了不知名的绿色藤蔓,石壁下碎石嶙峋,开满蓝雀花。
她倚着窗棂:“这一次如果你再消失,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她笑了笑:“李夏珩,你知道我的。”
他没说话,原地站了一会儿,开始将行李箱里的衣服往外拿,片刻之后,诊所恢复原样。
他穿上白大褂,站在药架边配药,嗓音清冷:“这几天不要吃油腻辛辣的食物,药要饭后吃。”
叶西舟坐下来,晃荡着腿:“我宿舍没锅,没法煮饭。”李夏珩转身面无表情看她,她笑:“我想喝南瓜粥,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你房子旁边种的南瓜了。”
他配好药,默不作声出门。
晨光漫过海平线,红色的光像熟透的颜彩一点点在水面晕开,叶西舟欣赏了会儿日初,南瓜粥的香味飘过来。
昨晚回去的路上她跟同事打听,他是三年前来的蓝雀岛,那时候的蓝雀岛还没被开发,贫穷且落后。李夏珩拿着医生证出现说要留在蓝雀岛开一间诊所时,岛上居民看他的眼神跟看白求恩一样。
叶西舟一边喝南瓜粥一边瞟他,每一口粥都像裹了蜜。他就坐在她对面,握着笔,坐姿端正,写着病录。每一笔停顿,每一次皱眉,都跟她思念中的模样一模一样。
在寻找他的那些年里,她不是没有怨恨过。她也曾在深夜痛哭,也曾抱着他留给她的唯一一段录音泣不成声,她总想着等她找到他,一定要如何如何。
可如今她真的找到他,没有一点预兆,像一颗星星出现在她漆黑的生命。她什么也不想了。她找到了他,曾经付出的所有代价,都变得值得。
在没有喜欢上李夏珩之前,叶西舟自认是这世上最随性洒脱的姑娘。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如过往云烟,唯有李夏珩,明明轻得像一抹月光,却像烈日在她心上留下抹不去的炽烈。
03
叶西舟喜欢上李夏珩的时候,他还是被全班同学孤立的对象。
他是高二转学过来的,转到班上的第一天就被班主任点名批评头发太长。是的,那时候的李夏珩有一头遮住半张脸的长发,他走路时低着头驼着背,嘴巴以上的部位,什么也看不清。
叶西舟上高中的年代还流行非主流,也有玩世不恭的混混将头发留长染色,整天被教导主任追着骂。但叶西舟看着李夏珩,觉得他不属于那一类。他遮住眼睛,驼着背,不说话,好像只是为了——
将自己和外界隔绝。
李夏珩很高,在男生普遍一米七正在长个子的时候,他已有一米八。叶西舟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一次放学后值日,她跳起来也拿不到置物架上的水盆,但坐在最后一排的李夏珩只是起身抬手就将水盆递到她面前,置物架只到他胸口的地方。
叶西舟跟他说“谢谢”,他像是没听见,继续趴着睡觉。
叶西舟扫完地,又去擦黑板,站在讲台前一蹦一跳的,将讲台踩得砰砰响。像是吵到李夏珩睡觉,他抬头看过来。
她以为他会让她小声点,他却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叶西舟从小就有股别人没有的执着劲,她觉得这人挺好玩的,于是叫他:“李夏珩,你能帮我擦下黑板吗?数学老师写的太高,我够不着。”
李夏珩没有回答,叶西舟十分耐心地等在原地。两分钟后,他起身,低头走近,拿过她手上的黑板刷抹去顶部的笔迹。粉笔灰漫空飞舞,叶西舟呛得直咳嗽,他已经低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离开教室前,叶西舟站在门口突然回头,冲他喊:“李夏珩,你吃什么长这么高的啊?”
意料之中,他没有回答,仿佛连抬头看她的兴趣都没有。
就是那一天,叶西舟开始对李夏珩上心。所以几天后,叶西舟注意到别人都没注意的,李夏珩脸上的伤。
应该是被打的吧,嘴角青了一块,嘴唇破了皮,放学时她故意去置物架上拿东西,趁他不注意,吹开了他覆在眼前的头发,于是看见了他红肿的眼角。
她有点激动,一把捏住他的手:“谁干的!”
他皱起眉,有些不耐烦地将她推开。叶西舟毫不气馁,拽着他的胳膊:“是不是七班那群混混?妈的,我班上的人他们也敢动!”
叶西舟是学霸兼班长,同学眼中的白富美,老师眼中的好学生,脏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着实让李夏珩愣了一下。
她将他从座位上拽起来:“先去医务室,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午后阳光从教室半开的窗户照进来,晚风轻拂,吹开他额前碎发。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容貌,他在笑,唇角弯了不易察觉的弧度,像月光轻柔的眼睛却的的确确有笑。
只是一瞬,他坐回座位,嗓音冷冷:“和你无关。”
叶西舟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扔下一句“不知好歹”走了。走到门口,又回头看过来,他趴在课桌上,脑袋枕着手臂,阳光照着微抿的唇,鲜艳欲滴。
鬼使神差的,叶西舟吞了口口水。
她喊他:“李夏珩。”他动了一下,没有抬头,她笑起来:“你吃什么长这么好看的啊?”
李夏珩是个大美男,叶西舟第一个发现的。像发现了新大陆,激动得连觉都睡不着。她想,难怪他要用头发挡住脸,长得这么美,肯定怕被人说是小白脸。
第二天上学,叶西舟打定主意要劝李夏珩把头发剪了,可一直到早自习开始,李夏珩也没出现。几番打听,后座的同学说:“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七班那群人把他带去天台了。”
叶西舟撒腿就跑。
爬上六楼,顶楼的门从里面被锁住,闻讯而来的同学也有些着急。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见天台断断续续的声音。有调笑,有口哨,还有拳打脚踢的闷哼声。
叶西舟觉得自己有点失去理智,不,是完全失去理智了,否则她怎么会打开消防栓拿出里面的斧头,在同学们的尖叫声中劈开了门锁。天台的风刮进来,她看见抱头躺在地上的李夏珩。
班主任赶过来时,叶西舟已经和七班的混混打成一团。几名混混都是男生,本着不能对女生动手的观念,只能边骂边躲,叶西舟发了疯似的,下手毫不留情。
最后是李夏珩从地上爬起来抱住了她,他那么高,她只到他胸口的位置,他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头,嗓音沙哑得不像话:“够了,叶西舟,够了。”
叶西舟看他的手,手背被踩破了皮,血淋淋的。她低着头,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一滴一滴,掉在他的伤口上。
暴力事件学校一定会严惩,李夏珩作为受害者,伤得不轻,但七班的几名始作俑者,也被叶西舟打得不轻……
叶西舟是年级前三,今后北大清华的保送对象,她的档案上一定不能留下暴力伤人这一笔,最后只能把事情压下去。
班主任警告叶西舟:“以后有什么事不准私自动手,要报告老师,等学校处理!”又警告李夏珩:“不要影响叶西舟的学业!”
叶西舟跟没事儿人一样,放学后杵在李夏珩座位旁边:“我很厉害吧?你看到没,我一脚就踹飞了那个……”
“叶西舟。”他突然抬头,被碎发遮住的眼睛直直看着她:“以后我的事你别管了。”
她动了动嘴,不知道如何接话。
他搭着书包起身,仍低着头驼着背:“不过还是谢谢你。”
他走出教室,瘦高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她盯着门口,好半天,大喊:“李夏珩,我怎么能不管你呢!”
04
叶西舟的行为在同学看来就是多管闲事。李夏珩备受孤立的状态压根就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他拒绝一切交流和同学间的关心,对主动接近他的人也冷言相对,是他自己在他周围圈了一道墙。
但一个人变成这样,总有原因的。
没人知道原因,也不想去探究。但叶西舟不,她偏要努力地跳起来去探查墙内的景象,哪怕撞墙,她也乐此不疲。
同桌称,叶西舟这种行为叫“给贫困生送爱心行动”。
她有点不高兴:“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贫困生啊?”
同桌说:“李夏珩住贫民一条街啊,你不知道吗?”
叶西舟还真不知道,于是她决定放学后尾随李夏珩。午后阳光拉长他的影子,他仍驼着背低着头,书包斜搭在肩上,踩着人行道的方格子,一步一步,走得不紧不缓,仿佛周围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叶西舟对着他的背影伸出手,微屈的手指在落日光芒中划过他的轮廓,无声笑了笑。
同桌说的没错,李夏珩的确住在贫民街,街口的路面淌了发臭的水,他大步跨过,头发在空中飞跃。叶西舟想,这腿可真长。
她对着他的背影挥挥手,轻声:“李夏珩,再见啦,明天见。”
转身要走,街口突然冲出来一群人挡住李夏珩的去路。穿的不伦不类,头发颜色跟染缸似的,“小子,你这个月的保护费该交了吧?你没有?要不我们找你爸要去?”
李夏珩嗓音冰冷:“有什么冲我来。”
为首的打了个口哨,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周围人涌上来,他却只是抱着头,不还手不求救,连闷哼声都没有。
叶西舟很冷静,从未有过的冷静。她东瞅西瞅,瞧见路旁一堆砖头,二话不说,提起砖头就冲了过去。
巡警经过的时候,叶西舟才刚把一个人拍到在地,一砖头的血,顺着手掌流了一手。叶西舟放声尖叫,倒在地上没有声息的李夏珩突然一个翻身跳起来,看见叶西舟时瞳孔猛地一缩,一把将她扯到怀里。
“哪里受伤了?”他握着她的手,突然就吼出声:“我问你哪里受伤了!”
叶西舟结结巴巴:“不……不是我,是他……”
她指着地上被自己拍晕的混混。李夏珩愣了一下,下一刻,居然笑了。
周围混混也像是被叶西舟的惊世之举吓到,警察围过来时,居然忘了跑,于是一群人都被带到了警察局。
事情最后是如何解决的叶西舟并不关心,这群混混是惯犯,她这叫见义勇为。
第二天放学,李夏珩走到她座位旁,第一次主动跟她讲话。他说:“叶西舟,你以后不要打人了,被学校知道会记过的。”
叶西舟偏头想了想,掏出手机:“可以,我答应你不打人。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能再挨打。你长胳膊长腿的,就不能还个手吗?”
叶西舟将手机凑到他嘴边,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女生,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脸上永远带着倨傲。可她的眼神却那么温柔,像海风拂过他干涸的生命。
他接过手机,点开录音:“叶西舟,我答应你不会再挨打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打人了。”
叶西舟心满意足地笑,笑了一会儿又问:“李夏珩,你能把头发剪了不?这么帅的脸,挡着多可惜啊。”
他冷梆梆回答:“不能。”
她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她想,完了,自己好像有点喜欢这个人了。
学校的日子开始变得精彩起来。她最大的乐趣就是让李夏珩开口跟她说话,他多数时候是不理她的,但是她总能想到办法逼他开口。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冷得像月光,好听又好看。
叶西舟成绩很好,她以辅导同学提升班级排名为由,光明正大呆在李夏珩身边,强迫他补习。李夏珩起初毫不理会自作多情的叶西舟,但无奈她的热情有增不减,他被她缠得无奈,只能接受。
晚自习其他同学都离开,只有她讲题的声音细细密密盘旋在他耳边。他突然问她:“叶西舟,你知不知道你做的都是无用功,不管你怎么帮我,我不可能好起来的。”
她抬头看他:“我不知道这些对你有没有用。”笑了笑,“我只知道,李夏珩,就算你自己都放弃了你自己,我也不会放弃你。”
那一晚,李夏珩的心口像是开出了一朵名叫叶西舟的花。
第二天上学,叶西舟还在校门口买煎饼果子,校门口突然一阵轰动,她踮着脚望了几眼,漫不经心往里走。
教室门口围满了人,她挤都挤不进去,抓着身边人问:“怎么回事啊?”
同学显得很兴奋:“听说你们班转来了个美少年!”
叶西舟从人缝中挤进去,一眼就看见站在她座位边的李夏珩。他剪短了头发,利索清爽的短发衬着白瓷肌肤,平凡的校服穿在他挺拔身姿上,像从漫画里走出的美少年。
她被嘴里的煎饼果子呛得一阵咳嗽。李夏珩走过来,递给她一盒热牛奶,朝她弯起唇角。
叶西舟想,我的妈呀我要晕了。下一刻,蹦起来去捂他的脸,一边捂一边压低声音:“不准笑!不准笑!勾引谁呢你这是,把你的领子给我竖起来,不准给别人看!”
李夏珩听话地隐去笑容,竖起领子,面无表情走回座位,高冷得让人群又是一阵尖叫。叶西舟后悔了,她不应该让他剪短头发的,这都什么事儿啊!
一整天,来围观李夏珩的人络绎不绝。一整天,叶西舟闷闷不乐。
放学回家时,李夏珩甩开搭讪的同学,追上叶西舟。她埋着头往前冲,李夏珩挡在她前面,不出意外,她撞进他怀里。
他扶住她的肩膀,低头冲她笑:“除了你,我不会跟别人讲话的。”
叶西舟眨了眨眼,他竖起三根手指:“向你保证,可以用手机录下来。”
她扑哧笑出声。
李夏珩说到做到,无论是不再挨打,还是不和别人说话。叶西舟的眼里只有他,而他的生命里,只有叶西舟。
叶西舟是学校重点保送对象,李夏珩虽然考不上北大清华,但他跟她保证:“我一定会考到首都。”
他跟她保证过的话,她全都相信。
意外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是了,是高三那个寒假。叶西舟拿着亲手做的蛋糕去贫民街祝李夏珩新年快乐,遇到了之前被她打伤的那群混混。
这些地痞流氓不同于学校玩世不恭的学生,睚眦必报,将叶西舟围了起来。饶是她学过防身术,也难以抵挡。
是来街口接她的李夏珩将她救了出来。
很难相信吧,一次次被叶西舟从拳头下救出来的李夏珩,居然那么会打架。踢腿,出拳,回旋踢,身手漂亮得不像话。
一群混混连他半片衣角都没沾上,全部被他打倒在地。
她扑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几乎吊在他身上:“天啊天啊,李夏珩你帅爆了!你怎么这么会打架啊!”
他轻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沉浸在幸福中的叶西舟忘了一件事。这么会打架的李夏珩,为什么会一次次隐藏自己的身手,情愿挨打也不愿还手。
再见就是开学的前一天,李夏珩带她去吃她爱吃的虾。他手指修长,一点点剥好虾肉放进她面前的碗里,滴上几滴酱油,鲜艳欲滴。
她埋头吃得起劲,他在她对面轻声说:“叶西舟,新学期好好努力啊,千万不能丢了保送资格。”
开学之后,李夏珩的座位空了。
那之后的七年,叶西舟再也没见过李夏珩。
05
吃完南瓜粥,叶西舟准备去上班,走到门口时又回头交代:“晚上等我来了一起吃饭。”
李夏珩没回答,她也不在意,一路哼着歌儿来到工作的地方,才发现她分配的工作是养鱼。
徐昕得知后,比她还气愤:“你堂堂一个海洋生物学研究硕士,居然去养鱼,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叶西舟穿着塑料防水服站在水里撒鱼食,偏头夹着电话乐呵呵笑:“我觉得挺好的。”
徐昕恨铁不成钢:“你脑袋被李夏珩挤满了吧!你就在那破岛养一辈子鱼算了。”
只要和李夏珩呆在一起,就算在这里养一辈子鱼,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没有李夏珩的那七年里,每一天都像被上好发条的时钟,走得规矩又不出错。可那又有什么用,就算她走得再好再高,如果生命里没有李夏珩,又有什么用。
下班时同事送了她一条大鲫鱼,她提着装了水的塑料口袋,兴致勃勃前往李夏珩的诊所。一去就看见提了一盒子可口饭菜的姑娘正对着李夏珩笑得温柔。姑娘说:“海鲜是我爸今早刚出海捕的,很新鲜。”
叶西舟走过去,十分自然接过姑娘手中的食盒,在姑娘惊诧的目光下淡然开口:“那谢谢啊。”
“你……你是谁?”
叶西舟说:“初次见面,我叫叶西舟,是李夏珩的女朋友。”
李夏珩皱起眉,她一把将他推进屋,回头朝姑娘挥挥手:“再见,常来玩啊。”
说完,啪得关上门。
食盒里的海鲜看上去的确新鲜,叶西舟慢条斯理将饭菜端出来,整整齐齐摆了一桌子,边摆边说:“你要打要骂,反正今儿我就把话摆这了。有我叶西舟在一日,你就别想跟其他人好。恋爱了我能给你闹分手,结婚了我就给你整离婚。”
她顿了一下,缓缓呼出一口气,嗓音却微微发抖:“李夏珩,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
身后一片沉默,她想,他肯定是生气了。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耸耸肩,生气就生气吧,只要她找到他就行了。她努力弯起唇角,回身,看见李夏珩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好半天,她才发现他在笑。
妈的她都要难过哭了,他居然在笑。
她眼睛都气红了,蛮横地扯出椅子坐下来开始吃海鲜,碟里的螃蟹蒸得鲜艳,她粗暴地扯断钳子,钳上的刺扎进她的手指。
李夏珩走过去,拿过她手中的螃蟹,慢条斯理剥起来。新鲜的蟹肉被他用消过毒的医用钳一点点夹出来放在她碗里,滴上几滴酱油,无比诱人。
她低头捧着碗,长发散在脸颊,片刻,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她想起七年前,她和李夏珩的最后一次见面,他也是替她剥好虾肉,滴上酱油。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吃过虾。
她不敢看他,只是抽泣着,轻声对他说:“李夏珩,你别跑了行不行?我找你找得好累啊。”
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回答。她闭上眼,眼泪流得更凶。突然,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他说:“对不起啊,叶西舟,我不知道你在找我。”
她眼泪还挂在睫毛,像是一刹那不知身在何处,茫然又悲伤地看他。他笑了笑,将她按进怀里,他还是这么高,她只到他心口的位置,听见真实又沉稳的心跳。
他说:“叶西舟,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当医生吗?因为我爸爸也是一名医生,可他不是个好医生,他医死了人。”
还是花季的少女,死在爸爸的诊所,不是刑事案件,却逃不过人心的折磨和道德的谴责。诊所被砸,家被毁,每天都有人上门来闹。去他学校闹,去他班上闹,去他练习跆拳道的道馆闹。他们说,我的孩子被你爸爸害死了,我们要在你身上讨回来。
李夏珩一直都不是个好学生,母亲早早病逝,父亲不善言辞,他独来独往已成习惯,仗着自小学习跆拳道的身手,和社会上的不良团队混在一起。
起初还因为父亲的自责忍受那些指责,可一日一日,有增无减,他出门时被汽油泼了一身,要不是邻居拦着,打火机已经扔到了他身上。
他冲着那些人大吼:“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啊你们这样对我!”
那一天,来闹事的家属被他推下楼梯,其中最严重的,摔断了三根肋骨。
真是雪上加霜。在医院对方冲上来打他时,他以为不爱他的父亲挡在了身前。那几巴掌像打在他心上,睚眦欲裂看着父亲跪在地上求他们。
都是他的错,不管孩子的事,有什么冲他来,哪怕打死他都行,不要伤害孩子。
变卖了所有家产来赔偿,无论学校道馆还是不良团体都无法再待下去。父亲带着他匆匆转学,因为良心的谴责不能再当医生,打着零碎的工,挤在贫民街。本以为一生都将苟且偷生,可真是上天怜悯,将叶西舟送到他面前。
多少次怨恨老天待他不公,又多少次感谢老天慷慨相送。
他一直隐瞒地很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要陪着叶西舟考到同一个城市,他今后的生命,都将为她而活。
只是没想到寒假那一次的打架令他暴露,有人认出了这个曾经的打架王,曾经不良团体的兄弟找到了他,也让那些一直在打听他们消息的受害者家属找过来。
还能怎么样呢,只能继续逃。
他不敢让叶西舟知道,她那样的性子,一定会不遗余力地维护他。她是月光,是海风,是盛开在他心口的花,怎能容忍半分污点。
何况高考在即,她即将保送,真是一点意外都不能出。只能逃,只能躲,甚至不敢说一句再见,怕自己不忍离开。
他只是她青春岁月一道无足轻重的风,风起时,心会动,风吹过,一切都将回归平静,再不起波澜。
他以为她会忘记他,他不知道她找了他这么多年。
像个傻瓜。
这是叶西舟第一次听他提起过去,那些被人追打辱骂小心翼翼生活的过去,他过得该有多难过。
“我以为这一生不会再遇见你,也不敢再遇见你。”他低下头来,鼻尖几乎与她轻触,“叶西舟,你能原谅我吗?”
她眨眨眼,突然就笑起来:“可是,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啊。”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下来,窗外海浪声声。他抬起头,看见又大又白的月亮升上海平面,顷刻,漫空月光坠了海。
窗外有海,海上有月光,而他怀中,有他爱的姑娘。
一切都刚刚好。
更新时间: 2020-09-09 2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