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拿月
念你在璀璨之巅目录:
第一章:念你在璀璨之巅(一)
第二章:念你在璀璨之巅(二)
第三章:念你在璀璨之巅(三)
第四章:念你在璀璨之巅(四)
第五章:念你在璀璨之巅(五)
念你在璀璨之巅(三):她只做自己
Chapter3
03:她只做自己
清晨的餐桌上,穿戴整齐的迎念拉开凳子坐下,面前已经盛好一碗粥,几碟瓷盘里全是她喜欢吃的小菜。
关岚秋给她夹了个小汤包,迎念刚醒,嗓子微微有些沙哑:“谢谢妈妈。”
迎耀行立刻就上心了:“念念怎么了?嗓子怎么哑了,是不是不舒服?”
被父母齐齐盯着,迎念摇头,咽下一口汤包,忙清清嗓子:“没有,可能是昨天吃太咸了。”
迎耀行和关岚秋夫妻俩听她这么说,面色才稍霁。
迎念进入高中以后课程越发紧张,为了享受一家三口那么一点温馨的相聚时刻,迎家夫妇每天都会按照她上学的时间起床,陪她一起吃早餐。
他们一向很顾虑迎念的心情,比如前天迎家大聚会上发生的不愉快,回来后他们一个字都没有提。
其实迎念没有那么脆弱,但父母的关爱还是让她感觉很暖心。吃着早餐,迎念见迎耀行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不禁问:“爸,你怎么了?”
“念念……你在学校,有没有看见嘉树?”
迎念筷子一顿:“江嘉树?没,我跟他又不同班,干吗问这个?”她和江嘉树走得不近,他们都是知道的。
“嘉树跟他妈吵架了,已经两天没回家。”
“离家出走?”
“算是吧。半大的孩子难免有脾气,听他妈念叨了两句人就不见了。”迎耀行说,“本来你姑姑没有问我们,只是嘉树前天晚上加上昨晚,已经两宿没回去了,你姑姑着急,才打电话问到我们这儿来了。”
前天晚上?那不正是家宴那天,她跟迎老爷子吵架的当晚?
她都没离家出走,江嘉树耍什么脾气?都高一的人了,还跟爸妈玩闹这个。迎念一脸难以言喻:“没去学校找啊?”
“去了,没找着人。也和他们班主任说了。她就想问问你,怕找漏了,有些地方只有你们学生才知道。”
“不清楚。”迎念耸肩,“我跟他不熟。”
迎耀行一听,叹了口气不再问了。
又是在忙碌的学习中度过的一天。迎念将注意力集中在学习上后,某位喻姓选手总算停止了在她脑海中乱窜的行为。
晚自习前的吃饭时间,迎念从后门离开,打算先去新街上刚开的书店买点儿东西。她从巷子里绕了个弯,左拐右拐,到最后一个拐弯处,刚从那儿转出去,脚下步子就一顿。
前面有人在打架。迎念脑海里闪过两个念头:
一、原路返回,太远了,浪费时间又麻烦。
二、如果往前走,怎么开口喊他们让一让呢?
她还没做出决定,一群人就朝她看来,都不是他们学校的人。为首的男生眼神在她身上稍作流连,目光中有几分惊艳,但还是板着张脸凶巴巴地说:“妹妹,你看什么?要不要给你弄个vip座位?”
“我……”迎念刚想从他们中间快速穿过去,视线一瞥,在看清以一敌众的那位仁兄以后,脸色当即变了。
江嘉树背抵着墙,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正被这群人围着。
两人视线对上后,大概是觉得自己有点儿丢人,江嘉树立刻转开头不想看她,面色死沉。
迎念撇了撇嘴。
“我路过。”她冲为首的男生一笑,拎着帆布包迈开脚,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路过江嘉树面前时,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仿佛他们是互相不认识的陌生人。
迎念朝前走了几米,身后男生们似乎要重新“办正事”。她停下,缓缓转身:“这种感觉好受吗?”
一群人没料到她又会停下,为首的男生皱着眉正要开口,可迎念看也不看他,只对江嘉树说:“当初我被高年级的找麻烦,他们把我堵在楼梯角说话,你路过,却连看都没看一眼。骂过我的那个圆寸头男生,你后来还和他一块打过篮球,对不?”她的笑容有点儿嘲讽,“现在心情好不?”
江嘉树脸色微变:“你……”
为首的男生打断道:“妹妹,你干什么?我……”话音未落,迎念从帆布包里抽出练习册一卷,狠狠朝着他脸上投掷,“啪”的一声打中正脸。
“牛哥!”
他身后的男生齐齐惊呼,挤作一堆去搀扶那个捂着脸,摔坐在地的领头羊。男生捂着脸痛得脸色都变了。这女的怎么力气这么大!
江嘉树一愣,便听迎念道:“我是妹妹,”她冷眼站着俯视地上的人,“但不是你妹妹!”
然后,她立刻回头,拉着江嘉树狂奔冲出了巷子,趁牛哥的小弟们还未做出反应,就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她一边跑一边道:“你那帮兄弟去哪儿了?平时不是见你身边人挺多吗,这时候一个都不见踪影?”
江嘉树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硬邦邦地道:“在学校,我没找他们,我妈知道我和他们关系好。”
江嘉树有一群玩得不错的朋友,迎念跟他们不熟,只耳闻过其中几个。比如印象最深的那个,叫陈什么许泽的,经常出现在百名榜上,不是第二名就是第三名。
她见过几回,那个人长得倒是不错,但是性格冷冰冰的,不爱说话,眼里总有点儿戾气。她很不喜欢这种性格不开朗的男生,见过后就忘了。偏偏学校里好像很多女生都吃这一套,不仅他们这个年级,一些学姐也被他迷得不行。
迎念听江嘉树话里话外有那股不想被他妈找到的意思,不禁轻笑:“对,差点儿忘了你正离家出走。多大的人了还干这种傻事,我看你是闲得慌。”
她收拾好东西,转身欲走,随口道:“你早点回家!”
“我不回去。”
她脚步一顿,扭头:“得,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江嘉树瞪她:“还不是你!你和外公吵架,揪我的衣服领子干什么?要不是你揪我,还说那样的话,我妈回去就不会一个劲儿地数落我了。她翻来覆去地说我样样不如你,这么大了还被你一个姑娘拽得东摇西晃,没半点儿出息!”
迎念觉得好笑:“我优秀还碍着你了?你妈说你不如我,怪我?”
“你……”江嘉树欲言又止。
迎念懒得和他纠缠:“废话少说,该干吗干吗去。”
她刚一转身,就听江嘉树在背后叫她:“迎念!”
“干吗?”她不耐烦转身,江嘉树盯着她看了半天,到了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迎念在心里翻白眼。这人磨磨叽叽的。她懒得等他的下文,只当他是矫情病犯了,自己利落地走人。
巷子里只剩下江嘉树一个人,迎念的脚步声消失以后,四周静得吓人。他心气不顺,蓦地抬腿踹了踹墙角。
那天家宴,迎念走了以后,迎老爷子生了好一通气。后来迎念的爸妈,也就是江嘉树的舅舅舅妈,接了他外婆到家,没瞧见自己女儿本就有些担心,结果还被迎老爷子叫去骂了一顿。
他被迎念拽了那么一下,一开始是生气的,但后来大舅舅家的弟弟趁人少到他身边和他说话。小孩悄声告诉他:“迎念姐姐没撒谎!是谦谦自己硬要缠着迎念姐姐要和她过招的,后来又打不过就赖在地上哭,迎念姐姐刚走过去,谦谦突然就踢她……不能怪姐姐……”
谦谦是什么脾气江嘉树不是不清楚,被宠坏了,确实能干出这种蛮不讲理的事。然而江嘉树本来没想掺和他们的争执,喝止迎念那一声只是怕她下手太重把谦谦弄伤了。结果大家却都觉得他偏帮另一边,站到迎念对立面去了。
大舅家的弟弟同他解释时那双认真的眼睛,像是在责怪他不明事理,看得他心里十分不得劲,就像当下。
江嘉树站在巷子里,想起迎念一贯看他的模样,心里那口气越发堵得慌。
在巷子里帮江嘉树解围对迎念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她没打算管他们家的事,碰见他,也劝过他回家了,他听不听就与她无关了。
吃过晚饭回学校,迎念便将这件事抛到脑后。晚上回家,快到自家别墅时,迎念正要掏钥匙,就被侧前方忽然出现的一道黑影吓了一跳。
她往旁边蹦跶一小步,看清坐在花坛边的人是谁以后,狠狠翻了个白眼。
“江嘉树!你大晚上的窝在这儿搞什么鬼?”
江嘉树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阴影下,那张脸看着平添许多沧桑,迎念总觉得他胡茬都快长出来了。
一晚上不见,邋遢得真快。
“你待在我家门口干吗?”迎念拾掇好心情,又问。
江嘉树动了动唇。
“你大声点儿!”迎念忍不住吼他,“没吃饭?”
江嘉树瞥她一眼,脸上羞赧,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没吃。”
迎念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没吃饭你就去吃,在这干什么?”
“舅舅、舅妈在家吗?”他小声问。
“不在,他们出去有事,没这么快回来。”
“我……”
“你啥?”
“我能……”
“你能什么?”迎念一头雾水,见江嘉树吞吞吐吐,恨不得冲过去摇晃他的肩膀,让他快点儿把嘴里剩下要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全吐出来。
“我能不能进去吃点儿东西?”江嘉树鼓起勇气,终于问出了口。
迎念:“你身上没钱?”
“用完了。”
“那回家!”
“今天不想回去。”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再说。”
两人短暂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迎念毫不留情地拒绝:“不好意思,你上别处去。你要是待在我家,你妈指不定以为你离家出走和我有什么关系,最后别又怪罪到我头上!”
江嘉树有些不敢置信:“那你不怕要是我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妈怪你没收留我?”
“嘿,你还真敢说?”迎念瞪他,“合着横竖都要怪我?那我更不能收留你了,反正到头来受气的都是我,我还不如选一个舒坦点儿的受气过程!”
她大手一挥:“你走。”
江嘉树腾地站起来:“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好歹我们也是兄妹——”
“这个时候知道跟我说是兄妹了?我下午的话你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着,你好意思说吗?”
江嘉树脸上羞得红一阵白一阵。
迎念见他没话说,提步要上台阶。身后江嘉树又开口了:“你现在讨厌我是因为我以前的那些疏忽,那更早之前呢?小的时候我又不是没试着亲近过你,但不管我和家里其他兄弟怎么和你说话,找你玩,你总是一副冷脸不近人情的样子。”
他激动起来:“你觉得家里人不喜欢你,所以你也不喜欢家里人,你受了气,你委屈,你觉得我们都对不起你,可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身上有多少问题?你那臭脾气哪怕能改一点儿,只要改一改……”
“站着说话不腰疼是不是?”迎念回身,沉下脸打断他,“也是,你是男孩,你们都是男孩。你们没受过气,你们不委屈,你们当然不懂我是什么感受。”她冷笑,“我就说一件事,就一件——我们六岁那年,爷爷从超市拎着一袋进口甜橘回来,他给家里所有小孩一人一个,因为有多,还给当时邻居家的两个男孩也分了,最后剩了一个。”
江嘉树听得愣了,脸上闪过迷茫。
“那天我们俩一块在楼上看电视,你和我并排坐在一起。爷爷拿着最后一个甜橘上来,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我估计他是压根就没把我算在家里这些小孩之中,所以最后才会只留下一个橘子。”
迎念说着笑了:“不过他也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把那个甜橘给了你。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跟我解释就走了。”
迎念问江嘉树:“这件事你记得吗?你不记得,你当时傻乎乎的,只知道吃,吃过了知道橘子是甜的,又怎么会懂在旁边的我心里有多酸?我才六岁,就记得一清二楚,你觉得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江嘉树唇瓣嗫嚅,哑然说不出话。
“一个橘子可以分成多少瓣,哪怕不对半分也好,可爷爷就是根本没想过要分一瓣两瓣给我尝尝。”迎念说,“我不愿意跟你们亲近怎么了?别人家小孩之间玩闹推一下撞一下是常事,可是一到我这儿,只要谁哭了就我该死,一天到晚挨骂挨个不停。”
“你们是男孩,在爷爷面前备受宠爱,那我在我爸妈心里也是宝贝,凭什么我要去受那些不该受的气?你说我改一改脾气就好,真会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外公我爷爷他就是从心底里不喜欢女孩,从我一出生他就不喜欢,我能怎么改?改我的性别吗?这么多年你也长眼睛看到了,你见他改了吗?!”
迎念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有些事情是改不了的。他重男轻女,而我身为女孩,我为我自己以及我的性别骄傲。”言罢,迎念小跑着上了台阶,开门进屋。
大门开了又合,毫不留情地在江嘉树面前怦然关上。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一阵风,树叶飒飒摇动,莫名地叫人心里发凉。
江嘉树僵硬地动了动左脚,沙砾和鞋底摩擦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迎念说的事情,他真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但他知道迎念不会说谎,也没必要说这个谎。
只能说,她讲得确实很对。伤口不是长在自己身上,就不会像受伤的人一样会清楚又用力地记住。
他忽然很想和迎念说些什么,可她人已经进屋了,他舌尖钝钝的,即使有话也不知该如何表达。
要说什么呢?问她为什么不早说?问她原来真的有那么难受吗?还是问她,你还好吗?
不必开口,这些答案都能预见。
江嘉树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他以前很不理解为什么迎念这么要强,凡事只要是她做的,只要她去做了,必定就是最好的。不管多难,她都一定会做到最好。
原来那么久以前,这一切就开始被催化。
在很早很早的那一天,他接过外公递给他的最后一个甜橘。他剥开皮,看见的是甜嫩多汁的橘子瓣。而迎念,看见的却是爷爷被剥开的那颗,腐朽又陈旧的偏颇之心。
更新时间: 2020-01-11 1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