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薇拉
“一班的陈江川要上楼了,阿月,喂,张月!”在教室门外打扫卫生的同桌林婉晴把脑袋探进窗户里,低声叫她的名字。
前一秒还在跟前座的吴靖字东拉西扯的张月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用手扒拉了一下头发,慌忙跑出班级,在他回教室的必经之路上站好。
林婉晴站得远远的,对她竖起大拇指:“速度哦。”
张月挑眉,用口型说了三个字:“必须的。”
下一秒。陈江川同一群男生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
“陈江川同学,下午好啊!”张月故作老练地对着少年挥挥手。
陈江川没有反应,持续面瘫,他周围的同学却早已哄笑一片。
“又是那个女生啊,江川。”
“是啊。真是够执着的。”
“懂什么啊,这年头追男神就得有这种阴魂不散的精神!”
这话要是别的女生听到,怕是早就要羞得钻到地底下了吧。可张月只当没听见,目光全程锁定少年清隽的脸,一颗心随着他脚步的临近“扑通扑通”加速跳动。他经过她面前留下的侧影,更是令她有种脚下虚浮的兴奋感。
她的心上人可真好看。小虎牙,白衬衫,笑眼弯弯。
上课铃响了,那道清冷的背影也消失在一班门口,对她的热情视而不见。张月一路小跑进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用手当扇子扇风给自己降温,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林婉晴凑过来:“记得请我吃冰激凌。”
张月小手一挥:“没问题。”
前座的男生吴靖宇却转头,皱着眉毛:“那个陈江川到底有什么好?无非就是一张脸。”
张月还没开口,林婉晴先撇嘴:“你脑子坏啦?说本校年级第一名只有一张脸?”
“你懂什么啊?!”数学老师进了门,张月白了吴靖字一眼,再开口时声音压得低低的,眼角眉梢都挂着甜,“姐姐我就喜欢那张脸。”
晚上放学,林婉晴被老师叫了去,张月一个人先去喂猫,学校操场后街的台阶上。流浪猫们早已经等不及了。
她拿出食盒给猫咪们上供。在它们进食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一本正经地对猫眯道:“猫咪啊猫咪,你们的养父叫陈——江——川。嘿嘿——”
这话张月典见着脸说完了,又觉得不好意思。嘤嘤一声后把脸埋在自己的双膝之间。
“麻烦让一下。”有个好听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张月继续埋着脸没有动。
“同学,你挡着路了。”
咦?张月仓皇地抬头,正对上那双眼。
陈江川?!张月的心忽地陷落一下,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喂,你听不懂人话是吗?”这次说话的是他身后的男生,他从陈江川的身后探出头来,拧着眉毛不耐烦地说,“怎么又是你!”
“说什么呢?你说的那叫人话吗?!”林婉晴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手叉腰站在那个男生的身后。
张月选择性失聪,只对着那个白衬衫的少年挥手:“嗨!陈江川同学,放学……好啊?”
事发突然,她显得没有平时那么沉稳老练。
“嗨什么嗨,你倒是让一下啊!”陈江川背后的男生越发不客气,“你站这里我们这些要搬自行车的怎么过啊?!”
张月这才发现陈江川也扛着自行车,她缩了缩脑袋,大窘,侧身靠边。
“什么人啊!”林婉晴站在张月的身后,看着那两个嚣张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张月刚打算开口,嘴角又冻住,因为重新骑上自行车的陈江川堪堪回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心上人跟自己说的第一句是:“麻烦让一下。”
这真不是什么好兆头。张月郁闷了三秒钟,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在了脑后。她依然每天等在班级门口,早中晚三餐问候陈江川,即使石头人也该被感化了吧。但陈江川的心大概是钻石做的,依然不为所动。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本校对他有好感的女孩不止张月一个人。
“所以你觉得,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呢?”张月问林婉晴。
你说多奇怪,张月每次从口中念出那个“他”字的时候,心里都有婉转的甜。
“什么样的?”林婉晴想了很久,“特别的吧?!”
“哦,”张月如释重负地笑,“那还好。”
林婉晴觉得奇怪:“什么还好?”
张月拍拍胸脯说:“我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特别’好吗?!”
林婉晴不客气地问:“成绩特别差的特别吗?”
张月伸手推她的那一秒,陈江川正好从她们俩面前经过。张月愕然,林婉晴“扑哧”一声笑出来,望着那个英俊挺拔的背影说:“还是特别暴力的‘特别’?哈哈哈——”
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后来在元旦的文艺汇演上又遇见他。这当然不是巧合,张月是为了陈江川才报的节目,只因为他是主持人。林婉晴跟她都是舞蹈队的,两人临时抱佛脚,胡乱排了一曲《梁祝》代表班级参加晚会。
在后台等待的时候,张月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陈江川的背影,只是不好意思钻出来让他看见,因为舞台的妆容太浓了,近距离看很可怕。但临上场的时候。她却被林婉睛一个助力推到了陈江川身边。林婉晴一边推她还一边说:“来都来了,你好歹给我弄出点动静啊!”
这下子动静有点大,眼看着就要撞到他的背部。陈江川的身后却像是长了眼睛,转身及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
张月稳住身形,看着他覆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耳边却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對不起啊,陈……”
她抬起头,看到他眉头上拧起的一个大结,眼神看上去非常烦。
张月下意识地抽回手,对着他笑了一下:“谢啦!”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他道,“主持得不错啊,陈江川。”
主持的搭档看着陈江川的侧脸,陈江川却只看着那个飘然上台的背影。
“艺术班张月,艺术班张月……”
她是他从别人口中常常能听到的女孩。也许是因为练舞蹈的关系,那个身影真是纤细、柔软,在舞台明亮的灯光下,肤色很白很白。
因为高,她在舞蹈《梁祝》中的角色是梁山伯,虽然距离太远看不到眉眼,但举手投足都是生动的,水袖摇摆起来的时候,仿佛能在他的心里掀起海潮。
晚会的最后一项是颁奖,她们的舞蹈节目得了二等奖,主任在台上把证书跟奖杯颁给她和另一个女生,她的目光却越过主任的肩头投射到他这里。
陈江川扯起嘴角。
“有什么好笑的啊?说出来听听呗。”跟他搭档的女生柔声问他。
陈江川摇头,垂眸将手里的演讲稿收起来。
“晚上一起回家好吗?”搭档不死心地向他发出邀请。
“不了。”他想都不想就拒绝。
“为什么,你有约了吗?”
张月下台了,陈江川也收回目光看向搭档:“对啊!”
“女朋友?”
“嗯,”他笑了一下说,“快了。”
“张月。你最近看上去都好丧。”吴靖字回头递给她作业本。
“那是,”林婉晴笑,“现在是校丧时间。”
吴靖宇讶然:“校丧?”
“对啊,校草恋爱了。对象不知是谁。大半个学校的少女都在心碎,所以是‘校丧’时间。是不是啊,阿月?”林婉晴用手肘捅了张月一下。
张月不说话,手托着腮看向窗外。陈江川仍然每天都从这里经过,不过她再也不会出去跟他打招呼了。
他有心仪的女生了,名字、身份、背景神秘莫测。
校园里的消息传得特别快。但谁都不知道哪一个是陈江川喜欢的女孩。
“喂,江川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传球都不看的。”队友不满地抱怨。
陈江川站在场边喝水。眼睛却看着艺术班的方向。开学很久了,再没听到她的问候。
他想到这里,好看的浓眉拧起来。
“情场得意,球场失意嘛!正常。”另一个队友说。
大家都看着陈江川:“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来让哥几个看看啊!哪个学校的?”
“本校。”他低声答。
“啥?不是吧?谁啊?从来没见你跟哪个女生多说过两句话啊?!”队友愕然。
说话间,二楼有个熟悉的身影凭栏眺望过来,陈江川用余光看都认得出她。是张月。
她的目光如夏日里的一抹清凉,开学以来陈江川一直紧蹙的眉头忽地舒展开,把球扔给队友:“再来!”
放学后,陈江川刻意经过她喂流浪猫的台阶,今天只有张月一个人。那个总跟着她的女孩不在。
陈江川走过去的时候她正垂头给小猫顺着毛发,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上学期他还是它们的“养父”呢,现在……她在他面前都不露面了。
“陈……江川?”张月顺着那双白色的板鞋望上去,终于发现了来人。
他还是老样子,校服裤,白衬衫,不说话时眼角眉梢都是淡漠,但只要微微挑起嘴角,周遭的一切都能霎时间温暖鲜活起来。
陈江川没说话,只看着她放在猫背上的手。手指纤长如玉。春天的风很暖,把她鬓角的发也扬起来,如小羽毛在他的心上刷了一下。
“你也……喜欢猫吗?”张月觉得,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只有这一个解释。
其实并不是,他更喜欢她。
但他只是“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应该找一点什么话说的,但又不知道应该是哪一句。张月憋了好久才开口:“那个……晚上好啊。”
他依然蹙着眉,好像并没有因为她的问候而感到愉悦。
“你……在等女朋友?”张月试着猜测,她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契机。搞清楚情敌是谁也好啊,死也要死得明白一点。
陈江川的目光终于往上。定格在她的脸上。少顷,突然笑了一下:“也许。”
张月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脱离了肉身独个儿去坐了个跳楼机,那感觉真是酸爽。不过都已经这样了,她也不怕接着问:“你女朋友……”
陈江川的眼神仿佛在鼓励她:“嗯?”
“是我们学校的?”
“对。”他的回答毫不犹疑。
“啊!”张月顿了好久才发声。
除了“啊”一声外,她是真的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小猫发现她没有摸自己的兴致。转身走了,角落里瞬间安静下来。张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眼睛没有再看他:“那你继续等,我先走了。”
她说着,转身就打算离开。
“喂。”陈江川在她身后发出声音。
“是谁你就不用告诉我了吧!”张月回头看他。她改变主意了,并不想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此时她的眼角都红了,“你别说没看出来我喜欢你。”
“你的书包。”他俯身捡起来递到她的面前,等她伸手过来接又缩回去,“所以……你喜欢我,然后呢?”
然后?
张月被他问得愣住了。
“喂,有女朋友了还要收别的女生的情书。能不能照顾一下十几年都不开胡的兄弟们?你一个人把整个川江市一中的桃花都摘走了,不地道!”
彼时陈江川的手里正翻转着爱慕者的手书。粉红色的信笺,藏着少女心事。
“就是。你那个神秘女友呢?!看见了能不生气?”另一个男生问。
陈江川看他一眼,又兀自笑了,漫不经心地开口:“不知道,要不再刺激刺激她试试?”
陈江川的话很快就传遍了校园。
林婉晴说:“阿月,校草貌似是个渣男哎,这边谈着恋爱,那边还收着别人的情书。那女孩一定不是咱们学校的,不然肯定受不了。”
张月没说话。
她的意識仿佛还定格在一个月前的那天傍晚,陈江川的嘴角扬起促狭的笑意问她:“所以……你喜欢我,然后呢?”
她皱眉,当初怎么能就那么跑了呢?!说都说了,再承认一下又不会死?!还是她从一开始就觉得这场暗恋的结局就是不得善终?
天气逐渐热起来,她喂的那群猫里有两只好似怀孕了。
除了日常的猫粮,张月还会给猫咪带一些小零食。最近林婉晴要排练独舞,放了学都不能陪她。
晚自习铃声响起前,陈江川从窗口看到张月的身影在操场上一闪而逝,他直觉她会去喂猫,于是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同学拉住他:“班长,待会儿不是要开班会吗?”
陈江川很不耐烦:“找副班!”
他赶到的时候张月正坐在台阶上,跟他第一次在这里遇见她时一模一样的姿态。他远远地站着,觉得就算是再过十年二十年,自己的脑海里也会一直记得她垂着脑袋喂猫的样子,清晰得仿佛可以看见她的脖颈后缠绕的每一根发丝。
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张月抬头看过来。
目光对视的瞬间,双方的心里都有种过电的感觉。
陳江川的目光顿了顿,抬脚走近,而她也缓缓站起身。
“陈江川同学,又等女朋友啊?”她明明比他站得高了两级台阶,却好像也只是勉强跟他平视。
他弯起眼:“是啊。”
张月踌躇了一下:“我刚刚一直在这儿,没看到别的人。”
“是吗?”陈江川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是啊。”张月被他看得心里发麻,目光在空中滴溜了一圈才又看着他开口,“那天……你说得对。”
他微微扬眉:“嗯?”
张月深吸一口气:“我喜欢过你。”
她说完这句话后,挂了满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盯着她的眼睛,深入再深入,然后问:“喜欢……过?”
那双眼睛,平时看人冰冰凉凉的,可现在完全不同,里面好像有火花,“啪”的一声燃起,接着在她的心里掀起燎原之势。张月莫名其妙就改了口:“喜欢……着……”
他又笑了,肩头后撤,突然抬手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
张月被他敲得满头问号:“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没什么意思。”又看着她问,“吃晚饭了吗?一起吧。”
这话题跳脱得有点快啊,张月有点发怔:“啊?”
他已经转身走了,张月望着那个背影……
不,她已经不想要一直做一个望着他背影的女孩了。于是她下定决心追上去。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她双手背在身后绕着他问:“陈江川同学,你不等女朋友了吗?”
“不等了。”他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说。
张月的心小小地雀跃了一下,但还是问他:“为什么呀?因为她不守时吗?”
他仿佛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可能吧。”
“那……她不如我,我要是你女朋友,每次都会守时。”
哎呀,一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张月说完羞红了脸,偏头看向天边,假装漫不经心。
陈江川顿住脚步,弯起嘴角看着她,又收回目光笑了笑:“好啊。”
“啊?”张月愣怔地看向他。
“女朋友,”陈江川轻笑,“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以后约会都不要迟到。”
太突然的幸福像是幻觉,但身边的人却是真实的。他们开始每天放学一起走,陈江川同她并肩而行。张月每次走着走着觉得累了,身子一歪,便可以倒在他的臂弯上。
“陈江川?”
“嗯?”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如果每天可以这么挂在你身上,我就不用长脚了。”张月抱着他的手臂抬头笑看他的眼。
陈江川笑:“闪电。”
张月:“啊?”
他伸手戳戳她的脑袋:“《疯狂动物城》,闪电。”
张月想起来了,那只树懒。什么嘛!她站住,不走了。
陈江川也不说话,只笑着看她。
张月气得牙痒痒:“我哪有那么难看!”
他居然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后说:“很萌的。”
真是,欺人太甚,张月推他一把,却被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
她如小动物一般在他怀里挣扎,在精疲力竭时听到他在耳边轻声说:“我最喜欢。”
那一刻,张月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他总是这样,明明可以很轻松地哄她,却非要让她的情绪如坐过山车一般,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极致的感情。
然而这样的开心时光也还是有小小的阴霾逐步凸显。陈江川在本校地位特殊,伴随他们的爱情滋长的当然还有流言。
一个是一班的尖子生,一个是艺术班的学生。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都不太看好这段恋情。
高三刚开学的时候,陈江川代表学校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化学竞赛,不管是在全市还是在全省的选拔赛中,他的表现都异常突出,最终以第一名的成绩被推荐去北京参加全国总决赛。
这是他们确定关系之后的第一次离别,虽然只有一周,却还是成了天大的事。张月悉心为陈江川准备了一个践行派对,在距离学校不远的小饭店举行。那天来了不少人,包括张月的朋友和陈江川的同学。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桌后不久,学习成绩之间的界限好像忽地被打破了,一群年轻人坐在一起十分开心地聊天。可派对进行到一半,张月却出了问题,她不想惊动大家,所以一个人跑出去,在楼梯间捂着肚子蹲下来。
陈江川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脸已经苍白得不像话,满脸冷汗,整个人看上去像要晕死过去一般。
他手忙脚乱地把她抱起来,在同学的帮助下,打了车送到医院。
急性阑尾炎,要马上开刀。
被推进手术室前,张月一直抓着陈江川的手,还记得嘱咐他:“你……早点回家休息啊……”
张月说完就松开了手,留在他手背上的是她手心的汗。走廊里有风吹过来,竟有种透骨的凉。
那晚,张月的家长闻讯赶来,让陈江川回家,可他死活不回去。给张月做手术的是一个实习医生,阑尾切除只是小手术,整个过程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刀口有点弯弯曲曲。待到后半夜麻药劲过去,张月整个人蜷在床上疼得直冒汗。
她的神志不清醒,眼睛是闭着的,眼泪却不断地掉下来。疼到最后她竟产生了幻觉,一直在喃喃地重复两个字:“别走。”
陈江川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五脏六腑都跟着她一起痛,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被她给碾碎了。
好不容易熬到清晨。张月沉沉地睡去,陈江川这才走出去回拨那些他没有接听的电话。
张月是出院以后才知道陈江川没有去参加全国大赛的,而更令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病后去上学的第一天,人还没有到教室,就先被请进了训导处。
陈江川得知消息冲到训导处的时候,张月已经被教育半天了。她垂着头,长长的头发遮在脸前,肩头不时地微微颤动,站在他的角度看过去很像是在哭。
平时那么冷静的一个人,这时候理智全不作数了。他二话不说冲上去拉了人就走。训导主任一脸惊讶,给他弄得十分下不来台。
走出去好远他才回头看她,准备安慰她,还没开口就发现张月的脸上干干的,一点哭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讶然:“你没哭?”
张月被他的表情和语气逗乐了,半晌才解释:“我还没来得及呢。主任前面铺陈太长了,说了一堆高考对人生多重要的话,刚切入重点问‘我听说你跟一班的陈江川’你就来了……”
大家正在上课,校园的篮球场空旷到静寂。
想到自己冲出班级又闯进训导处的事情,陈江川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顿了顿转身要回班上,倒是被她拦住:“这么担心我啊?”
陈江川垂下眼帘看她。她脸上的那种神情好久都没有出现了,竟然令他有些怀念。
她脸上笑意盈盈,还想要说什么,发现他的眼睛越过自己的肩头盯住了什么,连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训导处主任追过来了?张月心中一凛,顺着他的目光慌忙回头去看。
“没有人……啊……”
她转脸的同时,他的吻落在嘴边。
那一刻,似乎有蝴蝶从她的心间飞过,翅尖在心脏的表面留下划痕。
张月跟陈江川刚恋爱那会儿。连林婉晴都觉得是张月喜欢陈江川多一点,毕竟是张月先倒追的嘛!
可真正出了事大家才知道陈江川对这段感情的态度有多坚决。他为了张月放弃竞赛的事,最后闹到了学校请家长出面干预的地步。可不管外界有多少阻力,陈江川都不为所动。老师和家长说什么都没有用,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接送张月上下学。有段时间张月要为参加艺考做准备,每天在学校练功到很晚,他就一直在教室里自习等她到十一点。
陈江川是个主意特别正的人,做的决定谁都无法撼动。而张月则是从小由祖父母抚养,压根儿没人可以管教。好在陈江川每次考试都依旧折桂,而张月的成绩也在稳步上升。
终于,高考来了。
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对大多数学生而言是解脱,而对这对恋人来说则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离别。
有了彼此的扶持,高考時这两人发挥得都不错。张月顺利考进川江市的一所师范学院的舞蹈系,而陈江川则考入了全国最著名的医科大Y大的临床医学专业,单单本科就比别的专业多出一年。
他要离开的前一天跟张月出去约会,他们一起做了很多好玩的事,虽然快乐,但离别的愁绪却不停萦绕在心尖,挥之不去。
夜深了,他送她回家。分别的时候张月很是舍不得,牵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你可别忘了我啊。”她站在楼下对他说。
陈江川被她逗笑:“怎么会说这种话?”
张月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捏,捏了好久才说出自己的心事:“陈江川,这太像一个梦了,我有点怕会突然被叫醒。”
陈江川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未了突然抬手掐她的脸。
他真舍得下手,张月捂着自己的左脸:“你干什么啦!好痛!”
“疼就对了,”他说,“不是做梦。”
张月又好气又好笑,想推他一把。可抬头刚好看到他垂眸看自己的样子,月色之下,他眼睑的弧度漂亮得无以复加。
张月一时恍惚,只用手指一下一下戳他的胸口。戳了好久才抬头问:“陈江川。高考这么辛苦,你怎么就没长残呢……”
她沉默的瞬间,陈江川心里略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句,差点气笑了,点了点她的脑袋:“你这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呀?”
张月撇嘴,伸手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如果长残了,就不用担心你会跟别人跑掉。”
那一刻,他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能够完完全全地感受到她内心的不安。
他本来应该说“我绝对不会多看别的女生一眼的”,但最后他却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喃:“也许哦,所以你记得有空多来看看我,每天按时打电话查我的岗,这样我就没时间去理会别人了。”
他的拥抱很暖,他的声音很轻。虽然没有得到任何想要的保证,可张月内心始终绷着的那根弦却被这温柔抚慰,终于“啪”的一声断掉了。
这一晚张月没有先上楼,而是执意要看着他先离开。
陈江川拗不过她,最后一步一步倒退着走出她的视线。彼时他目光深深,似乎要连同她在月下的影子都印在心上似的,看得张月头皮发麻。
陈江川虽然嘴上威胁让张月常常来看他,但到头来每周都忍不住坐车回家看女朋友的总是他。一直到医科大学毕业的那一年,他积攒下来的车票都可以密密麻麻地拼出“张月嫁我”四个大字来了。
陈江川毕业时正值夏季,他的大学同学们终于有幸见到了他那位“传说中的女朋友”。他们都知道陈江川为了她拒绝了很多大医院的邀约,直接签了川江市的医院。
张月是瞒着他偷偷来的,她已经工作有半年了,在川江市的一所初中当老师。
她是在他们在学校大门口拍毕业照的时候出现的,彼时夕阳西下,她穿着一袭白色的连身长裙,拿着一束鲜花,站在他面前,嘴边扬起笑容的一刹那,陈江川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融化了。
张月捧着花缓缓走过去,哪知迎接她的第一句话却是:“女朋友,你没守时。”
张月突然想到他们确定关系的那一次自己说的话,还有那顿饭后发生的事……她想到这里,脸红起来,拖着他的手臂撒娇:“可我想跟穿着学士服的你拍照嘛!”
他故作严肃地推开她,抱起手臂板起脸:“错了还不认?”
张月撇嘴低头:“我错了。”
长发在她的眼前形成天然的屏障,片刻后,他俯身替她把发丝整理到耳后悄声说:“知道错就好,晚上收拾你。”
他靠得那么近,气息萦绕周身,张月的脸更红了,他还真是……
张月不常来,被他寝室的弟兄们发现了,也拉着要一起拍照,顺便还打陈江川的小报告。说他被很多人追。结果合照没来得及照一张,他们就被他给轰走了。
“怎么不让人家说啊?”张月故意道,“我还想听呢,怪不得你每个星期总要回来,是不是怕我来了发现你被人追得太厉害?”
“是吗?”陈江川思忖了一下。十分认真地说,“很可能哦。”
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她对他的个性也多少有些了解,并没有那么容易因为他的一两句逗趣就生气,反而还会顺着他的话问:“真的吗?都有谁啊,你自己指给我看看。”
陳江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真的张口要说了,却被她双手揽住脖颈踮脚吻住。
张月本来只是想轻吻一下了事的,哪知想向后退时却被他按住后脑贴得更紧,主动权转移。如果不是被他的手臂有力地揽住后腰,她一定会瘫软在地。
这一刻张月忽地有点认命,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是那个孙悟空,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这一吻不要紧,他们身后立刻爆发出一阵喧哗声,吓得张月直推他的前胸,硬生生将他隔开来,羞红了脸小声道:“这么多人在呢,你想干吗啊你?”
陈江川看着她,眸色越发暗下来。张月挣扎,陈江川一手箍着她的腰不肯放,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她眼前,在她耳边轻声说:“想娶你。”
张月和陈江川的婚礼是在川江市的滨河公园举行的,夏末时节,绿草茵茵,川江水边,微风习习。婚礼的仪式并不复杂,简单的宣誓和交换戒指之后。大家便开始了夜晚的派对。
虽然是自己的婚礼。陈江川依然任性地不顾客人,独占新娘。
张月披着他的外套,跟他在江边坐了许久,最后靠在他的肩头问:“陈江川,我好像都没有问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陈江川打太极,把问题推回去:“请问陈太太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还记得吗?”
七年前的记忆扑面而来,到现在还是清晰的,张月笑道:“记得那可早了,我第一天上学坐公交车嘛,等红灯的时候往外看,你刚好骑着自行车停在我的窗户旁边。蓝色的校服裤、白衬衫,头发很短,白色的耳机线从口袋里一直延伸到耳朵里。”她说到这里又看向他,“你知道吗?我当时觉得你连耳朵都特别好看。”
年少的喜欢太强烈了,看上去那么无望,却又无怨无悔,所以每一个小细节她都记得很清楚。
她垂头想了一下,又问:“你呢?你都记得吗?”
他勾起嘴角,用手钩着她发丝的弧度,摇头:“全忘了。”
“喂!你!”张月气得从他怀里钻出来,挺直腰背推他的肩膀。
陈江川笑眼弯弯地凑过去问:“生气啦?”
“当然啦!”张月噘起嘴巴,“哪有你这样的啊,这结婚典礼还没……嗯……”
话还没说完,他便吻住她的唇。
其实怎么会忘记呢,他很早就知道就算是再过十年二十年,自己的脑海里也会一直记得她垂着脑袋喂猫的样子。有的光阴,每一寸都是不可能忘记的。
夜深人静,派对上响起一曲柔和的乐声,跟他们面前的景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江川映月明,明月照川江。
更新时间: 2020-11-21 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