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闫晓雨
矜持谁不会，但爱你这件事实在无处遁行。
1
你吃过维C泡腾片吗？
就是一粒橘粉色的药片，丢进装满白开水的杯子，时间仿佛固化，变成气泡，扑腾扑腾，翻滚出充盈的甜味，水面浮现一层薄薄的雾，像火山爆发过的痕迹。
泡腾片小姐就是这样的人，一点就着，随时随地会以自己的情绪为中心，影响方圆十里。
她第一次见到镇定先生真人是在厨房。
尽管在南方长大，但当蟑螂出现在水槽里时，泡腾片小姐还是忍不住尖叫起来。她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蟑螂是她的克星。不愧是学过两年美声的姑娘，这一吼，把其余两间屋子的室友都吓了出来。
镇定先生是住在她隔壁屋子的那位，常年在合租群里不说话，神龙见首不见尾，连表情包都吝啬地只发手机自带的emoji。
“听说是个程序员。”另外一个合租的姑娘私下和泡腾片小姐讨论过这位神秘室友。
他早出晚归，没有人知道他早上几点出门，晚上几点回家。只有那次，凌晨两点钟，镇定先生在合租群里 了向来最活跃的泡腾片小姐请她帮忙开门，正在敷面膜的泡腾片小姐屁颠屁颠跑出去开门，谁料开门之后，镇定先生快步走向卧室。
表情冷得像冰块一样，连声谢谢都不说。
这样的人，真是够了！
那天晚上泡腾片小姐迷迷糊糊做了很多梦，梦到刚来北京的那天，银峰SOHO在夜幕中夸张的灯光和造型，有异世界时空错落之美。
这房子是她咬牙整租下来的，经过一番折腾，终于有了点“家”的样子，室友都是从豆瓣小组的发帖中吸引而来。
镇定先生当时给她的留言很特别，是一张手绘地图。
上面密密麻麻标记了望京附近的办公楼、小区、超市、医院、学校、健身房以及年轻女孩喜欢去的新潮购物中心，他还贴心地标记出泡腾片小姐所在小区通往地铁站的最佳路线。从东门走，看似距离短，两个大的十字路口却常常耽误上班族的快步进程。
走北门，相对绕路，却是最快时间可以抵达地铁站的路线。泡腾片小姐这个理性的摩羯座被这份认真所打动，把房子租给了镇定先生。
细细数来，镇定先生搬来后，两人没打过几次照面。而此刻泡腾片小姐穿着薄荷色的居家服站在厨房里，因为过度惊吓而打翻了手中的泡面，酱红色的汤汁顺着她的衣物纹路蜿蜒流下去，滴答滴答，再砸到拖鞋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泡腾片小姐从没这样丢人过，她注意到，镇定先生似乎在憋笑。
镇定先生没说话，把水槽里的家伙迅速解决掉，然后从目瞪口呆的泡腾片小姐手里拿过了碗，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半个小时后，镇定先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敲开了泡腾片小姐的房门说：“不要总吃泡面，对身体不太好。”
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暖气开的太高，泡腾片小姐觉得脸颊发烫。
2
后来，泡腾片小姐回想起来自己是如何喜欢上镇定先生的。
那一碗面，算个开端。
从那之后泡腾片小姐就开启了“自动化窥探心意”的少女模式，不自觉注视对方，在这间套房里抽丝剥茧地捕捉爱情的影子。
镇定先生穿44码的鞋子，外套和T恤都是国内一个小众设计师的牌子；他不喜欢喷发胶，头发总是洗得清清爽爽，有点儿像青春期里女生们都会写进日记的后桌少年；他看起来沉默寡言，靠近时会红耳朵那种。
镇定先生总是最晚下班回家的那个，进门的脚步声很轻，挂门锁的动作小心翼翼，泡腾片小姐注意过好几次他的肢体语言，是猫系的轻盈和谨慎。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愿意打扰别人，但当室友需要帮忙时会默默站出来。
镇定先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大半个月，行李箱的齿轮，在清晨的地板上碾过去，顺便也带走泡腾片小姐惊醒的心。
在公司，失魂落魄的样子被同事看到，被取笑了个遍，泡腾片小姐懒得回击，只是在午饭空档呆呆望着窗外，想镇定先生去的地方今日是否阳光充沛。
好几次冲动之下，泡腾片小姐都想通过合租的微信群，去加镇定先生的微信。
可每次点开对方的头像，总觉得缺了一个理直气壮的借口。
直到某日，泡腾片小姐的公司派她去隔壁办公室谈商务合作。这是一个共享办公孵化空间，里面密密麻麻塞满了大小公司近10家，泡腾片小姐对这里不算熟，但听过一个“传说”。
传说，这个共享办公室的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里有一个“怪人”，是一家移动软件公司的负责人，公司搬进来半年了，至今没几个人见过他正面。早上阿姨打扫卫生时，他就来了；晚上保安大叔来巡逻时，他还在。吃饭什么的总是靠外卖解决，偶尔来到公共领域，他也只是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
可以说是创业者中的苦行僧。
就算长得像志玲姐姐的前台美女去搭讪，他都不搭理。
泡腾片小姐曾调侃：“他呀，三分有家室，七分是铁gay。”
想到这，泡腾片小姐忍不住笑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镇定先生。冲他这个工作狂，总是把鞋子刷得锃亮和房间永远干净整洁的细节上，确实不太像个直男，或许他和这个怪人一样？
冒出这个奇怪念头时，泡腾片小姐打死都不会想到，几分钟后，当她路过那个怪人的办公室时，刚好碰到了迎面出来的……镇定先生。
“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
镇定先生靠在门框处，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泡腾片小姐。
这个女孩子还真是傻得可爱啊。
3
自从知道镇定先生就是联合办公间里的那位“怪人”后，泡腾片小姐想通了很多事情。比如，镇定先生为何早出晚归。比如，镇定先生消失的大半月，原来是去了武汉的总公司。
他所做的社区服务类APP项目，是原来公司独立分支出去的创业项目。
最初没有多少人看好，但凭着一腔热血和专业能力，原来的公司投资他北上，开拓资源。对镇定先生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工作。
小时候听歌，调子永远是第一感觉，然后才是歌词，歌词过后是背后的故事。泡腾片小姐对镇定先生的喜欢进度条，莫不是如此。
“怪不得他最初给我留言的手绘地图那么详细，原来他做的产品就是这个逻辑呀。带给大众更好的生活体验，对他来说，很有成就感吧！”泡腾片小姐最初被他固执的神秘和偶尔的温柔所打动，继而靠近他、理解他、敬畏他，这个90年的男孩儿没比自己大几岁，对于工作和生活却明显比她更有见地。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感觉，对，就是他了！”
泡腾片小姐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后，决定不再畏畏缩缩，开始明目张胆地出现在镇定先生的生活里。
镇定先生早上出门时，泡腾片小姐会从厨房探出头来，递上自己鼓捣的爱心便当。镇定先生勉强地收下，晚上递过来的饭盒里藏着一张纸条上写着：盐放多了。
在办公室的茶水间里，泡腾片小姐展现自己的泡咖啡技术，奶泡却总是打不好。糖的分量，时而齁甜，时而寡淡。而可怜的镇定先生不仅要加班，还要当人肉试验机。
星期天，镇定先生一如既往地窝在屋子里研究用户反馈，却被泡腾片小姐拉去北四环逛宜家。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场景化样板间里，泡腾片小姐说出自己的想法：最好的用户体验，是让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员，宜家就是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有服务，有人情，有家的气息。
泡腾片小姐说这话时，眼睛里都闪着光。对面的镇定先生，看得失神—这个女孩太有力量了。
从小到大，除了他所做的互联网产品之外，还没有什么带给他如此大的震撼感。
那天晚上，泡腾片小姐拎着一大堆生活用品和镇定先生上了楼，她说不出来的开心，两个人逛宜家，仿佛是新婚夫妻去添置家具的感觉。想到这里，泡腾片小姐下意识地“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借着走廊里昏暗灯光所带来的暧昧氛围，泡腾片小姐鼓起勇气说：“那个谁，我们可以做一辈子邻居吗？”
镇定先生愣了愣，说：“我很快就搬走了。”
4
心动和心碎，有时就是一线之隔。
心动是漫天烟火来袭，身不由己仰起脖子去触碰那美丽。心碎是看着一朵一朵的烟花从云端坠落，越是惊艳的从前，越是卑微的铺垫，失控的热泪啊，打湿人间，令所有按部就班的感情毁灭得猝不及防。
在这段缱绻绵密的相处时间里，泡腾片小姐一直觉得，镇定先生是喜欢她的。哪怕这份喜欢，比不上她对他的多。
她始终没有料到，镇定先生的冷淡，来得这么快。
告白之后，镇定先生总是躲着她，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公司里，完全不给泡腾片小姐说话的机会。好几次，泡腾片小姐的同事都告诉她，算了，何必对一个冷淡的怪人如此认真。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依照镇定先生黑白分明的性子，他不会如此搪塞她。
矜持谁不会，但爱你这件事实在无处遁行。泡腾片小姐不想骗自己，也骗不了自己。遗憾或受伤都好，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一段感情死得不明不白。
泡腾片小姐没有想那么多，那天晚上，她等到夜里12点，在公司楼下堵住镇定先生要一个答案：“你到底喜欢没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
冬天的北京风很大，镇定先生突然想抱住眼前这个姑娘。
可理智告诉他不行。
他只是一个前途未卜的创业者，随时可能失业，在北京尚且买不起房，又如何能给泡腾片小姐安稳优渥的生活。我们都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了，喜欢一个人，随便折腾，绝不后退—这样的喜欢在镇定先生眼里是不负责任。
如果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他宁可把对她的喜欢，揣在胸口，祈祷有人替她捂暖手。
5
镇定先生搬走的那天，泡腾片小姐给自己煮了碗面，可吃着吃着汤汁就变咸了。
笨拙如她，贫瘠如她，粗鲁如她。长久以来，她努力地想要去靠近他，不是为了让他爱自己，而是希望日后在茫茫人海里被冲散时，他能在某个刹那回忆起属于她的味道。
就像此刻，这碗面一样。哄女朋友睡觉的小故事
很长时间里，身边的人都没有再和泡腾片小姐提起镇定先生。她也不再刻意“求偶遇”。直到有一天，她在刷微博时无意当中看到另一个室友，转发了镇定先生的一条微博。
那是一张仰拍的窗户的照片，橙色的窗帘。
配文：今晚的月色真美。
那个窗户就是泡腾片小姐房间里的啊。
在日本有人把“我爱你”翻译成“今晚的月色真美”，这个梗很老套了，但被镇定先生说出来却是那么动人。泡腾片小姐恨不得立刻冲到镇定先生的办公室去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不然为什么大半夜跑到我家楼下拍我的窗户？
泡腾片小姐忍住冲动，点开镇定先生的微博，才知道，这个傻瓜，哪里是不喜欢她，只是害怕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6
镇定先生没有想过，自己“跟踪”泡腾片小姐这件事会被发现。
因为最近他发现泡腾片小姐总是加班，离开的时间都和他快差不多了，大晚上的，因为不放心，就躲在几十米开外的距离默默护送她回家。
谁曾想，原本走在他前面的泡腾片小姐，会在他晃神的空档，突然蹦到他眼前：“你是不是又忘记带门禁卡啦？”
泡腾片小姐拍拍他的肩，递上一串钥匙。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镇定先生觉得自己真蠢，这么好的女孩子，居然被自己伤害过。想想都无法原谅自己。他生平第一次想抛弃自己的理性，开口说：“你—”
“你等一下，让我先说。”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不需要你给我买房买车买口红，我不需要你上交工资卡。我不需要你养我，我只需要你喜欢我。如果你觉得我说得对，就点点头，如果你觉得我们确实不适合，以后也不用再偷偷送我回家了。”
泡腾片小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嘴上装酷，内心却紧张得一塌糊涂。
天晓得，这个榆木脑袋又会说什么啊。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姑娘啊。
镇定先生想到很久很久之前，他在办公室第一次注意到了泡腾片小姐的那天。她总是那么生机勃勃的，扎着马尾晃荡在办公室里，喜欢对着窗外的银峰SOHO发呆。
她一定不记得自己某日在茶水间里说过的话了。
那时镇定先生刚搬来北京创业不久，心情低落得很，对自己开启的新项目没有足够的自信。在路过茶水间时，他听到一个姑娘和同事风轻云淡地说：“北京，就是一个用努力换天分的城市。现在是全民创业，而创业最终没有创造奇迹，也是一段美丽的经历啊。”
听完这段话的镇定先生备受鼓舞，也开始关注起这个姑娘。
无意间得知她在招室友之后，才有了后续发生的一切。
“自从我第一次看到你，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更接近你。大家都说我的性子很慢，其实我也可以很快，比如，你在前面等我。”
“这么说，是你先喜欢我的啊！”
“别人都说隔墙有耳，看来，我们的爱情是隔墙有你。”镇定先生俯下身子宠溺地笑道。
更新时间: 2021-01-17 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