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清杳
这其实是她的秘密，
从很早之前开始，
她就瞒着所有人
暗恋一个坏学生。
一
俞峡的冬天，寒冷刺骨。
一觉睡到大中午，林意昭才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刚离开被窝就被房间里湿冷的空气冻得一哆嗦。这一下把她彻底冻醒了，林意昭没在床上赖太久，下床趿着拖鞋走进厨房准备烤点儿面包当午饭。
今天是周末，倒是可以在家窝一整天。
“真的，你是没亲眼见这客户，他绝对是我今年遇到的最挑剔的人了。”
手机听筒里同事小林的抱怨声响起，林意昭笑了下，按着手机回了句语音：“那你加油。”
她的目光落回灶台上的牛奶，奶锅中的奶已经沸腾了。她赶紧关了火，盛好奶后端到餐桌上配着面包片吃起了今天的早午餐。
吃饭的工夫，她也没闲着，一边吃一边看手机。
她妈张月红女士又张罗着给她相亲了，前不久刚给她发了几张照片让她挑选，都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林意昭手一滑退出聊天界面，俨然一副“你不催我我就当没看见”的模样。
她觉得头疼，她明明才二十五岁，哪里需要这么急着结婚。
叮咚——
林意昭低眸一看。
谢玉双：小昭你有空不，能陪我去一趟医院产检不？
谢玉双是林意昭的组长，林意昭刚到公司的时候经常受到谢玉双的照顾，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她现在怀孕了，正在休产假，林意昭也好久没见她了。
她回了句“OK”，应下这件事。
谢玉双：那太好了，我们检查完去吃点儿甜点，上次要去的那家甜品店因为工作忙一直没去，正好今天去。
林意昭笑了下，三两口吃完面包，然后走进洗手间开始洗漱准备赴约。
“这儿呢！”谢玉双站在医院门口冲她招手。
林意昭小跑过去：“等很久了吗？”
“没呢，我刚到。”
“那行，咱俩进去吧。”
“嗯。”
谢玉双挺着个大肚子，走起路来却十分轻快。
林意昭见状不禁抿着唇笑了：“我看你这样子一个人也行啊。”
谢玉双说：“我这不是为了把你喊出来玩嘛。”
林意昭闻言笑了起来。生活中的谢玉双比工作中的她更活泼些。
很快就叫到了谢玉双的号，她让林意昭在门口坐着等，自己进去检查。
林意昭点点头，继续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玩手机。突然，她头一抬，正巧看见一个腹部微微隆起的女生站在她旁边。林意昭拎着包站了起来，说：“你坐这里吧。”
女生见状，欣喜地笑了起来：“谢谢你啊！”
她年纪看着不大，笑起来嘴边两个梨涡，眼睛弯弯的，甚是可爱。
林意昭朝她笑了下，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她便走到扶梯旁边的角落里接电话。
来电的人是她妈张女士。林意昭不接都知道她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事情。果不其然，电话一接通，张女士铺天盖地的一顿骂就迎面而来。
“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我给你发的信息都没回，是不是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现在一个人住，整个人都放飞了是吧？我都跟你讲多少遍了作息要规律，这是为了你的身体好……”
得了，张女士的养生课堂又开始了。林意昭盯着缓缓而上的扶梯走着神，电话里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
“林意昭！”
电话里一声怒吼，她回过神来，连忙应了声。
“跟你说半天，你都不吱一声，跟你爸一个德行。”
林意昭无奈地笑了起来：“我这不是很认真地在听你说话吗？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张女士：“……”
她听到听筒里传来一声叹息：“我问你，看到我早上给你发的信息了没有？”
林意昭眉心一跳，又来了。
“你这死丫头可别再耍什么小聪明，你妈这次给你介绍的都是优质男士。都是我跟你阿姨们多方考察过的，条件都很优秀！放在相亲市场可是很抢手的，你阿姨她们还是先惦记着你，先给你看呢！你可别辜负了阿姨们的好意啊！”
林意昭：“……”
她撩了撩头发，刚准备说些推托的话，转眼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乘着扶梯走上来。
她呼吸一顿。
男人脚步迈得很大，步子很急，像是急着去见什么人似的。
林意昭的视线跟着他移动。他朝着自己走过来，来到刚刚她让座的那女生身边，弯腰摸了摸她的脑袋：“等很久了吗？”
熟悉的声音像是带着一股狠劲儿，撞进她的耳膜里，在她脑海里不断徘徊、回荡，像是要把她内心深处那被封锁的记忆唤醒。
林意昭不动声色地往盆栽后面躲了躲。这里是死角，虽然离得近，但一般人不会注意到这边。
她看见那个女生仰着头跟他撒娇，露出浅浅的梨涡。男人宠溺地看着她，对她这撒娇的模样很是受用。
他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孕妇嗔怪道：“你儿子刚刚踢我了。”
男人笑了下：“这臭小子，等他出来我好好教训他。”
“我刚刚看视频，看到威尼斯了，怎么办，我好想去啊。”
“那就去呗！”男人满口承应，“等儿子生下来咱们就去。”
孕妇道：“他还那么小，能不能坐长途飞机啊？”
男人说：“等他出来，把他丢给他的爷爷奶奶，咱俩别管他。我还想去一趟瑞士，或者咱俩去澳大利亚吧。”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潇洒，什么事情都阻挡不了他。
孕妇白了他一眼：“你舍得儿子，我可舍不得。”
他服软：“那行，你定。”
哦不对，现在已经有了能左右他想法的人了。
二
从初中开始，路扬就是所有老师眼中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年。
他爱玩，又玩得开，什么打架、逃学，那个年纪不能做的事情都被他做尽了。他不惧老师的训斥，家里人对他的叛逆也束手无策。他活得潇洒肆意。
林意昭与他相反，她性格内敛安静，少说多做，成绩好，是大部分老师的宠儿。
初中时，她与路扬同在南洲中学，后来中考她发挥失常，刚过一中的录取线。这时，二中向她抛来了橄榄枝。二中强化班的重本上线率比一中的普通班上线率要高。
林意昭在跟家人一番商量后还是选择去了二中的强化班，正是在那儿她跟路扬重逢。
路扬家境优越她一直都知道，只不过她没想到他家关系这么强大，居然能把成绩烂到家的路扬塞进二中。
高一时，她在强化班，路扬在普通班。两人跟初中时一样，几乎没有交集。只是两人偶尔在校园大道上擦肩而过时，她会悄悄地看路扬一眼。
这其实是她的秘密，从很早之前开始，她就瞒着所有人暗恋一个坏学生。
“昭昭，晚上一起去打游戏啊！”一放学，好友林楠就背着书包凑了过来。
今天学校停电，不用上晚自习。再加上上午期中考试刚结束，一群人立马就兴冲冲地约好晚上的聚会。
“然后我们再去吃个夜宵。”
林意昭没拒绝，她一向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
她们约好晚上碰面之后就在岔路口分开了。林意昭刚走了没两步，就看见便利店门口坐着一群人。
混混青年们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手臂上的刺青十分明显。他们嬉笑打闹着，声音很大，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人群中，穿着二中校服的几个人，在一群混混中间尤为明显。林意昭一眼就认出了路扬的背影。
一般学生看到这样的场景，都是绕着走，能离多远就离多远。林意昭却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往那个方向靠近，将距离不断拉近。
“林意昭！”
她闻声抬头。
南凯笑着朝她挥挥手：“回家啊？”
南凯跟她是初中同学，两人坐前后桌，虽不是很熟络，但也算是朋友。林意昭笑着点点头，目光却落在一旁的路扬身上。
少年不规矩地穿着校服坐在路边的石墩上，手肘撑着膝盖。他的眉眼耷拉着，眼神一秒也不曾落在她身上。
“哟，南凯，女朋友啊？”一旁的小青年调侃道。
南凯笑骂了句：“滚一边去，这是我朋友。”
“看着像好学生，怎么会跟你是朋友？”
南凯笑道：“我看着就不像好学生了？”
“多照照镜子吧！”
周围顿时笑作一团。
林意昭对这氛围很排斥，但不想走。她想跟路扬多待一会儿。
“哎，林意昭，”南凯喊她，“快到饭点了吧？你不急着回家，在这儿瞎溜达啥呢？”
林意昭回过神，也没有了再待下去的理由，说：“这就回去了。”
“那行，路上小心啊！”
她应了声，拉了拉书包带继续往前走去。身后青年们的嬉闹声再次响起，刺耳的浑话很远都能听到。
走到拐角，她悄悄地侧眸看了一眼路扬的位置。少年手里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又到了他的嘴角。
只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林意昭已经满足了，能够见到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昭昭！”林楠站在岔路口朝她挥了挥手。
林意昭小跑过去，跟几个同学打了个招呼就一起往路口走去。
几个男生走在前头，她跟林楠在后面咬耳朵。
“怎么会突然想到去打游戏啊？”
“他们说要玩，我也有点儿想玩嘛，就想跟着一起去！”
林意昭点点头。
林意昭看着眼前复杂的说明书，手指按在键盘上，像是被打了结。磕磕绊绊地操作了一会儿，她还是放下鼠标站了起来。
林楠站在她的身侧问：“不玩了吗？”
她说：“我真的看不懂。”
林楠见状也没强迫她，旁边的男同学见她不玩了，跟着调侃几句便自己玩了起来。
林意昭百般无聊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发呆。
突然，林楠拍了下她的肩膀：“哎！那是不是路扬？”
林意昭一愣，闻声看去。不远处的一台机子前，路扬跟一个女生并排坐着，像是在打游戏。他的嘴上叼着一根棒棒糖，一手操作着键盘，另一只手还不忘搭在身边女生的脑袋上。
林楠咋舌：“他跟陈依娜分开才多久就又换了一个？”
陈依娜是隔壁班的同学，前段时间跟路扬走得很近。耳边林楠还在不停地嘀咕这事，大抵是在说路扬“薄情”。
但路扬不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吗？
林意昭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
她其实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路扬身边有一个又一个的女生。刚开始她还会难过，但等这股劲儿过后，又会继续喜欢他。
谁让她刚喜欢上路扬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一个问题少年呢！
三
高二文理分科，林意昭做了一个很不理智的决定。她选择跟着路扬去了理科班。虽然她的各科成绩都很优异，但对她来说，文科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老师当然尊重学生自己的选择。而且林意昭的理科成绩也不差，自然没人觉得她在胡闹。
对林意昭来说，理科是无穷无尽的公式与各种数字，但文科是她喜欢的诗与远方。但这又如何呢？理科有路扬，所以理科胜。
假如问后来的她会不会后悔，她还是会摇头。那时她十七岁，所以她愿意为自己的抉择买单。
二中重理，十个理科班，八个文科班。三、四、五楼都是理科班，一楼和二楼是文科班。
林意昭原以为，能和路扬是隔壁班就很幸运了，这样有了些许交集，比总是陌生人要好。
高二她照例在理科强化班，但没想到的是路扬也在。他就坐在她的后面，林意昭有点儿窃喜。
或许是前后座就是有种会把人距离拉近的魔力吧，林意昭跟路扬的关系越来越近。
起初是路扬天天借林意昭的作业和笔，俩人因此而熟络起来，于是，路扬与林意昭相处时就恢复了自己往常的作风。
他会吊儿郎当地喊她的名字，他的语调总是暧昧又亲密。
路扬总是嘴角含笑，歪着脑袋喊她“小意昭”。
他总会说一些逗她的话，听着那些调侃，林意昭总会满脸通红。
林意昭那段时间也活在自己遐想的世界里。
直到某日，她从茶房接水出来，一抬头就看到路扬懒散地斜靠在围栏旁，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林意昭认识，之前跟路扬走得很近。看这情形，大概是在和路扬说关于他们两人的事情。毕竟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见了。
林意昭垂着眼眸，刚准备默不作声地走过，突然耳边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小意昭。”
林意昭的身子一顿。她的手腕蓦地被人扯去，身体撞上一个人的胸膛。
路扬的声音从头顶上落了下来：“这是我女朋友，别再来找我了。”
那女生走后，路扬笑着揉了揉林意昭的脑袋跟她解释：“不好意思啊小意昭，事出突然，只能拉你来给我挡枪了。”
林意昭抬手顺了顺头发：“哦。”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她没等路扬说下一句话，直接问：“那可以以假乱真吗？”
这的确是她最勇敢的一次，也是她第一次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路扬表情有些错愕：“什么以假乱真？”
林意昭笑了下：“你的‘前女友们’啊，到时候保不齐会来找我的麻烦。你得护着我。”
“什么前女友，胡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路扬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许多，“你喜欢我啊？”
他果然还是猜到了，毕竟感情上的事情没人比他更聪敏了。
但在这个年纪，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林意昭十分清楚。她笑着白了他一眼：“开个玩笑而已，没人比你更自恋。”
事实上，林意昭这一举动，两个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路扬发出一声笑：“那就好。我可不是什么好男生。”
林意昭见状也柔柔地一笑：“嗯。”
她似乎并不介意。那是她最勇敢的一次。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与勇敢是否正确，但那时候她突破了自己的性格，潇洒肆意地做了一回不一样的林意昭。
她与路扬并没有明说什么，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路扬的那群狐朋狗友也知道了林意昭，见面时都会调笑她。
路扬不会认真，她知道的。
路扬是什么样的人，林意昭比清楚自己还清楚他。
数学竞赛临近，学校把种子选手安排在一个班级一起学习，以方便他们更好地进入状态。
每天面对各式各样的数字和字母，林意昭看得头皮发麻。
每天傍晚是林意昭最高兴、最期待的时候。
放学后，二中鼓励学生上晚自习，一切靠自愿。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在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回家，一般只有重点班的学生会留在学校上晚自习，但里面不会包括路扬。
每每到放学时间，路扬就会在林意昭所在的教学楼楼下等她下课，然后一起去吃晚饭，再把她送回学校上晚自习，自己则去跟他的朋友们玩闹。
下课铃刚响起，培优班的同桌蔡言悦推了推林意昭，脸上笑得贼兮兮的：“昭昭，还不赶紧收拾东西下楼，路扬在楼下久等了吧。”
林意昭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蔡言悦狐疑道：“你怎么了啊？”她瞥见林意昭手上的试卷，问，“因为考试的事情啊？”
林意昭收拾着东西点头：“嗯。”
林意昭这一次模拟考试没考好，成绩比之前掉了很多，竞赛的时间越来越近，她有些焦灼不安。
蔡言悦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鼓励了她几句也就走了。
林意昭略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就下楼了，刚走到一楼，她照例在花坛边看到了路扬。
少年穿着黑色的短袖，校服随意地挂在臂弯上。他从来都无视校规，手上明目张胆地拿着手机，也不怕学校老师来抓。
许是注意到前面的动静，路扬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落在林意昭身上。
林意昭扬起笑容：“下午好。”
路扬也跟着勾了勾嘴角，抬手在林意昭脑袋上揉了揉：“牙牙今天也辛苦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路扬给她取了个小名叫“牙牙”。
莫名其妙的称呼总是会引起人的好奇心，林意昭问他为什么，路扬却说是随口取的，觉得顺口。
“今天晚上想吃点儿什么？”
林意昭：“我不太饿，随便吃点儿吧。”
路扬注意到林意昭的情绪，问道：“怎么了？”
林意昭摇头：“没什么。”
路扬停住脚步，林意昭也随之停下。她抬起头，刚想问怎么了，突然间，脸颊被一只手戳了一下。
路扬收回手，脸上挂着一向玩世不恭的笑容。
“满脸都写着不高兴，牙牙还想着骗我？”
林意昭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也觉得路扬是喜欢她的。
见路扬这么说，林意昭没辙，只能把自己这次考试没考好的事情跟路扬说了。
路扬听后哂笑一声：“别担心了，你能参加这个竞赛就已经证明你很厉害了。”
“唉，但我就是有点儿担心，怕自己会考砸。”
“行吧……”路扬拉着她的手臂往校门口走去，“别想这么多，先跟我去吃饭。”
走了几步，路扬回头冲她一笑：“大不了老子用输掉二十把游戏来换你通过这次考试。”
林意昭当然知道这是他的戏言，但还是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行啦行啦，我谢谢你的好意。”
这么多天的失落就这么被林意昭抛到脑后，路扬的话也被她当作两人之间的甜言蜜语。直到某次跟路扬一起和他的朋友聚餐时，一群人窝在卡座上打游戏，林意昭玩不来游戏，就乖巧地坐在路扬旁边观看。
突然，她看到路扬的手指往上滑了滑，好像按了一个按钮。
这时突然传来一人的咒骂声：“我晕，谁点的投降？”
路扬面不改色地说：“我点的。”
那个人不解地说：“扬哥你点投降干啥，这把不稳赢？”
“让对面赢几把。”
“为什么啊？”
路扬说：“因为算命的说了，我最近打游戏呢，不太适合获胜。”
队友：“……”
好在一起玩的都是朋友，对于输赢倒也不在意，虽然知道路扬在瞎掰，但也只当他最近心情好，在做慈善。
只有林意昭突然注意到这件事，她心里浮现出一种猜想。
隔天跟路扬出去吃饭时，林意昭拿着路扬的手机翻看他的游戏战绩，一、二、三、四……二十，不多不少，正好二十把，连败。
“大不了老子用输掉二十把游戏来换你通过这次考试。”
林意昭收起手机，正巧这时路扬回来了，他抽了一张桌上的纸巾擦手，问：“怎么啦？”
林意昭抬头朝他笑了一下：“没事。”
所以当别人问起她为什么对路扬耿耿于怀那么多年，这就是答案。
至于当年那场竞赛，最终结果并不是很理想，但对于林意昭来说，她收到了比竞赛更为重要的礼物。在她的十七岁。
林意昭的生日是农历八月初三，那天是月牙最弯的时候。
生日当天，林母给了林意昭一些钱让她跟同学出去过生日。她原想和路扬一起过，但路扬那天要去邻市打一场比赛，没办法陪她过生日。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说不遗憾是假的，但毕竟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她总不可能任性地让路扬放下比赛跟她一起过生日吧。所以生日当天她还在安慰自己可以下个生日跟路扬一起过。
因为少了路扬，林意昭一整天都兴致缺缺的。跟同学在楼下分开后，她刚准备上楼，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渐近的机车声。
她没在意，想着是这栋楼的住户，所以也懒得回头看。
“林意昭。”
一道男声夹在晚间的风中传了过来。
林意昭脚步一顿，立刻回头看去。就见路扬一脚踩着石砖地面撑着机车，手臂搭在车头，头盔还没摘下。他冲林意昭招手：“过来。”
林意昭回过神，抬起步子小跑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路扬牵住她伸过来的手，说：“带你过生日啊！”语罢，他佯装惊讶，“我没误点吧？”
林意昭抿着唇笑：“没。”
“那快上车吧，我带你去拿你的生日礼物。”路扬丢给她一个头盔。
林意昭也没扭捏，戴上头盔一脚跨上机车，双手环抱住他的腰。
“好啦。”
“抓紧啦！”
路扬发动车子，轰的一声，机车扬长而去。
林意昭不知道路扬要带她去哪儿，她也从不担心路扬会对她做什么，她对路扬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
车子穿过一条条街道，最后开出市区，周围慢慢变暗。
不知道吹了多久的风，林意昭看到车子开进一条小路。
“去哪儿啊？”终是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林意昭颤着声问出口。
“马上到了。”路扬迎着风回道。
车子绕着蜿蜒的山路开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停在半山腰。
林意昭下了车，脚刚下地还有点儿发颤。
她看了眼四周：“来这儿干吗？”
路扬把车子停好后走了过来，双手握住她娇小的肩膀帮她转了个身：“这个方向啦。”
“林意昭，抬头看。”
少年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山间显得尤为突兀。
林意昭循声抬头，只见黑幕中似乎隐藏着一弯月牙。
月牙似乎能感应到地上有人在注视着它，它便不再害羞，从层层云雾中跳出来，映入林意昭的眼帘。
林意昭满眼欣喜地看着弯弯的月牙，眼里有光。她突然想到一句话：月牙入眼，思念不及。
“当当——”
突然，一条项链在林意昭的眼前垂了下来。
林意昭一愣，双手接过：“这是……”
路扬笑着说：“答应给你摘的月牙。”
项链是银质的，一条长长的链子上挂着一弯小月牙，很是精致。
“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你快生日了，我给你送个礼物。”
林意昭说：“月亮吧，我喜欢弯弯的月牙。”
路扬笑道：“那你可真是为难我。”
林意昭半开玩笑地说：“那你给不给我？”
“给，我的大小姐，赶明儿我把月亮摘下来给你。”
少年随口的一句承诺，她相信了，也真的实现了。
林意昭将月牙项链举起，挂在自己眼前，与天上的月牙并列。她的眼睛里透着光。
路扬笑着问：“怎么样？月牙弯不弯？”
林意昭笑着说：“弯。”
她很喜欢，不止月牙。
那是林意昭最难忘的生日。
“这么戏剧化吗？那后来呢？怎么就突然分开了？”谢玉双问。
难得听林意昭提起自己的感情史，她当然好奇得紧。要不是林意昭今天突然提起，她都要以为林意昭二十多年没跟男人有一点儿接触了。
林意昭笑了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目光越过窗户看向外面：“后来啊……”
她不止一次地强调过，路扬只是在跟自己相处的过程中萌生了一点儿异样的感情，她可以理解，但这种一时的好感是不会持续很久的。
或许是从她目睹了路扬的受欢迎程度，她才开始焦虑、敏感，变得自卑不安吧。
那周他们班值周，路扬特意调班跟林意昭一起。
那栋楼文科班居多，女生也多。路扬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往那里一站，再加上他那张痞帅的脸，一下就吸引了不少女孩子的注意。
林意昭上个洗手间的工夫，回来就见到一堆女生扭扭捏捏地往路扬身边靠，她听到那些女生说的话，大致意思就是路扬很帅。
就那么一瞬间，林意昭突然有点儿不太高兴。虽然路扬拒绝了，但这对她这么一个内敛敏感的人来说，只是在增加她的压力。
路扬见她回来，忙说：“牙牙，你帮我看着点儿老师，我玩会儿手机。”
林意昭点点头，路扬就坐到上面的台阶去玩手机了，两人分开十几米的距离，一上一下。
路扬的吸引力很大，没一会儿，又有一群女生走到他身边去要联系方式。
路扬被问烦了，直接指向林意昭：“找她吧，我的联系方式在她那儿。”
林意昭与那群女生对上视线。或许就是她自己敏感多疑，她总觉得那群女生的眼里透着惊讶与不屑，似乎在说她配不上路扬。
这些事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没什么，但放在林意昭身上问题就很大。她面对感情总是特别自卑，所以才会暗恋路扬很多年都不敢说出口。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卑，身边的朋友都说她的优点很多，甚至比一般人更优秀，为什么她会自卑呢？
她本身条件并不差，其实不用自卑，但她每次都会给自己找一个理由让自己自卑。例如，所有人都不会坚定地选择她，包括路扬。
也就是因为这种想法，让她觉得路扬这么招女孩子喜欢，迟早有一天他会被抢走。而她，永远抢不过任何人。
有了一个替身，就会有许许多多的替身。
她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路扬并没有给过林意昭百分百的安全感。
从那次开始，林意昭的情绪变得很焦灼，每天都活在患得患失中。林意昭真的想跟路扬有以后，想要安安稳稳地一起度过很多光阴，以至于，她越来越在意路扬的一切。
她开始钻牛角尖，鸡蛋里挑骨头，情绪变得越来越不能控制。
她对路扬的控制也越来越强，她在这段关系当中也慢慢处于一个不开心的位置。
高三刚开始那段时间，她的成绩突然一落千丈，每一科的成绩都掉了不少，她从班级前几名一下掉到了中间，这让不少人都觉得惊讶。各科老师发试卷的时候都会多看她几眼。
原本以为只是一次没考好，但后来的几次考试，她的成绩都没有上去。
像她这样的例子之前不是没有，所以班主任当即找她谈话，顺便把她周围的人都打听了一遍，也就在这时候，他发现了林意昭跟路扬走得很近。
老师本质上都是偏向好学生的，更何况是林意昭这种乖乖女，所以他立马就认定是路扬影响到了林意昭。
他先是找林意昭谈话，但林意昭一直说和路扬无关。可这时候这么说也已经无济于事了，老师已经认定了就是路扬的原因，所以直接越过林意昭告诉了她的父母。
林意昭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父母也没去找她，他们大人想到了一个自认为更好的解决方案，那就是去找路扬。而林意昭也是在父母找完路扬之后才知道这件事。
所以在后面一天的晚自习，林意昭放学后照常跟路扬一起回家。
突然，路扬叫了她的名字：“林意昭。”
或许是女生的第六感，她突然就觉得路扬有事。
果然，下一秒，路扬说：“你觉得我俩在一起玩合适吗？”
林意昭一下愣在原地，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路扬也没说话，似乎在等她说。
林意昭喉咙发涩：“怎么……怎么就不合适了？”
路扬突然低头笑了一声，说：“林意昭，你太干净了，你这么优秀的人，跟我这种混混一起玩是……你不该沾染我的。”
林意昭哑声道：“对不起。”
“该道歉的是我，是我耽误了你。
“你成绩的退步、情绪的不安，这都是我造成的。
“林意昭，我是你所有祸端的源头。”
“不是！”林意昭急急道，“路扬，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我可以把成绩拉上去的，只要有你在，我还可以把自己拉起来的。”
她带着哭腔说：“真的可以的。”
路扬摇头：“没必要的。”
“……”
“对不起啊林意昭，”路扬低着头道歉，“有件事情我没告诉你。”
林意昭止住哭声，双眼通红地看着他。
“你应该也听别人说过，我不是一个多好的人对吧？我这人太犯贱了，糟蹋你们的真心去弥补我自己的空缺。现在我不想这么对你了。”路扬看着她的眼睛，“这些话我没对别人说过，也只对你说一次。
“我的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抛下我，带着我哥哥走了。
“我以前在南洲念书，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女孩儿。她是我最在意的女孩子。我们本来约好一起上二中的，但初三毕业那年暑假，她出了车祸，当场死亡。她出事的前几个小时，我和她刚吵完架，她说再也不想搭理我了。
“但是我真的很在意她，一直到现在我都不能忘记她。”
从那以后，路扬就开始跟女生走得很近。
不知道是不是被爱的人抛下造成了心理阴影，路扬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要做先走的一方。
朋友发现，后来路扬虽然和许多女孩子走得很近，但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一个类型的，而且都有那个女生的影子。
路扬好像有了执念。
很多朋友都理解不了路扬，他的行为虽然弥补了他自己内心的空缺，但对别人并不公平。
路扬也知道，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就是想找一个像她的女生，让她陪在他的身边。但他又没办法坚持让一个人留在自己的身边很长时间，他不能，他怕自己真的会喜欢上那个“替身”，他不想忘记她。
所以路扬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他永远选择做最坏的那一方，他依旧害怕自己被丢下。
林意昭听完路扬的话，明白了他心里有一个人，他永远放不下那个人，所有人都是那个女孩儿的替身，包括自己。
林意昭突然笑了下：“那个女生，叫舒雅对吧？”
路扬一愣。
其实林意昭一直都知道，知道自己是替身的事情，知道自己“牙牙”的小名实际上是“雅雅”。
但她给自己找了一个感动自己的理由，她在心里认定这个小名是因为她喜欢月牙路扬才这么叫她的。
但自欺欺人骗得了自己，骗得了别人吗？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替身，也很早就知道路扬跟舒雅的事情，因为她也是南洲的，而舒雅是跟她一起弹琴的朋友。路扬有些错愕：“你知道她？”
林意昭扯着唇笑了一下：“路扬，我也是南洲的。”
他当时对舒雅热烈的偏袒，当年那届学生有谁不知道？
可她太过于渺小，根本就进不了路扬的回忆。林意昭只是看着路扬轰轰烈烈地掠过一个又一个女孩儿的人生，那些女生她当然知道像谁。
所以，林意昭从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会是一个替身。
四
听到这里，谢玉双大吃一惊：“所以你就甘愿当一个替身，只是因为你喜欢他？”
林意昭笑了下：“我这个人从来没什么傲骨，对十七岁时的我来说，路扬的重要性大于一切，所以我最后为我的青春买单。”
谢玉双：“这不就是俗称的……恋爱脑吗？”
“对啊，但我觉得不能这么称呼它，”林意昭说，“其实就算到了现在，要是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更多的是开心，那我也还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对的决定。”
年少遇见了一个太让人心动的人，所以她没忍住在十七岁的年纪迷茫一次。
“换作二十五岁的我，我更多的是为未来考虑。但我也很庆幸，我可以在那个年纪，义无反顾地选择他。”
所以，我始终不后悔。
林意昭的确有点儿恋爱脑，她就算清楚自己是替身，却依旧选择去做。
跟路扬分开后她也依旧在关注他的动向。她始终觉得，路扬会回来，只要自己还像舒雅。
说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她那时候为了挽回路扬，甚至去练习舒雅生前喜欢做的事情，只是为了让自己跟她更像。
但她的模仿秀也没持续多久。
大四那年，她刚在有路扬好友的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一条弹钢琴的视频，就刷出了一条路扬跟别的女生的合照。
那个女生搂着路扬的脖颈，两人的脸颊亲密地贴在一起。
路扬的配文也很简单——
“她说她想这样贴贴。”
那天林意昭把这个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心里有万分不甘，她想在女生的脸上找到一点儿与舒雅相似的地方，但没有，那个女生和舒雅一点儿都不像。
那一瞬间，林意昭的心情坠落山谷。
她抓不回路扬了。
她不知道路扬什么时候放下舒雅的，或许在她急着去模仿舒雅的神态时，或许是她一心在想把自己刻画成舒雅时……
她不知道。
他放下舒雅了，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一天，林意昭恍然大悟。在她拼命地想要模仿他心底的人，然后顺理成章地走进他心里的时候，早已经有人以自己的方式、自己的模样让路扬爱上了。
所以到最后，逼迫我结束的不是我不爱你，而是我再也不能抓回你。
你放下了那个女孩儿，我也不能再去当那个女孩儿的替身了。
谢玉双叹了口气，说：“昭昭，女孩子这么卑微可不行。”
林意昭突然笑了下：“其实当年让路扬喜欢上舒雅的那场钢琴演奏会，原本是我要去的。”
是她当时看到嘉宾席有路扬，所以临时怯场，最后由舒雅代替她上去演奏。
而路扬，当时也只是因为自己母亲的事情烦躁，随便进了一间演奏厅，最后自己满心的烦躁被琴声抚平，而后，他注意到了台上的女孩儿。
林意昭自嘲地笑了下：“如果当时我不怯场，路扬爱上的人会不会是我……”
她就可以跟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在一起，她不会抛下路扬，她会和他一起上高中、大学、结婚生子，携手共度余生。
可她最终还是因为不勇敢错过了那场演出，也错过了路扬。
番外一：路扬
“扬哥，去打游戏否？”一个染着红毛的飞机头男生对他说。
路扬摇了摇头。
红毛见状笑道：“怎么？”
“今天不打了，”路扬站起身，“接人去了。”
红毛挑眉：“谁啊？那个好学生啊？”
沙发上冒出一颗染着黄毛的脑袋，道：“人家如胶似漆呢，你怎么就不盼着人家好？”
红毛哂笑：“这不第一次见扬哥跟一个女生相处那么久嘛。”
“这也叫久啊？扬哥之前和……”黄毛的话戛然而止。
整个包间的哄笑声顿时停止，气氛一下降到冰点，一群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还是路扬自己笑了一声，打破冰冷的气氛：“不说了，我先走了。”
待路扬走后，包间里的人才慢慢缓过神。
“我去，杨乐，你可真敢。居然还敢在扬哥面前提以前的事。”
黄毛挠挠头：“我说话没过脑子，我真服了。”
“所以扬哥的初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别打听了。”
“……”
路扬到二中门口时正赶上晚自习下课，校门口不断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走出来。
路扬往校门口的方向看了几眼便收回视线，低头给林意昭发信息。
“路扬！”
路扬闻声抬头。
林意昭朝他小跑过来：“你今天来得好晚啊！”
路扬扯着唇笑了下没说话。
好在林意昭没察觉他的异样，朝他也笑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拉他的袖子。路扬由着她拉，没做出反应。
“你身上有烟味哎？”林意昭凑近闻了闻。
路扬不在意地说：“在店里沾上的吧，今天跟一群朋友在店里玩。”
林意昭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来接我是不是耽误你时间了？”
路扬一顿。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林意昭对自己一直都很小心。
他担心自己的反应会让林意昭多想，赶紧答道：“没有，就算不来接你，我也要回家了。”
其实这句话说出来是矛盾的，这么说会让林意昭觉得自己只是顺便，并不是重要的。但他说完这句话再去看林意昭时，他看到她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说了一声“那就好”。
路扬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林意昭太好了，跟他之前遇到的女生都不一样，她不吃醋，不发脾气，也不会管束着自己，而且对自己还很好。这样的女孩儿最终还是会被他辜负。
路扬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只是消遣时间而已。在他心里，所有人都只是替身而已，不就是工具吗？
舒雅生日当天凌晨，路扬急性肠胃炎，在医院输液。他扛不住困意，虽然挂着针，但还是没忍住睡着了。
再醒来时，他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拔针。
“护士姐姐，针是打完了吗？”
“对啊，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回家了。”
一回头，看见他睁着眼，林意昭才发现他醒了。她赶紧道歉：“怎么了？是不是吵醒你了？”
路扬抬手捏了捏眉骨，脸上的困意还是很重：“你怎么在这里？”
“南凯说你生病了，一个人在医院输液，我不太放心，就来看看。”
路扬这才想起睡前他在那群狐朋狗友的群里顺嘴提了一句自己正在医院打针，朋友们也只是说让他注意身体，他也没多在意。只是没想到，林意昭会来。
他瞥见林意昭外套里似乎只穿着一件睡裙。她的头发凌乱，脸上也明显有睡意。
路扬皱了皱眉：“你就这样出来了？”
林意昭不好意思地拢了下衣服：“出门太急，没来得及换。”
林意昭的家跟这间医院是城市的两个方向，过来起码要两个小时。而且晚上公交车停了，她过来除了骑车只能打车。
“怎么过来的？”
“打车。”
怎么会有姑娘傻到凌晨两三点，因为别人顺口提了一句他在医院，就从家打车跨越整个城市来到他这边呢？
路扬压着声音说：“你怎么这么蠢？万一扑空了呢？”
林意昭说：“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就挺担心你的，也没考虑那么多。”
年少的时候真的会有人为了你不计后果。
路扬担心她一个人回去坐车危险，但自己肠胃不舒服，也没办法送她，就没让林意昭回去，带着她回了自己家让她先睡下，明天早上再送她回去。
林意昭也没说什么。
怎么会有心这么大的女生？而且她是很害羞的，竟然毫不犹豫地跟他回家，路扬真的非常不能理解。
回家之后，路扬原本想让林意昭好好休息，但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又害得林意昭照顾自己。
就在那天，他突然萌生出想好好对林意昭的念头。
自那以后，路扬开始戒掉坏习惯，也很少去网吧玩，大多数时间都是跟着林意昭。很多朋友都调侃他是不是准备浪子回头了。
每每听到这些调侃，路扬都只是笑笑不说话。
在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间里，他好像离林意昭越来越近了。
最后一记警钟把他敲醒——林意昭成绩的退步。
那天林意昭的父母不知道从哪儿要来的他的联系方式，背着林意昭约见他。
刚开始时气氛还算平静，讲到后面时林意昭的母亲开始讲述林意昭从前有多优秀，人有多乖，说她的成绩如果一直保持下去，上个一本不是问题，现在她的成绩一落千丈，以后想上好一点儿的二本都难。
林意昭的父母没有一句直接说他的不好，却句句都在指责他的过错。
这难道不是他的过错吗？他就是林意昭的深渊，他在摧毁她的未来。
就算他再浑，也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指责。他是最大的恶人。
在这种情况下，他又开始梦见舒雅。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她了。梦里的舒雅说，她以为路扬要把她忘记了。
路扬想要解释，但在梦境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舒雅让他说一句“我不会忘记你的”。
那一瞬间，路扬突然愣住，他不知道怎么说了。
你好像已经准备忘记我了——
那几天，路扬直接旷课在家不去学校，也不愿意去见林意昭。
某天，路扬的父亲出差回来，也给他带回来一个消息。
“小扬，妈妈想见你。”
路扬瞬间没了声响。
就在路扬的父亲以为他没听见，准备再说一次时，他看到路扬抬起头，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她见我干什么？”
“你妈妈她这么多年没见你了，想你也正常。”
路扬苦笑了一声，说：“她不是有路明吗？”
“你哥哥前段时间已经带着妻子移民到国外了。”
气氛一时变得很安静。路扬的父亲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即将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
许久，路扬才笑了一下，说：“哦，原来是没人陪了才想见我。”
回学校去找林意昭当天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他不会把自己的软肋放在外面，也不愿意拉着林意昭跟自己一起在烂泥里混沌度日。
还有，他不能放下舒雅。
可是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顺利。看到林意昭眼眶里大颗大颗滚下的泪珠，他差一点点就要心软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哭，他不想看见她这么委屈的样子，但他忍住了。
林意昭走后，他也回了家，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林意昭送给他的物品一起封箱，扔到了阁楼上。下楼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箱子，艰难地笑了一下。
没关系的，我已经及时止损了。我只是差一点儿，就动心了而已。
后来他结婚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天，他接到家政阿姨打来的电话，问他阁楼里有一个黄色的印着月牙的收纳箱，里面有很多衣服还有饰品、玩偶什么的，要怎么处理。
路扬沉吟片刻，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妻子，说：“扔了吧。”
月牙不会一直弯，你不会一直看，我也不会一直在。
番外二：林意昭
林意昭所在的公司是做母婴产品的。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合作方那边的对接人就是路扬的妻子。
显然，医院的一面之缘并未让路扬的妻子记住自己，当林意昭到合作公司时，对方还很热情地招呼了她。
路扬的妻子叫左清，是老板的女儿，在自家公司领了一个闲职。
休产假前期，她接待的最后一个合作方就是林意昭。
彼时她已有七八个月身孕，肚子圆滚滚的，挺着大肚子行动不是很方便。
她招呼林意昭在办公椅坐下，笑道：“我本来现在应该是在家休假了，但听说合作方是做母婴产品的，我来了兴趣，就想跟您聊聊。”
林意昭笑了声：“左经理您说笑了，被您关注是我们的荣幸。”
林意昭也并没有想过暴露身份，她与左清之间，最好只是工作关系。她翻出策划案给左清，左清翻了一会儿也没提什么意见，到后面基本上都是在给左清讲适合她的母婴产品和产品的功效。
这次合作顺利到令林意昭意外。俩人说说笑笑倒也愉快，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刚开始，还是左清在对接工作，一个月之后她就回去休了产假，对方就换了一个人对接，不过这对林意昭影响不大。
左清回去后，林意昭原以为她们再也不会见面，但没想到，在左清休假的日子，她们俩的关系从线下改成线上，左清时不时会打电话向她问一些问题。
缘分真的很奇妙，林意昭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还会跟路扬的妻子成为朋友。
左清是一个很可爱的女人，这一点就连林意昭都不得不承认，她就是有一种让人不自觉地喜欢上她的魔力。
闲聊时，左清除了聊一些关于孩子的话，最常提到的就是她的丈夫。每每提到路扬，她的脸上都会露出一副小女人的幸福模样，有些人是否幸福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左清是真的很幸福。
见到路扬在林意昭的意料之外。
跟左清成为朋友后，她一直都刻意躲着路扬，避免尴尬。可能对于路扬来说，他早就不在意了，林意昭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同学。但林意昭没有，她没有释怀，她面对不了。
那天林意昭下班晚，回到家时已经过了零点。她手头上还有几个项目的策划，大概率是要通宵工作了。
林意昭把电脑搬到小吧台上，在磨咖啡的空隙她看了眼手机。
一整天没看手机，聊天界面被红色的未读提示占满。她略略看了几眼，大多数是工作的事情，中间夹杂着林母催婚的消息。
林意昭不再往下翻，手指一滑回到屏幕最顶端。突然，一个不太起眼的群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201×届高三（9）班。
自毕业以后，群里的聊天越来越少。大家工作以后更没有时间在群里闲聊，这个群基本就闲置了。
林意昭翻了一下聊天记录才明白了班级群重新活跃起来的原因——要开同学会了。想来也毕业七八年了，这次班长回国就想着举办一次同学会。
林楠对这种事总是最积极的，林意昭瞥了几眼，就林楠聊得最欢。
林意昭对同学会倒也不排斥，临近高考时她状态不好，那时候班上不少成绩好的同学还抽出时间给了她一些帮助，她还挺喜欢这个班的。
所以当负责人统计参加同学会的人数时，林意昭也跟着发了一个“报名”的表情包。
信息发出的下一秒，林意昭就收到了林楠的私信轰炸。
“刚下班啊昭昭？
“群里我看到你接龙了，你一来我真是松了一口气，我还生怕你不来，怎么劝你的理由我都想好了。”
林意昭端起咖啡往吧台走，手机举到嘴边笑着说：“怎么就怕我不来啊？我有那么不合群吗？”
林楠的消息进来：“我还不知道你，你最不喜欢参加这些活动了。”
林意昭笑了下，跟林楠又打趣了几句才放下手机。
她盯着面前的电脑，手放在键盘上却没办法打字，好像被定住了。
那年高三刚毕业的时候，她的确变得孤僻了。班上举办的各种活动她一次也没参加，考完试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哪儿也没去。
不是她不喜欢这个班级，她只是害怕面对路扬。
这次同学会她也想到过路扬是否会去，但后来她听左清说，路扬公司挺忙的。所以她不担心与路扬碰面，也想着去见见老同学，才参加这次同学会。只是一切并不像她预测的那么简单。
那天同学会，路扬的确没来，但是在吃饭期间碰到了路扬，他也在这边谈生意，结束之后顺便来了他们所在的包间。
几乎是在路扬进门的一瞬间，林意昭就把头低了下去，眼眸垂得死死的，一刻也不敢抬起。除去上次在医院偶然的遇见，这算是她跟路扬这八年来第一次正式见面。
路扬坐的位置离林意昭有些距离，这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起码离得远，也不怕被人看出端倪。
一场饭局下来，林意昭除了在大家敬酒时眼神无意跟路扬对上一秒，再无别的交流。
饭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下一场。没喝酒的人去开车，喝酒的人站在门口等。
林意昭喝了一点儿酒，脑袋晕乎乎地倚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突然，她感觉到自己身侧站了一个人。几乎是一瞬间，她的身子立马紧绷起来。
不用回头看，她也知道她身边站着的是谁。
“好久不见，林意昭。”
林意昭回头，嘴角扯出笑容：“是啊，好久不见。”
“听清清说，你现在在做母婴产品啊？”
路扬是左清的丈夫，听左清提到自己也不奇怪。
路扬侧着身，目光也没落在她身上。他的手指夹着烟把玩着，没有点燃的意思。
林意昭笑了下：“是啊。”
她看着烟，问道：“不抽吗？”
“戒了。”路扬说。
也是，当爸爸的人了。林意昭这样想。
她问：“左清生了吧？现在怎么样？”
听到左清的名字，路扬闷笑了声：“嗯，坐月子呢。”
“挺好。”林意昭也跟着笑。
路扬笑着问：“你呢？有情况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不是想八卦，像是随口问一句。
林意昭笑：“没呢，还早。”
路扬说：“事业型女性。”
“你别打趣我。”林意昭笑了下。
路扬跟着哼笑了下，这时眼前开来了一辆车子，林楠降下车窗朝林意昭招手：“昭昭！”
林意昭跟路扬打了声招呼，先一步坐上车。
林楠的车只能容纳两人，彼时车子里只有她们俩，林楠不禁问道：“你跟路扬聊什么呢？”
林意昭知道她想问的其实是“你怎么会跟路扬聊上”。因为林楠怕是这世上唯三知道她这么多年没有向前走的原因的人了。
林意昭看向车窗，上面倒映着林楠的模样。
她笑了，声音很轻：“没什么，就聊聊他的妻子。”
再次见到路扬，是在孩子的满月酒上。
林意昭看着婴儿车里的婴儿，孩子的眉眼间有股路扬特有的意气。
左清抱着熟睡的孩子，跟林意昭一同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闲聊。
她提起林意昭的终身大事，含着笑说：“可不能再想着慢慢来了，现在你事业也稳定了，你们公司不是说要提拔你做主管了吗？你也可以考虑找个人照顾你了。”
林意昭看着孩子发笑：“哪有那么好找，这得看缘分。”
左清冲她挑挑眉：“那我给你搭个桥？我朋友她哥哥，今年二十八岁，长得很好看，在国企工作，月薪也高，不少于这个数。”
她冲林意昭比了个数字。
林意昭笑了下：“你怎么也开始搞这些了？”
“这不是担心你吗……”
左清卖力地给她介绍对象，林意昭实在是招架不住，她含糊地回了一句“好吧，以后有机会”才算是糊弄过去。
临走之际，她把给孩子带的礼物拿了出来：“这是给宝宝的礼物。”
她特意去打的平安锁，就想着给孩子带去一份祝愿。
左清笑着往后靠了靠：“那你给孩子戴上。”
林意昭没拒绝，小心翼翼地把平安锁挂在宝宝的脖颈上。
她满目温柔，视线落在宝宝脸上久久移不开，她弯起唇笑了下：“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
永远平平安安的。
林意昭回到家，把高中时用的手机翻了出来。也没想做些什么，就想看看当年的自己。
她试着登录了社交软件，这个账号自高中结束后就再也没登过了，工作后直接换了一个号。
她凭着记忆输入了密码，好在没错，登入的瞬间一大堆留言涌了上来。她点进去看了看，刹那间，她愣住了。
一堆留言中，一个熟悉的头像吸引了她的视线。
留言很简单，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时间是她大一的那一年。
林意昭猛地按下锁屏，刹那间，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这么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她将脸埋在臂弯，眼泪流到袖子上然后消失，肩膀微微颤抖。
原来她早就收到了那一声道歉，只是她一直不知道。
几天后的假日，她收拾好自己，去了妈妈发来的餐厅，去见那个被催了多次要见的人。
她在他的对面坐下，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你好，我是林意昭。”
番外三：月牙的日记
202×年1月23日
我的女儿出生了。
她小小的一团，粉嘟嘟的很可爱。直到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孕育一个新生命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
最近我跟先生经常为女儿的小名争执，一向对我言听计从的先生在这一次非常坚持自己的想法，他说无论如何，女儿的小名都得叫小月牙。
我不理解，但随着他去吧。
202×年5月24日
这天，先生突然抱回来一个盒子，说是送给我的惊喜。
先生是一名设计师，他说盒子里是他亲手给我设计的东西，我一定会喜欢。
我笑话他一把年纪不害臊，但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月牙状的项链。
月牙的四周点缀着星星，小巧而精致。我喜欢月牙，这一点不是秘密。这么多年在首饰店里见过很多款月牙项链，但没有一款比得上这条，更让人觉得心动的。
先生说，我的脖颈上缺少一条我最喜欢的项链。
202×年12月17日
小月牙喊了一声“妈妈”。
我带着小月牙躺在阳台的躺椅上偷闲，她突然指着窗纱上挂着的一枚月牙，咧着嘴喊了一声“妈妈”。
202×年2月12日
先生出差回来给我带了一个投影仪，他对这投影仪的兴趣似乎比我还大，身上的外套还没脱就急急地拽着我摆弄起这玩意儿。
房间的灯一关，投影仪里照出来的星空瞬间印在了天花板上，其中那轮弯弯的月牙最为惹眼。小月牙也对这新鲜事物很是喜欢，趴在床上咿咿呀呀地挥舞着手。
先生笑着对我说：“我喜欢月牙，它就可以一直弯着。”
这时候我才发现，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具布置在不知不觉中都带上了月牙的元素，月牙时时刻刻出现在我的生活当中。
那天，我什么话都没说，总有人会不计回报，为了我的喜欢去做让我高兴的事情。
谁说月牙不会一直弯？
我先生就让月牙一直弯着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更新时间: 2023-04-14 1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