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帽子的鱼
唐三彩与水仙盆
台北故宫博物院背靠阳明山。
我站在博物院前,望着山上蓊蓊郁郁的绿意出神。最近经常没日没夜地翻阅资料写论文,多看点绿色对眼睛比较好。
昨夜挑灯夜读的直接后果是眼睛遇见稍强的光便不由自主地流眼泪,偏偏今日阳光灿烂。我一边翻包包里的纸巾,一边问自己当初何苦要选历史学系。光是那小山一般高的参考文献便够我受的了。
我有些羡慕苍蝇,一双蝇眼就有六千多只小眼。
我眯着眼睛流泪时,模模糊糊看到不远处有个男人正拾阶而上。他穿着一件天青釉色的POLO衫,让我联想到此刻台北故宫博物院里的稀世珍奇——汝窑天青无纹椭圆水仙盆,只要是见过它的人,一定会喜爱这种温润的颜色。
我急忙跑过去拦住他。他愣了愣,递过来一张原木色的纸巾,并微微讶异地问我:“等哭了?”
“才不是。”我窘迫地擦干泪水,没好气地回答。他看着我嘴角一扬。我穿着黄色的裙子、褐色的鞋,背着一个绿色的小挎包,这是唐三彩最主要的三种色彩。
这便是对上暗号了。
上星期,我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份兼职,说他一个北京朋友要来台湾自由行,想请一个历史学系的学生当导游,介绍一下台北故宫博物院。
我正为论文焦头烂额,想着散散心也好,便答应了。
在网络上聊天时,我跟对方确认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到时候我怎么知道谁是你呢?”
对方回应:“这样吧,你的暗号是唐三彩,我的暗号是无纹水仙盆。如果你连这种暗号都对不上,恐怕也是历史系里吊车尾的,此事也就作罢。”
这人成功地挑衅了我!我有点生气地接受了他的条件,但怎么对暗号呢?总不可能傻傻地抱着一个现代仿做的唐三彩陶器吧。思虑了两天,我选择从衣服的配色上下手,没想到我们俩竟想到一块去了。
五经有两季,半部倒过来
“您好,阮小姐。我是林知难,请问……”
我还在气恼他既看见了我哭的样子,又故意给我出见面对暗号的难题,此刻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笑容浮在脸上,回:“五经有两季,半部倒过来。”
大快人心!我好像看到他的脸色瞬间变难看了。
谁让你敢欺负我堂堂历史系的学生。
很快,我的得意还没收起来,他就果断地叫出我的名字:“阮香。”
我扭过头,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爬楼梯。
这个字谜虽不难,可也不用这么快就猜出来啊!我仿佛听到自己的自尊心如琉璃破碎,发出崩裂的脆响。
儒家有四书五经,五经是诗、书、礼、易、春秋,“五经有两季”便是指春秋,“半部”便是只取“春秋”的一半,“倒过来”,便是“秋”的半边在上,“春”的半边在下,只能拼出一个“香”字。
进了博物院,我直接带林知难去翠玉白菜那里排队,这件镇馆之宝吸引的观光客极多。
他也不心急,排了半个小时仍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旁边的日本游客、韩国游客、意大利游客都分别有领队在用日语、韩语、意大利语讲解历史,听得兴致勃勃。
唯独我们俩之间的气氛很沉闷,他含笑问:“阮小姐,您是我的导游,难道不打算帮我解说一下吗?还是,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我低吼出这几个字,绝对不能让他再小看我了。接着,我几乎是用尽平生所学,把每个细微之处都讲得头头是道。“你看这件翠玉白菜,上面青,下面白,此件原来放于光绪皇帝之瑾妃的寝宫里,有人推测此件是瑾妃的嫁妆,表露自己嫁人时的清白之身,而白菜上又停留着螽斯和蝗虫,这两种昆虫的生殖能力都很强,寓意多子多孙,为皇家开枝散叶……”
他听得专注入神,让我松了口气,也暗暗欣赏起他来,敏而好学的人当然值得尊重。
之前的一丝不快早已烟消云散。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十分尽心尽力地为他介绍各种馆藏文物,有时顺带还会提到目前没有展出的物件,林知难便一脸失落的表情。
没办法,台北故宫博物院受展厅面积所限,每次只能展出几千件藏品,通常每三个月换一次,要把它六十余万件宝贝看遍需要数十年。别说他了,就是我这个历史系的学生也还没看完。
“这样的话,我只能每三个月来一次台湾了?”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
青蛙下蛋明明很好喝
事前说好我只陪林知难游博物院的,但一日向导费结清后,天色已近黄昏,他诚恳地请我吃晚饭,感谢我今天的耐心解说,令他受益匪浅。
“这样吧,我带你去逛逛夜市。”
他准备叫计程车,我赶紧推出我的摩托车,豪气地说:“我载你!”
我一个娇小的女生载着他驶过台北的大街小巷,一直到达士林夜市。
夜市上人潮熙攘,我让林知难等着,自己先挤到一个平常爱光顾的摊位前买了两杯饮料,递给他一杯。饮料应该挺合他的胃口,他一口气喝光,嘴里咀嚼着糖水里Q弹的粉圆,问我这是什么。
“青蛙下蛋。”我随口回答。
他立马一副要死了快干呕出来的模样。
“啊啊啊!”我赶紧帮他拍背,哭笑不得。“拜托,这不是青蛙蛋,只是因为煮出的粉圆中间有些白点,看起来像青蛙卵而已。”
林知难抬起一张苍白却英俊的脸说:“这名字恕我无能接受。”
“哈哈哈——”我终于忍不住,很不厚道地大笑起来。
我想看你和台北故宫博物院
翌日,林知难便离开了台北,往南走。这次旅行,他的行程很紧,八天就要环岛一圈。我则继续埋头于我的学士论文里。
偶尔看书看得心烦气躁时,想想那日青蛙下蛋的经典笑话,我都会笑笑。可笑过之后又有点伤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与林知难相见。
三个月后,我对着镜子整理我的学士服,终于迎来了毕业这一天。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竟然是林知难打来的。
“阮香,我又来了。”
难道是知道我今天毕业,所以特地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吗?我胡思乱想着,脑子有点晕乎乎的,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给砸晕了。
“博物院又换展品了,所以我来看新的一批。明天老地方见?”他的语气很热情,而我却有些意兴阑珊,空欢喜一场,便推说有事拒绝了他。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却为什么会左右我的情绪?
恐怕是在我心底开着我都不知道的花吧?
我本以为这几个月里时不时想起那愉快的一天,是因为写论文的日子太枯燥了,可现在看来,竟是思念吗?
“毕业典礼要开始了。”朋友催我。
我压下心中的烦恼,穿着学士服走出去。同学们有的笑有的哭,大家马上就要各奔东西,有的要去留学,有的要去打工度假,还有的要开始上班。而我呢?已经应聘到我的母校北一女中当历史老师,以后就要站上讲台了。
礼堂里,一位学生代表在台上发表着令人超感动的毕业感言,听得我眼眶都红了。从明天开始,我将不再是象牙塔里的学子,而要独自去应付成人世界里的风风雨雨了,不失本心,不负所学。
旁边有人给我递来纸巾,我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谢谢。
“好像每次见面,你都在哭呢。”那人揶揄我。
我震惊地转过头,竟然是林知难。
他刚下飞机就给我打了电话,此时此刻却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毕业?”
“电话里你的语气不对,我便又问了介绍我们认识的朋友,知道你今天毕业,所以就赶过来了。”
“谢谢你啦。”我低头窃喜。
“那你明天还带不带我去博物院了?”
“带!”我一口答应。
之后许多同学都过来问他是谁,我说是朋友,有好多人翻了白眼,摆出一副“我信你才怪”的样子。
一直到晚上,我们才闲下来。我说这次换我请他吃饭,林知难大概怕我又带他去喝青蛙下蛋,主动指定:“台大好像有个很出名的姐妹花鸡排?”
我心里有点泛酸,“你是想看姐妹花还是?”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是的,我来台湾,是想看你和台北故宫博物院。”
一定是天气太热了,我感觉自己像支冰棒一样快化掉了……
这一次,林知难只待了短短三天,全都在台北。原来他上次是休的年假,而这次是趁端午节假期赶过来的。
他现在是律师,平日的工作也很忙,在百忙之中还能抽出一点时间坚持自己的兴趣,并为此长途跋涉,极少人能做到。
他的兴趣源于他的爷爷。他爷爷在北京潘家园古玩市场里开了一家店,准备以后交给他,而且从小就培养他鉴宝的功夫,长大了就让他多到外面走走看看真品练练眼力。
三天时间一到,林知难又要走了。
“三个月后,还来吗?”我牵肠挂肚,很怕哪一天他就觉得累了。
“来!”他回了我斩钉截铁的一个字。
真想把台风一脚踢回太平洋
可是三个月后,我站在讲台上,宣布学校因台风来袭而停课,台下的女生一片欢呼。
我忧心忡忡地望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好不容易盼到中秋节,林知难就要放假了,结果台风却来了。
我很想变身成为101大楼那么高的超级大怪兽,把台风一脚踢回太平洋。
事实上,我也鬼使神差地这么凌空踢了一脚,大学时报过跆拳道社,这一脚踢得有模有样。
“哇!”台下的女生发出一阵夸张的惊呼,叽叽喳喳说,“老师你好帅哦。”
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这是怎么了?
放学以后,我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对着手机发呆,与林知难传简讯。
他写道:还是延迟起飞,暂不知起飞时间。
我暗暗祈祷,一定要来啊,现在是我人生中最瘦的时刻,一定要让他看见啊。这三个月里我生了一场病,胃口不佳瘦了不少,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时会不会又胖回去了。
台风天让整个世界都黑黑的、湿湿的。
我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只记得清醒时发的最后一条简讯是“这么晚了,干脆别来了,好好休息吧”。
当我被铃声吵醒时,已近清晨五点,外面天已亮了。
“喂,妈呀,我马上回来。”我迷迷糊糊中以为是我妈催我回家。
林知难“扑哧”一笑,说:“你想不想碰碰运气去看日出?”
原来他还是来了。反正都已经这个点了,他也没必要去睡一晚旅店,我打了个哈欠,应了下来。不一会儿,他打来电话让我出去,说车在门口等。
我原以为是计程车,结果他这回租了一辆别克,还说:“我一个大男人老被你一个小姑娘载在摩托车后面怎么行?”
我的睡意还没消,上车不久后又睡着了。
我睡得正香时,猛地被他推醒,恰好看见太阳跃出山头的一刹那。
那一瞬间山河壮丽,我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他的西装外套,林知难则穿着单薄的白衬衫。要是时间能在此分此秒停止就好了,可惜时光如梭,几日后又到离别时。
“下一次正好是元旦吧?101大楼会放烟花,大家都会挤在那里倒数跨年,很好玩的。你会来吗?如果你来,我就不约别的男生去跨年了。”在机场送行时,我故意有点小心机地问他。
“你以后不用这样问了,我每次都会来的。”
明明很高兴听到这样的回答,可听到后我还是又一阵失落。
是啊,他当然会来,博物院的展品还没看完嘛。
我竟然有点嫉妒博物院了。如果能算是情敌,那还真是够庞大的。
这期间,我参加了一个大学同学的婚礼,好多昔日的同学都携伴出席,看着台上的新娘和新郎拥吻,我忍不住想,别人的恋爱都是小确幸,小小的、确定的幸福。
而我的幸福呢?
是小小的、不确定的幸福。
说话算话
思念格外漫长,我好不容易又熬到了三个月后。林知难预定的是下午六点下班后最早时间起飞的飞机,飞行时间一般要三小时十五分钟,他约我十二点直接在101大楼下见面。
可是我们都忘了,这样一个欢庆的时刻,所有人都涌向这里,必然会十分拥堵。
十点……十一点……十一点半……就快要放烟花了。
我踮起脚四处张望,在万千浮生里找不到他的脸。他在电话里说自己只隔着两条街,可路上实在太堵了,过了很久他还没到。我失落地怒吼:“你说话不算话,我们明明约好一起跨年的。”
等待的感觉太难受了。我就像一个烧水壶,以前心里盛了很多很多温柔的水,可一次又一次反复地烧,总会有烧干的一刻。
我下了狠心,如果在烟花燃尽的那一刻我们还没能相遇,那我就放弃这段感情。
我不知道的是,待我说完这一句,他一下子就推开了车门,拔腿狂奔,还不时地望一下天,看看烟花有没有开始燃放。
“五、四、三……”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兴奋地倒数。
我越来越绝望,伴随着第一朵烟花绽开的声音,我模糊地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循声望去,林知难在不远处奋力地挥着手,人太多,他挤不过来。
我也朝他艰难地挤过去,明明不远了,却始终走不近。
我伸出手,拼命地往前够。
那一夜,那么盛大的烟火,我们始终没有抬头看一眼。
当夜空归于寂静之时,我们的手终于碰在了一起。
林知难用力地把我拉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
他喘着气告诉我:“我说话算话的。”
珊瑚魁星点斗
元旦节过后,我又开始盼着林知难放新一年的年假,毕竟年假时他待的时间最长。
有时候在学校里遇见女同学讨论化妆问题,我还会偷偷竖起耳朵听一下最新的时尚快报。让我头疼的是最近发生了一件事,一名绩优生在家里不小心发生了意外,被热水烫伤了脸,面部毁容了。她一下子从之前的积极乐观变得阴沉沉的,成绩也急剧下降。
我做过许多次家访找她谈心都没有效果。
林知难来的时候,载着我去做每周一次的家访。
“加油!”
我长叹一口气:“是漏油啦!我没什么信心能开导她,要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会觉得别人是在说废话。”
果然,一个小时后,我垂头丧气地出来了。这一次的情形更糟,她索性向我提出了退学的申请。
翌日,我们一起去博物院的时候,我还有些闷闷不乐。
我很想成为那种被学生完全信赖和依靠的老师,无论人生有什么大风大浪,都想陪大家一起撑过去。
一整天我都少言寡语,魂不守舍,连林知难做了什么买了什么都不知道。
送我回家时,他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我才回过神来。
他递给我一个小礼盒——一盆珊瑚魁星点斗盆景的仿制纪念品。
“送给你的学生。”他解释。
传说魁星掌管人间科举文运。我既高兴他能想到我的学生,又难过她已经提出了退学,愁眉苦脸地回答:“她不想上学了,也用不到了。”
“你觉得魁星怎样?”林知难指着貌丑堪比噩梦的魁星问我。
“丑爆了!”我老实回答,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转头看他,还是他赏心悦目。
“你听说过魁星的传说吧。一种说法是他连中三元,却因为貌丑惊吓到了皇后,愤而跳海。另一种说法是他面圣时既是跛脚又满脸麻子,机智回应这是麻面满天星和独脚跳龙门,哄得圣上龙颜大悦钦点他为状元。你送东西时问问她喜欢哪个传说。”
我这才知道这件礼物的真实用意,不是送给我的,却更让我感动。他虽然没有多少时间陪我,却会在关键时刻为我解忧。
他揉揉我皱起的眉,似是委屈地抱怨:“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理我,我不喜欢看见你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马上笑给他看,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现在还不晚,我们这就去她家吧!”我是个急性子的行动派。
当晚,我迫不及待地把魁星盆景送给了她,还把林知难的话原原本本说给她听。
她冰雪聪明,一下子就听懂了其中的深意。
人生中有许多挫折,我们到底是要羞愤而死,还是从容以对呢?
“谢谢老师。”她的眸中闪烁着泪光,不再提退学的事,却提出一个要求,“我想见见那位先生。”
林知难初次见我的学生,像是故意给我拆台似的,把我当小孩一样拍拍头,并嘱咐她:“你在学校可要多帮一下阮老师,她压不住场子,你们不要顽劣欺负她。”
女学生煞有介事对他鞠了一躬,应声道:“林先生,谢谢您的指教。”
一个晚上
女学生最终没有退学,反而加入了学校义工社,积极参与爱心活动,而且成了我唯一可以倾诉心事的对象。
“老师,你这样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她问我。
我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也想晨光熹微时他在,晚霞漫天时他在,明月正好时他也在,可我们连三个月见一次面都已很不容易了。
也许换个人可以朝夕相处,但我宁愿用尽所有时光去等他。
可是每逢身边有恋人吵架,我也还是会羡慕他们,至少可以面对面地吵啊。
“你在看什么?”餐厅里,坐在我对面的建中男老师好奇地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是一对小情侣在吵架。
“明明告诉你鸡排要大辣嘛!我说的话就这么不重要吗?”
“你明明在生理期,怎么能够喝冰的吃辣的。”
“我想吃不可以吗!”
“对啊,吃得肚子痛了又吼我怎么不拦着你。”
我收回目光,男老师一脸温柔地问:“吃完饭你想去兜风吗?”
忽然,有人把我拖起来就往外走,还抛下一句富有磁性低沉的话:“她不想。”
我呆呆地看着林知难,怎么会是他!明明距离上次见面才一个多月啊。
他把我拉到餐厅外伸手叫车,我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博物院还没换新的展品哦。”我提醒他。
他沉着脸回答:“博物院还没换展品,你都快要把我给换了。”
这是要吵架吗?我幸福地想,面对面地吵架,而不是隔着山、隔着海、隔着电话。
他看我露出傻乎乎的笑容,似乎一下子连气也生不起来了。
“你怎么来了?”我表示很好奇。
“问你的学生。几天前她给我发了一封邮件,很严肃地提醒我最近有一个追求者约你很勤,今天又打电话说你们会约会。”他热得脱掉了外套,台湾和北京的气候不一样,他急急忙忙赶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哪有她形容的那么夸张,他只是和我交流教学方法,不是……”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我后知后觉地回味了一下最近的频繁邀约,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计程车停在路边,他上车后让司机大哥先送我回家,再送他去机场。
“你马上就要走?”我惊叫。
他点点头,疲惫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我明天早上还有个会,会上要用的一些文件还没完成,还要回去继续加班。”
钦定一甲第一名
也许因为上一次忽然来了,又一个三月之期到时,林知难没有来。我一个人没事就去博物院,把这批展品牢牢地记在心里,每天晚上都打电话讲给他听,让他后悔自己没来看,又要等很久很久才会再次展出。
他也不生气,只说:“你就是我的眼睛,你看了就代表我看了。”
才说了没两句,他就说他要去忙了。
连续几次,他总是以此为借口早早挂断电话。我想他是终于累了、倦了、飞不动了。
我没用,连喝青蛙下蛋也想哭。
“青蛙下蛋难喝的话就不要喝了。”林知难打来电话说。
我四处张望,他怎么会知道?
夜市不远处一个穿学生制服的女学生慌忙低头跑走。
“别哭了。”他劝到最后没有办法,只能和盘托出,“我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我正在申请读台大的法学博士,有许多东西要忙着准备。如果我能过来念书,我们就不用三个月才见一面了。”
这一整夜,我激动得根本睡不着觉,一大清早就骑着摩托车去了博物院。门一开我就冲进纪念品商店,几乎买走了货架上所有写着“钦定一甲第一名”的明信片,这是博物院以光绪十五年殿试策为创意制作的纪念品。
我每天写一张,只愿他能高中。
林知难笑着让我不要再寄了,说他的办公桌上堆满了“钦定一甲第一名”,同事们都笑他。
我想春夏秋冬与你共度
管他的,只要有用就行。
林知难终于收到了台大的录取通知书。
我们手牵着手,在西门町走了七八遍。“这下我们不用赶时间了,你想做什么呢?”
我春天想和你一起去阿里山赏樱;
我夏天想和你一起去垦丁冲浪;
我秋天想和你一起去南投赏枫;
我冬天想和你一起去知本泡温泉。好多好多。
更新时间: 2020-08-16 2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