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着迷(二)| 莫思瑶:别怕,有我在

发布时间: 2021-02-20 07:02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为你着迷(二)| 莫思瑶:别怕,有我在

文/虫小扁

为你着迷目录:

第一章:为你着迷(一)

第二章:为你着迷(二)

第三章:为你着迷(三)

第四章:为你着迷(四)

第五章:为你着迷(五)

第六章:为你着迷(六)

为你着迷(二)

原本莫思瑶还有些心虚,毕竟甩他巴掌的手掌酥麻刺痛,而他浑身散发的陌生的气息也让她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可一听这话,她简直要被气死,谁要他什么钱?!

她扫了眼后视镜里的自己,刘海濡湿胡乱地贴在额前,马尾也歪了,看起来像个疯婆子,左脸颊更是被捏得火辣辣地疼,只感觉糟心得不得了,特想一书包砸在这个程颐的脑袋上,再狠狠地踹他两脚。

可她需要他的帮助。她喘着气抿着嘴眨掉了糊了视线的眼泪,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声音:“我来之前那天是二〇〇五年五月八号,走到东风二路和人民南路交界处时,看到隔壁楼那个小屁孩不要命地往马路上走,于是我特英雄地冲上前推了他一把,然后司机往我这边打了下方向盘,直接把我撞飞了。”

“醒过来时所有东西都不一样了,学校、同学、任课老师……还有永远打不通的电话,一切都让我恐慌,我装病躲在石大春身边,难得能碰上你,可我在学校不敢拦你,又怕保安师傅不放行,就跑去翻墙。说起那堵墙,在小卖部那栋宿舍后边,上学期你隔三岔五就偷爬出去和你们班那几个浑小子通宵打《魔兽世界》,后来滑了一跤磕破了下巴,我气得三天没理你……”

说到这里,泪水再一次涌上莫思瑶的眼眶:“那围墙修好了我爬不上去,还好旁边的树长歪了,靠得也近。”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狗急跳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厉害,一次性就爬上去了,可是围墙好高,居然那么高,我害怕,可我更怕拦不住你的车,所以我闭着眼睛就跳下来了,你都没问我受没受伤!”

莫思瑶越想越难过,吼道:“现在这情况又不是我刻意安排的!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乐意啊?你呢?你又是谁?你把程颐还给我,你就是挂着他那张皮的妖怪,你把程颐还给我!”

她吼完一眨巴眼睛,情绪上来后,开始捂着脸哭。

程颐心里乱得很,突然扣住她的手腕,眼神在接触到她大拇指与食指夹缝处那道不算太明显的白色伤疤时,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怎么会?!

莫思瑶狠狠地抹了把眼泪,瞬间明白了他这个举措:“小学四年级那年春节,你买了一盒手指粗的擦炮,天天在我身旁边玩边显摆,我不服气,和你比谁在擦燃后抓在手里的时间更久,每次都是你赢,我不服输,结果我拿的炮在手里炸了,你在找这道疤,对吗?”

从此他春节再没碰过烟花,C市禁炮那年,他特地跑来她家告知,还蹭了一碗饭。

莫思瑶一把挣开了他的手,索性把右手臂内侧也展示给他看,一块硬币大小的同样不太明显的白色瘢痕露了出来:“来,一起检查了吧,这是你烫的,就是你为了逗我不小心把水杯弄倒了,开水泼我手臂上了。从此你大冬天只喝凉水,雷打不动。”

那才是她的程颐啊,她又默默地抹了把眼泪:“我的理想是当建筑设计师,每年我画的图,你都会想办法将它做成模型当成生日礼物送给我。去年你生日我送给你一对娃娃,你拿到我家,把他们放进了你做的小屋,你说这才是他们应该待的地方……”莫思瑶说着,已经泪流满面,声音哽咽:“我明明今天早上还在问你回不回家,你说下午约了人打球,让我给你带点好吃的……可是袋子……袋子不见了……程颐,我害怕……”

莫思瑶语锋一转,“呜呜”哭出了声:“我害怕,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其实都是你们联合起来在整我对不对?我、我想回家,你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回家……”

她因情绪过激,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程颐一直在沉默地听着,脑子嗡嗡作响,视线不自觉地瞥向她校服上用油性笔画的涂鸦上,她向来喜欢画画,天赋也极高,那几只小熊猫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有一只当年被他恶作剧地点上颗媒婆痣,还有一颗添了好吃痣,如今这两个细节重现,他心有惊涛!

还有他偷偷在旁边加的那些元素,被她嘲笑是鬼画符的那些字母。那是他的小秘密,那几个乱七八糟的英文字母拼凑在一起是——“MY DREAM”——我的梦想。旁边是他的亲笔签名——the one,这个名字,在她去世后他再未用过。

而这带着涂鸦的校服,当年他也看过一眼,血迹斑斑,最后随着她一块儿烧了。

他猛地指向熊猫旁边的落款“YY”,问:“怎么读?”

一般人会以为这是她名字中“瑶瑶”的拼音首字母,但很少读出来,她也没解释过,直到有次她主动告诉了他,她说那是属于他俩甜蜜的小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她脸皮薄。

“一歪。”她毫不犹豫,吸了吸鼻子。

“一歪,yi,第一个字母是属于你的。”那时候的她说。

是她!程颐的脑子一下炸开,死盯着她,她额前纤细濡湿的发丝和小巧的鼻尖上还渗着汗珠,她左脸颊上有两颗并排的小痣,她的手因过分用力而有些发白,她的神态、她的眼泪,还有她那无比熟悉的语音语调……

这、这怎么可能?程颐只感觉上天给他开了个无比荒诞的玩笑,一个明明死去了十几年的人,居然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你还不相信我吗?我想读A大的建筑学专业,还准备把土木工程当作备选,你说学不成建筑也没关系,我要真学了土木你就在后面给我搬砖……”

程颐的脑子嗡的一声响,真的是她!她回来了……维持着那一年青春逼人的样子。

“你去哪里了?”他突然大吼了一声,指着她,所有压抑的情绪陡然爆发,“你这小浑蛋到底去哪里了?”

“从小你就吃定我,什么都得让着你,不让着你,你就发脾气,我要不是打算把你娶回家,谁会管你!脾气又犟又臭,软硬不吃,最可恶、最可恶……”他猛地怔住,眼角含泪,笑得无力又心酸地道,“怎么能留下我一个人呢……从小咱俩干什么都一块儿,你怎么能留下我一个人呢……”

“呜……”莫思瑶呜咽了一声,坐过去一把抱住他,“程颐!”

他顿了一下,没作声,莫思瑶却听到他重重呼吸的声音,似乎在努力平复情绪。

“我、我现在不是还活着吗?我、我再也不丢下你了……”

两个人维持这个姿势好一段时间。

“嗤——”他突然用双手用力地搓了搓脸,红着眼望了她一眼,似乎很努力地挤出个安抚的笑,“回来就好。”

莫思瑶下意识地微微坐开了一点,感觉到了强烈的陌生感,想了想,她又把右手朝他面前伸过去,也挤出抹笑容:“你看,小时候你说我生命线特别长,我、我会好好活着的!”

程颐又红了眼,抹了把眼泪,哑着嗓子,仍带着不确定:“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是我!”

看着她透着稚气的年少模样,想想早上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剃掉的胡楂,再想到刚刚失控的眼泪,他突然有些别扭,怕她会觉得这十三年自己并没有变得好一些,他狼狈地别开视线:“我、我们换个地方聊。”不待她回应,他就掩饰性地摁下了车窗。

“程总?”见车窗终于打开,秦涛焦虑地抖动着的小碎步立马停下来,忙收拾了心情凑过去,不过好奇心杀死猫,他克制住自己并没有往里边张望,但声音告诉他,刚刚两人绝对在车子里大吵了一架,然而……怎么可能?平日子那么冷静自持的程总……和人吵架?对方还是个软妹子。

“开车。”

“是、是!”秦涛凑近了,心里更为吃惊,老板的眼睛怎么红了?

可程颐没给他机会细看,就又关了窗,秦涛忙上了车,却惊讶地发现那妹子……还在。

秦涛心里痒痒,却不敢多问,余光瞄了眼眼眶红红的妹子,和莫名其妙不知从哪里搞了个墨镜戴上的老板,觉得脑容量不大够,犹豫地问:“回、回公司?”

“回家。”

“啊?”秦涛迅速领悟了老板的指示,怎么说也跟了程颐三年,默契还是有的,他瞥了眼那个妹子,做恍然大悟状,“哦,同学,家住哪里?”

程颐从后视镜里给了他一记死亡凝视,冷漠地补了两个字:“我家。”

莫思瑶看了看整个人快贴着玻璃坐的程颐,感觉到他的尴尬与下意识的疏离,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眼前的程颐,早不是当年的那个他了,虽然他背部的温热感还残留在她双臂之上。

莫思瑶收回视线,打开车窗,任风扑面。

“冷不冷?”程颐突然哑着嗓子问。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回了句:“没关系,年轻。”

程颐被噎了下,但片刻后还是脱下了外套递给她:“穿上,冻病了挂号还得要身份证。”

如果是以前,他估计就直接把外套给她披上了吧……终究还是不一样了,莫思瑶再一次感觉到了不适应,格外想家。

“不用了。”她索性关上了窗户。

一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凝重得可以。

车子很快驶出了学校所在的老城区,熟悉的场景渐渐变得陌生,宽敞的马路上,车辆多而有序地排列着,以往胡乱穿插在车流中的摩托车却没了身影。神奇的是,几乎所有单车都统一了款式……

过了两个红绿灯,莫思瑶看到旧人民广场也已经全面翻新,巨大的屏幕上陌生的明星正甜甜地笑着。

一路走来她看到了好几个地铁出入口的标志,站牌名都是陌生的。

万丈高楼平地起,有种认知,叫作翻天覆地……她所有的思路都被印证了。

“所以现在真的是二〇一八年?”她没头没脑地说。

秦涛一直保持表面平静、内心波涛汹涌的状态,听到这话没经大脑直接回了句:“假的。”

程颐瞪了眼秦涛:“真的。”他回答,声音里带着一点鼻音。

她便不再作声,所以她是被撞到了一个平行世界?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世界的她,已经……入土为安了,哦,不,是入骨灰盒为安了……

要不要去拜祭一下自己啊?她脑洞大开地想。

车子拐进了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小区,程颐先下的车,他绕过去打开了莫思瑶那边的车门,并接过了她的书包。

书包有点重,程颐掂了掂,很自然地侧背上肩头,这确实是她的作风,哪怕回家这么短的时间,她也会习惯性地背几本书,明明就不会看。

她活着,这件事很神奇,可他就是信了。她的一举一动,和从他记忆中调取的画面一一对应,就连瞪人时眼眉上挑的弧度都对得上。他们那个年代电子产品还不很发达,除了照片,并没有影像资料留下来,再怎么处心积虑地去模仿,细节处也不可能模仿得这么自然,他看着她,就像在看一部回忆录。

在她望向车外的时候,他也静下心来偷偷摘下墨镜观察她,她左耳垂窝窝处的那颗痣也对上了,还有她那个略显陈旧的红色书包,肩带处画满了她喜欢的插图,有些细节他其实也忘了,可拼凑起来很对。

莫思瑶如今已平复了很多,再怎样贱命一条还在呢,创富靠双手。她问:“那我家呢?”

他忍不住想伸手揉揉她的头,举手一半时又放下,语调轻柔:“回去再说,你先去开门,密码……”不知道为何,他突然顿了一下。

“让我猜一下。”她试图调解下气氛,“几位数?”

“八位。”

“11150921?”以他的习惯,密码通常是她和他的生日……

“你直接刷卡吧,到楼下等我一下。”程颐并没有直接说出密码,把卡给她再目送她走过去之后,他敲了敲车窗,交代秦涛道,“今天的事,谁都不能说。”

“啊?那——”

“不能。”程颐知道他要说谁,直接打断,“如果泄露半句,你直接去人事处领辞退信。”

秦涛心里一惊:“是……”

“我明天不回公司了,重要的事再联系。”

“啊?那她——”秦涛总觉得老板衣冠楚楚,侧背着个红色书包很突兀啊,还有,对方成年了没有?

“她你不用管,管住嘴,管住好奇心。”

“是……”

莫思瑶这边已经按下刚刚她猜的密码了,只是在交换了顺序还提示错误后,她有点发怔,哦……密码也已经改了啊……

她掩藏住莫名的失落感,拿出程颐给的卡在那个金属底座的高级门禁系统上刷了下,玻璃门就自动开了。莫思瑶推门而入,只见内庭装饰得富丽堂皇,暗金浮雕壁纸上挂着欧式的宫廷画作,大厅东西两面嵌着同色系的落地玻璃,两盆发财树似乎常有人打理,显得生机勃发,靠墙摆设着沙发与茶几,脚下的大理石砖面亮得发光。

她自动做出“〇”形嘴,这只是个过道吧,有必要吗?

电梯过道处的末端墙上是电子宣传屏,正循环播放着的广告画面,一副嘲笑着她“哎哟,没见过世面”的架势,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莫思瑶感觉自己有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暗暗摸了摸肚子,感觉有点饿,晚上那顿她只吃了两口,原本是打算晚自习后和程颐一起去吃夜宵的,结果……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正当她发愣时,程颐也走了进来,看到她的动作,声音柔软:“饿了?”

莫思瑶摇摇头:“还早,就是突然有点馋,不过我还有好多问题,先聊正事。”

“行。那今晚想吃什么?吃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莫思瑶歪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因哭过显得亮晶晶的,微微有点肿。然而望着成熟稳重版的程颐,她显得有些不自在,又别开了视线。

程颐也颇为不自然,好在电梯门在此刻打开,他率先一步走进去摁亮了二十一楼的按键,然后按着开门键望向她,承诺道:“什么都可以。”

“真的?”

“真的。”

莫思瑶眼睛一亮,不假思索地道:“麦当劳!”

程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你真的Out(过时)了,姑娘。

整栋楼是两梯两户的户型,程颐出电梯时摘下墨镜,低调地说道:“两户都是我的,打通了,一般从那边那个门进。”说着,他指向左边那扇黑亮的、很显气派的防盗门,走过去,在指甲大小的荧光屏上摁了摁,门直接开了。

莫思瑶很没见识地心里一惊,心想:怎样?用高科技吓唬人?

随后她的心思很快被勾走,轻轻地“哇”了一声,入眼是一大片落地玻璃,视野开阔,直面江景。此时隐隐有马达声入耳,隔窗望去,江水粼粼,波涛翻滚,江对岸高楼耸立,散落的三五只游轮缓缓游过江面,翻卷起白色的水花,又随之消逝。

这下子贫富差距一下子凸显出来了,莫思瑶感觉到了强烈的落差感,她跟着程颐进门,在玄关处打量了下四周,屋内装饰色调偏灰冷,简约中不失低调的奢华感,偏厅设置着酒架、小吧台,一盏暗红色吊灯特别显出韵味,正厅陈设着黑色的沙发,对着巨大的电视屏幕,干净且……冷清。

唯有靠近落地玻璃处的藤制吊椅,展露了仅有的温馨感。

程颐躬身将一双新的灰黑色的软布拖鞋搁在她脚下。

她顿了一下,脱了鞋,袜尖处被磨破的小洞一览无余,就连她新买的杂牌板鞋,也顿显寒酸起来。

换作是昨天,她还敢直接把穿着破洞袜子的脚往他身上踩,如今在这陌生的空间内,格外突显了她的局促,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脚趾,躲避他的目光,迅速踩进拖鞋里。

一切都不同了……这个认知竟如此深刻。

“喝什么?”程颐想让气氛显得轻松一点,在确定身份后,眼前的莫思瑶反而突然乖得……让人心疼。见她欲言又止,他接话:“想喝可乐对不对?”

她点点头。

“想喝可乐压压惊?”他想起好久以前她说过的话,轻轻勾了勾唇,有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鲜明起来。

见她又点头,他随手将书包搁在鞋柜上,看见了挂绳系在肩带上、另一头插在侧兜里的胸卡,他抽出来看了看,上面还贴着她中考时拍的照片,齐刘海,学生头,粉粉嫩嫩的。胸卡上写着“姓名:莫思瑶,班级:高三(5)班”,后背夹着一张用一块钱叠的心形,空白处依旧是小插图。真的是她,程颐又红了红眼,吸吸鼻子拐进了隔壁的厨房。

不知从何时起,补充冰箱的时候,他总习惯让人多带一瓶可乐,这么多年了,可乐被搁置得一次次过期,却从未打开过。他拿出可乐搁在桌上,却还是先给她倒了杯温水。

家里装了室内供水系统,饮水器直接装在墙上,二十四小时恒温。

“可乐有点凉,先晾晾。”程颐说着把水递给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可乐真的要少喝,不是爱管你,你后槽牙不大好,可乐中的碳酸和磷酸酸性成分,会对你牙齿表层起保护作用的牙釉质产生腐蚀性,回头你又叫牙疼。”

她这不是还没喝吗?她努努嘴,终于松了口气:“……你还记得啊?”

“嗯。”记得的。

他又转身进了小吧台,给自己倒了点红酒,然后看向她,再没挪开视线。

莫思瑶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抿了口水,好多想问的问题一时不知从何开口,但不明不白更难受,于是她鼓起勇气问道:“所以说,我爸妈呢?”

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红酒:“他们很难过,现在……人都在美国。”他并没有详细说,只是说:“我暂时没有他们新的联系方式,但我会帮你找到他们的,不过可能需要些时间。”

“美国?确定不是国美?我爸连英文的‘你好’都发不准,我妈对英语也是一窍不通,他们去那里干什么呀——”莫思瑶突然顿住,颓靡地叹了口气,“十三年还是太久了,对吗?”

“你呢?你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不知道,反正好像是眼前一抹黑,浑浑噩噩的,清醒后就到这里了。”

“……真好。”

她轻哼一声:“你现在相信我了?不怀疑我了?”

他轻轻摇头。

她却仿佛还要再证明一下,指着自己的左眼:“我这只眼睛有七十五度近视的样子,右眼是五十度,上个月你陪我去验的,因为我说有时候黑板上字太小看不大清,我还问你会不会影响高考填报志愿,你说不会,然后你还跑到我班主任面前说希望把我的座位往前调一点,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我们班主任都跟我说了。她还说,横竖就一个月了,让我们咬咬牙坚持不要早恋,还好我成绩还不错,不然她肯定又抓我去谈心事了……”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他一眼,别开视线,感慨了一声:“发生了很多事吗?”

他点点头,感慨:“很多,毕竟这么多年了。但无论发生了多少事,我都坚信一点,你活着他们会很开心。”

“这么荒谬的事,他们真的会相信我吗?”

“我相信了不是吗?”他安抚道,又想调节下气氛,略带开玩笑的语气道,“放心,现在科技很发达,DNA测试的结果几个小时就出来了,而且,你一点都没变……”变的是他们和这个世界。程颐把这句话藏在心底,吸了口气:“叔叔当年是因为工作变动去的美国,去了半年后,阿姨也跟着去了,应该是二〇〇九年左右的事了,但抱歉的是,这之后的事情,我不是太清楚,需要花时间去打听一下。”

“没关系,我懂。我小舅舅呢?”

“他从原单位辞职了,听说去了B市,但有没有定居那里我也不清楚,也断了联系。我也会帮你找他的。”

“那我外婆呢?”

“林婆婆她……是二〇〇八年走的,听说是在家摔了一跤,后来炎症引起并发症,没抢救回来。”

“外婆死了?!”莫思瑶猛地站了起来,紧紧握着水杯,“死了?”她的脑子有些空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我、我、我……”

“等你安顿下来,我带你去看看她,好吗?”程颐放下酒杯,走近她,终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强忍着眼泪的样子,他那颗原本已经被时光打磨得坚硬的心,变得有些柔软,他轻声道,“瑶瑶,有些事发生了就无法改变,不要因为你的无法参与而过分自责。”

听到这熟悉的称谓,莫思瑶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而且因为他的回应,她的情绪彻底爆发,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大哭:“程颐!呜呜呜……程颐!”

程颐因为她突然的举措显得有些僵硬,他下意识地举高双手,并没有给她回应,却也没有推开她,见她伤心,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怕,我在。”

他的身上有股陌生的淡淡的烟草味,肩膀宽厚结实,能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她脑子突然闪过许多从前关于他的画面,从前那个会偷扯她的辫子、被惹毛了会咬牙切齿地喊她“莫思瑶你等着”的男生,在一夜之间,长大成男人。

她见证了他从小男孩成长为男生,却错过了他成长为男人的这十三年。

莫思瑶的眼泪瞬间决堤。

她肆意地哭着,宣泄着内心的惊惧,宣泄着骤然得知亲人已逝的悲痛,以及面对世事变迁物是人非的彷徨迷惘与心慌,许久……终是缓了下来。

“瑶瑶,不要过分强迫自己,你今天接收的东西已经很多了。”

她点了点头,眼泪鼻涕不小心蹭到他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衬衣上,这让她有点尴尬,她抽噎着轻轻推开程颐:“这个……”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轻轻勾了勾嘴角:“这个不重要。”他毫不嫌弃地用手揩了揩:“在我面前你永远不需要拘谨,也不需要客气。”

莫思瑶没吱声。

程颐知道她还需要点时间去接受,转移话题:“饿不饿?要不咱们不去吃麦当劳了,我给你做点吃的,明天再带你去吃大餐怎么样?刚刚看冰箱里还有点存货。”

她抹去眼泪,吸吸鼻子,睨了他一眼,抽噎着:“你、你会吗?”

“不要小看十年单身狗啊。”他说完突然顿了一下,再次揉了揉她的额头,然后边捋袖子,边拐进了厨房。

莫思瑶没大听清:“什么狗?”见没回应,她嘟囔了一声:“能做出啥吃的?去年暑假在我家做的那顿饭,难吃得差点没把我吃进医院……”

大概是因为大哭了一次,发泄了情绪,莫思瑶稍微放松了一点。

只是身为高三综合征晚期患者,在这种做什么都好像不大对的氛围下,她反而想做做题,而后她倒也没挣扎,去鞋柜上把自己的书包拎了过来。

她习惯性地想先挖出自己的日记本,写几句关于今天的人生感言,结果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都没瞧见。那本子还是初中时买的,保存至今写了厚厚的一大本,因为里面记载了很多她的小秘密,所以她走到哪里都爱背着。

“啊,怎么不见了?”莫思瑶感觉特别郁闷,把所有东西翻出来找了好几遍还是没找着,难不成她没背回家?不,今天早上她肯定塞书包里了,去哪儿了?

“在找什么?”程颐听到动静,侧身出来询问。

“你还记不记得我那个日记本,我找不到了。”

“日记本?”他还真花心思去回忆了一下,“红壳的那个?”

“嗯。”莫思瑶一脸不高兴地将课本摞一块儿,然后自暴自弃地说了句,“算了算了。”

今天的糟心事已经够多了,就不给自己添堵了……但还是很不爽啊,郁闷!

程颐突然有点不知怎么应付这种明显的少女情绪:“要不你在屋里随便逛逛,无聊的话还可以看看电视,哦,要不要玩平板电脑?”

“啥?”她见程颐明显愣了愣,感觉那答案会显得自己很没见识,于是她掏了张纸巾擤了擤鼻子,赌气道,“算了,我还是做试卷吧。”

她直接坐在客厅铺的地毯上,然后把习题册搁在茶几上做起来。

程颐看了看她,目光很柔软,然后回厨房鼓捣了下就出来看看,鼓捣下又出来看看,就听见她顺口问了句:“‘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的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程颐难得面露出“我是白痴吗”的表情道:“什么?”

莫思瑶隔着客厅抬头看了他一眼,颇为意味深长:“没事,我自己翻书吧。”

“呵……”程颐不觉有些好笑,“你那是什么眼神?”

“啥?”莫思瑶晃了晃笔,人一放松,本性就自然流露出来,“我就是觉得,年纪大了,大概脑子没那么好使了。”

“大姐,我们同一年的好吧?”

“不要脸,谁跟你同一年?”

程颐笑:“来,再来一题。”

“你这不是自取其辱吗?”莫思瑶毫不客气,“那好,‘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和‘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的中间是哪句?”

“……我们学过这个?”

“‘侣鱼虾而友麋鹿’。苏轼的《后赤壁赋》好吧,统考范围。”

“再来。”他不服输。

莫思瑶白了他一眼:“‘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的上一句呢?”

他直接就提着刀子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等等,这句我听过……”

“声断衡阳之浦……”他复述了一次,然后望着她,“我放弃,上一句是什么?”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这是王勃的《滕王阁序》啊。”

“……你能不能来句诗词?”

“可以,这句超难,你听好了。”

“说。”他握紧刀子。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下一句。”

程颐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提了提刀:“……小心刀剑无眼。”

见莫思瑶又埋头做题,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他默默地起身:“很好,你今天晚上吃进肚子里的不会好吃了。”说完他顿了一下还没等到回应,摸摸鼻子提着刀想回厨房,又不死心地转身:“你问几个数学题看看?数理化都行,保证给你答上来。”

莫思瑶将笔一搁:“我要吃麦当劳。”

输了输了……程颐叹气:“我去做饭。”

“保证好吃。”他又补了一句。

回到厨房,程颐默默地握了握拳,他刚刚假装随意地翻了翻她的课本,上面都是她的字迹,她的习题册里还有他修改备注过的笔记……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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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1-02-27 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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