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虫小扁
为你着迷目录:
第一章:为你着迷(一)
第二章:为你着迷(二)
第三章:为你着迷(三)
第四章:为你着迷(四)
第五章:为你着迷(五)
第六章:为你着迷(六)
为你着迷(四)
二〇一八年十月二十六日,C市,天气晴。
这是莫思瑶在这全然陌生环境里的第一个夜晚,漫长且煎熬。
她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哭过了整个后半夜。
她的青梅竹马,她打算与之携手一生的青梅竹马,有了别的爱人。
他或许会与那个人,走过人生余下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
再不会有她。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撒泼、撒娇、无理取闹,她再也不可以用最舒服的姿势或坐或躺或站在他面前,再也不可以在无聊的时候找他、在伤心的时候找他、在受委屈的时候找他、在快乐的时候找他……那个权利,再不属于她。
这一天,她经历了最可悲的事,她弄丢了爸爸妈妈,弄丢了同学老师,唯一的浮萍程颐,却把她丢在时间这条路上,但她连指责他的资格都没有,毕竟她在他的生命里缺席了十三年。
程颐,程颐……她亲爱的、最最亲爱的程颐,从此再不是她的“亲爱的”。
她哭得不能自已,可她亲爱的、最最亲爱的程颐,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手足无措地在她身边绕来绕去,最后揉揉她的头发,抱抱她,安慰她,与她同仇敌忾。
“抱歉,她等了我十年。”他这样说。
那个在她生气时比她更生气、在她难过时比她更难过,会为她忘记恐惧、只身挡狗的男孩,成了别人的男人……
“你哟,再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要你管。”
“我要管啊。”他笑,“以后咱们找个像今天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吧……”
“找日子干吗?”
“娶你啊。”
“……去你的。”
“干吗?害羞了?哇,莫思瑶你脸红了!”
“滚滚滚!”
“才不滚,这不是担心你嫁不出去吗?”
……
她蜷缩在一起,感觉身子有些发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渐渐收了眼泪,却不能自已地抽噎着,突然间,蒙在头顶的被子被轻轻揭开,阳光在不经意间透过窗帘洒落在卧室的木质地板上,已是清晨。
她听到了他的叹息:“不要再哭了。”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一块热毛巾递到她的面前,他的声音很柔软:“擦擦吧,眼睛都肿了。”
莫思瑶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擦眼泪,又过了会儿,一只温暖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她听到他说:“抬头,快,毛巾快冷了。”
她把头一偏,躲了过去。
他又叹了口气:“头疼不疼?”
莫思瑶感觉到他放下了毛巾,坐在了床边。
讨厌,眼泪又涌了出来。莫思瑶不想在他面前显得那么可怜,可是又下意识地想卖卖惨,她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她就是个有心机的坏女人,昨晚离开时回房间,她还故意虚掩了门,等着他像从前那样前来安慰……
可一直未被推开的门表明了他的态度。
“我以后……”她听到他说,“会把你当亲妹妹一样来照顾。”
谁要当你亲妹妹?!这不是她的程颐!不是他!
可莫思瑶说不出口,残存的自尊让她开不了这口,只能倔强又顽固地抽噎着。
“别哭了。”他说,莫思瑶感觉他的手停留在自己头顶,不多会儿,他又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回不去了……
莫思瑶和程颐,再也……回不去了。
莫思瑶后来还是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冗长而沉重的梦,梦的最后,她手持捧花,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和另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走进了教堂。
不要……不要!
她流着泪醒来,然后痛恨起这个自怜自艾的自己,她坐在床上发了许久的发呆,只感觉眼睛干涩得厉害。程颐应该是不在了,她愣怔了会儿,拖着有些虚软的身子想去卫生间洗个脸,结果——
“真丑……”
镜子里的她眼睛肿得像个核桃,脸色苍白,头发也乱糟糟的,真丑。
莫思瑶,醒醒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谁会喜欢你!
她狠狠地抹去眼泪,吸吸有些堵塞的鼻子,打开水龙头使劲往脸上泼水。
醒醒!醒醒!醒醒!睁开眼,就能回到过去了,回到那一年,回到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可现实很残忍,莫思瑶睁开眼看着镜子里那个丑丑的自己,突然无力地瘫坐在地,再度放声干号,她深吸口气,给自己鼓气:勇敢点,勇敢点莫思瑶!
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再不济,你还能比他们多活十年!
一定要多活十年,看谁笑到最后!
可是,程颐你知不知道,没有你的未来,不管有多少年,都将是一片荒芜。
她感觉心里空落落地疼。
“有人吗?”卧房的门突然被谁敲响。
莫思瑶愣怔着,没有出声。
“莫小姐?”那个声音温温和和的,听起来很慈祥。
她像是突然回神,在外人面前她向来是倔强的,是那个无忧无虑的阳光女孩,她抹了抹眼泪,爬起来,然后擤了擤鼻子,应了一句“哎”,话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
然后她振奋了点精神便迎了出去。
只见门口站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慈眉善目,手上捧了一沓衣物,见了她笑道:“呀,你就是莫小姐吧?睡醒了吧?这是你的换洗衣物,我都给你叠好搁这里了!”她大概知道这是程颐的房间,并没有太自作主张地收拾,而是放在外头的柜子上,然后直起身子冲她笑:“程先生早上有事出去了,他特地和我交代过,让我中午给你做点好吃的,不过刚刚见你没醒不敢吵你,菜还温着,莫小姐赶紧出来吃吧。”
莫思瑶有些不知所措,她“哦”了两声,有点不自在地说:“阿姨,您别叫我小姐,叫我思瑶就可以了,我……”她强行压抑住想哭的冲动,吸吸鼻子:“谢谢您。”
“别跟我客气,这是我分内的事。那我就叫你思瑶了,我是林芳,你叫我芳姨就好。”
“芳姨。”
芳姨温和地笑:“跟我来吧,吃饭了。”
昨天一直没把程颐家逛完,她今天才知道除了正门旁边的小厨房,从卧室往那边走,还有间小餐厅,如今餐桌上面全摆着她爱吃的菜,红烧茄子、糖醋排骨、红烧肉、小炒牛肉,还有简单的酱白菜,应该是刚做好没多久,还热乎着。
一看到这些她又想哭,想妈妈。
“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没关系的,这都是程先生安排的,吃不完也没关系的。”看得出这个小姑娘眼眶红红的,林芳想宽慰几句,但职业的本能让她并未多嘴问,只是尽量放柔语调。
“芳姨,现在几点了?”
“一点多了。”林芳看她坐下,笑笑,“你慢慢吃,就怕不合你口味,那我就先去忙了,你吃完了叫我,我来收拾。”
“没事,我来。”
林芳佯装责怪地看她一眼,笑道:“我来我来,别跟我抢生意,阿姨要被罚钱的。”
“哦……”
莫思瑶没再说什么,一口一口慢慢吃着。其实她没什么胃口,却把自己吃到撑。她还是主动洗了碗,收拾完了后突然觉得撑得特别难受,只感觉房子里的一切都让她不舒服。
她不想待在这里。
凭什么?凭什么扔她一个人在这里?
她恍然记起昨晚程颐给她的那张卡好像还没找着机会还,虽然他没告诉她余额,但莫思瑶觉得一两千块的“巨款”里边应该是有的,她决定携款私逃!
莫思瑶也是想做就做的人,她回程颐的卧房换了套衣服,再出来客厅拎包的时候,瞥见他昨天顺手搁置在玄关处的墨镜,顺手一拿,走人。
“芳姨,我出去走走!”
“哎?去哪儿?”林芳从里边屋里探出个头,“程先生说……”不让你出去的。
后半句戛然而止在关门声中。
这世界变化太大了。莫思瑶背着包走出小区,一时间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老实说,作为一个高三综合征晚期患者,不能上学这一点让她很焦虑,她原本憋着一口气就等着高考,等着临考前狠狠放纵一回,在楼顶扔尽备考资料,等着考完了含着眼泪拥抱下她亲爱的爸爸妈妈,还和同学约好了在拍毕业照的日子要摆的姿势。
她对未来有美好的期盼,她会考上理想的大学,会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会加入学生会,再参加几个社团,结交一群新的朋友……
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
这一年的秋天,气候有点反常,昨天还凉飕飕的,今天的太阳却不逊色于夏末时的毒辣,阳光刺眼,又兴许是哭得太凶,她只感觉阳光明晃晃的。
莫思瑶戴上墨镜,竟觉得眼前的画面如内心般,黑白色汇成了一个世界。
行了,别多愁善感了,谁可怜你呢?莫思瑶再度吸了口气,啊,中午实在吃得太撑,希望伤什么都别伤胃。她大概判断了下江边的方面,走了过去。
这一走就走了大半个小时,没想到江边竟然这么远。
今天并不是周末,所以人不算太多,可对比她刚刚走过的路,还是蛮热闹的,沿江堤岸如今修建得很漂亮,隔不远便有一小片广场,有人抱着吉他在满目沧桑地唱着《丁香花》,也有新人趁着这艳阳天在拍摄婚纱照,她驻足看了看,心里又酸又涩,眼睛发胀。
又沿着江边走了会儿,因为太热,戴着墨镜不舒服,莫思瑶摘下墨镜随意抓在手里,在另一个小广场上顿足,深深地吸了口气——扑面的风带着特有的腥味,说不得多好闻,但很舒服。
她重重地吐了口气,倚在栏杆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明天该怎么过她一点想法都没有,她如今算是黑户,连个临时工都打不了,只感觉前路一片迷茫,爸妈也找不到,唯一可以依靠的程颐……她甩甩头强迫自己不要想。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突然攀着石栏,扯着嗓子喊:“程颐你这个大浑蛋!”
“老娘要把你扔河里喂鱼!”
“谁稀罕你!浑蛋!去死吧!”
为什么不多等她几年……说好的天荒地老呢……
可是,如果明知等不到呢?程颐有什么错呢?想到这儿,她又觉得难受,莫思瑶强忍住又到眼眶的眼泪,才感觉腿酸极了。
她蓦地泄了气,余光一瞥,惊觉旁边不远处有个人,因没设防,倒是让她吓了一跳。
只见那人长得极高,黑色衬衫搭配九分牛仔裤,头发被修剪得非常干净,前额头发上梳,露出光洁的额头,凸显得整个五官立体深邃,看起来英俊时尚,但表情冷漠,一双眼眸暗敛锋芒,给人十足的距离感。
如今这人侧身向着她,一块画板微微抵靠在栏杆处,轻轻合着一只眼,正用笔朝她的方向定了定位,似淡漠地看她一眼,然后就埋头在画板上勾勒涂画。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啊?!
莫思瑶遮掩性地把墨镜戴回去,戴上了又看得不大真切,但想到刚才情绪激昂的泄愤,她倏地有几分脸红,直觉他将她当素材画进了画板,指着他斥责道:“你、你画什么画?!”
那男生却是充耳不闻,只我行我素般,又拿笔朝她比了比,然后低头继续。
因没被搭理,莫思瑶内心的火一下就被点燃了,现在是怎样,是个人都敢欺负她吗?
她素来是欺软怕硬,面对这种看起来像“硬茬”的人,通常是走为上计的,可今天也不知撞了什么邪,在他不理不睬再次举笔时,她猛地冲上前一步,狠狠一拍,打掉了他手中的笔。
啪!只听到清脆的一声响,他终于与她四目相对。
或许有墨镜加持,莫思瑶难得敢于与对方直视,然而他睨她一眼,仍不打算搭理她,只弯腰去捡被打掉的笔,他的画板也因他的动作往下摊开,一张简单又不失精致的江景图展露出来。
呃……画得真好。
莫思瑶怔了怔,领悟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唐突,只感觉心里一虚,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对、对不起!我误会了……我以为……”你在画我。
莫思瑶恨不得猛敲自己的脑袋。想啥呢?画你哭得肿肿的鱼泡眼吗?
见对方看着她一声不吭,她心里越发没底,其实他当时只要解释一句,她也干不出这事……但错已经犯了,莫思瑶挠了挠头,想抢在他前面把笔捡起来,谁知太过心急,一步向前,竟踢了那笔一脚,那炭笔骨碌骨碌地被踢出更远……
莫思瑶眼尖地发现,炭笔的笔尖似乎折断了……
“呃……”是她的错,怪她。
那男生索性连笔也不要了,随性地将画板收拾了一番,塞进随身携带的画板袋里。
“咦?”莫思瑶看见里面还放了本软皮抄,只觉得眼熟,但见他开始收拾东西,知道得罪了人,她忙冲上前捡起笔,然后重新靠回来,说,“哎,你不用走,我走就好,对不起!我、我以为……唉,我心情不好,有点浮躁,你这笔多少钱,我赔给你吧?喂!”
那男生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莫思瑶吃了个瘪,满腹的委屈,难不成这个时候的人的审美观也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她这张脸放到现在已经不好看了?想当年,她也曾是被星探邀请过去拍广告的……
她手里握着那个男生的笔,无奈地站在原地,朝他的背影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他画夹里那个软皮抄,款式与她丢掉的那个日记本居然一模一样……倒是颜色隔着墨镜她没看清楚。
她没留意的是,被收起的那幅画上,被他手臂遮掩住的江景对岸一角有个女孩轮廓,只寥寥数笔,却格外传神……
莫思瑶是真的觉得刚刚那男生的画画得很好,只是一瞥,就觉得很是钦佩。
她的理想是当个建筑设计师,说起这个志愿,那年刚好碰上B市奥运会体育馆面向全球征集设计方案,她一腔热血地报了名,画了好几版稿子,觉得挺有意思的,便立下此志向。想来这行业并没有什么很出名的女性,所以那时的她也有点逆其道而行的意味在吧。
老师曾经称赞她的画有灵气,约莫也是受这个鼓舞,小学二年级那年她就开始学画画,一直坚持了好几年,后来因为上了高中课业重,才搁置了下来。
但她到现在还是很喜欢。
可惜她爸妈一直不大赞成她走美术生的道路,觉得太苦,意外也多,毕竟艺考这类有主观性的成分在里头,再者她的成绩也是拔尖的,应该老老实实走应届生路线,将画画作为兴趣爱好,这也没毛病,她没啥意见。
今天算起来有一整天没有做题了,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忐忑,虽然目前的状态已没有人会再督促她,可她就是不自在。一个人要从熟悉的生活习惯中抽身而出很难,但莫思瑶担心更难的是抽身而出之后再回归从前。
她不能放纵自己,一旦连她自己都放弃自己、放弃学习,她就真正变成一无是处、一无所有了。
她就这样在江边逛荡了好一会儿,直到夕阳西下,把风景都看腻了才收拾心情打算回去。
是啊,是“回去”,那里连家都不是。
莫思瑶,你可真够怂的。她暗暗地骂着自己。
因为走累了,莫思瑶摸摸钱包里的钞票,想奢侈点打个车,结果抬头想了半天……他那个小区叫啥名字来着?手机也因为没电没带在身上……
好在她记路的本事不算太烂。
莫思瑶就这样拖着疲惫的身子原路返回,心里只有六个字——
自作孽,不可活。
更新时间: 2021-02-27 0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