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书天地,安否安否

发布时间: 2019-12-14 23:12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托书天地,安否安否

文/纪南方(来自鹿小姐

她就站在那里,被他爱着,一爱就爱了许多年。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个故事时,天气转冷,一直下雨,于是我总念叨着下雪,忍不住动了笔。在故事中下了场雪,雪中他遇到了她,费尽平生心思将她扯进他的生活,好像错过了这次,再也遇不到这样的姑娘。发生在雅典的故事,希望你们喜欢。

01.你会喜欢我吗

“你会喜欢我吗?”

张云庭对沈锦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一只脚腾空晃着,脚下是吕卡维多斯山,一眼望不到底。自然,他并不是威胁沈锦回才这样做的,只是他将脚伸出车外时,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但是沈锦回显然不这么想,她居然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并估算着她说出“不”后张云庭跳下去的概率有多大。她这边还没计算好,张云庭已经收回了脚并关上了门,啧了两声:“锦回,这太高了,我害怕。”

话音刚落,他一把拉住沈锦回的手,手心出着虚汗,身子也开始发抖。沈锦回吓了一跳,她拍着张云庭的背,说:“你可千万别死啊,缆车的钱还没付呢!”

“庸俗。”张云庭略虚弱地闭上眼睛靠在车身上,还不忘说她两句,“你在这里都生活两年了,怎么还如此市侩?”

沈锦回怔了怔,张云庭说话向来没有文人的拐弯抹角,分分钟让人想跟他打架,比如现在,她扬起手想拍醒他,最后却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肩头,哼了一声:“你是腹有诗书不知饥饱,我一介凡夫俗子,自然是一切向钱看了。”

“呸。”张云庭缓和了一些,睨了她一眼,“我何时短了你钱花了?”

他这般说,沈锦回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侧了侧头往外看去,彼时正值向晚时分,太阳懒懒地被山体遮住,缓缓地落着,她说:“你又不是我的谁,我为什么要花你的钱?”

她的眼中虽然落着霞光,但余光却瞥着张云庭,半晌,她听见张云庭的声音传来,带了点恍惚与无赖:“当初不是你哭着喊着要嫁给我吗?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怎么就不是我的谁了?”

你怎么就不是我的谁了?

沈锦回心头一跳,便又听到张云庭“啊”了一声:“所以,你到底回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会——喜欢我吗?

02.他啊,好看得不像话

对于沈锦回来说,这个问题实在太难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她思考了有整整两年。

第一次见到张云庭,是在两年前的基菲索斯河上。她初到雅典,时差倒不过来,醒来后便穿着汉服在街上晃悠,不出意外地遇到了在结冰的河面上遛鸭子的张云庭。

没错,凌晨两点,张云庭在遛一只略带笨拙的鸭子,沈锦回姑且将这当作一个极有艺术性的行为。

后来换成她在半夜遛鸭子时她却总觉得略微诡异,于是她就埋怨张云庭,为何在教授要求选宠物的时候,他会选择鸭子,他沉吟片刻:“我比较向往北京的烤鸭。”

沈锦回顿时颤了颤,而张云庭没想到的是,最后他没吃到北京的烤鸭,倒是捡回了一个北京姑娘。对于看惯了金发碧眼的张云庭,身着汉服的沈锦回极为好看,温婉动人,典型的东方姑娘。

“所以嘛,我才轻易地原谅了你的打扰。”张云庭笑眯眯地说。

沈锦回咬牙切齿,诚然如此,她却被他忽悠得不轻——那晚他踏过厚厚的冰走到她的面前,微微靠着树,眯起眼睛,让她有些手足无措。二十三岁的张云庭眉眼疏阔,嘴角含着笑意,灰蓝色的毛衣愈发地显得他温和宁静。沈锦回忽然想起她曾看到描述男主角的一句话,说他好看得不像话。

张云庭就是这样,好看得有些不像话。

但是,她稍稍遗憾,如此俊朗的男人竟然脑子有病,上天果然公平。她一边感慨,一边用英语说了不好意思,转身就要走,张云庭却是一挑眉:“站住。”

沈锦回脚步猛地一顿,当真站住了,因为她没想到他居然是中国人。然而张云庭并没有给她表演他乡遇故知的戏码,下一句话便把她拉回了现实:“你知道它是谁吗?”张云庭指了指那只乖巧的鸭子,“它可是吉米亚马戏团的台柱子,你看了它的表演,居然敢不表示点什么?”

沈锦回哑然,她指了指鸭子,表情略微不自然:“可是……我只看到它在不停地滑倒,很笨。”

张云庭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般,站直了身体。四下无人的夜寂静得有些可怕,沈锦回决定破财免灾,刚刚掏出钱来,张云庭却斥道:“庸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锦回顿时来了脾气,刚想反驳两句,张云庭却审视着她,说:“明天它要表演节目,你来帮忙。”

于是,他先用美色迷惑了她的神,再用言辞忽悠了她的智。所以沈锦回认定,从她认识张云庭起,她就开始神志不清了。

03.你是猪吗

而沈锦回到底没去那个所谓的马戏团,她一觉睡到正午,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毕竟她来雅典并不是为了游玩。她最好的朋友结婚,她来参加婚礼,新娘似乎不知疲倦,满城地找着可以用来做外景地的景点。

这可害苦了沈锦回,她体质本就不好,拍摄当天她跟着东奔西跑,到最后一个场景帕特农神庙后,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看不远处夕阳下新郎新娘相依相偎,她别过脸去,冬季的雅典白雪茫茫,凛冽的风吹来,让她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张云庭就出现了。

“嘎嘎。”先落入耳中的是鸭子的叫声,她无语地回过头,果然见张云庭一脸讶异地站在她面前:“哎呀,真的是你,你那天怎么没来?我可是等了你好长时间。”

沈锦回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她戳穿他的谎言:“吉米亚马戏团根本就没有鸭子,更别说是台柱子。”

张云庭被戳穿了也不觉尴尬,坦然地坐在了沈锦回旁边,长长地“嗯”了一声,眨眨眼:“是没有啊。但是——”他摊摊手,“我还是等你了。”

要知道,他用最短的时间找个貌似正当的理由把她扯进他的生活是有多么的艰难,只是他没想到她居然没有来。沈锦回好笑地看着他眉宇间略带的委屈,又看了看还在拍摄的新郎新娘,她把心一横,抬了抬下巴:“你说吧,我怎么补偿你?”

沈锦回觉得这世上没有一顿饭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两顿。可她忘了,张云庭怎会是如此庸俗之人,他带她在Kydathineon街上一直走到尽头,转身进了小巷子,接着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幅画,掸了掸上面的灰尘,交给了门口的侍者。

沈锦回这才知道原来张云庭在雅典已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一幅画可以卖到三百欧元,于是好端端一顿赔罪饭,最后还是张云庭掏的腰包。

“如果不这样的话,我怎么和你扯上关系呢?”说这句话的时候,张云庭的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他似乎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喜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她的面前。

沈锦回娇嗔着瞪了他一眼,突然一怔,他的脸色红得极为诡异。出于医生的职业习惯,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出手往他额头上探去,额头滚烫。沈锦回心一紧,拧了眉头,斥道:“你是猪吗?”

“啊?”

张云庭微微愣神,门口百无聊赖的鸭子丑八怪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04.对他来说,太遥远了

后来沈锦回想过,如果没有那个下意识的动作,也许她和张云庭交集也就止于此,至少在参加婚礼后她能毫不留情地离开雅典。

他病得不重,沈锦回在他的住所找到了药给他吃下去,他靠在沙发上,说:“麻烦你了。”顿了顿,他扬起头,笑,“为了表达我的感谢——不如我送你一幅画吧?”

沈锦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张云庭,她只是觉得灯光下的张云庭眉眼柔和,让人无法拒绝。

那是一家旧书店,沈锦回身着汉服坐在一隅,张云庭画得飞快,见她无聊,他突然开口问道:“锦回,你其实只是不想陪你闺密吧?”

沈锦回眼皮一跳,她失笑道:“有这么明显吗?”

张云庭“啧”了一声,他揉了揉手腕,不置可否。诚如张云庭所言,她并不想大老远地跑到异国整日陪新娘逛街,且在自己还没着落的时候,但是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个。

她随手拿起一本书,轻描淡写道:“其实,我和新娘并不熟。”她抬起眼,笑意满满,“我是为新郎而来。”

这是张云庭第一次在她的口中听到江淮的名字,很俗套的故事,她喜欢他,拼了命地想走到他的身边,可他的身边已有佳人。

似乎是为了应景一般,江淮很快就来了,出乎沈锦回意料的是,江淮竟然认得张云庭,他见到张云庭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是张先生吗?久仰盛名。锦回说今晚有事,竟是您来画画吗?”他责备地看了沈锦回一眼,“你在雅典竟然认得张先生,怎么不事先告诉我?”

沈锦回懵懂地看向张云庭,只见张云庭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谦然道:“不过是薄有虚名罢了。”同她所见到的判若两人,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又不由得纳闷,张云庭到底是何方神圣,难道她还是低估了他不成?

果然,在回去的路上,一向沉稳的江淮极尽赞美之言,说张云庭是他很喜欢的画家,最后把沈锦回手中的画借了去欣赏。沈锦回眉头微蹙:“我还没看呢。”

“你?”江淮失笑,“你以后不有的是机会吗?”

他话中有话,说得极尽暧昧,沈锦回心中颇不是滋味,闷闷地“嗯”了一声,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其实在江淮那里,她本就不该再奢望些什么了。

不过倒如江淮所言,她确实有的是机会,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张云庭带她走过了雅典大大小小的地方,宪法广场上的士兵换岗,奥林匹亚宙斯神殿人字檐上的雕像,吕卡维多斯山上缓缓落下的太阳。

张云庭带她去参加画师的聚会,他们不说话,只静静地画画,如痴如狂。张云庭画她已经画得很熟练了,一眉一眼,妙笔生花,她也试着拿起笔画画,画不成样子,被他嘲笑。沈锦回哼了一声,不愿理他。

“锦回。”张云庭觉着好笑,却又正了正脸色,“你留下来,我教你画画。”

沈锦回的回程已定,他是知道的,但还是想要问一问。沈锦回却抬起了头,眼中略带疑惑:“张云庭,我听说你是在希腊出生的,从未回过中国,你不想回去吗?”

张云庭神色一黯,攥着铅笔的手也紧了紧,半晌,他摇了摇头:“我不想。”他的目光变得幽深,带着些许意味深长,“锦回,那里对于我来说,太过遥远了。”

05.她被他爱着,一爱就爱了许多年

“但是你最后还是留下来了啊。”回忆至此,教堂的钟声回响着,张云庭坐在角落里,微微侧过脸看向沈锦回。在缆车里沈锦回到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他也没从山上跳下来,在路过教堂时看到里面有婚礼在举行,便坐了下来。

沈锦回听着他的话,不由得白了他一眼,两年前她能留下来,那还不是拜他所赐?

张云庭却完全不自知,仍笑眯眯地看着她。婚礼进行到交换戒指的环节,新郎突然低下头吻住了新娘的手指,说:“谢谢你。”

新娘茫然地看着新郎,过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以为他在谢谢她嫁给他,小声温柔地埋怨着吓她一跳。新郎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着。

张云庭却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他突然伸出手将沈锦回的手攥在了手心,沈锦回也茫然地看向他。张云庭笑了笑,他知道新郎在谢什么,不是谢谢她接纳他的青春年少,不是谢谢她安慰他的暮年时光,只是突然想要感谢。

她就站在那里,被他爱着,一爱就爱了许多年。

其实他早就想谢谢沈锦回了。

沈锦回的思绪却被拉回到两年前的冬天,也是这样的教堂,是江淮的婚礼现场,彼时她最晚到场,看着新娘在婚礼进行曲中走向江淮,台上的大屏幕上放着两人一路走来的照片,她却略微有些心不在焉,不住地瞥着一旁的张云庭。

那天她回去后上网搜了一下张云庭,网上对他褒贬不一,其中最激愤的却都是华人。言辞颇为激烈,让人胆战心惊——原因是中美协会惜才,不愿人才外流,想邀张云庭回国,却遭到了他的拒绝。

雅典到北京,不过十几个小时的距离,为什么对张云庭太过遥远了呢?

“你是来看婚礼的,还是来看我的?”目不斜视的张云庭突然开了口,带着几分戏谑,沈锦回脸色一红,忙转了目光,故作没听到他的话。

张云庭微微一笑,正想调侃她两句,脸色却突然一变,只见放着照片的大屏幕画面一抖,刺眼的红色打了个叉,底下是张云庭的照片,他笑容明媚,更衬得血红触目惊心,斗大的字写着“枉为华夏人!”,“坑害中国姑娘!”。

第二张照片不知是谁拍的张云庭和沈锦回的照片,隔着帘子拍摄的屋内,她在做他的模特,但是角度问题显得画面旖旎,让人想入非非。场上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纷纷朝他们这边看来,沈锦回心下一沉,忙去看张云庭,他却神色平淡地平视着前方。沈锦回扯出一个笑容:“这照片拍得我脸有点胖,是吧?”

张云庭转头望向她,好一会儿,才突然一笑:“明明是把你拍瘦了。”

沈锦回本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但据张云庭所说,因他拒绝中美协的邀请,国内画界黑他的人众多,许是见他近日和沈锦回走得很近,便拿来做文章。

然而婚礼结束后,张云庭却被警察带走了,有人举报张云庭借画画名义猥亵沈锦回,此事上升到国际问题,警察十分重视。沈锦回头一次厌烦起雅典的懒散慢生活,言辞激动地说完全没有那回事。

等到警察确认后,张云庭才被放了出来。可媒体的消息却铺天盖地地席卷开来,将她描述成张云庭的粉丝,而张云庭则是那位借画画名义欺骗粉丝的画家。有人不无嘲讽地说,好在张云庭没答应中美协的邀请,不然丢的就是中国人的脸了。

也有张云庭的粉丝堵在楼下让她出来澄清,说二人是恋人关系。沈锦回被媒体扰得出不了门,自然也见不到张云庭,其间张云庭曾来过两次电话,每次都是匆匆忙忙地挂掉,只说他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就连江淮提起他,都显得讳莫如深。

听不懂的语言和字像是无形的墙壁将她与外界隔绝开来,张云庭的处境如何,心境如何,她一概不知。

签证到期,沈锦回没了余地,立刻被送回了中国,她也同张云庭彻底没了联系。

直到她收到了江淮寄来的画。

06.沈锦回,你千万,不准后悔

北京的春天来得晚,沈锦回拿着画卷的手还微觉寒意,连带着寄来的还有一些雅典的报纸,被江淮细心地用黑色的笔写了翻译,她看得不寒而栗。

那件事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自她走后,在偏激分子的煽动下,很多人开始抵制张云庭,更有甚者在他的画展中故意破坏,以至于一幅画也卖不出去,顺带提了一下已回国的她,说他情场赌场两失意,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报纸上的照片是在某次画展上,张云庭坐在一堆支离破碎的画中,唇畔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穿透了冰冷的纸望到她的眼中。沈锦回心头猛地一跳,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迅速蔓延,让她无法不正视。

雅典对她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江淮是毒药,张云庭则是解药。

签证下来得并不是很顺利,她辞去了工作,趁着这段闲暇时间去拜访了一些人,无事的时候便看张云庭画的画,上面题着两行小字:如果我能走,我就跟你走。

沈锦回知道他的下一句话写的是:然而我不能。

既然他不能走,她只好勉为其难留下来了。只要她留下来和他在一起,那些流言就会不攻自破,诋毁他的人也会愿望落空,他依旧是原来那个春风得意的青年画家。

2010年夏末,沈锦回大张旗鼓地回到了雅典,被闻风赶来的记者堵在机场门口。她面对着镜头,阐明了自己回国只是为了拿户口本,所有关于张云庭猥亵她的新闻都是胡说八道,并且宣布不日将与张云庭完婚。

等她到了张云庭面前时,他刚刚看完新闻,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生平第一次对她恼了:“沈锦回,我不是让你再也不要回来了吗?”

沈锦回毫不心虚,打开行李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摆进他的衣柜,夹在他的衬衫里,然后默不作声地进了厨房,戴上围裙,打开冰箱,熟练的动作仿佛已经重复了许多年。

张云庭虚靠着门,在阵阵饭香中,他的眉眼也柔和了起来,最后,他走到她的身边端起了一盘菜,望向了她的眼睛,低叹:“沈锦回,你千万,不准后悔。”

他声音淡淡,字里字外却带着占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转头间他的目光落到了窗外,忽地一黯,路上停着一辆车子,是江淮送她回来的。他回首凝视她的侧颜,嘴角渐渐勾出一抹晦涩的弧度……

婚礼举行得很简单,只邀请了极为亲近的亲友。宴后,张云庭带沈锦回祭拜父亲,颇为轻描淡写地将她介绍了一番。沈锦回却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迟疑了一下,说:“他就是声名远播的张景吾张先生?”

张云庭挑眉:“你果然知道他的事情。不过现在他可不是名噪一时的画家。”他顿了顿,笑,“他是你公公。”

沈锦回的脸登时红了起来。

“婚后”生活没有沈锦回想的可怕,她出面澄清的效果显著,媒体的风向又开始一边倒起来,多的是报道二人婚后甜蜜的事情,国内画界却嗤之以鼻,只是不知道是谁扒出了张云庭父亲的往事妄图大做文章,张云庭却迅速反击,接受了采访,首次谈起了自己的父亲。

同沈锦回调查的一样,她的公公——张景吾先生曾经在中美协任重要职务,他的国画水平登峰造极,一时无人比肩,以至于他的私生活也极为受人关注,张云庭的母亲出身不好,被人恶意抨击。

张景吾盛怒之下辞了职务,放下国内的一切带着妻子远走海外,至死都不愿再回来。

“母亲患了严重的抑郁症,在雅典生下我后便离世了。”张云庭坐在凌晨三点的基菲索斯河边,他的语气清冽,每一个音节像是被冰在了空气中般,“我答应过父亲,此生都不会再回中国。”

“所以——”他侧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沈锦回,死了将我带回去的这条心吧。”

07.她是他的心头最好

是了,她是带着任务回的雅典。

临走前她去拜访中美协的人,了解当年之事,受了嘱托务必将张景吾之子带回中国,那人说张云庭的才能远在其父之上,流落国外太过可惜。

其实她本是不愿意的,却又觉得明明是上一辈的事,为什么要让张云庭背负,又或者,只是想找个更加冠冕堂皇的借口回到雅典。

有时候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张云庭抱着怎样的感情,是喜欢,或是怜悯。这两年来她反复问自己,可始终得不到答案。张云庭似乎知晓一般,即便喜欢她,却也不肯强迫她。

“走吧,锦回。”张云庭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偶然路过遇见的婚礼已经接近尾声,不像他们的婚礼,这个婚礼举行得隆重。沈锦回看得有些感动,张云庭见状不由得笑她:“还想再来场婚礼吗?”

沈锦回娇嗔地看了他一眼,推搡着他:“走啦走啦。”

沈锦回在雅典当地的医院上班,每逢她的休息日,她便与张云庭在雅典周边远足,圣托里尼的爱琴海,比雷埃夫斯的酒肆,依山而建的酒神剧场,她穿着各式各样的汉服穿梭在复古的欧式建筑间,违和感甚重。

向晚时分,张云庭将画笔放了下来,面前的窗户开着,沈锦回在花园里打理着花草,她略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他却能想象到那是怎样一幅温柔的画面,半晌,他将目光收回,落在刚刚画的纸上。

画纸上的她穿着淡粉色的明制袄裙,袖襟处缀着雪白色的海棠花,身后是北京的长安街,故宫鲜艳的红色瞩目。

她本应该是在那里的。

“云庭。”沈锦回的脚步声渐近,轻巧欢快,他匆忙地将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沈锦回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封信件,她扬了扬,说:“江淮下周五过生日,邀请我们去。”末了她俏皮地眨眨眼,“你会陪我去的,对不对?”

张云庭却咳了咳,沉吟半晌,故作高冷:“这个……容我先看下行程,看看有没有空。”

沈锦回一听,作势便要打他。张云庭笑着躲了过去,又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在了怀里,他的气息围绕在她的耳畔,略微有些发痒,她笑了起来,却出乎他意料,她并没有推开他。

她的头发柔软,落在他的脖颈间,软了他的心。

江淮的生日会张云庭到底没有陪她去,有个画展的事情需要商议。而沈锦回对雅典已经颇为熟悉,宴会地点也不远,便一路走了过去,谁知道还没走两步便遇到了江淮,他穿着燕尾服,利落清爽,是在等她。

“云庭没来?”夜风微凉,江淮给她披上外套,他眼中带着笑,“还好我来接你了。”

宴会的地点换了,他开着车来接她。他温柔淡然,和多年前一样。只是沈锦回却发现,她竟然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了。她翻弄着手机,壁纸是张云庭设置的自己的照片。

他的笑容,比春风十里还要和煦动人心。

生日宴邀请了不少沈锦回熟悉的人,她和人聊得开心,于是多喝了几杯,等到深夜回去不方便,便给张云庭发了短信,在江淮这里过夜。

沈锦回与江淮是多年好友,况且江淮的妻子也在,所以她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沈锦回却没想到,这竟然会被有心人拍到,发在了网上——披着江淮外套的她和江淮并肩走着,宴会上江淮对着她笑意满满,堆满了整个新闻的版面。

新闻的标题醒目,她蹩脚地翻译出大概的意思:知名画家张云庭妻子出轨大学教授,二人疑似“青梅竹马”,底下密密麻麻的是长长的赘述,大概是她苦恋江淮多年的证据。

而她为什么嫁给张云庭,不过是为了留在雅典好与江淮长相厮守。

“你信吗?”沈锦回问张云庭,彼时张云庭正神色淡淡地将她的电脑关上,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杯子,看着他。

许是由于近几年来张云庭的画工造诣愈发高深,他在希腊声望渐高,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却仍有大批的记者蹲在她家的门外。

张云庭合上电脑,他在一片静寂中抬起头,眼中带着释然:“反正你也不喜欢我,就算是真的又怎样?”

沈锦回却被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弄恼了,她提高了声音:“谁说我不喜欢你?”

张云庭怔怔地看着她,突然一笑:“你喜欢了江淮那么多年,哪里看得见我?”他的声音凉了起来,“况且,锦回,你敢说你留在雅典,没有一点私心吗?”

在他的眼里,她的私心只有江淮。

沈锦回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她猛地站了起来,冷冷开了口:“是!我有私心,我贪恋江淮多年,他结婚了我也不死心,巴巴地嫁给你好随时给他当备胎。”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留下来,本来就是因为江淮。”

她将手上的戒指拿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转身离去。

张云庭却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又将电脑打开。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不敢让沈锦回看网上的留言,那些话语被披着马甲的人不加修饰地说出来,恶言相向,让人害怕。

每每看到这些,他总会想起那个他不存在的世界里,他的母亲曾受着这样的苦楚,被人指指点点,被人误解,以至于最后悲愤离世。他再也不想重蹈长辈的覆辙,让沈锦回经历那样的痛苦。

她是他的心头最好,他冒不起这个险。

张云庭将戒指攥在手心,被硌得生疼。他狠了狠心,拿起了电话,拨打号码:“你好,帮我定一张后天雅典飞北京的机票。”

“是,一个人。”

08.此生最远的距离

离婚协议是沈锦回在回国半个月后收到的。

十月的北京秋意正浓,香山上红叶似火,寺中钟声阵阵。沈锦回在山上的茶馆中摆桌谢罪,来人是中美协的前辈,两年前就是他嘱托沈锦回务必将张云庭带回来。

“他确实不该回来的。”老先生叹气,布满风霜的手翻着沈锦回带回的张云庭的画,“他父亲对这里伤透心了,他哪有再回来的道理,只是——”他顿了顿,抬起眼来,“前段时间云庭曾给我来过电话,让我指点一下他的国画。”

沈锦回一怔,她记得她是给他买了宣纸和墨,甚至想学古人红袖添香。可张云庭却从没画过,她本以为他是真狠了心思不愿意回国,便失望了,不再逼他。

墨香味扑鼻而来,他的画笔生疏,但一笔一画已有神似,完全不辜负他的天分。

沈锦回看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老先生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你和云庭……”

“您是知道的,当年他是因为我才身陷囹圄,我同他结婚,只是为了恢复他的名誉。况且,”沈锦回话锋一转,“我也是有私心的。”

当年她果断决绝,知道无论多少解释世人都不会相信,而张云庭永远都会背负这样的骂名,他的前程就全毁了。所以她干脆嫁给他,以正他名。但是事实上,报纸上没有说错,她留下来,也有江淮的原因。

虽然表面上她对江淮死了心,可毕竟是爱了那么多年的人,一时又怎么忘得掉,想着离他好歹近一点。

可是她从未想过,在与张云庭的朝夕相处中,她竟爱上了他。

沈锦回自嘲一笑:“我又哪里有资格给张景吾老先生当儿媳呢。”

茶香袅袅,掩盖了她的眉眼,让人看得不清楚。

老先生幽幽叹气:“我能看出来。你对他是有情的。”

沈锦回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苦苦一笑。

有情又如何呢,她那迟来的爱早已成了阻碍。那件事发生后,她知道张云庭刻意不让她看网上的传闻,可她忍不住,其中有条留言深深地刺痛了她:自从认识那个女人后云庭的画整体风格大改,偏向了东方文化。想问一句,你到底是哪国人?

她不是没注意到他的画风变化的,她本来还欣喜,现在看来,他不知因为这样的问题受了多少人的质问与指责。可是他却从来不说,她也忘了,他是热爱着他从小长大的国度的,却想都不敢想曾经的故土。

她本就不该让他做选择,让他左右为难。

况且,她是知道的,张云庭怕她重蹈母亲的覆辙,故意狠心将她推开,这是他给的最后的情分,她怎能又怎敢不承?

她突然想起她刚刚回国不久,夜不能寐时,手机突然响起,来自希腊雅典。她接了起来,那头除了风声还有鸭子的叫声,她努力地听着,直到有轻微的呼吸声传来。寂静的夜里,她轻轻开了口,带着哽咽:“张云庭,你可能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那头沉默了片刻,又挂断了电话。

老先生走后,沈锦回才将离婚协议书拿了出来,她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比看结婚证还要认真,最后张云庭的签名工整,看得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好一会儿,她才从包里掏出一支笔,工工整整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和她的名字明明如此的近,而她和他却生生地隔了五个小时的时差,好像走一辈子,也不会再走在一起。

风吹动树梢,有红叶飘摇而来,落在了她的发梢上,像极了他轻轻拂过她时如水般的温柔。但她和他此生,应是再无交集了。

与此同时,雅典的吕卡维多斯山的缆车上,张云庭正一张张地将他所画的她的画像扔向窗外,风吹着纸发出阵阵响声,他的目光温和,如初次见到她那般,微微笑着。

那画纸上绘着的有青砖黛瓦,有烟雨江南,有汉字墨香,有北平长安。

还有啊,他最爱的姑娘。

睡前故事

更新时间: 2020-09-10 13:09

特色栏目 - 读者意林花火飞言情飞魔幻故事会

鹿小姐纪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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