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果店的瓶子
第一章：你是我的光芒（一）
第二章：你是我的光芒（二）
长宁市，九月。
秋老虎肆意逞凶，空气燥热翻滚，别墅二楼的卧室里，睡梦中的白术翻了一个身，被喧闹的动静吵得眉头紧皱，心情烦躁不已。
“丁零零——”手机铃声响了。白术将脸埋进枕头，手伸出被子，摸索着找到手机，接听电话。
“小仙女，在学校吗？哥哥有点事，下午帮我上个课，晚上请你吃饭。”牧云河嗓音清朗干净，语调温润低缓，说话间隐含笑意。
“不在。”
牧云河似乎有些讶然：“你的租房还没收拾好吧，不在学校的话，是在纪家？”
“嗯。”
“你爸都失踪两年了，你在纪家又不受待见，总回去做什么？”
“看狗。”
“……”停顿一秒，牧云河轻笑，“帮哥哥上课，哥哥的游戏账号让你玩两个小时。”
白术倏然睁开眼，露出一双清亮的眸子：“什么时候？”
“都行。”牧云河笑道，他叮嘱，“下午上课的是一个读博的学长，这个月帮教授代课，叫顾野，才二十三四岁。我上周的课就没去，不知道他脾气怎么样，反正这一类天才都挺傲的。你收着点，别跟他杠。”
白术轻哼：“我也傲。”
牧云河：“……”行吧，小天才，你最傲了。
挂断电话，院内吵闹的动静实在让人难以安眠，白术将被子一掀，而后皱着眉起床，简单洗漱后找到一件白T恤和一条长裤换上。
白术将落地窗一拉，室内顿时光线充盈，微风裹挟着热浪袭进。她抄起挂在衣帽架上的鸭舌帽，将其往脑袋上一扣，旋即一踩横放地上的滑板，滑板弹起，瞬间被她一把捞住。
下一刻，她一个箭步冲向阳台，起身一跃，拎着滑板从窗户跃出。
外面是松软草地，柔软的清风掠过，她稳稳地落在地面。
“啊——”
“大小姐！”
“又来！”
正在庭院里忙活的用人们被此情此景吓得两腿发软。
“汪汪汪——”这时，体形硕大的狼狗扑上来，白术拎着滑板，微弯下腰，腾出手逗弄它。
狼狗摇着尾巴蹲下来享受她的抚摸。
“白术！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在家里玩杂耍！”不远处的程珊珊走过来，满脸阴沉，怒斥，“满院子都是依凡的画，你要是碰坏了，耽误她参加学校的画展，你担得起吗？！”
“哦？”白术闻声挑眉，视线环顾庭院一圈。
庭院里摆满了各种画，以油画和国画居多。用人们正在搬运。
难怪那么吵。
“区区一个学校的画展，搞得还挺声势浩大。”腰杆停直，白术只手插兜，一字一句都透着讥讽，“不知道还以为你们要在大会堂开呢。”
“……”程珊珊被噎了下，她深吸口气，“白术！趁着你爸不在就无法无天，真当没人管得了你不成？！”
“你管？”语调轻扬，白术微微抬头，帽檐下露出一双猫眼，透着几分跩酷和恣意。
她反唇相讥：“我是纪家大小姐。你算什么？”
“……”程珊珊的脸当场就被气绿了。
白术的父亲叫纪远，跟第一任纪夫人伉俪情深，甚至任由白术随母姓。但纪夫人死得早，纪远一直没有再娶。
两年前，纪远离奇失踪。程珊珊拿着一纸亲子鉴定书，拉着私生女纪依凡进了门。经得纪老爷子的首肯，她和私生女光明正大地鸠占鹊巢，但多少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意思。
“哼，”程珊珊不肯示弱，挑着白术的软肋来捏，“我既然是你长辈，就不会跟你计较。”
她的口吻轻蔑：“你确实有过辉煌得意的时候，但现在江郎才尽，而依凡却蒸蒸日上，不仅是天才画家，转行画漫画也能在国家认可的比赛里拿第一。你心理不平衡，可以理解。”
纪老爷子是个画家兼漫画家，作为画家名气一般，但他的漫画作品却口碑不错，现在已是国家漫协的成员。
听闻白术小时候是被当画家培养的，七岁开画展，荣获奖项无数。可后来她忽然江郎才尽，交不出任何作品，落得个“伤仲永”的下场。
现在早被世人遗忘了。
白术眸色一冷。
“画家靠炒作，漫画——”白术侧首瞧她，语调轻蔑，“区区第一轮的第一，后面还有两轮呢。出道的话，你劝她还是别想了。”
“……”
嘴硬！也没见你以漫画家身份出道！
程珊珊气得想骂人。但是，白术却无意跟她纠缠，将滑板往地上一扔，左脚踩上，跟狼狗告别。
“走了。”
话音落，白术右脚一蹬，踩着滑板滑出很远。
狼狗似是察觉到她要走，“汪汪”两声跟上，但在出前院的铁门前自觉停下，蹲下身子，盯着少女潇洒离去的身影。
清风荡起她的衣摆，露出一小截腰肢，软而韧，似窄刀，在阳光下白得发光。
宁川大学。
白术按照牧云河给的地址找到上课的教室。
不到上课时间，教室里没几个人，她立在门口往里探，想找人确认一下，就听到身后响起个散漫又清爽的声音——“不进去？”
嗓音清冽好听，就是没精打采的。
白术侧首，瞧见来人，微怔。
青年二十出头，剑眉斜飞，眸如点漆，十分英俊。他没系领带，因天气燥热，解开衬衫第一个衣扣，衣领敞开，脖颈和锁骨线条流畅、分明，清俊疏离里透着几分慵懒、野性。
长身玉立，丰神俊逸。
白术视线顿一秒便收回，没有看到青年在见到她时，眼里一闪而过的讶然和趣味。
青年弯了弯唇，似是见到了什么意外惊喜。
“同学。”白术下颌往门里一指，问，“这间教室待会儿上的是《电机分析》吗？”
“嗯。”
“新来的顾学长好相处吗？”
青年倚在门边，单手插兜，手肘微微曲起抵着门，他轻轻一磨牙，懒懒地答：“还凑合吧。”
白术：“傲不傲？”
唇角蓦地上扬，青年垂眸，琢磨了下，才回：“挺傲的。”
轻啧一声，白术抬腿往里走。下一瞬，听得头顶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哎”，两根修长手指夹起她的帽檐，顺势拎走。
眼前豁然明朗，她拧眉回头，赫然对上一双狭长漆黑的狐狸眼。那眼里笑意尽显，瞳色略浅，漂亮极了，但主人的声音却吊儿郎当的：“没良心的，亏得哥哥惦记了你两个月。我说——”
微顿，话锋倏然一转：“小恩人，真把我忘了？”
白术：？
一只手伸到跟前来，手掌摊开，一根红色的手绳顺着他的指缝垂下，坠着一粒青翠欲滴的转运珠，在空中一摇一晃。
白术想了两秒，把人想起来了，哂笑：“是你啊。”
她伸手去拿转运珠。
青年钩着绳子往后收，避开她的动作，堂而皇之地将转运珠握在手心，揣进兜里。
他闲散地问：“上节课没来吧？”
“……”
“下课给你。”
懒懒地扔下话，青年把棒球帽扣回她脑袋，转身就沿着走廊往前走。
白术扶正歪斜的棒球帽，眼一抬，就见他从前门走进，步上讲台。
“顾学长，你来了。”
“顾学长今天考虑交个女朋友吗？”
学生们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
第一排有个男生嬉皮笑脸的：“顾学长来个奖励机制吧，比如期末考个第一或拿满分，奖励跟你玩一场游戏。再不济，我们给钱也行啊。”
天太热，顾野随手解开第二枚衣扣，活动了下脖子：“想跟我玩游戏？”
“是啊！”
“求你了！”
“大神带带我们吧！”
轻嗤一声，顾野嘴角挂着淡笑，口吻嚣张：“开个价，我倒赔多少能打消你们这个想法？”
“……”
宁愿赔钱都不愿跟他们玩，学生们被打击得自闭了。
顾野勾着唇，跟学委要来花名册，低眉浏览时朝白术看了眼，眼神意味深长。
像只狐狸。
感觉被盯上的白术：“……”牧云河，你完了。
顾野讲的课很受欢迎，教室人满为患，学生一个比一个乖巧热情，氛围极好。
既来之，则安之。
挑了最后一排的座位，白术落座，捏着帽檐往下压，遮掩住眉目，降低存在感。
结果——这厮竟然让学委点名。
“牧云河。”
教室里安静三秒。然后，后排的白术忽然往后一靠，倚在椅背上，毫不遮掩地喊：“到。”
那理直气壮的架势，就像所有人都不认识“牧云河”这个人似的。
学生们：“……”请给他们的智商和视力一点尊重，谢谢。
正在看幻灯片的顾野站直身子，抬眸一扫就猜到了什么，目光落到角落某处，跟两道坦然镇定的视线对上。
小姑娘能耐啊，敢替人签到。
收回视线，顾野当无事发生，示意学委继续。学委便继续点名。
天太热了，白术听课听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声响起，想趴下来睡觉，忽然有一道阴影落下。她未抬眼，就感觉到有令人舒适的风刮来。
顾野将学生送的手持风扇放到白术一侧，斜倚在桌板上。他瞧着睡眼惺忪的白术，问：“帮男朋友签到？”
白术愣怔了下。
没等她反驳，某人就自顾自地接话：“那你得一直来。”
倾下身，顾野屈指在桌面敲了下，一字一顿道：“我这一门课，你要是缺一节，就算他挂科。”
距离拉近，感觉到周身多了侵略和压迫，白术恢复了点神志，慢腾腾地说：“让他挂吧。”
顾野扬眉。
坐直身子，白术单手支颐，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跟他的情谊不足以让我付出那么多。”
哑了几秒，顾野低低笑开，狐狸眼甚是勾人：“行，够无情。”
白术没再说话，将手伸过去，放桌上，手心向上摊开，皮肤细嫩，玉指纤纤，骨节分明。
顾野状似不明所以，故意压着声音，唇角轻勾：“要糖吃？”
眼皮都没动一下，白术忽略他的语气和问话，直言道：“转运珠。”
“我后悔了。”清了清嗓子，顾野挑眉，“两个月前，你伤我自尊、坏我声誉——”
“那就送你当补偿吧。”
没等他控诉完，白术就打断，她戴好棒球帽站起身，活动着酸痛的手臂，又说：“我走了。”
“等等，”顾野叫住她，伸出手指挑起她的帽檐，语气戏谑地问，“你想就这么走了？”
“你先前叫我什么来着？”
白术推开他的手，似是疑惑地问着，两秒后唇角很浅地勾了勾，恍然地“啊”了声，想起来了。她慢悠悠地反问：“小恩人？”
“……”
“顾学长，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白术一本正经地说。
被反将一军。
顾野下颌轻抬，“哎”了一声。
白术步伐一顿，扭头。
顾野站直身，手放兜里，闲闲地往前走两步，来到她跟前，说：“手。”
良心发现了？
停顿须臾，白术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
很快，顾野的拳头放上来，指节擦着她的手心松开，带着温热的触感，有什么悄然落入她手心。眉眼舒展开，顾野唇角轻轻一翘：“下次记得来上课。”
白术低下头看去，一粒水果糖出现在掌心，是荔枝味的。
白术走后，顾野本想返回讲台，结果兜里手机一直震动，他抬步出门，拎出手机在走廊接了电话。
“天啦！我跟White誓不两立！”电话里传来个女声，情绪非常暴躁。
顾野倚着墙：“谁？”
“White！人称白大！漫画圈里一个喷子！这一届‘轻一杯漫画大赛’的评委！今天轻一杯第二轮作品刚公布出来，他就一口气把所有新人全都得罪了！”
“……”
“他还把我喷得一无是处！说我作品烂就算了，还人身攻击！说我粗心、毛躁、没天分，连个线条都画不顺，让我趁早改行，别占用漫画圈的资源……啊啊啊，我现在特想捶爆他的狗头！”
“不是……”懒懒搭腔，顾野余光瞥着走廊尽头拐弯的纤细身影，唇角勾着笑，几分坏、几分邪，惹得往来小姑娘面红耳赤。他十分真诚地说，“我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
静默三秒后，听筒里爆发出一句“顾野，我就不该期待你能说句人话”，然后女生愤怒地掐了电话。
轻一杯漫画大赛，作为漫画圈含金量最高的新人出道赛，每年获得关注无数。
但，只有七个出道名额。
比赛机制分为三轮。
第一轮是网友海选，从报名的千万漫画家里选出前一百名。第二轮先由评委进行评价和投票，然后再由网友根据各自喜好投票，选出前三十名进入下一轮。
为防止刷票，投票采取实名制，一人一票。一旦被发现有人钻漏洞刷票，则取消此人的投票资格。
这一天中午十二点，第二轮的百部新人作品上线，同时公开十个评委对每部作品的评价，以供线上读者参考。
上线不到半个小时，“White滚出漫画圈”“白大毒舌”“漫画圈第一毒舌”的话题就荣登各大热搜，刷遍手机新闻推送。
吃瓜群众：【怎么了？白大是谁，干吗这么网络暴力他？】漫画圈读者：【白大，笔名White，国内恐怖漫画鼻祖，擅长暴力美学，人称暴力大叔。在圈里神隐两年，如今以“轻一杯评委”身份再次亮相，却将百名新人骂了个遍。[链接]你们自己看，这人嘴太毒了，名副其实的“漫画圈第一喷子”。】吃瓜群众好奇地戳进链接，心想能“毒”到什么程度，结果光看两眼就掉了下巴，心叹此乃何方神圣，搁娱乐圈这战斗力怕是能以一敌万啊。
【评委•White】评价【第一轮•第一名•青衣颜（纪依凡）】：天才小画家？我看到的只有“平庸”。
【评委•White】评价【第一轮•第七名•SL】：拥有让人不想看内容的画工，辣眼睛，建议去写小说。
【评委•White】评价【第一轮•第十名•恨长山】：故事俗套，画工太烂，全篇毫无亮点。作者毛躁粗心，线条都画不顺，建议趁早转行，省得浪费漫画圈的资源。
……
一字一句皆戳人心肺，往死里戳，戳死为止。
正义感爆棚的网友们怒了。
【White是哪里冒出来的疯子，这玩意儿说话太硌硬人了吧？我也是服气，竟然花了两三个小时看完他对一百部作品、一百个新人的恶意攻击！】
【这评委怕是没搞清楚自己在哪儿。新人漫画大赛，新人！是新人就会有不足，他挨个骂完很有成就感？】
【哗众取宠，不择手段。】
【爽了，爽了，我看到新人漫画家们陆续发博反击了……就是功力有点弱，跟他的评价比起来就是喷子界的小菜鸟。】【朕的万人喷子大军呢？！快给我上！喷死他为止！】
……
【粉丝弱弱辩解下：他有天分加成，自打出道起，没有过新人期，出道时的画工和故事就能吊打一众漫画家。】
在White人神共愤的行为下，粉丝是不存在人权的，压根没人搭理，网友该怎么喷还是怎么喷。
夜幕降临，牧云河刚一进烧烤店，就见到小姑娘趴在前台睡觉，侧歪着头，棒球帽盖在脑袋上，将小脸遮得严实。
前台服务生路过，小声告诉牧云河：“老板，她是下午来的。”
“嗯。”
又瞧了小姑娘一眼，牧云河招猫逗狗的劲儿犯了，凑过去，悄悄伸出手指，寸寸靠近去捏帽檐，结果在碰到的那一瞬，手腕被两根手指扼住。
棒球帽一歪，滑落，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猫眼，困意未褪，白术没好气地咕哝道：“你真烦人。”
将被捏疼的手腕挣脱出来，牧云河咝了一声，手肘抵着桌面，倚在前台往里探，拎起棒球帽在手里转悠。“昨晚干吗去了，跑我这儿来睡？”哄女朋友睡觉的小故事
“我昨晚……”
不待白术说完，牧云河就打断她，兀自猜测：“练习倒立玩滑板了？可以啊，再练下去马戏团肯定招你。”
白术：“……”算了，话不投机。
她昨晚凭借仅剩不多的职业道德，忍着眼睛被刺瞎的痛苦，熬夜看完第二轮漫画作品，还特别耐心且真诚地写完评价。
附近一桌学生在聊天，话题是漫画什么的，牧云河听了两耳朵，又跑来白术面前找存在感。“我记得你以前有画漫画？”
“嗯。”白术喝口水，降降火。
牧云河饶有兴致地八卦：“那你知道一个叫白大的喷子吗？”
“……”略微一顿，白术犹豫着要不要将这口水喷他脸上。
牧云河未曾察觉，继续道：“现在漫画可真火啊，全民热议。我就在学校溜达一圈，听到一群人在喷他。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嗯？”将水咽下，白术眨了下眼，随意地活动着手腕。
“她啊……”拖着一点长音，白术慢条斯理道，“认真敬业。”
“……”
正在刷热搜的前台差点摔了手机。
“耐心宽容。”
“……”
言语毒打作者的话映入眼帘，前台的心情有点一言难尽。
“心胸宽广。”
“……”
前台只觉得胃疼，忍不住扭过头，盯着这漂亮的小姑娘：“白妹妹，你是白大的‘女儿粉’吧？”
看了她一眼，白术又喝了口水，没有言语。
扯淡的“女儿粉”。
她能忍着砸电脑的冲动看完百部垃圾漫画，还写下真挚的评价，“认真敬业”“耐心宽容”“心胸宽广”这几点都占尽了。
不会有比她更敬业的评委。
……
牧云河只是随口八卦一下，没深入了解，说两句后就将话题绕开了。
牧云河问：“晚上想吃什么？”
往后一仰，活动了下脖子，白术站起身，夺过被他当玩具把玩的棒球帽，往脑袋上一扣。
她说：“烧烤。”
视线一扫店里情况，牧云河似乎没听到她的话：“火锅吧，我发现一家好店。”
白术：“……”
牧云河选择的是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火锅店，装修好，服务好，桌与桌之间被用木板隔开。加上开店一个月内有优惠，很多学生都往这边跑。
被牧云河强行带来的白术，随便选了一张四人座的桌子，就挑了个座位落座。她刚将棒球帽摘下，就听到隔壁传来崩溃的控诉——
“如果White就在我面前，我非得揍得他叫我爸爸不可！他伤了我的自尊你知道吗，顾野，他伤了我自尊！我要是稍微脆弱一点，现在已经崩溃了！”
白术：“……”
“那倒也不必。”顾野那熟悉又欠揍的声音响起，“他说句实话，还要承担一条人命，冤不冤？”
女生为顾野的无情震惊到失声。好半晌后，她终于爆发：“你有心吗？你还有心吗？！我就问你，你还有没有心！”一口气进行三次灵魂拷问，女生连口气都没喘，怒骂道，“你是没有心的！你连一句人话都不会说！”
顾野不恼不怒，语气里带着玩味的笑意：“我不是请你吃火锅了？”
“吃火锅？”女生倒吸口凉气，难以置信，“你的原话明明是‘要不要吃火锅，给我个机会，看看你哭成什么熊样’！”
“你就为骗我一顿火锅，装得要死要活？”
某人将不做人发挥到极限，轻描淡写地捅了一刀后，还拖腔拉调地补充：“没必要，哥不缺这点钱。”
“顾野，你说句好听的会死吗？！”
牧云河拿了两碟酱料过来，倾身将一碟放在白术跟前时，问：“我怎么听到个耳熟的名字？”
“听岔了。”闲闲回答，白术拿过他的手机扫码，准备选火锅食材。
牧云河不疑有他，走到对面。他刚准备落座，就跟一个同学遇上了。同学爽朗地跟他打招呼：“牧哥，你怎么又逃课，还让一个小姑娘来代课，话说，那小姑娘长得可真水灵——”
声音戛然而止。
同学视线落到牧云河身后，神情僵了僵，讪讪地喊：“顾学长。”
闻声，牧云河和白术抬眼看去。
暖黄灯光罩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白衬衫黑长裤，衣领散开，露出喉结和锁骨，性感不羁，斜斜地倚在隔板旁，只手插兜，站姿松松散散的。狭长的狐狸眼尾端轻勾，似荡漾着笑意，却隔着点疏离清冷，在店内暧昧朦胧的光影衬托下，有种冷傲矜贵的气质。
视线从牧云河身上扫过，顾野眼睑微垂，看到白术时笑意倏然浓了。他笑着开口：“小恩人，让我跟我的学弟拼个桌？”
白术想否决，瞥见牧云河恍然后满脸不情愿的模样，眼珠微动，又改口：“行啊。”
牧云河：“……”好样的，不愧是他一手带大的干妹妹。
“拼什么桌？”隔壁女生循声赶到。
那是极好看的一个女生，柳眉凤眼，鹅蛋脸，古典风韵，浅褐色的卷发扎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清爽又漂亮。光看外表，很难想象她崩溃号叫爆粗口的模样。
长腿往桌椅空隙一放，霸占白术隔壁座位，顾野斜她一眼，下巴往对面指了指：“坐那边。”
“哦。”女生不跟他争，乖乖应了。
被白术怼过的同学，感觉到修罗场般的氛围，识趣地找借口遁了。
女生叫江南枝，性格活泼开朗，自称顾野的隔壁邻居兼青梅竹马，不过挨了顾野一记白眼，所以不知是真是假。
江南枝主动道：“你们都是宁川大学的学生吗？我是漫画专业的，读大三。”
将服务员送来的食材端上桌，牧云河随口接过话：“我们俩大三，我是计算机系的，她嘛……”顿了下才道，“法律系。”
“啊！”江南枝惊讶，“妹妹你多大啊，看起来没成年。”
捧着一罐啤酒喝了两口，白术闻声一顿：“嗯，才十二，长得显老。”
江南枝&顾野&牧云河：“……”
空气僵硬三秒。
牧云河在心里叹息，想到先前顾野对白术的称呼，状似无意地岔开话题：“顾学长，你跟我们小仙女是不是认识？”
“小仙女？”重复这称呼，顾野一笑，往后倒去，手肘搭在椅背上，盯着白术精致侧脸几秒后，唇角轻勾。
他说：“我债主。”
白术淡定附和：“嗯，一个欠债的。”
临时搭伙的四人火锅，就在半尴不尬的氛围里开动了。
牧云河看着满桌食材，自觉地照顾白术：“小仙女，想吃什么，哥哥给你放。”
白术抬眼瞧他，不满道：“不要在我面前自称哥哥。”
“怎么？”牧云河不明所以。
将啤酒罐放在手侧，白术轻轻皱眉，思忖了下说：“显得我幼稚。”
扑哧一笑，牧云河将一整盘肥牛全倒锅里：“这可赖不着我。毕竟你爸把你托付给我的时候，是让我好好当‘哥哥’的……”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越过大半桌面，抽出一张纸巾，然后将溅到白术跟前的汤汁一一擦拭干净，慢条斯理、有条不紊。擦拭完后，顾野将纸团扔垃圾桶里，又拎起一瓶橙汁饮料，拧开，伸到牧云河装茶水的杯子上，倾斜瓶身。
橙汁跟茶水混合在一起。
——顾学长，你不要这么客气！另外，有近视眼或老花眼的话，麻烦你先去配副眼镜！
刚腹诽完，牧云河就见混合的液体溢出水杯，沿着杯壁流出来，转眼湿了桌面，直往他的衣服袭击而去。
“顾教授，谢谢，够了。”伸手抵住瓶口往上一抬，牧云河皮笑肉不笑地阻止，而后抽出纸巾挡住桌面流淌的液体。
“不用谢。另外——”将橙汁一放，顾野一顿，身形往后侧，侧首瞧着白术。
“我债主说的话……”懒懒地拖长音调，顾野理了理衣袖，绅士又礼貌，可闲散语气里却裹挟着警告，“麻烦你听一下。”
牧云河：“……”
江南枝：“……”啊啊啊，救命啊，电竞大神顾野竟然在勾搭小姑娘！
偏偏白术并未觉得异常，从锅里捞出两块烫好的肥牛，闻声先后各看了顾野、牧云河一眼，盯着牧云河附和地说：“麻烦听一下。”
牧云河：“……”小仙女，你现在特像你们家那条仗势欺人的蠢狼狗！
饭局竟是很神奇地继续了。
许是牧云河和江南枝都习惯二人的状态，心理素质之强堪称金刚，事情一过就翻了篇，只是牧云河说话有所收敛。
“吃饭老看什么手机？”吃到中途，顾野抽空看了眼江南枝，提醒了句。
“有点事想关注一下嘛……”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江南枝抬头，撇撇嘴，兀自解释道，“轻一杯第二轮今晚零点开始投票，届时会公开评委的投票结果。哦，每个评委除了对百部作品进行评价外，还掌控增或减一万票的生杀大权——”
牧云河搭话：“投票还可以增减？”
“对，评委可以凭借喜好，给作品增票或减票，算是拥有一万票的话语权。不过减票很鸡肋啦，轻一杯都举办二十届了，至今没一个评委投过。增票投多投少无所谓，减票就很得罪人了。”
顾野啧了声，评价：“还挺浪费。”
“……”余光幽幽瞄向他，江南枝不想发火，继续说，“不过，我们新人作者群在猜，白大既然能靠喷百名新人吸引眼球，会不会成为‘有这种制度以来第一个减票’的人。反正他这种人是没有下限的。”
提到白大，牧云河望向在埋头吃火锅的白术，好奇地问：“小仙女，你不是白大的‘女儿粉’吗，他是这样的人？”
“喀。”江南枝被一口橙汁呛到了。
“妹妹，你这么想不开的？”江南枝只当白术年轻不懂事，语重心长地劝慰，“他人品可差了，记仇、小气、凶巴巴，简直没人性。粉他还不如粉漫画圈另一传奇Zero，虽然她脾气也不咋样，起码年轻漂亮有个性。”
白术：“……”现在赏你一千减票还来得及吗？
拿起啤酒抿了口，白术冷静了下，问：“你的笔名是？”
“哦，我叫恨长山，上一轮的第十名。”江南枝自我介绍着，有点小骄傲。
“……”哦，作品惨不忍睹的那个。
算了。
毕竟都这么惨了，没必要再惨一点。
吃完火锅，互相留了微信，他们在火锅店门口告别。
长街霓虹灯光蔓延成河，星星点点在城市夜里闪烁。风过，微凉，一片枯黄树叶被卷起飘落，初秋终于舍得展露端倪。
牧云河闲散地走在白术身侧：“回宿舍，还是租房，我送你。”
“纪家。”回话简单清晰。
“又回去？”牧云河皱眉，“你看着纪家那对母女不嫌烦啊？”
帽檐微抬，猫眼里反射细碎灯光，像撞碎的星河在她瞳仁里缓缓流淌。
白术慢条斯理地说：“明天纪家有一场戏，想看。”
略微颔首，牧云河没多问，只道：“那行吧，先跟哥哥回一趟烧烤店，然后哥哥开车送你回家。”
白术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走到红绿灯前，牧云河看了眼腕表，余光瞥见白术剥开一粒水果糖放嘴里，然后折起糖纸塞到他裤兜里，挺理所当然的样子。
牧云河：“……”这不是带妹妹，这是带女儿。
绿灯亮了。
一阵风袭来，裹着沙尘眯了眼，卷起牧云河的声音：“顾教授欠你什么了？”
只手放在兜里，白术闻言很轻地“啊”了一声，她眼眸微抬，扫他一眼又收回，跨步走向人行道时，懒洋洋地扔下三个字——
“一条命。”
（未完待续）
更新时间: 2021-04-08 1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