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枕衣衫
认识覃钦,是她十九年来最大的失误
“手臂端平,眼睛不望着枪你要怎样才能打中靶?”
本该悠闲的暑假的午后,虞阮端着枪已经保持了整整半个小时的射击基本姿势,而覃钦却在不远处的大树下乘凉,并时不时对她的姿势表示一番不满。
她看了看手中的枪,又看了看不远处坐在树荫下的男人,顿时恶从胆边生——此时好像给教练来一个过肩摔,也不是太过分?
“你那一身怪力想将我过肩摔倒也容易。”覃钦看着她的脚步微微一晃,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不过我肯收留你,你就这么报恩?”
身子僵了僵,虞阮认命地再次摆正姿势,端起了枪。
认识覃钦,是她这十九年来最大的失误,没有之一。
三天前,她费尽心思打听到了叶淮生训练的游泳学校。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她兴冲冲地跑去报了名。
叶淮生所在的那所游泳学校培养出了好几届的市内游泳冠军,最辉煌的时候,甚至有学生代表国家去参加比赛。所以这所学校一向只收年纪小的好苗子或者之前已经有过成绩的游泳健将。
负责报名的老师看到她的第一句话就问:“姓名,年龄,之前获过什么奖项?”
“……”
姓名倒是没问题,可虞阮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好用什么措辞。她既已成年,又未学过游泳,此番入校只为寻人。这一核心告诉老师后,老师还能开恩让她入校。
覃钦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手里拿着这一季度学生们的成绩单,斜斜地靠在门口:“怎么,又有新生想入校?苏老师就给她一次机会吧,新生入校前不都有一次考核机会吗?”
托他的福,虞阮有了一次考核机会。
泳池长五十米,只要她两分钟内能游一个来回,便允许她入校游泳。
几分钟后,她站在泳池旁,用力正了正泳镜。听到旁边教练的哨声后,她姿势漂亮地跳入了泳池,然后池面上鼓起了几个清澈透亮的泡泡:“救命!我不会游泳!”
她凄凉的号叫声响彻整个安静的游泳馆。
最后是覃钦将她救上来的。按他的话来说,救她并不是一个容易活,她双手双脚死死地扒住所有身边能碰到的东西,一身怪力差点把他也一起拖住溺毙在泳池。
这都是后话了,现实是苏老师面沉如水,摆明不会收她。
覃钦扒拉了两下湿漉漉的头发,拍了拍躺在地上的虞阮:“我看你位感和平衡力都不错,这所学校也不只教游泳,不如你跟我练射击?”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游泳学校还教射击,但能靠近叶淮生的机会她都不愿意放过。
现在想来,她悔不当初。
她跟着覃钦训练了三天,叶淮生训练的时候她在训练,叶淮生结束训练了她还在训练。由于训练场地不同,什么幻想中的擦肩而过和暧昧生情都没有机会发生。
她要抗议!再这样下去,她都要长肱二头肌了!
没有什么事比教练是学长更惊悚
一向龙精虎猛的虞阮在高压训练下中暑了,当晚就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梦中覃钦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是欣慰地告诉她,现在她练射击练得两条胳膊都是肌肉,已经够资格跟叶淮生告白了。于是她信以为真地凑到叶淮生面前表白,一腔爱意被拒后,她居然羞愧地将叶淮生举起来扔到了游泳池里。
她阻止梦中的自己未果,冷汗涔涔地醒来。
分析了一番利弊,再想到覃钦的脸,她做出一个慎重的决定:这个暑假不去训练了。
美男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舒舒服服休息完一个暑假后,她和覃钦单方面被相遇了。
“教……教练?”同学告诉她教室外有学长找时,她还在疑惑是谁。待看清覃钦的脸后,她不由得虎躯一震,拔腿就想跑。
“想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学生证来,“据我所知,补办一张学生证还挺麻烦的。”
虞阮报名那天便将学生证落了下来,覃钦发现后本想还给她的,却在看到学校那一栏时改变了主意。
“我就猜到你会逃跑,”他直直地望着她,笑得意味深长,“你倒是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他一直把玩着手中的学生证,虞阮也没有胆伸手去拿。过了一会儿,他又将学生证揣回自己口袋里:“这个我先替你保管,暑假你已经荒废训练了,这些天尽快补上吧。”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证落入敌方之手,又眼睁睁看着覃钦伏下身凑到她眼前呵气如兰:“现在不是暑假,为了不与正常的上课时间冲突,训练馆内学生的训练时间都改到晚上了,叶淮生也不例外,你好好把握机会。”
他说完转身离去,徒留虞阮在他身后默默擦了一把冷汗。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比教练是学长更惊悚的了。
覃钦是教练时只有在训练上能折磨她,摇身一变成为学长后,这份折磨升级至无孔不入。
阮阮,我的实验报告出来了,你记得帮我去拿。
阮阮,晚上记得再巩固一下基本姿势。
阮阮,我在打球,你来送水送温暖。
……
如此种种百般折磨,令人发指。
今晚他喊着无聊,就连吃饭都让她陪同。
虽然心里腹诽,她面上却依旧一派恭恭敬敬。
“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能看出来,”他轻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虽然这里地方是偏了些,但氛围很好不是吗?”幽暗的小巷内只有他们俩走路和说话的声音,此时最适合说说心里话了。于是虞阮深吸一口气,语气里的钦佩听起来非常假:“学长,你怎么会成为射击教练的?”
“咦?我没跟你说吗?”他语气里是满满的惊讶,可眼里却掩不住笑意,“我表舅才是教练,我只是暑假过去帮忙的。别的教练不肯收你,我看你可怜只好亲自教你。”
那他之前一派严厉的教练作风是闹哪样啊!她想要揍人了!
她开口想说什么,却被一道粗犷的声音打断:“有钱谈情说爱,就把钱都交出来吧!”
“……”
幽暗的小巷内,凶悍的男子正拿着刀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她一向知道自己命运多舛,却未想到舛得如此厉害
看着对方一脸的凶狠样,虞阮就认命地开始掏钱包。
“哎,你还真给他们啊?”覃钦按住她拿钱包的手,挑了挑眉。
他从地上随意抓了一把石头,微微眯眼,手腕微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眨眼,他手中的石头便全招呼到抢匪身上去了,劫匪们疼得嗷嗷大叫。
“姿势正确重心稳,只有这样才不会脱靶。”他拍了拍手掌,一派说教的口吻。
她知道覃钦这是在不满她暑假的逃课,不过……这有什么用呢?被小石头全部命中的劫匪们疼得龇牙咧嘴,看起来更加暴怒。
小刀上折射出路灯昏黄的光,虞阮微微眯了眯眼,望向身旁的人:“然后呢?”现在看来不仅是拿钱就能了事了。
覃钦回望向她,面目镇定且严肃,拍了拍她的肩膀:“接下来就靠你了。”
虞阮:“……”
他躲向她背后的速度比之前扔石子时更加迅猛,虞阮只能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开始撸袖子。总是将大汉过肩摔,她真的会长肌肉的!
她一向知道自己命运多舛,却未想到舛得如此厉害。
过肩摔使惯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像她这次一样,等她将人扛起来,眼前突然冷光一晃,紧接着背部就被猛地一撞,她被那一撞狠狠撞趴在了地上。
不远处覃钦也趴在地上,捂住右臂,指缝间一片猩红。
那两人原本只是吓吓他们的,惊慌中却不小心失了手,刚刚是他为她挡了一刀。
见到血后,两个大汉匆匆逃走,只剩下他们俩四目相对,虞阮怔怔地看着他的脸。
就好像此刻受伤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覃钦还有空问她:“在想什么?”
“你受伤的话这几天我们就不用训练了。”
“别傻了,我是左撇子,快送我去医院。”
虞阮,你有精神病
缝完针后的覃钦手臂绑着白色绷带,看起来就像很丑的臂章。
只看了一眼,虞阮便笑得直不起腰来。
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久,她依旧乐不可支:“别笑了,现在不是你该笑的时候,”他单手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寻常女孩遇到这种事就算没有惊魂未定,也不会笑得这么开心,你不用强迫自己。”
她紧绷着身体排队挂号、取片子拿药,前前后后忙着,却在他的面前笑得没心没肺。
他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低沉温厚的嗓音似有一种魔力令她安心:“虞阮,不要逃避了,你有精神病。”
“……”
你才有精神病!
她瞪着眼睛,却反驳不能,一句也不能。
她的确患有双相障碍,也就是俗称的情感障碍,不懂得该怎样表达自己感情,是常见精神病中的一种。患此病的人大部分都冷冰冰的,不愿意与他人相处,也有较少一部分人长年情绪高涨,外人看来仿若心态良好、遇事不馁,实则敏感不安,以欢笑来掩饰情绪,虞阮的病症便是后者。她不知道该怎样来表达自己,为了不让他人生厌,干脆全部用笑容来代替。
“你是怎么知道的?”沉默半晌,她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干涩。
她一直隐藏的秘密,终于碎裂在半空中。
揉了揉她的脑袋,他略有些得意:“给你治疗的那个心理医生是我的大表舅。”
“你到底有多少个表舅啊?”虞阮有些崩溃地抱着头。
“没数过,反正挺多的。”他整个人笑得很是不怀好意,“忘记告诉你了,叶淮生是我的小表舅。”
仿佛没有看见她崩溃的表情,他紧了紧抱住她的手臂:“虞阮,多信任我一些。”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鼻尖,她却意外觉得安心。或许真的可以对他多抱有一点期待,在他面前展现更真实的自己,反正不管怎样他能表露出来的嫌弃都不能比之前更多了。
“覃钦?”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虎躯一震。
浑身僵硬的不止她一个,还有抱住她的覃钦。
虞阮僵直着脖子缓缓扭过头,又“嘎吱嘎吱”地扭回去。
来人是叶淮生。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松开腰间的手臂,然后用眼神示意覃钦快解释。可是过了半天,身侧之人根本没动静。她悄悄看过去,覃钦的耳尖已经红了。
喂!你红什么呀!这样看起来很像不打自招啊!
人们都有这样的劣根性,将别人的帮助当成理所当然
那一晚着实尴尬,她仔细思索了好几天也没有想到一个好法子能让自己从这种尴尬的感觉中摆脱出来。于是她索性整日沉迷于学习,不再去思考其他的。
本来就是学霸,心无旁骛之后成绩更是突飞猛进,和她同组的同学们都更加依赖于她。只不过到底是依赖还是不愿意自己去做,虞阮心里十分清楚。
这个学期他们专业的任务就是每组研究一个课题,虞阮他们组被分配到水培,记录培养皿中温度、水分、营养物质等不同条件对水培的影响。由于有些幼苗的成活非常艰难,他们每半天就需要去实验室观测一次,并整理相应的数据报告。
“虞阮,那个数据好难啊,今天可以拜托你吗?”同组的一个软妹子摇晃着她的手臂嘟唇撒娇。
本就不会拒绝别人的虞阮咧嘴一笑:“没问题啊,包在我身上了。”
从一开始不好意思地帮忙记录数据,到后来将任务全权交付,他们毫不愧疚。虞阮早已对这样的请求习以为常,他们也把她的帮助当成理所当然。
同组其他的同学坐在实验室里谈笑风生,虞阮只好一个人忙碌地在试验台前整理数据。
“这些为什么都是你一个人在做?”不知什么时候覃钦进来了,将她手中的数据本拿了过来,他翻动数据本的表情显得很不愉悦,“堵你几天,好不容易才堵到你,原来是在这里当苦力……”
他的话意味深长,一时之间,实验室里的气氛多了几分尴尬。
“虞阮已经做了大部分,剩下的实验报告可以麻烦其他同学完成吗?”明明是征询的语气,说出来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其他同学”很识趣地赶紧接过数据本,笑得一脸认真地说道:“当然!”
虞阮只是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并不是白莲花圣母,覃钦的一番话句句戳进她的心坎,她恨不得在后面加油助威。
覃钦拽着她的手离开实验室,刚出实验楼的大门,他就忍不住偏头埋怨:“你躲我躲得这么熟练,让你拒绝别人怎么就那么难?”
自从缝完针后,覃钦就变得很会耍无辜,此刻他眉头微皱,表情看起来分外委屈。
虞阮心一软,忍不住就想安慰他:“以后不躲你。”
“这还差不多。”他咧开嘴露出小虎牙,看起来着实令人警惕,“那么双相障碍患者治疗的第一步——表达感情从拒绝开始!”
九月末十月初
覃钦将她带到了繁华的市中心街头。
街头的人群熙熙攘攘,虞阮站在那里,一脸迷茫。
“看到那些发传单的人了吗?”他乐呵呵地一手搭上她的肩膀,一手指向前方,笑得比她还像双相障碍患者,“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将这条街上来来回回所有发传单的人,全部拒绝一遍。”
望向那茫茫人海,她吓得脖子一缩:“我……”她一定不行的!
“你怎样?”覃钦期待地看着她,见她半天不说话,将她往前推了一步,“你一定可以的,对吧?”
他的声音异常温柔又带着期待,她不自觉就握紧拳头,咧开嘴:“嗯。”
呜!上当了!
除去覃钦的大表舅,她已经去看过很多心理医生了,每次医生用的方法都大同小异,一脸温和地看着她让她打开内心,她全都笑着答应。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不会癫狂抑郁,却一直固守着自己内心的那个空间,不让任何人了解。
综上所述,她是双相障碍初期,顽固型的。
他的这个方法,她打从心里觉得一点用都没有。
话是这么说,可她还是期期艾艾地走向了街道。一位发传单的大娘像雷达一样嗅到了她,冲到她面前:“这位姑娘,看一下吧。”
“我……”她顿了顿,露出八颗齐整的牙齿,“阿姨辛苦了。”
一条街走完,虞阮收获了满怀的传单与称赞。
覃钦看着她怀里的传单也不恼,全部接了过来:“万事开头难,再来一次。”
那天下午,她来来回回差点将这条街走吐。
最后一次,她两手空空地回来,目光炯炯地看着覃钦:“阿姨们都认识我了,不给我发传单了,拉着我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这样啊,看起来这条街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了,”他的表情很是遗憾,“我们换一条街吧。”
“……”
这样胡来的治疗他大表舅知道吗!
就这样换了条街走了一遍又一遍,在认清覃钦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之后,虞阮手里的传单终于越来越少,到最后她已经可以成功哆嗦着双腿微笑着拒绝说不了。
覃钦用一副“我家有女初长成”的表情望着她:“我们最后再来一遍?”
“不!”她惊恐地拒绝,这句话光今晚她就已经听他说过好几遍了。
“有进步,”看着她一脸惊慌的模样,他不禁轻笑出声,“你已经学会如何拒绝了。”
九月末十月初,金桂细蕊洒落的街头夜晚,星星点点的灯光肆意晃动,咖啡焦糖的醇香漫溢在空气里,覃钦的眸中灿若星辰。明明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明明她和覃钦四目相对,她却没有一点焦躁和不安。
如果是眼前这个人的话,或许她可以不用假意顺从。
你以为它固若金汤,却未计算它的承重量
继街头拒绝取得良好效果后,覃钦的双相障碍治疗第二式也紧接而来。
“你带我来这里又是干什么?”她瞪大眼睛看着四周到处乱跑的小孩子,没由来地浑身僵硬,小孩子绝对是她不擅长对付的物种之一。小孩子敏感,即使你对他百依百顺,他也会死缠烂打,直至逼你交付真心。
而覃钦带她来的小区健身场,是孩子们玩耍的天堂,她眼中的修罗场。
“当然是来让他们给你上一课了。”他抱起一个往他腿上冲去的小孩子,从那个孩子身后探出脑袋,一大一小的脸上是同样澄澈的眼神,“教你怎样坦率地感谢。”
他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果给他,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一口咽下,乖乖说了一声:“谢谢大哥哥。”
“喏,看到了吗?”他又掏出一大把糖果递给她,“你要不要去试试?亲身经历的体会才会更有感触。”
犹豫着接下糖果,虞阮挑了一个看起来很乖的小女孩,将手中的糖果全都给了她。
果不其然,小女孩咬下糖果的那一刻便向她道了谢:“谢谢阿姨。”
“……”
凭什么覃钦是哥哥,而她是阿姨!她初号加粗地表示不服!
强忍着将熊孩子扔出去的冲动,她沮丧地蹲在地上,覃钦憋着笑蹲在了她旁边。
也许是因为刚刚分糖果的事情,不远处嬉闹的孩子们齐齐看向他们俩,然后直直地冲过来将他们俩包围了。
和他们一通玩闹后,虞阮精疲力竭地平躺在了地上。
“你知道吗?曾有一个设计师设计出了一间完美而漂亮的图书馆,可他忘记计算书的重量了,所以这间图书馆每年都会下降几英寸,最后终于坍塌了。”他躺在她的身边,侧过脸望着她,不让她有一丝逃避的机会,“你在你自己的心里也造了这样一间图书馆,你以为它固若金汤,可你却未估算它的承重量。若一味地放书进去,迟早有一天它会塌的。”
覃钦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直击她的内心。
在虞阮的记忆中,她小时候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爸爸妈妈都很疼爱她。只不过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她爸爸妈妈最后选择了去外地闯荡,而将她托给了奶奶照顾。
她奶奶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年轻的时候独自一人将几个孩子拉扯长大,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地方能指责,唯一要说的话就是重男轻女了。相较于孙子,她对自己的这个孙女并没有那么热情。
渐渐地,她习惯了一个人,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事,总是面露笑容的话才不会惹奶奶生气。
后来长大了,她回到了爸爸妈妈身边,以往的习惯却再也改不过来。
她爸爸妈妈第一次发现她的异常是在他们准备离婚的时候,他们面露忐忑地告诉她他们准备离婚。但还未成年的虞阮沉默了一会儿后,却扬着笑容说:“好。”
她明明很难过,可是在至亲面前,她哭不出来。
她以为的每次偶遇,其实早已被谋划良久
跟覃钦厮混的这一个多月颇有成效,虽然在别人面前还有点困难,但她已经可以毫无顾忌地在覃钦跟前表达自己真实的感情了。
“你知道叶淮生在哪儿吗?我有事跟他说。”在训练场找到覃钦,她将自己这几天深思熟虑的想法告诉了他。
接过她手上的纸巾擦了一把汗后,他瞥了一眼虞阮:“找他干嘛,论颜值的话,我比他还好看呢,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和我说。”覃钦嘻嘻哈哈地说道。
“别添乱,你就只剩这一张脸了。”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今晚我不来训练了。”
“可以啊虞阮,”他眯了眯眼,不甚在意地灌了一口水,“现在都敢这么跟我说话了,看来你离痊愈不远了。”
他冲她比了一个大拇指后就径直回去继续训练,至于叶淮生在哪里他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虞阮气得咬唇,却也拿他没办法。她一定要在自己还有勇气之前亲自跟叶淮生说一声谢谢。
当年她爸爸妈妈离婚,没过多久便都各自找到了彼此的第二春。虞阮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她妈妈带来一个陌生的叔叔见她,跟她说这就是她将来的爸爸。
那一晚的饭菜她食不知味,之后以散步为名出去透气。在昏暗的小巷里,她见到有人被打劫,发泄一般地上前将劫匪一个过肩摔……
制伏了劫匪之后,她也没顾得上身后那人的感谢,又浑浑噩噩地晃到了街头。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到叶淮生的,他递给她一个创可贴,冲她温和地笑笑:“脚后跟磨破了,贴上吧,不管有什么烦心事都不能亏待了自己。”
那晚,风寒无月、夜凉如水,她一个人在外面晃荡了好久,也难过了好久,叶淮生到来的时机刚刚好,他给予的温暖也刚刚好。
在那样的情况下,最容易催生出别样的情绪。这是一个刚刚好的时间,于是她的感动也刚刚好来了。
她还未找到叶淮生,叶淮生却主动联系了她。电话里,他的声音中满是无奈:“是虞阮吗?覃钦喝醉了,他酒精过敏,你能过来一趟吗?我们在训练馆里。”
他不是晚上训练吗?为什么要喝酒?
来不及细细思考,虞阮便匆匆赶去。等她赶到训练馆的时候看到满目狼藉,枪靶乱七八糟地挂着,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酒瓶。覃钦蹲在训练馆的沙发上满脸警惕,虞阮往前走一步,他就往后挪一点。
“他吃了过敏药吗?”
旁边的叶淮生显然已经跟他经历了一场恶战,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无力地摆了摆手。
深吸了一口气,虞阮开始撸袖管,准备好好大战一场。
覃钦舔了舔唇,一跃而起,她奋起直追。
既要追到他,又要顾及他手臂上的伤,最后她精疲力竭地踩在一块中途掉下来的枪靶上,体力宣布告罄。而见到覃钦继续眼波流转地蹲在沙发上后,她恼羞成怒地喊道:“覃钦!别装了!”
蹲在沙发上的男人浑身一僵,扭头就想跑,被叶淮生给拦住:“大侄子,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他拍了拍覃钦的肩膀,对虞阮说:“你让他好好给你解释一下吧。”
这一切的确都是覃钦布的局,是他拜托叶淮生和他一起演了这出戏。
“你演这戏干嘛?”
“你患的只是情感障碍,并非二到不懂感情。”他将她掰回能正视她的角度,“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和别人告白过,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假借醉酒告白。
虞阮微微垂下双眸。是的,她知道。如果不是喜欢,又有谁会如此多管闲事,教她射击,为她出头,帮她治疗。
见她不说话,覃钦执起枪,瞄准了不远处的靶心。
一声枪响之后,覃钦鼓起勇气说:“虞阮,我喜欢你。”声音在仅有他们两人的训练馆内一遍又一遍回响着。
“你上午跟我说有事要找叶淮生说,我其实很在意。”他微微别过头,耳尖红红,“为防生变,我只得尽快告白了。”
虞阮怔怔地望着他:“我只是想亲口跟他说一声谢谢。”
那次在医院意外撞见,在覃钦缝完针去听医生叮嘱的时候,叶淮生来找过她。
他看着她,眉眼弯弯:“没想到覃钦真的找到你了。”
当初虞阮在小巷里从劫匪手里救下的那个人就是覃钦,他向她道谢,可她心不在焉完全不理会。覃钦担心她那种状况会出事,只好悄悄跟在她身后。最后还是他打电话给叶淮生,拜托他帮忙送的创可贴。
覃钦原以为两人萍水相逢也就一面之缘,却不曾想在大表舅的诊疗室外又遇见她。后来他知道了她有双相障碍,还知道她一直在打听当时给她送创可贴的叶淮生。
“他知道这件事后跟我置气了好几天。”叶淮生想起覃钦当时的样子,不由得轻笑一声,“后悔他当时怎么没勇气自己去送那个创可贴。再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以为的每次偶遇,其实都早已谋划良久。
覃钦故意带她走小巷子,就是希望她能想起那一晚她帮助的人就是他,怎料真的再次碰到抢劫。
而这些叶淮生早就都告诉了她,现在她逼着覃钦解释,不过是想亲耳听见他的告白罢了。
平日里的细枝末节此刻想来异常清晰,可覃钦不知道的是,即使在她误以为那晚是叶淮生的情况下,她心里的天平也早已向他倾斜。是覃钦教会她,某些情愫无关感动无关乎其他,一旦出现便覆水难收。
换成其他任何人她都会感动,可是能让她真正信任并敞开心扉的却始终只有一个人。
“现在你都知道了,”覃钦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除了脸以外,我还有很多优点,真的!”
她笑着使劲点了点头,又抑制不住地眼角泛泪:“我信你。”
双相障碍治疗的最后一步——将自己完全表达。
这个世界上,人们从懵懂到成长,无意中便在心里建造了一间严密的图书馆。它有着高高的围墙,却岌岌可危。不过不用害怕,只要找到专属钥匙,图书馆便再也不会塌。
更新时间: 2020-03-20 1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