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万家,各有归宿

发布时间: 2020-01-16 22:01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灯火万家,各有归宿

文/黄星可(来自鹿小姐

我等的人再不来,我就决定不再等了因为看到这漫天樱花,就想到了絮絮飞雪。

作者有话说

一直想写这样两个女孩子,一个从小家境优渥,成绩良好,成长道路在外人看来永远都是一路顺风,但她也会遇到她的挫折和难过这样的小孩,没有经受过生活的真正磨难,所以更容易抱有崇高的人生理想,对生活充满了非现实主义的期待,就像文中的傅西楼。

而另外一个女孩,就像文中的陆希平,因为生活的局限,她永远不能理解傅西楼的人生选择。但是并不是说哪种人生正确与否,只是想表达,人处于不同的位置,就会产生不同的思想。

就像文中孟静言对傅西楼沉默的爱一样——我们最终没能走到一起,只是因为,你无法理解我,我也无法理解你,所以最后只能灯火万家,各有归宿。

1思及过往,他却只觉过尽千帆皆不是

孟静言从重症监护室出来那天,阳光正好,他的病床靠窗,窗台上的大马士革玫瑰花开得正好,那温柔的一抹粉啊,让他忽然有些恍惚,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拿过手机翻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等待对方接听的时候他似乎在思虑些什么,眉头皱得像小山川。终于,电话接通了,他犹疑了一下方才开口:“西楼,我想见你……”

“我现在很忙很忙。”傅西楼有些喘息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其时她所在的叙利亚北部城市刚发生了汽车炸弹袭击,她正在破败的临时医疗所忙着给源源不断送来的伤员包扎伤口。

接着,那边就只剩下挂断电话后的阵阵忙音了,余下孟静言一人呆呆地昂头望着医院刷白的天花板,内心奔涌的情感像忽然被堵住的水龙头,心里翻江倒海,如鲠在喉,面色越发阴冷,像一块千年寒冰。

他想起多年前傅西楼在军队医学院念书时,一次他去她的学校探望她,和她一起在校图书馆看书。

“我注定是个漂泊者。为了我的使命,我宁可不要婚姻,不要社交,不要金钱。”傅西楼看南丁格尔语录,读到这句,突然碰了碰他的胳膊肘,“你说,如果我以后真的成了战地护士,硝烟战火,四海为家,你会想我吗?”

“不会。”我会陪着你。他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说出口的却是:“你这种女汉子只适合称兄道弟,不适合男人用来想念。”

傅西楼那厢立马抓了书本丢了过来,他笑嘻嘻地扬手回应着她的打闹。

那时他是根正苗红的名校新闻系高才生,大一刚入校,正是勃勃生机,看什么都是新的,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时候。

可此时此刻,思及过往,他却只觉过尽千帆皆不是。

2孟静言真是,恨死了面前这个从天而降似的少女

孟静言是十三岁那年遇到傅西楼的。

初一那年的某次单元考,在交卷前五分钟,简直犹豫了全部考试时间的孟静言,终于还是借着坐在窗边的便利,把试卷从五楼窗户偷偷丢了下去,然后快速地跟着交卷的人流混出了教室。

真的是,一道题也看不懂啊!可数学老师说了,这次考不及格的学生,都要请家长过来和老师面谈下。及格?呵呵!只能蒙蒙选择题的数学卷,他能不打零分已经不错了!

可一想到他那个最要面子的当校长的妈,他要是真让她在同校老师面前挂不住脸,那他真是活腻了。

只是让孟静言没想到的是,第二堂考试前,点卷子的老师就发现少了一份,数学老师立马召集大家回到了教室,当堂审问孟静言卷子去了哪儿。

“我怎么知道,反正我交了。”孟静言已经打定主意要装死到底了,自然是什么也不肯承认,不管啦!反正只要能逃过请家长,什么都好说,孟静言暗暗在心里盘算着。

只是没想到的是,一个眉眼清秀的短发少女突然提着一张卷子出现在了教室门口:“谁是孟静言?你的卷子丢了!”

孟静言正坐在第一排靠近教室门口的位置,一抬头正好迎上那双清澈的眸子,那一刻啊!孟静言真是,恨死了面前这个从天而降似的少女。

“你在哪儿弄来的卷子?”数学老师立马如获至宝地迎了上去。

“我在楼下上体育课,看到五楼有张卷子飘了下来,就捡到了,幸好这上面还写了名字和班级。”听着女孩的讲述,孟静言懊恼极了,自己干吗闲得没事在卷子上署名呢?但谁能想到就那么巧会有人捡起来?

那天最后的结果,是孟静言被他妈当着班上四十五个学生的面,拧着耳朵拖回了家里,跪了一个星期的搓衣板。

后来那几天他上学再遇到傅西楼时,她正臂戴红袖章一本正经地站在校门口拿着本子记考勤。孟静言一瘸一拐地从旁走过的时候,推了推旁边同伴的肩膀,歪着头一脸不屑地朝傅西楼努了努嘴:“那女孩几班的啊?”

“傅西楼啊!”结果被问到的学生比他还惊讶,“你连她都不知道?”

3傅西楼啊,是个天才

整个致远中学的学生都知道,傅西楼啊,是个天才!

学习好、家境好、长得漂亮都算了,她还特长广泛,经常在校内外各类兴趣大赛上获奖!大家都说,不知道傅西楼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当然,随之而来的一些风言风语也是有的,什么傅西楼的妈妈是大学教授,肯定传授了她一些特别的学习方法啦!爸爸是医生啊!长得漂亮也是有原因的,肯定私底下弄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方法,不然她皮肤怎么可以比常人都白!

傅西楼当然是不在乎这些言论的,十三岁的她已经很忙碌了。她已经把自己未来的人生安排得满满的了,奥数、英语考级……每一天都活得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她哪儿有闲工夫管别人怎么看自己。

所以,在那件事之前,傅西楼的世界,是没有孟静言这种天天只知道吊儿郎当瞎混着玩的男生的。

当时傅西楼刚被市报社选上兼职学生小记者没多久,第一次接到采访任务,是和几个老记者一起做一个有关“网瘾少年”的专题。

好巧不巧的是,孟静言那个当校长的妈,也看上了这种难得的社会实践机会,硬是把孟静言也塞进了兼职学生小记者的团队。

那是繁华的市中心少有的破败小区,阴暗狭窄的街道,头顶密布的电线、晾衣绳凌乱交织,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筒子楼,各色人等杂居,几户人家共用一个厕所或厨房,因为长期没人管理,楼道里垃圾成堆,味道刺鼻。

他们要采访的是一个刚从网瘾学校接受完教育的少年,因为家里被卖水果的母亲堆满了杂货箱,房间里光线昏暗,充斥着腐烂水果的味道。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戴着一顶看不清颜色的鸭舌帽,低头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书桌前,冷冰冰地用一些“是”“还好”诸如此类的词语回答记者的提问。

他妈妈倒是很热情,收下记者们带来的慰问品之后,感激不尽地朝每个人手上塞橘子:“谢谢你们啦!这小子爱上网就像发疯了一样,大半夜的都要偷偷跑出去!你们也帮我教育教育他啊!”

“妈!”门外忽然远远传来一声少女清脆的喊声。

孟静言应声朝门外望去,一张有点熟悉的脸映入眼中:“陆……”

“陆希平,你可能不记得我了!”这个叫陆希平的少女看到孟静言也是一脸吃惊,“我是你小学同学。”

“哦!这是你哥哥?”傅西楼这时却突然拿着话筒蹿在了两人中间,指着少年问陆希平,“我们在做一个采访,你可以作为网瘾少年的家人也说几句自己的看法吗?”

“啊!不要吧!”陆希平怯生生地环顾了下四周杂乱的环境,连连摆手,“我不想上报。”

“没事啦!我们会打马赛克的。”傅西楼豪爽地拍了拍陆希平的肩膀,“没有人会知道是你的!”

“怕什么,我们可是很专业的!”孟静言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居然帮着傅西楼劝说起了陆希平。

4浅浅的疤痕

没多久,孟静言就忘记了那次采访。

他那时突然就对市里举办的科技大赛产生了兴趣,可一个学校只抽选一名学生上去参赛,他在家里研究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破五关斩六将进了年级前几名,最后时刻还是被傅西楼发明的能够电死蚊子的“带电纱窗”给比下去了。

孟静言为此表示很不服,下课时间专门凑到了傅西楼的位置旁:“你说说,这样的纱窗如果人碰到,电死人了怎么办?”

“我会做一个隔离层,你看,这里、这里……”傅西楼一点都没在意孟静言的挑衅,还认真地给他讲解起了自己的完成步骤。孟静言正埋头听着,突然听到教室门口一阵吵吵嚷嚷。

“傅西楼,你怎么这么言而无信,你不是说采访我的照片不会上报吗?”一个女生突然冲了进来,直接把傅西楼推倒在了地上,气愤地冲着傅西楼嚷嚷着。

“陆希平,你这是干什么?”孟静言看清楚来人后,面色凝重极了。

“干什么?!你自己看!”听着孟静言这样问,陆希平狠狠地把一份报纸扔在了他身上。

孟静言打开一看,头版头条正是他和傅西楼做的那个采访,只是原本和报社说好了要给陆希平打马赛克的照片,不仅没打马赛克,还赫然被放在了页面最醒目的位置,而报道为了显得有真实性和煽动性,对陆希平贫困的家境进行了大量的详细描写,但到底是正值自尊心强的青春期,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窘迫就这样公之于众。

“这……怎么会这样?”傅西楼也站了起来,看到照片之后脸色都变了。

“你装什么装?如果不是你非要采访我,会这样吗?现在我天天被同学们讥笑,你开心了吗?”陆希平越说越激动,又要朝傅西楼推去。

孟静言条件反射地伸出胳膊架住了陆希平的手臂,没想到,陆希平还是咬牙切齿地朝前扑着。孟静言推开她的时候一个用力过猛,她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好巧不巧的是,她正好倒在了教室后面放着的铁撮箕上面,脸一下子被划出了很长的口子。

教室里一下子热闹了,班主任来了,孟静言的妈也急匆匆地来了。陆希平被送到了医院,虽说是缝了美容针,但后来脸颊上还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5傅西楼脸上似乎多了一丝慌张

孟静言后来才知道,那次报道最终没给照片打马赛克的原因不是工作失误,而是报社领导突然觉得不打更有真实性,所以就这样发了出去。

而陆希平因为性子孤僻古怪,在班上一直人缘不太好,报上的她那张照片只是让那些讨厌她的同学们找到了一个吐槽她的导火线,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

那次事件之后,孟静言家给陆希平家又是道歉又是赔医疗费的,总算是了结了此事。没过多久,陆希平就转学了,孟静言和傅西楼的生活,似乎又归于了平淡。

直到傅西楼和孟静言同时升上了本校的高中部,有好几次回家路上,孟静言都看着傅西楼钻进了一个电子产品维修店,待一会儿之后再出来……

久而久之,孟静言也觉得奇怪了,等傅西楼再一次钻进那个店铺时,他也跟着钻了进去。

“老板,手机贴膜多少钱?”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冲站在柜台后面正低头鼓捣着一台白色笔记本电脑的少年说。在目光扫到身旁的傅西楼身上的时候,他还故作惊讶地来了一句:“咦,傅西楼,你也在啊!”

傅西楼还没有搭话,那少年已闻声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孟静言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哎,你不是?”

那是一个非常俊秀的少年,皮肤白皙,唇红齿白,漂亮得像个女孩似的。只是那样一个画儿似的人,却冷冽着一对眸子,一点也没有对待客人该有的热情态度。

“别贴膜了,苹果手机的设计理念就是为了让你更直接地感受它的触控灵敏度,你贴膜了还感受什么?”那正是2007年初代苹果上市的时候,国内学生都还不熟知这个牌子,更不要谈拥有了,孟静言这个还是自己在美国念书的姐姐给带的。但从一向见多识广的傅西楼口中听到这番评论,孟静言并不觉得稀奇,孟静言更关心的,是一个劲儿推着自己出门的傅西楼脸上似乎多了一丝慌张。

6我不认为追求自己理想的人有错误

后来孟静言回忆起来,他和傅西楼之间,好像就是从这个少年的出现开始,很多事突然就发生了转变。

首先,好学生傅西楼居然公然在课堂上打起了瞌睡,被老师点名点姓地丢粉笔头;或者是在学校里公然兜售电子产品,在各个年级教室里派发宣传广告,一有空闲就驻足在那家电子修理店,孟静言有几次借故进去,甚至有不知情的顾客开始叫傅西楼“老板娘”了。

但傅西楼厉害就厉害在,就算是注意力被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分去了好几成,学习成绩却还是能够独占鳌头。

只是有一次在校门外的一条暗巷里,孟静言竟突然看到一个粉裙少女正和傅西楼在争执着什么,稍稍离近了一看,更是吃了一惊,那个粉裙少女,竟是久未谋面的陆希平。

“拜托你不要再缠着我哥了好不好?我们全家都不支持我哥去搞那个劳什子电子修理店,天天亏钱!做生意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让我哥做我们家熟门熟路的水果生意不好吗?”陆希平扯着傅西楼的衣袖,面露憎恶地说,“你为什么要支持他?!傅西楼,好好过你的大小姐日子,不要再来骚扰我们家可以吗?”

闻言,孟静言心里关于那个电子修理铺小老板身份的猜测终于有了定论,原来他就是初中时自己和傅西楼做报社小记者时采访的那个“网瘾少年”陆希冀,只是想不通的是傅西楼怎么和他搅和在了一起。

“我不认为追求自己理想的人有错误。”傅西楼一点也不为陆希平所动,还是平日里一贯的淡定态度。

“能不能不要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和我说话?!”陆希平一下子被激怒了,直接朝傅西楼的身上抓去。傅西楼没有防备,躲闪之下书包被陆希平拽到了地上,里面的书本杂物散落了一地。

孟静言慌忙几步上前,傅西楼已经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书本了。陆希平不想让她得逞,伸手去抢,却被地上的一张医院化验单吸引住了视线。

“呵呵!傅西楼,也终于轮到你尝尝被人耻笑的滋味了!”看清楚化验单上的字后,陆希平开心极了,虽然在站起身时,看到突然冲到自己面前的孟静言,还是呆了呆,但立马又恢复了得意嘴脸,招摇地拿着手里的化验单在傅西楼眼前晃了晃,转身就跑了。

孟静言还有点摸不清楚情况,扭头看傅西楼,她正一脸怔忡地站在原地。

7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

那大约是致远高中近几年来最大的新闻了,传说中的完美校花傅西楼,竟然有着这样的致命伤。

孟静言站在贴满了傅西楼乙肝诊断报告的校布告栏前,心里慌张极了,这慌张不是为别的,他只是担心,担心极了一贯冷静自持的傅西楼,看到这个场面会接受不了。他身边围满了议论纷纷的人群,他拽掉了几张诊断报告书后,突然像头发狂的豹子似的冲着人群咆哮着:“你们有病吗?这有什么好看的!”

谁都知道他是致远高中出了名的“小霸王”,反正热闹该看的也看了,没必要惹怒他。

人群渐渐散去了,只余下孟静言一个人还在奋力地扯着满墙的纸片。

“没关系的。”傅西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表情却平静得似乎这一切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现代医学科技已经可以轻松提高患者的生存质量,让患者在生活上和大多数正常人无异。所以,其实那并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大病。”

“西楼……”孟静言原本还有很多话想说,比如“你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因为不相关的人影响自己的心情不值得……”这种俗套的安慰,但面对傅西楼这一副冷淡无谓的表情,自己的那些担心,反而似乎有些小女子作态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把话接下去了……

那之后,傅西楼还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儿,陆希冀的电子修理店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孟静言后来路过,看见店铺重新做了招牌,更名为“西冀电子商务”,从字面上也能理解这块牌匾蕴含的意义。

但有些变化还是有的,比如傅西楼身边的同学们开始故意疏远她,原本因她的性子清淡,和她来往的朋友就不多,现在连肯和她说话的都没几个了,连她的座位下面,当天的值日生都会刻意留出一片来不给她打扫。

在傅西楼孤零零一个人在食堂吃了几次饭之后,有一天孟静言突然抱着饭盆坐在了她面前,还把自己碗里他妈专门给他做的红烧肉放到了她碗里:“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

“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苏轼听到你这句诗得从土里爬起来把你打一顿!”傅西楼翻了个白眼,和孟静言贫嘴道。

“那下次让我妈做竹笋焖猪肉给你吃,苏轼说,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

“哟,没想到小样的你对诗词歌赋懂得还挺多。”傅西楼终于笑了,孟静言的心情也在那一刻终于舒坦了起来,看来傅西楼并没有被那件事影响心情,至少看来是这样的。

8有一天,他所爱的,终于成了他所困缚的

高三毕业那年,傅西楼做了一个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选择,报考了一所离家很远的西部城市的军队医学院。

他们所在的城市,多的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重点大学,谁也想不出傅西楼如此舍近求远的理由,虽然孟静言已经习惯了傅西楼的不按常理出牌,但还是没忍住问:“陆希冀呢?你不和他在一起了吗?”

“我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没想到傅西楼奇怪地望了一眼孟静言,半晌后,迟钝如她也终于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的未来只属于我自己,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闻言孟静言只觉松了一口气,仿佛多日以来的郁结突然在那一刻散开了,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句“我的未来只属于我自己”,才是后来的后来无论他做了多少努力都无法解开的死结。

后来孟静言报考了那座西部城市的一所传媒大学,念新闻,他和傅西楼一起坐火车去上学,一路上侃侃而谈,描绘着自己的未来规划,说自己一定会努力做一个有人情味的新闻人。

“新闻工作者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做到公平公正。”虽然被傅西楼严肃脸抢白,但孟静言还是嘻嘻哈哈地把话头接了下去:“那就努力做到既公平公正又有人情味儿!”

接着他又大包小包地把傅西楼送到了学校,在军队医学院那扇偌大的铁门要关上的时候,他终于鼓足勇气拉住了傅西楼的手,说:“我会去看你的!”

再后来,只要傅西楼得了空,孟静言就会提着零食或者傅西楼需要的其他物品往医学院赶。医学院的制度严格,在学校的后院还种了一大批特供大米,每年端午节的时候学院会组织校友们做粽子,吃完后只有情侣才可以把多的粽子带回去。有一年傅西楼突然也分到了,她正在讶异呢,指导员老师已经开口了:“给你家那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友!”

那自然指的是孟静言了,傅西楼把这件事当笑料和孟静言讲了一次,没想到孟静言一脸嬉皮笑脸地申请转正。大约是在那一年夏季吧,毕业季,傅西楼参加了叙利亚战争的无国界医疗救援,终于成了一名她梦想中的战地护士。没多久,孟静言也去了前线,做战地记者,他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

此刻的孟静言躺在病床上,回忆起往事一幕幕,却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和傅西楼是为何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只记得到了叙利亚没多久,叙利亚政权就颁布了新恐怖主义法案,将一切无国界医疗救援都变成了反政府的罪行。于是医院转移去地下,厨房成为手术室,医生睡在屋顶上。而地下医院所标识的代号,成了病人们唯一的希望。

这里不仅医疗物资匮乏,医护人员经常会现场把自己的血液抽出来,输给前来救治的病员。最重要的是这里极其危险,医疗小组成员除了每天需要接受大量的伤员,还得想办法隐姓埋名,躲避恐怖组织追杀。

孟静言的心意开始慢慢发生转变,大概是那次傅西楼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抢救了一个腹部中弹的孕妇,最终却在胎儿的额骨中发现了那枚子弹,孕妇算是被自己的孩子救了一命,那个胎儿最终被取了出来,扔在了医用不锈钢托盘车上被推出来时,原本只是在外面等候的孟静言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毕竟不是学医的,直面不了如此血淋淋的惨状,他无法想象,无法想象自己和傅西楼的孩子,如果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

那日之后,他向傅西楼提出了想要回国结婚的想法,他专程举了这个胎儿的例子,他想努力说服她,如果组建一个家庭的话,可能还是需要一个安稳舒适的环境。

他的建议被傅西楼果断拒绝了,理由仍然是傅西楼式的冠冕堂皇:我们不能为了一个小家庭的安逸,而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的家庭在自己眼前分崩离析,流离失所,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结婚生子,更重要的是实现自我价值。

孟静言被反驳得无言以对,之后他接到了大马士革的一个采访任务,和傅西楼匆匆告别,没想到途中又遇到了反政府武装,遭遇流弹,九死一生,等终于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拨出的第一通电话就是拨给傅西楼,回应他的却仍是一贯的傅西楼式拒绝:我在忙。

忙?是啊!从小时候起,她似乎一直就是那么忙了,永远有自己的安排,有自己的追求,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考虑别人的感受,一直一直,她就是这样肆意自我地生长着啊!可他也就是因为这一点爱上她的啊!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所爱的,终于成了他所困缚的。

孟静言的视线又回到了窗台上的那盆大马士革玫瑰上,在这座处处废墟的城市,似乎只有眼前这盆生机勃勃的花朵,还能让他感受到一丝生活的美好与生机。

9傅西楼,我累了

一直等到孟静言伤愈出院,傅西楼的电话才来,问孟静言到底有什么事儿。

孟静言只说自己想回国休息一下。傅西楼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也是,你还是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和孟静言不是一路人,这话被傅西楼说得死死的,孟静言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孟静言回国后报考了武汉大学的研究生,和傅西楼相比,他的学业算不上精进,那年能考上傅西楼那座城市的传媒学院,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只是这次从叙利亚回来,他却突然想去靠读书找找心灵的平静了。

那年圣诞节,傅西楼给孟静言发了信息,说想去汉口的荣光堂祈福,孟静言一大早专门剪了个发型,穿上了新买的西服套装,早早就等在了天河机场门口,可没想到他等了六个小时,最终等来的,却是傅西楼的一条短信:啊!忘告诉你了,行程有变,回不去了,我需要先去下北京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

再后来,傅西楼又陆续放了孟静言几次鸽子,孟静言还是连一面也没见着傅西楼。时间转眼已是次年三月了,武汉大学樱花满枝,孟静言看到有汉服社在樱花树下组织写毛笔字活动,离孟静言最近的那个穿绿色襦裙的少女,写的正是一行诗:“寒灯纸上,梨花雨凉,我等风雪又一年。”

“为什么会想到这句诗呢?”孟静言忍不住上前问。

“因为看到这漫天樱花,就想到了絮絮飞雪。我等的人再不来,我就决定不再等了。”

孟静言回寝之后给傅西楼发了最后一条短信:

傅西楼,我累了。

我决定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了。

傅西楼没有回复。

10我想让你的爱不囿于厨房,也可以放飞山川湖海

次年,傅西楼的父亲在给患者做手术时出了医疗事故,付了大笔的赔偿金还被停职在家,母亲又在这个时候被查出患了结肠癌,一向家境优渥、父母开明的傅西楼,突然感受到了生活的不易,不得不离开叙利亚,到美国找了家私立医院赚钱贴补家用。

那一年她活得像个下凡的仙女,突然发现原来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都是要钱的,原来所有冠冕堂皇的理想追求背后都是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而如今为她负重前行的人倒下了,她只能自己直面这些世俗琐事了,这时候她似乎有些理解陆希平曾言之凿凿地在她面前说的那句话了:“填不饱肚子的人,不配谈理想。”

她对陆希平同情之余一直还是有些许鄙视的,她认为自己和这种目光短浅的人是无法看到同一个世界的,她认为自己追求的是星辰大海,是普通人无法理解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美国护士的薪资水平虽然高,但和在枪林弹雨中追求崇高理想相比,傅西楼显然更不适合这种随时随地要注意自己各种言行有没有违背美国法律,稍有不慎就会被顾客投诉的日子。

但不管傅西楼怎么小心,还是在一次心肺复苏中按断了病人两根肋骨。虽然傅西楼的紧急救援为病人争取到了最佳的抢救机会,但出院后病人却因此投诉傅西楼救援不够专业,幸好美国有法律保护施救者,就是在施救过程中无论造成多大损伤,不论病人是生是死,施救人都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但因为病人的反复纠缠,医院也不得不做出先让傅西楼停职一段时间的决定。那是傅西楼人生中最晦暗的一段时光,她把自己锁在逼仄的出租屋里,整日整日地昏睡,饿了就吃泡面,无聊了就刷肥皂剧,不洗漱,不收拾屋子,整天就这样邋遢地待在家里,任谁也想不到曾经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傅西楼会变成这样一个颓废的宅女。

她便是在这个时候接到陆希冀的电话的,他说自己来美国了,而且是为了“希冀电子”在美国上市敲钟。其实这些年她也陆续听到一些关于陆希冀的消息,“希冀电子”开了连锁店,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又进攻互联网电子商务市场,因为一直“坚持正品”的原则,最终在残酷的电商市场中杀出了一条自己的独特道路,陆希冀也从曾经的“网瘾少年”成了现在经常在财经周刊上才能看到的互联网精英创业家。

“昨天,有一个记者采访我,问我最希望谁陪自己站在纽交所的交易大厅敲钟,我说希望是那个在我创业初期,唯一的那个傻乎乎相信我、鼓励我的女孩。”陆希冀在电话里深情地说着,“谢谢你,傅西楼,如果不是你当年的支持,我走不到今天。”

“其实那个时候,看到你在我们学校门口开电子修理店的时候,我心里是因为对陆希平有愧疚,才想要努力去帮助你的。”傅西楼也有些唏嘘,没想到自己的无心插柳居然成就了陆希冀。

人生的低谷与高潮之间的转换有时候就是来得那么奇妙,第二天,在傅西楼陪着陆希冀敲响了纽交所的那座象征财富与地位的大钟后,整个亚洲都开始关注起了这个年轻貌美的中国女孩,所有人都称呼她为“MiracleGirl”,意为创造奇迹的女孩。

那年年底,陆希冀在给叙利亚难民救助中心捐助了大量财物和医疗资源之后,在纽约帝国大厦向傅西楼求婚了。在这栋被称为曼哈顿中心的大楼上俯瞰下去,整个纽约的灯火辉煌仿佛尽收眼底,陆希冀突然从衣兜里掏出了钻戒,单膝跪在了她面前:“我想让你的爱不囿于厨房,也可以放飞山川湖海。”

傅西楼为什么不答应呢?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不仅能带给自己婚姻,更能支持自己的理想,似乎,她没有任何不答应的理由。

可是傅西楼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却突然想到了孟静言,想到了那个学校布告栏前疯狂撕扯着上面的病例报告的孟静言。那漫天飞舞的病例单啊,真是像极此刻自己泪眼迷蒙下的连天灯火!

傅西楼终于成了致远中学的传奇,名校白富美,如今嫁给商界数一数二的巨贾。以前的校友在群里纷纷讨论着这个消息,他们似乎已经忘了曾为了一点点疫病就视傅西楼如洪水猛兽般唯恐避之不及的时刻,他们叹息着、羡慕着傅西楼真是从小到大标准演绎着“完美人生”这四个大字!

11岁月山河只陪你

傅西楼最后一次见到孟静言,是在婚后没多久一次回家,走路路过孟静言家的四合院时,看到门开着,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突然就走了进去。孟静言正坐在院中的石茶几旁看书,抬眼突然见到傅西楼,吃了一惊。

傅西楼突然见到孟静言清瘦的一张脸,也是整个人一滞,走上前去,两人却又相对无言。

半晌,孟静言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心地伸出手去,想要把自己石凳旁的一根拐棍推走,他这个细微的小动作反而更加吸引了傅西楼的注意。她立马敏锐地把目光移到了他空荡荡的裤腿上,瞬间面色大变,激动地扑了上去:“孟静言,你这是怎么了?!”

“在叙利亚中了流弹,留下了后遗症,腿痛了好几年,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没想到前些年还是恶化了,只能截去了!”孟静言语气轻描淡写的,像在谈论悠远的往事。

“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傅西楼激动的声音已经开始带着哭腔了。

“去年吧!”孟静言垂下头,低声说,“对不起,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

这样算来,那正是她收到孟静言给自己诀别信的那一年,那时候,自己还认为是孟静言吃不了苦,和自己做不了一条船上直面风浪的同路人。

“孟静言啊!”傅西楼终于忍不住了,哭成了泪人。

可除了这一声叹息,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他也曾幻想,以天为被,以草木为席,硝烟战火、岁月山河只陪你。

睡前故事

更新时间: 2020-01-16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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