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亦分离

发布时间: 2020-09-01 22:09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白首亦分离

文|宋三月

远近的说辞残酷至极,她与他这一生,毋庸置疑,白首同归取代白首不分离,友情挤去爱情,成了诠释结局最后的阐述。

【所有都迟迟而来,所有都无疾而终】

韵嬅接到周越明的电话时,奈良正值凌晨,灰蒙蒙的天色暗沉得厉害,甚至连林间的鸟雀,也是悄无声息的。

她怕扰了舍友的美梦,但又急着接电话,只得赤脚溜到阁楼,强压欣喜,悄声道:“好久不见,周越明。”

但电话那头却是死一般的沉默,久久才传来男生闷闷的公鸭嗓:“韵嬅,来机场接我吧。”

这真是宛若梦一场,分不清虚假与真实。她陷在欣喜里,半梦半醒也稀里糊涂地应了话:“好。两个小时后见。”

再然后,韵嬅洗漱换衣,到底还是扰了舍友。将舍友叫醒,她拿了车钥匙,一路狂奔往机场驶去。

韵嬅兴奋至极,自然也忽略了舍友的那句:“山间深夜根本不能开车,大小姐,你疯了啊。”

是啊,韵嬅应当是疯了,才会不切实际地应了周越明。夜幕笼罩,山间的道路蜿蜒曲折,更何况昨日刚下过雨,本就不平坦的道路更加泥泞,车灯昏暗,堪堪能看清前面几米。她驶得如此小心翼翼,但在下第三道坡时,车头一偏,还是径直撞到了旁边的石块上。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在雾霭蒙蒙的夜色里清晰入耳,韵嬅的头撞到了前玻璃上,额头出了血。在她意识昏迷之时,身边的手机猛然响起。

周越明,又要晚赴约了呢。

她睡意昏沉,几次挣扎,但无可奈何,只得任由身子软了下来。

看来,三年的时光仍旧没有改变什么,不管外界与内在因素,她于他来讲,终究像是一个喜欢迟到的惯犯,当然,若强加一句,便是所有都迟迟而来,所有都无疾而终。

【黑白颠倒,混淆是非,人偏执的时候是看不透本质的】

韵嬅第一次迟到于周越明是在十五岁,也是她从福建到北京的第二年。许是长居沿海城市,初到干燥的内陆,每到春季,她皮肤上都会起些包疹,红肿的大包,涂抹完膏药后,更是骇人。

同周越明相遇,就是这样巧,是在北京红花翠柳的一片春色里。三月莺歌燕舞,天地正值满眼炫目、引人流连忘返之际。

那是在北京王府井最高级的酒店,周父大张旗鼓,名为为爱子举办生日宴会,实则进行生意上的会谈。韵嬅父亲和周父有项目合作,因此,必然成了宴会之上不可缺少的贵宾。

在车子就要驶入酒店的时候,韵嬅突然全身不适,过敏出现得悄无声息,父亲当场下令司机掉头。她去医院打了点滴、抹了药膏,才姗姗来迟这场盛宴。

此时,距离宴会开始的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灯光璀璨,歌舞升平,喧哗沸腾,她穿白色的小礼服,除却眉眼,周身皆是红色的肿块。

见状,焦急等待合作伙伴的周父走来,喜笑颜开,满嘴皆是寒暄之词。倒是他旁边身着深蓝色西装的清秀小男生撇撇嘴,盯着韵嬅,讽刺道:“丑八怪。”

这就是周越明了。毒舌,贱,憎恶,秀色可餐,种种词汇蹦入韵嬅的脑中,她用手搓搓衣服,眼泪不知怎地就落了下来。

韵嬅哭得导致场面有些难堪。周父怒火袭来,吼了男生,扯着他让他道歉。

男生倒无所畏惧,任由周父推攘,那仿若盛了世间万千春风的眼眸里满是怒气,死死瞪着韵嬅,只让她心生恐慌。

果然,开场半小时后,周越明就端了一杯饮料给韵嬅。他态度诚恳,歉意三分,韵嬅哪里多想,可饮料才入口,就吐了出来:辣椒水!

见此景,周越明大笑,神情痞气至极:“因为你父亲的姗姗来迟,差点坏了我的大事。”他看着辣椒水,补了句,“没什么,这只是简单给你一个教训。”

话毕,男生大摇大摆地离去,只留给韵嬅一个单薄的背影。不过,离开时,他往书包里装满了点心和玩具。

韵嬅愤愤,想,反正是素不相识的人,不过是有生之年唯一的交集,她不在意。

可有生之年,交集的深浅由不得自己,此后的第三天,冤家路窄,两人再次相遇、男生摇身一变,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谦谦有礼,站在新学校的班主任旁边。

女教师极力宽慰韵嬅的母亲:“您放心,作为班长和同桌,周越明一定会多多照顾韵嬅。”

果不其然,周越明也没有辱没“道貌岸然”四字,见到韵嬅,他就敛了笑意:“丑八怪。”

可周越明说错了。

韵嬅不丑,五天的时间,那些红肿过敏症状开始隐隐消去。若他细细打量,就会发现韵嬅漂亮的酒窝和清秀的五官。

黑白颠倒,混淆是非,人偏执的时候是看不透本质的,似乎唯有如此,才能与心里的不满抗衡。

【将暗地斗争搬到明处来,时时刻刻恨不得磨刀霍霍】

新学校的生活是乏味的,韵嬅本就性子闷,素来独来独往,不喜欢参与任何活动。偏偏周越明是班长,他有权驳回她所有的选择。

正如那女教师所言,他确实对韵嬅“照料有加”,运动会、合唱团、舞蹈队等等,每项活动他都给韵嬅报了名。

不能拒绝,韵嬅只能搞砸一切。她在运动会上栽了跟头、合唱团中跑了音、舞蹈队里扭伤了脚……

可她偏偏不愿向他低头,骨子里衍生的倔强,让韵嬅自己都觉得可怕。

她一直再忍,直到高二这年爆发。那天外出写生,采完素材,全班人围在一起,周越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说是礼物。

他会有这样的好心?

不不不。即便韵嬅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里面的东西还是吓到了她。她手一抖,那只高高举着凶器的蝎子滚到她的脚背上,狠狠地蛰了一下。

周围一片哗然。

也是在这哗然声中,韵嬅脊背直直,将盒子扔到男生脸上。

回家后,韵嬅的脚背已经肿了起来,她挂了整整十天吊瓶,肿块才有所减缓。父母问及原因,韵嬅不回应。

倒是周父听了传言,狠狠地打了男生一顿,周越明哭得悲天跄地。此后,两人索性将暗地斗争搬到明处来,时时刻刻恨不得磨刀霍霍。

【岁月不居天道酬勤,总是有几分依据可信的】

这战争越发剧烈起来,随着时日轰轰烈烈,直到高三迎来转折点,仿若喜剧般,就扭转了动荡不安的情节。

那是高三下学期了,学校忙着提高升学率,想尽各种方法,大力呼吁师生们务必放下所有心思,为高考让路。

就是在这惶惶人心的三月,转来了一个女生宋安可。但她一点都不安分,打耳洞,穿着夸张,画蓝色的眼影。

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扔下了一颗石子,校园引起一阵波澜,这所中规中矩的学校初次迎来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宋安可大摇大摆溜进教室,目光肆无忌惮,甚至撞倒了周越明的课本。

“放学一起走呗?”

“嗯?”

周越明一脸困惑,却被打断了句子。宋安可推了推他的脑袋,笑着看向韵嬅。

原来,宋安可竟是韵嬅的表妹!除了韵嬅,她不愿与任何人有交集,偶尔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也是目光冷冷。

在这紧张的备战时期,谁也不懂宋安可转来的缘由。直到几天后的模拟考试,成绩栏长居榜首的周越明被挤去宝座,取而代之的是宋安可,众人才恍然大悟:宋安可想必是学校调来的一枚棋子。

也是这段时间吧,周越明对韵嬅的态度也悄然转变,虽然别别扭扭,但男生求和的意图是显而易见。

他买牛奶放在她的抽屉,有意无意同她搭讪。这样冷不丁防的示好,让韵嬅总以为有更大的阴谋,她不动声色地拒绝着。

直到某天放学,周越明拦住她,手里拿着巧克力,在韵嬅转身逃跑时拽住了她。他死死地拉着她,逼得韵嬅目光无处闪躲。

“以后一起回家。”

周越明擅自给出了答案。

可又岂止这一点,高三下半学期,周越明宛如幽灵,擅自为她做下了不少决定。他带着她去看电影,去吃饭,还有去孤儿院。

韵嬅本对男生的警惕围成城墙,却在踏进孤儿院的瞬间分崩离析。说实话,这样的男生让韵嬅陌生。

特别是院长喋喋不休地称赞男生,说周越明第一次来的时候背了大包,全是点心和玩具,此后,便不间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买东西送来。

大包?点心?玩具?

原来,生日宴会那天,男生口中的大事是要来这里!

此后,男生的发光点不断放大,对班级负责,为人热情大方。他被众人喜欢,不是没有理由的。可对自己为何如此刻薄,韵嬅有意问个缘由,却不知从何提及。

随着时光的推移,韵嬅也习惯了男生的存在。于这段枯燥紧张的时间里,他填满了她所有孤独与寂寞。

当然,高考填报志愿,他也喋喋不休地为韵嬅洗脑,末了,他漫不经心地说:“宋安可,S大的法律专业可是最好的。”

令人大跌眼镜地是,宋安可这次并没有考好,本是冲刺名校的尖子生,却发挥失常。反倒是成绩常常的韵嬅超常发挥。

但无人知道,此次备战,韵嬅拼尽了全力。天资平平的女生更加努力,岁月不居天道酬勤,总是有几分依据可信的。

【猜测和肯定是归为两码的,惴惴不安是猜测,五味俱全是肯定】

去S大报道是在九月初了。

宋安可回了老家,周越明出国旅游,好像就韵嬅无事可干,度过着无聊的时光。很快就是开学季了。

韵嬅和周越明是在热闹拥挤的新生迎新会上碰面的,男生穿了干净的白衫,径直找了宋安可。

“她没有报S大,去了广州某一大学。”韵嬅如实回答。

谁知道听完这话,周越明发了火。这火气莫名其妙,他气冲冲地离开了。此后,两人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虽是同校,韵嬅是美术系,周越明是数学系,教室一南一北,相隔遥远的距离。

不过,关于周越明的消息却从不间断:获得十佳歌手的冠军、在校网上被评为校草。也对,本就是好看、有才华的男生,自然走在哪里都能成为焦点。

最疯狂的事情是院花们的争夺之战了,场面何其壮观。

许是为了迎合这热潮,女生宿舍盛兴起押注的游戏,打赌周越明会和谁在一起。众人云云,简直八卦到了极点。

韵嬅宿舍的人也一时兴起,互相押注。问到韵嬅的时候,她一愣,恍惚有些失神。舍友几次催促,她才笑道:“我倒是觉得都不是周越明的菜呢。”

闻言,舍友大笑,直说韵嬅输定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况且关路重重,谁也不信周越明能逃离桃花阵。

但周越明确实拒绝了,不拖泥带水。凡对自己表白者,他皆不留情面,直接拒绝。

众人哗然觉得不解,宿友们声声叹息,连连感慨还是韵嬅好眼力。

“因为我认识他啊。”韵嬅笑道。闻言,舍友们也笑,这句话是谁也不信的。

对啊,两人从未联系,甚至在校园里,两人碰面也是寥寥无几。

等周越明联系韵嬅的时候,已经是大二了。她正在开班级会议,忽然收到男生请她吃饭的短信。

韵嬅是团支书,总不能冒冒失失地走开。她使了小聪明,对班长请假:“我好像有点不舒服,先行告退,去打点滴了。”

班长是个高大的东北男生,喜欢韵嬅很久了,见此状况,大义凛然地要陪韵嬅同去。

容不得韵嬅拒绝,他已拉她奔往诊所。量体温时,韵嬅趁男生不注意,以百米冲刺之速溜走。

韵嬅气喘吁吁,到达饭馆时,还是被周越明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末了,他夹了一块肥肉放她碗里:“韵嬅,我喜欢宋安可,但我需要你帮我。”

男生声音温柔,几经周转,才缓缓地落入韵嬅的耳里。

韵嬅一点不诧异,一点不。她不傻,男生的心思,自开始大力讨好自己的时候,想必就已经暗自萌芽。

被人捧在云间的男生早已见惯娇滴滴的莺莺燕燕,反倒是宋安可这样的姑娘,让其眼前一亮,欲罢不能。

所以,在押注时,她才说了那样的句子。

猜测和肯定是归为两码的,惴惴不安是猜测,五味俱全是肯定。韵嬅惊慌失措,久久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是穷途末路,才恍然记起她的。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郎有情,妾无意】

原来,大一这一年,周越明倾尽全心对宋安可示好,但无可奈何,宋安可对其不屑一顾,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甚至,就连他奔赴广州,宋安可也态度冷冷。

有多荒唐可笑,此后的一段时间,韵嬅被周越明胁迫,为他普及关于宋安可的信息。宋安可过去的点点滴滴,习性爱好,他都恨不得放大来剖析和参与。

刚巧那段时间,班长大献殷勤,约韵嬅吃饭或者看电影。某天,他围堵韵嬅,送了她一束花,红着脸庞表了白。

尴尬之际,不知周越明何时跑了过来,她扭头,就看到他在不远处挤眉弄眼。

“哟,了不得,丑小鸭也摇身一变了。”

他一贯平常,冷嘲热讽。身边的班长却恼了火,将韵嬅护在身后,大步走来,抓住周越明的衣领。公子哥周越明自然也无所畏惧,战争一点即发。

可惜,周越明太瘦,几个回合,就被班长推在地上拳脚相加。这可急坏了韵嬅,红着眼睛,用尽全力拉扯,才堪堪将周越明救下。

“你神经病啊。”

她说了脏话,劈头盖脸,对着班长大吼大叫,将花还给他,然后拉着满嘴是血的周越明往医院奔去。

在医院里,韵嬅鞍前马后,端茶倒水。周越明倒没事人一般,对韵嬅的班长评头论足。

“关你什么事?”

几经犹豫,韵嬅还是落下了这句话。

“对啊,关我啥事。”

被说了一通的周越明不服气,也接了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拌嘴的一幕就被破门而入的韵嬅舍友们撞到。她们听信传言,误以为韵嬅受了伤,却不想,碰到这样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你俩真认识啊?”

宿舍里掀起了万丈波涛。舍友甲质疑两人关系不明确,舍友乙认为周越明爱上了韵嬅,最夸张的是舍友丙,捏造了两人已经恋爱的吐血新闻。

在这虚幻里,人人都信了两人非同寻常的暧昧,谣言也就被好事者散布出去。在传言里,周越明和另一男生,为韵嬅大打出手,被情所困,受伤住院。

谣言多不真实,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星星之火,燎了整个校园。

在这谣言中,韵嬅和周越明的关系更加耐人询问,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郎有情,妾无意。世人八卦起来,总比写书人要擅长很多。

【风日洒然,万物挂满窗帘,总以为是好梦一场了】

但众人都错了,大错特错。

现实总是有别于现实的,肉眼看到的也并不真实。周越明一直在等远方的机会,与韵嬅的种种亲密,不过是靠近宋安可的捷径。

众人所传的奢侈品事件,韵嬅不过是个中转站。周越明借助她的名义,转给千里外的宋安可。

约会事件也一样,周越明约会韵嬅如此频繁,留给外界的幻想自然也格外之多。殊不知,在那些装潢奢华、浪漫萦绕的高档场所,话题只关于宋安可。

韵嬅不过是个障眼法,且这一障,就是一年半。

在这一年半里,也算是发生了许多大事,大肆追求周越明的班花们都有了归宿,新的追求者换了一拨又一拨。韵嬅整个人越发素净起来,倒也吸引了不少追求者,当然,那个班长任由她拒绝几次,也总是穷追不舍。

对了,她和周越明的关系像个谜团。时间一久,两人的关系也让众人困惑,形影不离又没有交往,爱情兼友情的绯闻,久久占据上风。

有时候传闻闹得凶了,韵嬅舍友们缠着周越明让他请客吃饭,周越明也不拒绝,便挑个地方让大家大聚一次。只是她们逼问两人关系时,他都会大笑:“吃你们的饭吧,这传闻也真有意思。”

应该是有意思的吧,有意思到双方父母都误会了两人的关系。那是在大三,周越明也迎来第五次打击,奔赴广州表白失败,重病住进医院。也是当晚,韵嬅连夜赶火车去了广州,细心照顾男生直到出院。宋安可没有来过,只是和男友一起请韵嬅吃了饭。

这次,他似乎终于死心了,丢弃关于宋安可的种种,再不谈论有关她的话题,整个人无精打采,心如死灰。

也是在这个被拒绝的寒假,周越明看了很多动漫,信誓旦旦地订下计划,毕业的时候要去日本留学。

“反正你人生也无计划,一起去呗。”

他在客厅里看着宫崎骏的《悬崖上的金鱼姬》,漫不经心地劝告韵嬅。

“好啊。”

周母端着水果出来,慈爱地盯着韵嬅笑。周父周母一直喜欢韵嬅,这几年看着两人经常出去约会,也是恨不得多些故事。

甚至过年时,两家聚在一起,这样的话题也少不了。聚会那天,韵嬅又迟到了,周越明难免又冷嘲热讽了一番。

“没关系啊,都是一家人。”

先说话的是周母。

“那就看你儿子争不争气了。”

回应的是周父。

韵嬅父母不发表意见,却是笑不拢嘴。

那段时间,两人全心备战,周越明的毒舌收敛了不少,看到许多新奇的礼物也会买给韵嬅,且有时会摸着她的头,亲切地叫声“嬅嬅”。

韵嬅不知道,是不是时间拉近距离,风日洒然,万物挂满窗帘,总以为是好梦一场了。关于以后的种种,韵嬅万般期待。

【奈良的等待,是新生,也是命运的赌注】

世间最残忍之词,当属“惊梦”二字。

毕业时,韵嬅和周越明的留学准备也告一段落,只需静等结果就好。和高考后的暑假不同,这次,周越明出国旅游,韵嬅同行。

一起去的城市是挪威古城卑尔根,傍山依水,风景秀丽,最得韵嬅欢喜的,要数陡峭的人字形屋顶、木条拼凑起来的彩色木屋了。周越明可没有这些文艺细胞,两人分道扬镳,他忙着去附近鱼市吃海鲜。

一场暴雨就是这么突如其来。韵嬅买了把伞,来不及打开,就匆匆往鱼市跑。

倾盆大雨打得她近乎站立不稳,勉强跑了一段路,就被迎面跑来的人拉住,裹进了肥大的雨衣里。

“你傻吗?”

周越明皱眉,好看的眉目流光溢彩,长长的手臂死死地环绕着她。韵嬅不敢动,看着远处的彩色木屋笼在雨里,她傻笑:“我以后也要那种房子。”

“好啊。若以后没人要你,我就买一栋送你。”

男生轻轻地说着,而她压抑许久的心思,也即将奔涌而出。她趁机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应了句:“你要说话算话。”

这一幕,后来在奈良,夜夜入韵嬅的梦乡,那雨水,也从未间断。人生种种,若就此度过,也是未尝不可的。

但在挪威的第三天,韵嬅收到了宋安可的电话。

“我不能失败,我好害怕……”

电话那头,素来坚强的女生声音颤抖,就要哭出声来。只身一人参与大型官司,因过分重视,面对劲敌,输了第一场后,她也乱了分寸。

韵嬅手忙脚乱地安慰了一番,当即订下回国机票。周越不问原因,沉默地跟着登记了。是在飞机重新历尽万千山河,落地在北京时,男生拉住韵嬅,留下一句有特殊情况联系他,就匆匆回家了。

但什么是特殊情况,韵嬅不懂。

那几天里,她陪着宋安可忙前忙后。她不懂法律,只得煲好汤,时刻提醒宋安可记得喝。

所幸后来,宋安可大力扭转乾坤,一举赢下了生涯的第一场官司。

庆祝那天,韵嬅父母订了好菜好酒,但直到日落西山,也没等来宋安可。韵嬅担心啊,拿着大衣,就匆匆忙忙去了宋安可的酒店。

也是在小区的门口,她惊鸿一瞥,就看到了此生最不想回忆的画面。身材消瘦的男生垂着头,对着女生泣不成声。

“为什么我放不下你?”

就不要说话了吧。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韵嬅木木地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宋安可看到她,才惊慌失措地转身离去。出来时,因为天冷,她抿了几口酒。许是酒精起了作用,她整个人摇摇晃晃,最后,竟直直地栽到了地上。

等她醒来时,是在自家床上了。宋安可红着眼睛,凶神恶煞地说:“我又不喜欢他。带有胭脂味的花花公子,就留给你吧。”

“哪有啊。”韵嬅急急坐起来,大费周章,就是不肯承认,举例子、发毒誓,让宋安可不要有任何负担,并恳求她给周越明一个机会。

闻言,宋安可不说话。过了很久,她淡淡地说,“高中时,有天晚上你说了梦话,内容都是关于周越明。所以,我当你是喜欢他的。”

“没有,没有。”

韵嬅愣住,机械地摆着手,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周越明,声音呜咽,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从前种种,如何说,从何说,工程如此巨大,她没法点灯长谈,也无法轻而易举地说出,最大的保护,唯有死不承认。

当晚,宋安可就回了广州,走得悄无声息。周越明也一直在躲着韵嬅,直到她成功收到录取通知书,签证,继而飞往奈良。

很可惜,周越明并未收到录取通知书。因家人逼迫,他去机场送她,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在往昔,不管以何种形式,两人终归互相羁绊,但这次,她终于要独自启程了。

“那些话都是假的,你别当真……”

韵嬅碎碎念交代,但一个不忍,最终嚎啕大哭起来。像是背水一战,她孤注一掷:“我在奈良等你。”

初到奈良,没人知道,韵嬅曾偷偷地哭过多少次。怕是只有现在,面对异国的灯红酒绿,她才肯承认,她如此深爱周越明。

这爱情萌生于友情里,让人辨不出真假。唯有韵嬅一人知道,她爱他,如此爱他,超越友情,超越爱情,这世上没人比她更爱他。

只可惜,周越明不知道。从很久以前,她就在等他了,久到她也不知道何时萌生的爱意,在懵懂的青春里发了芽。

这几年,异国奈良的漫长等待,是新生,也是命运的赌注。

【是爱情的第二种,好友式爱情,也是一人的爱情了】

醒来的时候,韵嬅已经躺在医院。她微微侧身,便看站在窗口的周越明,三年未见,他似乎瘦了,当然,他一直过分消瘦,在韵嬅的记忆里。

没关系,三年后,她终于等来他,像枯草迎来春风,长夜唤来月明。韵嬅坐在那里,想笑,却不知道怎么哭了起来。

“我好像又迟到了呢。”

她边哭边说,话也突然多了起来,喋喋不休,讲个没完。

“没关系。”周越明走过来,替她整了整毯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我父母不同意卢曼,所以,只好带着她来你这里住一阵子了。”

门口的风铃阵阵摇晃,叫卢曼的女生推门而来,相貌、身高并不出众,但眉目冷清,气场强大,和周越明十指相扣,站在一起。

这三年里,周越明游手好闲,背着包四处旅游,在今年春分碰到了卢曼,并追得美人归。韵嬅一愣,先是表达了祝福之情,最后,傻笑起来,大方应允:“好啊,在这里住着吧。”

其实他们并没有住多长时间。周母是在气头上,不满意这个态度傲慢的女生,等心情平复下来,便收回了原来强硬的态度,说可以考虑考虑。

而周越明知道,周母所谓的考虑就是“同意”二字。

买了机票,周越明和女友又匆匆赶回国,再不久就传来两人订婚的消息。周越明开了视频,在电脑那头喜笑颜开:“你可得当伴娘,但是不许迟到了。”

“一定,一定。”韵嬅也笑,犹犹豫豫,还是问出了多年的困惑,“当年上学时,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捉弄我?”

“那时候啊,因为你性子闷,想同你交流,可惜用错了方式……”

闻言,韵嬅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借口厨房正煲着汤,匆匆忙忙地挂断了电话。

厨房里煲汤,安安静静,唯有明亮耀眼的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到韵嬅苍白的脸颊。她沉默了许久,终于一个不忍,哭出了声。

周越明只知她迟到他所有的约会,他不知道,她也曾用心准备所有,但宿命仿若有道看不见的坎,总会反手一覆,摧毁她所有的准备。

她和他是命中注定,注定冤家一场,注定好友一场,是爱情的第二种,好友式爱情,也是一人的爱情。

友情裹了一层暧昧不清的色彩,摇身一变,成为了韵嬅一人的爱情。周越明如此之近,又如此之远,近在咫尺,远在末日天边。

远近的说辞残酷至极,她与他这一生,毋庸置疑,白首同归取代白首不分离,友情挤去爱情,成了诠释结局最后的阐述。

即便这样,韵嬅也认了,但她只是难过,自己终究没有再迟一些,再迟一些,最好将初次相遇迟到于十五岁的春季。她不要做温和的韵嬅,她要张牙舞爪,做勾他眼帘的另一个女子。

命运太早,也是太迟。韵嬅是韵嬅,周越明还是周越明,十三年岁月里,她是早到的友情,和迟到的爱情。

仅仅而已。

而已。

睡前故事

更新时间: 2020-09-10 13:09

特色栏目 - 读者意林花火飞言情飞魔幻故事会

宋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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