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一如从前

发布时间: 2019-12-24 19:12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我与你,一如从前

文/默默安然(来自鹿小姐

从不缺人喜欢的她,还会因为被一个人喜欢而开心,是因为那个人与众不同吧。

作者有话说

堪萨斯是我有特殊感情的地方,我追了十几年的美剧也是围绕着那里展开的,所以我一直想给堪萨斯写一个故事,如今总算写成了。这世界更现代繁华的、更有历史底蕴的城市有的是,但我们有感情的,也就那么几座。很多时候我们对一个地方有眷恋,是因为那里有让我们眷恋的人事,但当人事消弭,那座城市还是会变成心中的印记,永远无法忘怀。这个故事或许有些悲伤,或许到最后仍是悲伤,但我还是觉得这是个圆满的故事。能把丢失的东西找回来,是再美好不过的了。

1.我看到了,他还活着

新年倒计时的时候,陶虞和江喆在香港维多利亚港混在人群中庆祝,对岸璀璨的烟火腾空而上时,陶虞却在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里想起了堪萨斯冬夜寂静的公路边那两朵小小的烟火。

“新年快乐。我爱你。”江喆在她耳边说,她真的没听到。

“江喆,”她眼神荒凉,“对不起。”

这次江喆听到了。

他脸上的温柔渐渐凝固了,变成破碎冰凉的雪花一般往下落。他想不通,他们在一起五年了,从没拌过嘴。两个人心有灵犀,生活稳定。除了“不结婚”这点之外,他们是最恩爱的情侣。然而不结婚也是他俩商量好的,这只是一种生活选择,并非不负责任。

“你不要多心,”烟火持续不断,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陶虞扭头对江喆笑了一下,“我要回堪萨斯了。”

江喆眉头紧蹙:“堪萨斯?那里不是……”

紧接着他明白了过来。他明白并不是他输了,并不是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而是陶虞终于又活了过来。他们开始于陶虞决心将心中热情锁起来的时候,自然要结束于那把锁重新被打开的时候。

只是江喆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陶虞下了这个决心。

“是我们刚刚在酒店看的那部片子。”看出了他想问什么,陶虞并没有吝啬解释,“我看到了,他还活着。”

就在刚刚,他们临来这里等待倒数前,两个人窝在酒店看一部美剧。主角的一个日常镜头里,陶虞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路人中,有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她以为五年前就已经不在世间的脸。

“好吧。”

听到这里,江喆用双手拉了拉外套,深吸了一口气:“那……分手快乐。”

堪萨斯和那个人是陶虞的命,他没办法阻止她去爱她的命。

如果说后悔,他只能后悔刚刚没有选一部韩剧看了。

2.少年奋力挥舞手臂笨拙的姿势正好,她不想辜负

新年过后,陶虞就飞往了美国,她本就是有美国绿卡的人,只是当年回来,就没再回去过。她直飞堪萨斯城机场,坐机场大巴直接就可以到劳伦斯。

如今的劳伦斯比从前多少热闹了些,但变化并不特别大,仍然是大片大片的草地,房子和房子间距离很远。一条公路通向远方,两边都是茫茫荒草,但说不定其中就隐藏着一间小屋,只可惜她要找的小屋已经不在了。

她在劳伦斯度过了一个暑假,十六岁那年的暑假。那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假期,毕竟当时她还不知道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陶虞的父亲是美国人,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来中国,遇见了在中美合资企业工作的她的母亲。陶虞是在中国出生的,当时她妈妈工作上的事情没了结,父亲也支持,所以一直到她上小学,才举家迁往了美国。父母工作都很忙,她被安置在堪萨斯州曼哈顿市的爷爷奶奶家,她的小学初中也都是在那里念的。

这个曼哈顿和纽约的曼哈顿没法比,不过也算是有活力,在她的印象里治安相当好,从小她就骑着自行车到处乱晃,在每一间教堂里面坐坐,混进大学里面玩。她是个混血儿,有东方的气质,黑头发,但有一双跟她爸爸一样绿色的瞳孔。她在学校一直很受欢迎,朋友很多,示好的男生也很多,但她从不当回事,嘻嘻哈哈做着哥们。

可以说那个时候的陶虞除了和父母鲜少相处之外,生活毫无忧虑,却也无惊喜。直到十六岁那年的暑假,爷爷垂钓时不小心摔伤了腿,奶奶无暇看管她,于是爸爸便联络了位于劳伦斯的一个老友,让她去他家待一阵。

那个叔叔叫作Jim,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陶虞之前见过一两次,不算熟,不过印象里叔叔很热情,一大把胡子看起来像是某种温驯的野生动物。Jim叔叔在劳伦斯郊外有一间小屋,纯木质结构的,屋外是一小片树林,钻出去是一大片的草丛,再然后才是公路,整体氛围像绿野仙踪一样。他绝口不提妻子的事,不过他有个儿子,陶虞刚到那里就和那个皮肤很白的男孩碰了个正着。男孩手上戴着棒球手套,握着一颗球,像是有人在等他似的,神色有些焦急。Jim叔叔揽着他的肩膀,做介绍:“这是我儿子,Kevin。这是Yuki。Yuki这个假期住在这里,你去把你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

“不用了,我自己收拾就行。”陶虞看出他急着出去,不想惹人讨厌。

虽然翻了个白眼,但这个叫凯文的男生还是扭头进屋去收拾了。陶虞跟在他后面上了楼,踩得木质楼梯咯咯直响。楼上只有一条甬道,一侧两间屋,一侧一间。陶虞到了门口才明白,为什么凯文不让她收拾,因为屋子里堆满了男生的杂物,游戏机,模型零件,还有各种少儿不宜的画报杂志。

她站在那里有点尴尬,又觉得很好笑。

“你会打棒球吗?”凯文把所有的东西都摞在一起,抱起来比头都高,他歪着脖子问她。

“不会。”

“那你会扔球吗?”

陶虞五官皱成一团:“当然会。”

“那你跟我一起来吧,省得留在这听他讲他人生之中唯一值得说的三件事。”

说话间凯文就往楼下瞟,顺便把手里的棒球手套递给她。结果稍微一挪动,他怀里抱着的东西就彻底倾斜下来。他俩“哎呀呀”地叫唤,手忙脚乱地挽救东西,最后却还是控制不了杂物落了一走廊。

两个人面对面蹲下来,相视而笑,才又将东西拾起来。

从那一刻起,年龄相仿的两个人就已经认可了对方玩伴的身份。那一年凯文十八岁,他有深邃的五官,真正的金发碧眼,笑的时候有很深的眼纹,却非常好看。他成绩不好,只是隔三岔五去学校,去学校的原因是那儿有个他喜欢的姑娘。

只可惜那个姑娘喜欢棒球部另一个体格健硕的南非击球手。于是凯文发誓要好好练习棒球,要投出绝对不会被打到的球。

于是大半个暑假,陶虞挥汗如雨地陪着凯文在草地上练投球,她像个小马达一样丝毫不懂辛苦地帮着捡球。她会这样做,一是因为太无聊了,二是因为阳光正好,四周耀眼的绿色正好,少年奋力挥舞手臂笨拙的姿势正好。

她不想辜负。

3.“Ilikeyou.”“Metoo.”

棒球赛是在凯文的学校举行,操场不大,一半是阶梯座位,另一半是郁郁葱葱的树。最矮的一层是绿色的,上面有一层红色的漆树叶,最上面又盖了一层金黄。

那天天气特别好,陶虞早早就到了,她站在一层阶梯和二层阶梯间的过道上,那里有半人高的护栏,正好可以保护她的激动莽撞,又足够高,可以让她看到比赛全貌。很快她周围就站满了形形色色、不愿意坐下的少男少女。

比赛过程非常激烈,那个南非击球手真的特别专业,好在凯文这段时间的练习有了成效。南非击球手似乎是轻敌了,所以一开始凯文投了一个坏球,他还是做出了挥棒动作。第二个球虽然打到了,但没落地就被接到了。然而第三轮,捕手没有抓稳球,算作了暴投,导致对方前进一个垒位,看台上一阵嘘声,陶虞注意到凯文一直在无意识地摩擦手套。他很紧张。

“Hey,Kevin!comeon!”她在看台上蹦跳着挥舞着手臂,“Ibelieveyou!”

凯文扬起头对她绽开了笑容,戴着手套的那只手对她比了个笨笨的大拇指。

但紧接着,所有人屏气凝神,看着凯文投出了一个旋转角度刁钻、速度很快的球,以为对方要三振出局,没想到非洲击球手居然稳稳地击中了。那个球非常非常高,在陶虞的视线里划出彩虹一样的弧度,落到了不知何处。

只听裁判喊出了:“全垒打!”

攻方抱在一起庆贺,而凯文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摘下手套,垂头丧气地走远了。队友跑过去想安慰他,被他怒气冲冲地挥开了。

陶虞赶紧跑下看台,想去拦截他。她这会儿很后悔,后悔刚刚她那么出风头,成功前的阵仗搞得越大,失败时就越难为情。然而她跟在凯文后面推开体育馆的门,瞬间又收回了手,任由门合上了。

她看见凯文和他喜欢的女生面对面贴墙站着,那情形,像是要说些什么重要的事。

不知为何,陶虞心中涩涩的。她明知道凯文努力是为了那个女生,她也觉得那个女生很漂亮很可爱,他们很般配,可亲眼看到了,她却完全无法为朋友感到高兴。她贴着门站在外面,几次想推开门在门缝里偷看一眼,却又鼓不起勇气。

最后她蹲在了那里,等着自己在意的男生表白完。

没一会儿,那个女生自己跑了出来,还被蹲在外面的她吓了一跳,似乎是以为她在偷听,嘴里还骂了一句。陶虞也没还嘴,待她走远了,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凯文像她刚刚一样贴墙蹲着,长长的手臂搭在膝盖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缓缓靠过去,直接坐在了旁边,学着他的姿势,一声不吭。刚刚擦过的木地板泛着冷光,空无一人的体育馆里连咳嗽一声都会显得突兀,她却哼起了歌,她新学会的一首中文歌,曲调调皮,好像儿歌一样。

“这首歌叫什么?”过了一会儿,凯文侧过头问她。

“叫……《Ilikeyou》。”

原来真有这种情况,话是自己从嘴里蹦出去的,根本就没有经过思考那一环节,听起来那么轻巧,可仔细一想,连自己都吓到。陶虞面不改色,内心却忐忑不已,她用余光盯着凯文的表情,希望他认为她在开玩笑,又不希望他真的这么认为。

“Metoo!”没想到凯文竟然回了这么一句,站起来朝她伸出手,“回家吧。”

她跳起来,难掩雀跃地抓住了凯文的胳膊,但对于这个年纪,本身又住一起的他们,这并不算什么,就像凯文说的“我也是”,也再正常不过。

可即便如此,陶虞还是很开心。

从不缺人喜欢的她,还会因为被一个人喜欢而开心,是因为那个人与众不同吧。

眼瞅着暑假即将结束,父母打来电话说会亲自来接她,顺带感谢Jim叔叔。曼哈顿到劳伦斯并不算很远,她以后想要过来其实也不难,更何况再有两年她有了驾照,到时候谁也拦不住她。可分别总是令人沮丧的事,自从知道父母三四天后就要过来,陶虞虽然尽力一如往常,却还是觉得肌肉无力,笑起来很勉强。

“Yuki,你睡了吗?”

半夜两点多,凯文突然来敲她的门,说是敲,其实也只是很轻很轻蹭了两下,要不是她根本还没睡着,应该根本听不到。她光着脚去开了门,看到门外凯文穿戴整齐,手里还抱着一大堆东西。她刚要开口,他就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楼下。

Jim叔叔就睡在对面,房子又是全木质的,多轻的走动都有响声,但就是这样才刺激。陶虞换好衣服,提心吊胆地下楼去,吃惊地发现凯文居然把Jim叔叔的车子偷开了出来。

那是辆很酷的老爷车,也许在一些人看来是很旧了,外形方方正正,一点也不时髦,可它的性能超好,内饰风格也很粗犷,在陶虞看来十分朋克。Jim叔叔超级爱惜这辆车,平日里都舍不得开,天知道他发现这件事后会多么暴跳如雷。

“没事,他只要睡着了就一觉到天亮。”看得出,凯文也很兴奋,手指一直在方向盘上抖动,“我有驾照了。”

寂静的乡村公路上空无一人,他们把两侧车窗打开,一路风驰电掣地沿着漆黑蜿蜒的路开下去。陶虞觉得自己头发乱飞的样子一定不好看,但她一点也不在乎。她不在乎凯文要带她去哪里,不在乎他们被发现被骂,甚至不在乎这辆车会不会停下来。

车子能一直这样开到永远也好,反正这儿就他们两个人,无忧无虑。

只是这世上没有没有终点的旅程,车子还是停了下来。这四周没有房屋,也没有特别高的树木,只有一层稀稀落落的草皮,他们的车子直接开到上面,凯文下车从后备厢里搬出了几桶烟花。

“我妈妈小时候带我来这里放过一次烟花,那时候我四岁,但我还记得,厉害吧?”把烟花在中心地带摆成了一排,凯文自夸地说。

“你妈妈?”

“哦对了,千万别说出去,我老爸一直以为我对妈妈毫无印象。”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两根线香花火,递给了她一根,“这是秘密。还有,打火机。”

说着他眨了一下单眼,陶虞忍不住笑了。

两个人分别从两边飞速地点燃烟花桶,然后尖叫着拉着彼此跑开。烟花相继腾空而上,并不是很壮观、有很多颜色的那种,仅仅只有一种金色,盛开,然后无数的“星星”落下。

虽然仅仅是这样,这却是陶虞此生见过最美的花火,因为它映在凯文的瞳孔里面。

“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们开车去海边放。”

“好啊,说定了……喂!”

凯文抓了一手的线香花火,不停在她面前甩,她虽然不太害怕,却还是忍不住尖叫。最后她也抓了好几根,以牙还牙。

他们开车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还没亮,把车停进车库,两个人蹑手蹑脚想各回各屋,却没想到一推门看到Jim叔叔坐在客厅。陶虞当即上前一步:“对不起,是我非要他带我……”

“Yuki,I’msorry……”

没等她承认错误,Jim叔叔忽然上前抱住了她,非常非常用力,捏得她肩膀生疼。她看到Jim叔叔的眼睛红了,有晶亮的东西沾在他引以为傲的大胡子上。

那天夜里,陶虞的父母在来接她的路上出了事故,双双过世了。

一个小时前所有的美好,此刻都像烟花般陨落了。

4.见了面才意识到,她是那么那么想念他

在当初的那片草地上抱膝坐了一夜,也没有感觉到多少困倦,陶虞奔向威奇托。那里是堪萨斯最大的城市,也是她发现凯文出现的美剧拍摄地点。

大城市都一个样,威奇托和国内很像,除了一些很好看的尖顶洋房之外,大都是金闪闪的高层。陶虞之前只来过这儿一两次,已经毫无印象,只得在地图上查了相似地点,拿着打印出来的剧照一个个地方对比过去。终于,她找到了那家美剧主人公买东西的便利店。

她向店员打听,虽然现在距离拍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店员倒还记得清楚,一股脑和她说了很多没用的花边新闻。她耐着性子听着,末了才指了指主角背后一闪而过的那个人影:“你见没见过这个人?”

整个堪萨斯州也没有多大,毕竟人口不密集,陶虞下定了决心,她逢人便问,一定能问出结果。但老天爷终于厚待她,店员沉吟了一下,说:“这是住在康威泉的凯文吧?”

再度听到他的名字,陶虞还是没忍住,倒抽了一口气。

“他住在康威泉的瀑布边上,这是他自己说的,不知是不是吹牛。他每周会来这边补给一次东西,前两天刚来过。”店员耸了耸肩,“别看他那样,还挺招人喜欢的。”

陶虞笑了,虽然红着眼眶。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凯文一直是招人喜欢的。他身上有一种单纯的惹人喜爱的气质,即使你并不期待和他有更深层次的关系,也会觉得他可爱。所以陶虞始终不敢去幻想什么,她觉得自己并不特别,至少没特别到被凯文另眼相待。

而她离开劳伦斯的时候太过悲伤,Jim叔叔开车将她送回去和爷爷奶奶碰面,凯文硬要跟着,可在车上他们没说一句话。下车之后她就和爷爷奶奶哭成了一团,等她再回头,车子已经走远了。

那段日子太过混乱,她先是回到中国见了外公外婆,外公外婆问她要不要考虑在中国念大学,她说她考虑一下。但爷爷奶奶长久无法从痛苦中缓过来,除了上学,她几乎都在家陪伴老人。待到一切归于平静,一年都要过去了。

又到夏天,陶虞推着除草机修剪自家门外的草坪,太阳晒得人头晕晕的。她多少有点近视了,远远看到一辆车开过来,车子模样很像Jim叔叔那辆。她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直到凯文走下车子,扑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除草机还在“嗡嗡嗡”响着,震动着她的手掌,底下有风扫着她的脚踝。她打了个激灵,突然醒了过来,尖叫着跳起来抱着他的脖子,被他带着在半空转了两圈。

和他见了面,她才意识到,她是那么那么想念他。

陶虞带着凯文游曼哈顿,去日落动物园,逛堪萨斯州立大学里面的博物馆,凯文直呼很漂亮。其实州立大学本身应该是陶虞的首选,离爷爷奶奶家近,学费也稍稍便宜一些,她考进去应该没问题。但她还是决定去位于劳伦斯的堪萨斯大学,两所学校距离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不算远,这样她随时都可以去找凯文玩。

虽然考上堪萨斯大学对她来说有点难,不过她相信她再努力半年,应该没问题。

可当她把这个决定轻描淡写地告诉凯文时,凯文却没有一点激动,相反,还显露出了一丝犹豫。陶虞这才想到,他不打招呼过来,应当不只是为了玩,还有其他原因吧。

“你这次来,有其他事吗?”

“主要是为了看你,还有……”凯文掏出一个本子递给她,“我入伍了。”

“什么?你去当兵?”

如今并不是战争年代,国家也没有强制服兵役的制度,陶虞身边的男孩没有选择当兵的,因此她完全没想到凯文会做出这个选择,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但仔细想想,入伍其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凯文成绩也不好,如果出去工作也不过是打打工。但他年轻,身体素质过硬,到了军队里,不仅自己的薪酬有保障,还能给家里带来些福利。而且军队里都是男孩子,他应该会过得很开心。

可那毕竟是军营,进去之后打电话、见面,都有严格规定。兵役至少四年,也就是说最坏的情况,他们四年都很难见面了。四年啊,别看他们还年轻,可想来还是很长的一段日子,这期间什么都可能发生。

“你决定了?”可她能怎样呢?她无法插嘴人家的人生大事。

凯文歪头笑了一下。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每个月抽空给我打一通电话?”

“好啊。”

“放假回来的日子,偶尔分一天给我?”

“没问题。”

陶虞仰起头看着天上徐徐飘过的一朵薄云,努力拿出释怀的表情和语气:“那就好。”

那就好。那么未来的四年里,她就能在他的世界里留下一个位置。军队里难有女孩子,她还是有机会,做他的唯一。

5.他用实际行动对她说,Ido

最后陶虞还是做到了。

凯文每次放假回来,除了陪陪父亲,就是找她。她已经十八岁,也终于考上了堪萨斯大学,即使只有一天假期,他们也一起开着车出去转。

经过军队严格的训练,凯文变得健壮了很多,也晒黑了些,却显得更阳光了。他们一起去托皮卡参加漫画节,玩cosplay。他们也去西部的丘陵区,在荒凉的景色里拍那些蹦跳到半空的照片。

他们还一起去了康威泉的大瀑布,那座瀑布不是高悬的那种,而是有点像壶口瀑布一样,从一个不算高的水平切面汹涌而下,因为太过宽阔,水势又大,看上去像是水库猛然开闸一样,水雾蒸腾不断,十分壮观。瀑布旁边就是盘山公路,特别寂静,他们去的时候根本没有人。他们坐在车前盖上,望着不远的瀑布,似乎都能感觉到水溅在手背上。

“我明年要调去海军陆战队了。”瀑布声音太大了,可周围又太安静,在这种时候,凯文的话钻进陶虞的耳朵里,她居然打了个寒战。

她不懂这算不算升迁,但海军陆战队的名号很响,这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要续签吗?”

“我还年轻啊,再待上几年也没关系。”

这话说来也没错,可不知为何,陶虞心里很不安,她就是无法把当兵和普通工作当作一回事。或许她怕的是等到她毕了业,每天她都要工作,他们的关系终归会越来越淡。

“你续约前的最后一次回来,我们结婚吧。”

凯文明显被吓了一跳,连眼睛都忘了眨。

“我没开玩笑。”可陶虞这次不是冲动,她双手捧过凯文的脸,命令他和自己对视,“答应,还是不答应?”

在陶虞捕捉到凯文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光亮时,她被他吻住了。

他用实际行动对她说,Ido。

在那之后,陶虞安心了,距离那一天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都没有什么信仰,不需要太过麻烦,如果没时间办婚礼,那就不办,陶虞不在乎这些。爷爷奶奶都很赞同,她又去爸妈墓地打了招呼,给外公外婆写了信。她全心全意等待着那一天,在每个普通的日子里都处在兴奋状态。她想,或许从她第一眼见到凯文起,她就已经在等这一天了。

但那个假期,凯文没回来。尼泊尔发生了强地震,美国海军陆战队派了直升机过去救援,凯文是随行之一。临走时,他只给她打了电话:“放心吧,很快我就回来了,到时候估计有休假,你带我去中国看一看。”

是救援,他们人手足,设备也很先进,应该没什么问题的。陶虞安慰着自己,每天都不停刷着新闻。她知道这是凯文一直在等的机会,他虽然不说,可古往今来,男孩子去从军,心中总还是抱着能有一番作为的愿望。她想象着凯文穿越废墟,从中拯救生命,为那些失去家园的人带去希望,由衷地为他感到自豪。

可几天后,一条新闻占据了头条,美国海军陆战队直升机在救援途中失联,飞机上有八人。

凯文在名单内。

在看到那个名字的瞬间,陶虞失去了意识。准确地说,她以为自己失去了意识,而周围的人看到的是她面无表情地跑出去,飞快地奔跑着,见到车也不懂得让,直到有一辆摩托车把她挂倒在地,她才真的昏过去了。

那之后,陶虞离开了堪萨斯,虽然对不起爷爷奶奶,可她没有办法。她定居在了中国,很长时间没有找工作,就仅仅是租了间房子,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发呆。几个月后的一天,她因为低血糖坐在楼道里站不起来时,作为邻居的江喆发现了她,将她背进了屋里。

就像她对凯文一见钟情一样,江喆对她也是。

多亏了江喆不厌其烦,也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漠甚至癫狂,每日来给她送饭,陪她聊天,她终于渐渐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但那时距离凯文出事,也已经一年半了。她瘦得脱了相,身体变得很差,和从前的朋友全部断了联系。

还有就是,她觉得自己老了,老得无可救药。

她并不同意和江喆在一起,但江喆是个很成熟的人,区别于她和凯文在一起以玩为主的交往,江喆需要的感情模式是更平静、更循序渐进的。他本身是不婚主义者,所以他非常坦诚地说:“我只是非常喜欢你。”

“Ilikeyou,butjustlikeyou。”陶虞拒绝得十分彻底。

但他还是说:“没关系。”

那之后他们看似在一起了,但也仅仅是维持着一种陪伴的关系。陶虞觉得破破烂烂的自己被江喆填补了一些,可心底的那个大洞,仍然在。

在电脑屏幕里看到那个人影的瞬间,那个破洞忽然发出了呼啸的声音,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发动机还在,只是生锈了,被她自己藏了起来,以为不会再用了。

但她还可以动起来。她还可以再爱。

纵使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是坐着轮椅的。

6.即使是幽灵,或许也会被深爱之人看到的

如果凯文在康威泉的瀑布边,那一定在那里。

从威奇托到康威泉大约有四十分钟的路程,那是个只有一千多人口的小镇子,更多的是山地和林子。离当初他们一起去过的那座瀑布不远处,穿过一片小树林,有一座木质的桥,桥下是很浅很浅的溪涧,那旁边很适合盖小屋,而且本身那里就留了几间猎人的小屋。

陶虞马不停蹄奔赴那里,到的时候是黄昏,夕阳把整个林子染得十分温柔,溪涧里映着一缕缕红色。她一眼看到了他,他在溪涧旁。

他坐在轮椅上钓鱼,这种溪涧里只有很小很小的鱼,钓起来也没有意义。他只是在静心。

从前的他是不会钓鱼的,总是看不起Jim叔叔一钓几个小时,觉得那简直浪费生命。陶虞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她不想吓到他,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

在她找到一句合适的话语前,她已泪流满面。

发现背后有人,凯文有些吃惊。他转动轮椅,回过了头。因为太过猝不及防,他直直看进了陶虞的眼睛里,一动不动。他的恐惧、无措,他的无能为力,全部堆在了脸上。

当即,他疯狂地操纵轮椅,想要走掉,但下面都是石子,很危险,需要小心翼翼。没走几步,轮椅就卡在了石头缝里,险些歪倒。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这是他最不想被她看到的情况。他死死咬着牙,双手揪着腿上盖的毯子。

他已经没有腿了。那年直升机坠落,他们跳了伞,但当时余震不断,天气极差,他的伞在半空坏了,他摔在了离直升机坠落地点很远的地方,腿被石头压住了。

他在那里坚持了很久,确信不会有人来救他了。他躺在那里祈求上天,让他死得体面一些,如果不行,就一辈子别被找到,这样陶虞还能好过一点。

后来,他是被尼泊尔当地人救下的,双腿截肢,抢救了很久才保住了命。他回到美国时,陶虞已经走了,所有人都当他死了,连他爸爸都搬了家。

他真的这样想,也好,从前的人都不记得他了才好,他不想以这样的面目见人。

于是他躲到了康威泉来,过着幽灵一样的日子。他忘了一点,即使是幽灵,或许也会被深爱之人看到的。

“虽然晚了点,但你还是回来了。”

陶虞蹲在他的面前,仰头看着他。他老了一点,蓄了一点胡子,可几乎没有变。只要看着他,那些昨日就像蝴蝶一样,纷纷在眼前飞舞。

“你说过你回来就会娶我的,我还在等着。”

凯文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他想说开什么玩笑,可他张开嘴,一声呜咽就响了起来。他意识到他带给了陶虞什么,她并没有获得幸福,她根本没有走出来。他带给她的只是在人生最好的年华里无尽的伤痛。

他恨自己。

“你走吧,你走,”凯文狼狈地摆着手,“从前的我已经死了。”

“那就当我们刚刚认识吧。”陶虞伸出手,摆出握手的姿势,“我叫Yuki,我明天还会再来的。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追过去和你重新认识。”

如果说她在江喆身上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比起昨日,更应该抓住的是眼下。没有未来不可惜,昨日也不用去追。

只有眼下,这一秒。

她还能看着他,足矣。

编辑/眸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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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0-09-10 13:09

特色栏目 - 读者意林花火飞言情飞魔幻故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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