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衣昔(来自飞言情)
【内容简介】
盛云澄是个暴躁耿直的文艺总裁,洛纱是个特立独行的天才音乐家。在盛云澄眼中洛纱是仙女,是上天赐给他的命中注定,是他深爱的那尊雕塑的人间具象。
1
洛纱逛完琴行,才看见盛云澄一小时前发来的短信,说下班后要带她去吃饭,司机在学校门口等她。餐厅就在附近,洛纱立刻回复他,自己现在走过去。
盛云澄站在门口张望,一见到洛纱,他便笑弯了眼睛,跑过来挽她的手。
进了大厅,衣冠楚楚的男女纷纷同盛云澄寒暄,当目光落在洛纱身上时,却带了一丝意味深长。洛纱一身T恤、热裤装扮,不施脂粉,站在裙摆摇曳、妆容精致的世家小姐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洛纱泰然自若,倒是盛云澄后知后觉地听到周围的窃笑声才意识到这一点,他眉毛一皱刚要发火,忽然想起今晚是为了向众人展示洛纱,不想僵了场面,便强压下火气,安排人带洛纱上楼换装。
司机送来礼服,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为她化了妆。洛纱在下楼前去了一趟洗手间,刚进隔间,就听到又进来几个女孩子在洗手台前嘻嘻哈哈地对她评头论足。
“盛云澄的人?亏他跟人吹嘘女朋友是天才艺术家,不过是个不知礼仪的土丫头嘛。”
“人精着呢,要不能把盛少迷得神魂颠倒?”
豪门千金们补了妆又嬉笑着走了。洛纱出了隔间,走到镜前盯着那张精致的面庞,片刻后,毫不犹豫地掬起一捧清水,俯身洗掉了妆容,露出了细腻自然的本色。洛纱换回T恤、热裤再次下楼,宴会里却没有人注意到她,所有人都极力掩饰却兴奋难耐地盯着八卦的中心。
“盛哥哥,你眼神儿真不好,不要凤凰要草鸡。你倒是说说,你那个小女朋友哪里比得上我二姐?”
盛云澄沉着脸,竭力忍耐地对面前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低喝道:“孟小四!道歉!你怎么敢——”
洛纱脚步一顿。她听到“孟”字就意识到了,这小姑娘恐怕是孟珮孟二小姐的妹妹。洛纱在盛云澄身边久了,也听说过他和孟珮之间广为流传的一段笑话。
据说当年孟二小姐痴恋盛云澄,盛云澄试着同孟珮约会过几次,就不愿再同她来往。孟珮屡次约他不成,竟在宴会上当众质问他自己到底哪里不好,想要借此逼宫。没想到盛云澄的暴躁耿直名不虚传,直言孟珮庸俗粗鄙。孟二小姐大受打击,又沦为圈子里的笑柄,便因爱生恨,处处同他作对。
洛纱还记得文艺霸总盛云澄愤愤地跟她抱怨过,他当时请孟珮去参观先锋画展,孟珮问这些画家死没死;他带孟珮去看歌剧《莎乐美》,孟珮嘲笑公主是神经病;最可气的是,孟珮听说盛云澄视如珍宝的一件雕塑藏品,是他多年前用三千欧元拍下的毫无名气的二流雕塑家的作品,便讥讽这种不值钱的东西占地方不如砸了,这才激怒了盛云澄。
洛纱排开众人,对盛云澄微微一笑,说:“云澄,我想吃东西了。”周围人惊诧地看见以暴躁著称的盛云澄竟真的悻悻住口,揽着洛纱的纤腰转身离开。
洛纱慢声细语地问:“说好了以后不发脾气的,刚才又那么凶?”盛云澄蹙着眉,脸上竟带了些许委屈:“那丫头不知好歹,竟敢说你坏话,说我眼光不好才……”
话音未落,洛纱放开盛云澄的手,霍然转身,径自走到孟四小姐面前,面无表情地问:“你说云澄眼光不好?”围观的人群尚未散开,四小姐一怔,随即轻蔑地笑道:“不装白莲花了?”
洛纱脸上不见一丝方才对着盛云澄露出的温柔笑意,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云澄哪里都是最好的,眼光也是。”盛云澄真挚纯粹,她绝不容忍任何人说他不好。
孟四小姐愣在原地,半晌,她才讥讽道:“哪有人这样抬高自己的?你很好吗?”
“当然,”洛纱理所当然地点头,“我很好,所以云澄喜欢我。云澄喜欢我,所以我就是最好的。”
孟四小姐被她的逻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倒是盛云澄大笑着从背后拥住洛纱,向四周炫耀道:“我们洛纱除了是乐团大提琴首席,还是作曲家。今天设宴,也是为了请大家来欣赏她的新作品。”
宴会厅里的灯光暗了下来,唯有一束柔和的光照亮乐池中心,一把美丽的大提琴正倚着谱架。洛纱仰头看向盛云澄,盛云澄含着笑注视她,眼底铺满骄傲与恋慕的碎光。洛纱弯起眼睛与嘴角,对他屈一屈膝盖,做出提着礼服裙摆的动作,坦荡地穿着热裤与T恤,坚定而骄傲地为盛云澄和出身显赫的宾客们演奏起她的曲子。
她是全场唯一的光,也是盛云澄心里唯一的光。
2
演奏完毕,盛云澄缓缓吐出一口气,宴会厅内掌声雷动,他这才如梦方醒,兴奋、用力地拍着巴掌,痴痴地看着洛纱走到他面前。“宝贝儿,你真是天才,你是我的缪斯女神,是……”盛云澄说不出了,他猛地将洛纱紧紧抱在怀里,贴着她细腻温热的颈窝呢喃道,“你是我的珍宝。”
洛纱收紧手臂环住他结实的脊背,她刚要摸摸他的头,冷不防背后传来一道冷淡讥诮的女声:“盛先生与洛小姐果然情深似海。”
盛云澄松开洛纱,与她十指相扣,望着来人淡淡地招呼道:“孟二小姐,请自便。”说完,便要带洛纱去甜品台。没想到孟珮脚步一错,挡住两人的去路,她骄矜地昂起头说:“洛小姐的作品犹如天籁,应该同我们孟氏娱乐联手,打造传世经典啊。”
盛云澄本来不愿意见她,闻言却不免犹豫了一下,那句“传世经典”让他不可避免地心动。洛纱才华横溢,的确需要一个契机扬名,而目前国内有这个实力的唱片公司,孟氏当属头一名。
可是……
孟珮瞧出了他的顾虑,妩媚地娇笑道:“在商言商,盛总不必多心。”她眼波流转,往洛纱身上一扫,悠然道:“我猜,洛小姐也愿意的吧?”
“我没有意见。”
盛云澄果然以洛纱的态度为重,见她点头,立刻爽快地拍板:“洛纱的版权是由盛氏的音娱公司代理的,相关合同找盛氏洽谈就好,我会让邵明负责这事儿。”
盛云澄今晚兴致高昂,喝了不少酒,酒会散场,他揽着洛纱送别宾客后,便别别扭扭地弓着高大的身躯,小孩子一般把下巴搁在洛纱肩上缠着她。甜蜜的酒气灼热地洒在洛纱的耳边,他用低沉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呢喃道:“我头好晕,好累,送我回家好吗?你亲自开车好不好?”若是旁人见了,一定不敢相信这撒娇黏人的超大号磨人精,就是暴躁耿直的盛氏老板。
洛纱无奈,只好亲自开车送盛云澄回家。她扶着他跌跌撞撞地进了他的卧室,耐心地帮他铺好被子,正要离开,又被他攥紧手腕。洛纱好脾气地回头看他,盛云澄可怜巴巴地说:“别走,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洛纱被他逗笑了,应允道:“可以,但你要先洗澡。”盛云澄欢呼一声,抓起睡袍就朝浴室跑去,动作迅疾敏捷,完全不似方才烂醉如泥的模样。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洛纱坐在盛云澄的床上,目光落在他的床头。旁人的床两边都是床头柜,盛云澄的床左边却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展示台,上面立着一件雪白的半人高的雕像——正是传闻中孟珮称之为“三千欧元买来的二流货色”的那件垂眸的亚裔少女。雕塑只有上半身,看少女的动作,依稀是在演奏什么乐器。
洛纱正凝视着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雕塑少女的面庞,盛云澄已经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出来了,手上还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个杯子,他小声咕哝着:“虽然你喜欢饮茶,但夜里还是改喝柠檬水比较好,我呢,高兴,再喝两杯。”
洛纱笑了,故意拆穿他说:“既然知道是深夜,干吗还留我呢?”盛云澄被噎得涨红了脸,放下饮料过去吻了一下雕塑的发顶,顾左右而言他:“啊,今晚还没和缪斯打招呼!缪斯,你妹妹来看你了。”
“我怎么会是她妹妹?看她的面容不过十六七岁,我分明比她大了十来岁吧。”洛纱失笑。盛云澄却突然凑得极近,洛纱可以轻易辨认出他眼底闪耀的光芒。
“洛沙,”盛云澄亲吻她的手指,“我刚才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你时的样子了。”
洛纱一怔,她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3
洛纱当然记得那个场景。
她十五岁便成为“加斯帕尔世界大提琴赛”最年轻的金奖得主,在海外取得学位后便回国任教。恰逢文艺霸总盛云澄的乐团大提琴首席换人,可新人总磨合不好,团长便请洛纱去指点,没想到那天盛云澄在洛纱到之前就突然去了乐团看排练,在台下听了几曲合奏后,就将乐团骂得狗血淋头。团长讷讷不敢反驳,除了盛云澄是乐团的老板,大家都清楚他的鉴赏水平很高,可以算是被继承家业耽误的艺术家。
正在众人大气都不敢喘的时候,一道清脆柔和的女声从幕后传来:“大提琴可以换我试试吗?”盛云澄余怒未消,斥道:“你又是谁?”
那人并不答话,片刻后,饱满舒缓的琴声自幕后响起。盛云澄本来吹胡子瞪眼的,听到琴声后,不过三五分钟,便渐渐舒展了眉目,后来竟还露出一丝笑意。曲毕,洛纱缓缓从幕后走出来,在灯光照亮她美丽面容的瞬间,盛云澄惊愕地站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喃喃道:“缪斯……”
这个大提琴手,竟然和他的缪斯女神长得一模一样!
盛云澄枕着洛纱的膝盖,闭着眼睛蹭她的手臂,见洛纱迟迟不回应,他睁开一只眼睛懒洋洋地看她。洛纱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我们注定要相遇的。”
盛云澄欢喜道:“果然你也是这么想的!这是上天注定的!”洛纱勉强牵动嘴角,她知道,她的“注定”和盛云澄口中的“注定”,并不是同一种意思。
盛云澄没注意到她的神色,突然爬起来单膝跪在她的面前,虔诚地亲吻她的手背:“加拉泰亚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洛纱一怔,下意识地偏头去看那少女雕塑。昏暗的房间里,月光从落地窗照了进来,切割出一条界限清晰的明暗分割线,雕塑在暗,洛纱在明,盛云澄跪在光与影的交界线上,热切而期待地凝望着洛纱的脸。
希腊神话里,塞浦路斯的国王皮格玛利翁不爱王国里的姑娘,却疯狂地爱上了一尊少女雕像,爱神被他打动,赐予了雕像生命,为她命名为加拉泰亚,并让他们结为夫妻。洛纱知道,盛云澄也深爱着他的缪斯,他热情、敏感、浪漫、真诚,是天生的艺术家。他对那座雕像如痴如狂,尽管在别人眼中,那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二流雕刻家的作品,他却认定作者心怀赤诚,所以少女雕像纯洁动人。
洛纱微笑起来,温柔却坚决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将手从盛云澄的手中抽出来,叹息道:“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并不是什么神话里的人物。”
她脸上维持着如常的笑意,心里却难过极了。盛云澄爱她,不过是爱屋及乌,洛纱心知肚明。她自欺欺人地回避这个问题,总以为能够天长地久,然而面对盛云澄的求婚,她还是退缩了。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雕像的替身。有朝一日,若盛云澄得知他的妻子并非如雕琢般完美无瑕,她该如何面对他眼中的厌恶与怨憎呢?
盛云澄有点儿意外,却毫不退缩地说:“我比皮格玛利翁更幸运,加拉泰亚不过是个因为丈夫才获得生命的象牙雕像,而我的洛沙却是有血有肉、才华横溢的女子。”
洛纱微微错愕。
盛云澄虽然坚定地表白了,却紧张得心脏狂跳、手心冒汗,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抓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地边喝边忐忑地看着洛纱。到了最后,酒意上头,他把滚烫的脸颊贴在洛纱的颈窝里,一遍遍口齿不清地念叨着什么。洛纱仔细听了一下,他翻来覆去只说了两个字,那是她的名字。
洛纱低下头,轻轻吻在了他的额角上。
第二天,盛云澄头脑昏沉沉地醒来,他只记得昨晚自己拉着洛纱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却记不清说了什么。他挣扎着坐起来,卧室门被推开,洛纱把牛奶放在一旁,坐在床边对他微笑。盛云澄窘迫地问:“我昨晚都说什么了?”洛纱笑而不答。盛云澄再三追问,洛纱才注视着他的眼睛,安静地说:“喜欢你。”
盛云澄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这是昨晚自己的醉话,还是洛纱在对他表白。盛云澄的脸上呈现出微妙的空白,下一秒,行动派的商界大亨放弃了思索,欢呼一声扑上来,将他的恋人推倒在柔软的床上,热情又温柔地亲吻。
他第一次见洛纱时,以为她是缪斯的人间具象,他爱她如同热爱艺术与美。那时,他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如今想来,他才又庆幸又后怕。洛纱鲜活灵动,高贵独立,远胜于冰冷的雕塑。她永远比他浅薄的想象要好。
4
关于孟珮提议的推广洛纱编曲的合作,并没有盛云澄预料的陷阱。洛纱将之前的曲作抽出一部分,改编成了一首流行歌曲,歌手还是孟氏旗下的当红偶像。
冬季到来的时候,大街小巷都已经在传唱着这首美妙忧伤的情歌,洛纱化名的“萝莎”也作为作曲家受到歌坛热捧。然而这些都与洛纱无关,她本人正在法国乡村的一栋别墅里整理手稿。这是她的习惯,每年冬天的这个时候,都要到法国度假三周,连盛云澄都不能改变。
洛纱跪坐在壁炉前,将一张张写满了谱子的手稿投入火焰,灼热的火舌舔舐而过,乐谱化为灰烬。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洛纱也不转身,专注着手上的动作,淡淡地叫了一声:“孟小姐。”
孟珮眯着眼睛打量着洛纱的背影,又挪开步子,瞥了一眼被自己踩上脚印的潦草的谱稿,忽而笑了:“洛小姐真是身姿窈窕,说起来,我大哥最近也在巴黎,他的派对上俊男美女一大把,恐怕都比不过洛小姐呢。”洛纱不接话,孟珮也不恼,自顾自坐到沙发上,开门见山地说:“我是来要求洛小姐履约的,回去把盛氏下一步的整合意向文件偷出来,我即刻签支票给你。”
洛纱头也不回,拨了拨炉灰,说:“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孟珮顿时变了脸色,厉声问:“你想反悔?!你就不怕在盛云澄面前被揭穿吗?”洛纱不为所动,冷静地说:“不敢,不过孟小姐大概也有当时的录音吧,不如你再仔细听听?”
孟珮捏紧拳头,她略一回想就黑了脸。孟珮之前深恨盛云澄先前当众羞辱自己,发誓报复,打定主意要找个“文艺高贵”的姑娘,对盛云澄先勾引再背叛,届时,孟氏不但可以从中获利,还可以让盛云澄颜面扫地。盛云澄敢看不起她,她便要他被自己的“仙女”骗到一文不名。
孟珮搭上洛纱,倒不是因为她和盛云澄的雕塑长得像。知道那少女像不值钱,她根本都没正眼瞧过,自然也不记得它的模样。孟二小姐只要手下人找个容貌、才艺都一流的年轻姑娘,手下人不知老板的用意,便辗转请来了才貌俱佳的洛纱。孟珮对洛纱资料上“加斯帕尔世界大提琴赛史上最年轻的金奖得主”这种闪闪发亮的头衔并不感兴趣,简单调查过洛纱的背景后便约她面谈。
洛纱当时漫不经心地搅动咖啡,许久,她才抬头看向孟珮热切得近乎扭曲的脸,慢慢地说:“我倒很愿意见见盛先生的那个藏品呢。”
思及此,孟珮恼火地咬住嘴唇。她那时竟一厢情愿地以为洛纱是在隐晦地暗示自己应允了这差事,没想到这丫头竟如此狡诈,故意把话说得不清不楚。孟珮恨恨地一跺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
洛纱坐在空旷的客厅里,壁炉的火焰温暖不了她的手。当初她只为了再看一眼那座雕像,便刻意接近盛云澄。可如今,念想早已圆满,雕像她已见了不知多少回,自己到底为什么还不肯离开呢?
没想到转天孟珮又志得意满地登门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抄书的洛纱,语气嘲弄道:“还以为洛小姐是什么清高的人物,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时,居然就心机深重!”
见洛纱无动于衷,孟珮只好继续尖刻地拿她这两日调查出的旧闻刺激洛纱:“洛小姐的那个大提琴金奖好威风,谁知道背后竟那么不堪!当年你才十五岁吧?居然引得那个法国评委老头儿为你徇私!那老头儿比你爸年纪都大吧?”
洛纱霍然抬头,冷冷地说:“埃里克先生是我的导师。”
“是吗?”孟珮诡秘地一笑,“我怎么听说他对你爱得发狂,又迫于舆论,后来自杀了?”见洛纱肩膀微微颤抖,孟珮更得意了,嫣然笑道:“对,我是庸俗粗鄙,可也知道那些拿了国际大奖的艺术家们后来都是声名赫赫,一年到头全世界巡演,怎么只有洛小姐窝在大学里教小孩儿?怕不是担心丑闻传回国内,不敢抛头露面吧?!”
5
思虑了两天,洛纱同盛云澄通了电话。
电话里盛云澄嗔怨道:“洛沙,你还有十五天才回来。”尽管对方看不见,洛纱还是不自觉地笑了。
盛云澄絮絮叨叨地抱怨了一大堆她不在时自己有多寂寞,后来洛纱听见那边隐约传来嘈杂的声音,中间穿插着盛云澄的几声呵斥,便问他怎么了。盛云澄“哼”了一声,说:“我在看着画廊的人干活儿,他们笨手笨脚的。我今晚出差飞北美,估计要两个星期才能回来,就让人把缪斯也搬去陪我。”
洛纱一晃神,叹息一声:“缪斯女神果然是你最珍贵的藏品。”盛云澄兴奋地附和两声又开始抱怨,说前两天有个到法国出差的机会他想来看她的,结果被邵明抢先了,说还要顺带洽谈洛纱那首曲子的外国版权。洛纱安抚了他两句,盛云澄又高兴起来,说:“等我完成工作,你也要回来啦。”
洛纱再三向他保证自己会准时回国,盛云澄这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洛纱收起手机,对着巴黎市区一处高端会所的玻璃幕墙打量了一下自己,暗色镜面映出一个陌生的洛纱,衣裙性感,妆容娇艳。她妩媚地捋过鬓发,混在一群同样娇滴滴的漂亮姑娘中,微笑着进了孟璋的派对。
孟珮彻底同她撕破了脸,洛纱知道她必有后招。孟珮在她这里踢到铁板,一定会从其他地方下手。她本打算混进孟璋的宴会上,碰碰运气寻找端倪,没想到邵明居然也在巴黎,这是巧合吗?
她本就一无所有,对早年的流言蜚语也已习惯,只要有益于盛云澄,她可以做任何事情。
孟二小姐才是孟家的顶梁柱,孟大少只顾着纸醉金迷,派对上乌烟瘴气,洛纱强忍着厌恶,在一群醉醺醺的男人们中间穿行,脑中却飞快地记下这些面孔和名字,思索着他们和孟氏还有云澄的关系。
一个不留神,她被哄笑着丢进一个巨大的高脚酒杯中,兴奋的男男女女开了一瓶又一瓶昂贵的香槟朝她身上喷去。
洛纱本想挣扎,可她目光一闪却依旧坐在酒杯中,任由金色的液体将她的衣衫打湿,目光却锁定在酒会厅的另一端。
她方才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正在角落里与孟璋勾肩搭背地说笑。
红男绿女们奢靡的聚会被偷拍,一沓上不得台面的照片被“啪”地丢在办公桌上,孟珮怒气冲冲地对秘书发火:“找两个人看着孟璋,我在媒体那边的人脉,不是为了替他压下这些破事儿的!”
秘书连连称是。孟珮揉着太阳穴,目光无意间又从一张照片上扫过,她微微诧异,立刻抓起厚厚的照片,逐张仔细审视,面上渐渐露出讥诮之色。
孟珮嗤笑道:“盛云澄的仙女也不过如此,当着我的面假清高,回头却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抽出几张照片甩给秘书,冷笑着吩咐道:“把我哥的脸裁掉,上网找人炒热这组照片,让大家好好看看,编曲女神私下里是什么样的人。对了,照片给盛云澄拿一份,让他也长长见识。”
秘书领命而去,孟珮又改变了主意,恶意的笑容如同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她叫住秘书:“盛云澄那里不必送了,我亲自过去。”
6
洛纱乘飞机抵达国内,刚进航站楼,就察觉到旁人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还自以为隐蔽地朝她指指点点。洛纱借着取行李的机会,听见正在聊八卦的女孩儿们的对话,她略微沉吟,在手机上搜索了片刻,随后抿紧唇,裹紧大衣朝外面走去。
盛云澄站在接机口,一反常态地没跷着脚张望,还是洛纱从背后叫他,他才手忙脚乱地收起手机。洛纱眼尖,在盛云澄锁屏前看到了他来不及关闭的新闻界面,自己演奏时的照片与孟璋派对上的偷拍照赫然并列。
然而,对于女朋友近日被炒得沸沸扬扬的黑料,盛云澄只字未提,洛纱也不动声色。回到盛云澄家,他吩咐保姆准备开饭,又照例先上楼去看了一眼卧房里的雕塑。洛纱跟在他身后,盯着他黑色的衬衫袖口。
“缪斯女神,你妹妹又回来看你了。”盛云澄快活地同少女雕塑打招呼。洛纱却问:“云澄,你信任邵明吗?”
盛云澄颇为意外,回答道:“当然,邵家三代都在盛氏供职,他能干又可靠。”盛云澄瞧见洛纱的神色,不由得关切道:“怎么了?”
洛纱沉吟片刻,只说:“小心慎重些,尤其谨防内部资料泄露,不要相信任何人。”
“任何人?”盛云澄失笑,“这么严重?难道还包括你吗?”
洛纱绷紧脸,不见丝毫笑意,斩钉截铁地说:“包括我。”
盛云澄愣了片刻,才小声说:“有些事情,可能不像我们看到的那样。”
洛纱一滞,叹息道:“不是每个人都能看透的。”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邵明的来电。盛云澄接通电话,只几句话的工夫,脸色就变了,示意洛纱帮他打开电脑。盛云澄面沉似水,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握着鼠标。洛纱同他并肩站着,看见弹出来的新闻页面,也震惊不已。
最新的娱乐八卦,某流量偶像的热门歌曲涉嫌抄袭,吃瓜群众一路深扒,发现原来新近才以美貌、学霸、艺术家等标签崭露头角的编曲“萝莎”小姐,竟抄袭一位不知名的小作曲家。偶像的粉丝们原本因为偶像被扣上“抄袭”的帽子而憋了一肚子火,见罪魁祸首暴露,又是近期声名狼藉、人设崩塌的萝莎,立刻掉转矛头,集中火力攻击她。
洛纱先前为了宣传歌曲而注册的微博“萝莎V”的评论区已经不能看了。而歌曲的发行方、偶像的经纪公司——孟氏娱乐,更是瞧准时机,发表严正声明,表示孟氏娱乐也是受害方,将追究萝莎以及其版权公司皮格马利翁音娱的法律责任。
挂断电话,盛云澄一巴掌抽飞了电脑,洛纱本想去拉他,没想到盛云澄回过头,双眼通红,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洛沙,”盛云澄面色可怖,声音却异常温柔,“你当年得了大提琴金奖,又在国外拿了学位,为什么不像旁人一样,当个风风光光的大演奏家呢?”
洛纱错愕,随即淡淡一笑,一字一顿地反问道:“云澄,你怎么变庸俗了?”
7
不过几日,盛云澄就焦头烂额起来。
不只是为了处理盛氏旗下的签约艺人“抄袭”事件,也不只是为了应付孟氏娱乐对皮格马利翁音娱的控告,整个盛氏真正遇上了大危机——孟珮对盛云澄发起攻击,声称他涉嫌恶意窃取孟氏的商业机密,操控股价、投机牟利。孟珮已将相关证据提交,公安机关已正式立案,检察院不日将提起公诉。
盛云澄从集团总部被带走时,他刚同下面的人安排好工作,见警察上门,他冷静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同他们朝门外走去。总裁的专用电梯降落在一楼,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隔着带他走的警察,盛云澄看见了洛纱。
气派的盛氏大堂里一片人心惶惶,唯有洛纱一人笔直地站在电梯前。电梯门完全打开了,洛纱后退一步让到一边,沉默地看着盛云澄被带上了警车。
他们之间,一句话也没说,然而盛云澄突然无比镇定。
因为被刑拘的关系,除了律师,盛云澄不能见任何访客。盛云澄十分配合,同律师交谈时也沉着冷静,哪怕身处困境,他依然是那个仅凭一己之力就撑起盛氏的总裁。然而会面结束前,盛云澄终是沉不住气了,还是问道:“除了这些公事,还有没有人托你带话进来?”律师犹豫了许久,才勉强开口:“洛小姐……”盛云澄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律师一脸为难,却还是说:“洛小姐说,如果必要,她会毁掉盛总您最珍贵的东西。”
盛云澄一怔,随即暴怒:“谁允许她这么做了?!我不准!不准!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包括她自己!”
律师望着他,叹了口气说:“洛小姐也猜到您的反应了,她还说……”盛云澄目光阴鸷,不见半分在洛纱面前诚挚纯粹的模样,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说!”早听说过盛云澄脾气暴躁,律师终于见识到了,他有些无奈,但还是如实道:“她说,她只是知会您一声,并没有要征得您同意的意思。”
闻言,盛云澄一拳狠狠地打在墙上,鲜血从他分明的指节涌出滴落在地上。
8
开庭日到了,孟珮踩着截止日期将公诉申请改为自诉,志得意满地带着人证、物证准备出庭。
孟珮着意安排媒体大肆跟进,又写了通稿,一时间,盛云澄陷入商业黑幕的泥潭。洛纱除了“抄袭”“荒唐”的恶名,连当年与大提琴金奖赛评委的旧事也被再次掀出,声名狼藉。盛云澄这桩案子在社会上引起了极高的关注度,商界大亨、豪门女强人、丑闻缠身的美女大提琴家,外加零星的娱乐圈元素,最能挑动人们的神经。
盛云澄的司机刚把洛纱送到法院门口,正团团围着孟珮的记者们立刻蜂拥而至,将洛纱挤进包围圈的中央。孟珮笑靥如花,又为了撇清关系,特意只叫洛纱发表曲作的署名,嘲笑道:“萝莎小姐,你小时候精明,现在怎么倒蠢了?那法国老头儿能让你当金奖得主,盛云澄恐怕只能给你个罪犯妻子的命运了。”
洛纱神色坦然,淡淡地反问道:“孟小姐读过大仲马的《黑郁金香》吗?男主角被陷害入狱等待死刑时,有人曾对书中的女主角萝莎说过同样的话。”孟珮一时愕然,随即意识到洛纱在讽刺她没文化、没教养,不由得恼怒地喝道:“你!”
洛纱并不理会她,对着疯狂闪动的镜头,对着观众,又仿佛只对着一个人,如同陈述真理般平静地说:“萝莎说,‘如果能做拜尔勒先生的妻子,我将是世界上最骄傲、最幸福的人了’,我也一样。”
然而这一切,盛云澄并不知道。
他在心中默默梳理了一遍即将发言的内容和证据,幸亏先前洛纱提醒他注意邵明,盛云澄纵使十分信任他,也不由得格外警惕。可他查来查去,都没有邵明泄密的证据,反而发现由邵明主导的几次对孟氏的小型投资格外顺风顺水,投资收益高得令人咋舌。盛云澄突然意识到,邵明没有泄露盛氏的数据,反而是利用了孟氏的机密为盛氏投机——邵明受孟珮指使,给盛氏留了这个巨大的把柄,只等着孟珮给盛云澄最后的致命一击。
盛云澄缓缓吐出一口气,握紧拳头。洛纱是他的恋人、他未来的妻子,无论外界怎样议论,他只相信她。他会拼尽全力扭转颓势,绝不让洛纱做出任何伤害她自己分毫的事情。
9
盛云澄果然做到了。
审理全程由法院公开直播,盛云澄和律师拿出证据,朗朗证词掷地有声,一项项逐条反驳孟氏声称其恶意盗取商业机密的控诉。孟珮哑口无言,自知扳倒盛云澄无望,只得退而求其次地攻击皮格玛利翁音娱公司及其签约作曲家萝莎,要求他们对孟氏进行赔偿。
比起“盛云澄恶意窃密”这种足以摧毁盛氏的致命一击,抄袭案其实无关痛痒,如果法院判决成立,盛氏不过是赔点儿钱。可孟珮咽不下这口气,她必须要让盛云澄和洛纱名声扫地,她要让世人看看,洛纱是多么不堪的女人,而把洛纱当宝贝的盛云澄,又是多么可悲可笑。
孟珮一仰脸,孟氏的律师立刻会意,要求证人出庭。一个不知名的小作曲家立刻站出来,呈上证物,正是那支曲子的草谱。
律师底气十足地说:“这份稿子,是孟氏娱乐的签约作曲家郭平亲手所写,他不知萝莎何时窃取了他的心血,直到歌手景信的单曲发行,他才察觉自己被侵权。这份手稿已由专家鉴定过,笔迹时间在十六个月之前,孟氏愿当庭请检方专家再次鉴定。不知道皮格玛利翁音娱公司和萝莎是否可以提供比这更早的证据?”
洛纱并不意外,她知道,若非证据确凿、胜券在握,孟珮怎敢如此张扬。孟珮恐怕是在自己焚烧乐谱时,偷了一份,而自己的手稿早已化为灰烬。
洛纱坦然道:“我拿不出手稿,只是,此曲确实由我所作。”孟珮冷笑一声,洛纱不为所动:“我申请另一样证物出庭。”
盛云澄心爱的雕塑被呈上法庭,孟珮忍不住讥讽道:“你指望这座和你长得一样的石膏像给你作证吗?虽然雕刻匠人不过是二流水平,但他倒是对你痴心一片呢。萝莎小姐,你承不承认,这是你那个法国导师为你而雕的?”
盛云澄蓦然睁大眼睛,他吃惊地倒退两步,后腰撞在了被告席的栏杆上。他从未想过,著名的大提琴家埃里克竟然是个业余的匿名雕刻家。如果不是雕刻者心怀热烈澎湃的爱意,怎会雕出如此撼人心魄的作品?!
然而下一秒,盛云澄回过神,紧紧地盯住洛纱。如果洛纱想要自毁名誉,为他的公司洗脱罪名,他绝不允许!
洛纱在孟珮被法庭斥责后,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不否认这座石膏像是我的导师埃里克为我而雕,也不否认他对我抱有好感。”她的目光冰冷又愤怒地扫过孟珮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避开了盛云澄:“但埃里克先生是有着极高道德水平的人,他极力压抑自己的情感,后期又尽可能地回避我,为了解脱,他最终……自杀了。这尊雕塑是他的遗作,于九年前完成,后来从未有过任何修复,请专家当庭鉴定。”
鉴证科专家检查后,洛纱继续道:“我和皮格玛利翁音娱公司清白的证据就在这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洛纱快步上前,“啪”地砸碎了那尊盛云澄爱若性命的石膏像,从中取出一截密封的铝筒,将它呈予书记员。
洛纱迎着盛云澄难以置信的目光,沉默地走回自己的席位。她忍着眩晕的感觉,强撑着精神镇定地说:“铝筒中有五份手稿,是我于十二年前所谱的初稿,其中一份便是孟氏本次控诉的抄袭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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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谎!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连大她三十岁的老头儿她都要勾引!”
庭审在孟珮凄厉的呼号声中结束,盛氏有惊无险,盛云澄和洛纱恢复名誉,律师表示盛云澄将反诉孟珮诽谤与假证。
而盛云澄本人,却顾不得工作人员在旁边提醒他先签字,大步朝洛纱走来。洛纱定定地注视着他,盛云澄指尖颤抖,还没说话,眼睛却红了。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脸,装出恶狠狠的模样问道:“在你眼里,那个雕像才是我盛云澄最珍贵的东西吗?”
他在被告席看见雕塑的那刻,才终于意识到洛纱长久以来背负的是什么。
是顶着唾骂的压力,是放下自尊的痛苦,是对他感情的不确定。盛云澄对洛纱爱他这件事情毫无怀疑,然而,在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洛纱比他以为的更爱他,即使她以为他不爱她。
千言万语从彼此的目光中闪过,洛纱无言地低下头,再仰脸看他时,已经露出了最动人的笑靥。她挽起他的手臂:“没错,我才是你的珍宝。”
更新时间: 2020-02-09 1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