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淮柳
“你不知道你长得很有安全感吗?”
不得不承认,我之所以会第一时间记住周小年,归功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在高中拉开序幕的第一个晚自习,在我对他露出自认为最甜美的笑容时,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你好”被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鬼知道啊。我在心里腹诽着他的毒舌,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转头拿起书本。
作为前后桌,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再没说过一句话。不过,在无数次捡笔捡橡皮的互帮互助中,他终于还是朝我伸出了友谊的橄榄枝。
用同桌阿紫的话来说,我这是多年媳妇熬成婆。
熟了之后发现,周小年真的是个很闷骚的人。日常对话能用“嗯”“呵”代替的,他绝不会造出完整的句子。
我苦口婆心地劝他:“小年啊,你这样空有霸道总裁的跩,又没有人家的实力,是会遭人嫌弃的。”他抬头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扫了我一眼,继续与他的数理化相爱相杀。
而事实证明,我的确多虑了。“跩得不行”的周小年同学凭借那副乍一看人畜无害的皮囊,再加上优秀的数理化成绩,不仅人缘不错,还颇受班主任的青睐。
看着他送走一批批问问题的女同学,我一脸狗腿子样趴在他面前:“周大神请带我走上人生巅峰。”
“乖,先叫聲爸爸。”
“滚!”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期末考试就近在眼前了。
班主任在班会上高谈阔论,分析文理科的利弊。周小年踢了一下我的凳脚,压低声音问我:“丑丫头,你选文选理?”
我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打扰我。回过头移开手,看着数学试卷上鲜红的“82”,不知所措。
人生中有许多岔路口,有可能上一秒的选择,就决定了接下来的道路。而拿到分科表的我,当晚就失眠了。
阿紫约我一起找班主任聊天。班主任是个教数学的热血青年,他的志向就是带出我们学校有史以来考上清华北大最多学生的班级。我知道他更偏爱数理化成绩好的学生,所以在他面前,我总是有些畏惧和自卑。
他只给了我一句话:“读文读理随你,只是如果选择理科这条路,你会走得很艰难。”我低低地“嗯”了一声,看着他漫不经心地批改着周测的试卷,马上又说了声“谢谢老师”,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我对周小年说,我可能要选文了。他没说什么,继续研究他的数理化。
放学后,他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东西,班里人差不多都散了,才悠悠掏出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递给我。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我姐姐去旅游给我带的,我又不喜欢这些东西。”
“是吗?”我下意识开口,还没从“周小年竟然给我送东西了”这一重大新闻中回过神来,他就“飞”出教室了。
等到真正交志愿表的时候,我看着在“文科”前面的那个“√”,也许是因为想到了以后要面对山一样的政史地,也许是因为我的血液里对物理爱恨交加的成分中“爱”占据了上风,也许是因为舍不得离开……
我像个一往无前的勇士一样,在分科表上,重新选择了另一个路口。
期末考试很快到来,短短两天,仿佛榨干了我整整汲取了一学期的养分。
分班结果出来时,我正躺在家里啃鸡翅,周小年打电话给我,兴冲冲通知我:“你又能继续欣赏小爷我帅气的容颜了。”
他继续给我讲了一箩筐数理化,从天体到电路,从函数到导数。还有晚自习后从不缺席的我get不到点的冷笑话。
我以为日子会这样平淡无奇地走下去,直至高考的到来。没想到,还没送走高二,周小年就出了事。
我看着已经空了三天的座位,耳边一直回想着语文老师的话:“周小年同学的爸爸前几天突发心脏病去世了,大家多关心一下他。”
“死亡”这两个字似乎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甚至不敢去想象此时守着父亲遗体的周小年有多痛苦。
两天后,我终于看到了有些憔悴的周小年。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依旧看着数理化。夕阳在他身后若即若离,他像个雕塑,周遭都是孤独的气息。
我把这些天的笔记放到他桌上,故作轻松地说:“别嫌弃学渣的笔记哈。”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反常地没有怼我,只闷闷地道了声“谢谢”。
他给我传纸条,小小的便签纸上只有三个字“对不起”,把我弄得云里雾里。然后他走上讲台,郑重地跟所有人道别。他要去他妈妈工作的城市了。
“对不起,没能陪你们走下去。”我与他四目相对,镜片前的氤氲,不知道是谁的。我想起一句歌词“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日子不会没了谁就过不下去,高考倒计时如猛兽般催着我们不断往前跑,不敢慢下一步,生怕从独木桥上被挤了下去。
直到毕业,也没等到青春小说里唯美重逢的画面,我再也没见过他。而我的年少时光,随着录取通知书的到来,终是落幕了。
更新时间: 2019-10-09 2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