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沙柳
在未来的路上，你需要承受太多，不要找任何借口逃避。
如果无法迈过，只能继续提升能力，再跨过去。
我们不期待未来什么样，因为未来不是期待出来的，是干出来的。
1
2009年，我第一次见到鲁广，在重庆，一次聚餐上。
大家喝得昏天暗地，唯独鲁广坐在一边喝着汽水，不时还怯怯地看着身边喝得满脸通红吹牛皮的人。
聚餐结束以后，耗子张罗着大家换场地，鲁广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就不和大家一起去KTV了，我还有事，想先走一步。”
耗子一脸不爽地看着他：“约你吃饭比约姑娘还难，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么累，又能挣几个钱！”鲁广点着头哈着腰朝他说对不起，小跑了出去。
耗子告诉我，鲁广每天放学后都要去夜市上做兼职，挣生活费。我说他真是个勤奋的少年。
耗子叹气：“咱们这个年纪，谁愿意那么累，他那是被逼的，他两岁的时候父母出去打工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他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总是要生活。不过我和你说啊，这样的人都是很好的人，值得交朋友。”
2
我和耗子是学校里少有的文艺青年，我们弄了个叫“DY你好”文学社，打算召集一批有共同爱好的人组成个小团队，没事的时候谈下文学，吟下诗作下对什么的。DY的意思是大爷，那时候我们觉得，敢于追寻梦想的人都配得上“大爷”的称号。
我看过鲁广的文章，他的文笔是我们这个小团队里最好的，而且还透着一股和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内涵，一看就是有生活经历的人。
我开始喜欢上了这个不苟言笑的忧郁少年。我很想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我加了他的QQ，找他要文章看。开始的时候他会给我一些，后来就说忙，没写了。
高中毕业以后，“DY你好”也解散了，成员们去到天南地北上大学。我去了北外，耗子留在重庆。
大二那年，耗子突然打电话和我说：“鲁广要来北京工作，他在北京没有熟悉的人，你得负责他的安全，要是饿死了，我唯你是问。”
我有些惊讶：“他没读大学？”
耗子叹息了一声：“搞不懂他在干吗，好像考上了，只是没去读，估计是没钱吧。”
在西站出站口，我见到了一个背对着我的人，那是鲁广，我记得他的背影，和2009年那年他跑出饭店时一样，只是现在更加高大挺拔了。
我冲鲁广大喊：“鲁广！”
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鲁广”和“撸管”发音很像，立马闭嘴。
鲁广朝我走来并伸出手：“你好，是沙柳吧？”我有些尴尬地握住他的手。
这让我感觉我们很陌生。
其实本身就是如此，我们这才第二次见面。
3
鲁广在我宿舍蹭了一晚，第二天就去一家公司面试。临走时，我对他说：“北京的交通很方便，地铁遍布整个城市，不要担心迷路。”
他点点头。
晚上十点，他发信息给我说，他迷路了，坐反了方向，错过了面试，现在在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地方喝酒。我打电话过去，想问他在哪。他挂断了我的电话，回给我一条信息：“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次日，我睡到十点才起来，打开手机看到了鲁广的信息：“我的面试过了，一家文化公司，图书编辑，先实习，三个月后转正。”
莫名有些开心。
鲁广特别孤僻，周末找他出来玩或者吃饭他都拒绝，要不说没时间，要不就说在加班。给他QQ发信息，通常上午发了下午才能收到回复。
生活真是个怪异的东西，它能让人一心一意围着它转，完全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还得无怨无悔。
4
北京的冬天到了。我终于约到了鲁广。
我们一起坐地铁去吃火锅。他脸庞消瘦，非常苍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地铁路过国贸的时候，鲁广突然蹲了下去，埋着头，缩成一团，靠在一根扶手杆上，半天都没有动静。
我吓得要死，推他，没有反应，我埋下头去看他的脸。我的妈啊，他的脸白得跟雪一样！能吓死人。
我打算带他去医院，他摆摆手，艰难地站了起来。地铁门开了，他走了出去，我紧随其后。
他站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过来，抬起头看着我一脸苦涩地笑：“没事的，不用担心，又不是第一次了，晕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这更难受的事情都经历过了。”
我再次要求他去医院看看，他拒绝了。
我们来到火锅店，他看着我点的菜，开着玩笑说：“其实就是好东西平时吃得少的缘故，今天吃了能大补，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晕血了。”
我的眼泪差点流出来，又点了几盘肉。
我们边吃边聊。
我问他工作怎么样了，他云淡风轻地说：“终于转正了，以后更要好好工作。”然后就没再说话，一直沉默，直到火锅吃完。
5
鲁广在北京待了三年，我2013年实习的时候他依旧在当初那家公司上班，听说好像升职到了主管。我找到他，问他可否到他公司去实习。他答应了。
那天，我刚走到他公司门口，就听见了一个女生大声泼骂的声音。我走进去，一个身材高挑的高跟鞋包臀裙长发美女正对着一个人破口大骂。被骂的那个人是鲁广。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公司所有人都看着他。
美女终于骂完了，摔门而去。
鲁广看到了我，招了招手，叫我过去。
他一脸平静地教我做事，似乎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此后的日子他也从未对我提起过那天的事情。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那个美女是老板的女儿，她来鲁广的部门实习，做错了事，鲁广给她指出来，她很不服气，指着鲁广一顿破口大骂。
鲁广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一脸平静。他总是这么平静，从来北京我去西站接他的那一刻，他就是这么平静。
6
世界太大，曾经的DY只属于那时候自以为的世界和视界。
在未来的路上，你需要承受太多，不要找任何借口逃避。
如果无法迈过，只能继续提升能力，再跨过去。
不逃避，你才始终是DY。
7
2014年年初，鲁广弄了辆自行车，一鼓作气骑到了西藏，在那里待了几个月。6月份的时候他一脸沧桑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北京，对我和耗子说：“我要大干一场，你们愿意跟着我一起干吗？”
我和耗子都没有合适的工作，求之不得。于是，我们倒腾了一个图书公司。
图书行业本身就是一个消耗体力和脑力的行业，但我们有狠劲，一直很努力地在干。
我们不期待未来什么样，因为未来不是期待出来的，是干出来的。
8
鲁广这些年的经历一直都是我和耗子非常感兴趣的，但我们总提不起勇气问他。鲁广有那么一种气质：别想打听我，否则我可揍你了。
我和耗子顶着挨揍的风险向他提出了问题，然后怯生生地看着他，作出立马就要提起屁股飞奔出去的样子。
鲁广沉默着，拿起酒瓶（我已经打算跑了），往一个杯子不徐不疾地倒着酒（靠，速度真慢）。倒满了，他拿起来（我感觉耗子也打算跑了），喝了一口，然后微笑了起来。
我们终于放心了。
鲁广说：“那些都过去了，没有什么再说的必要。只要现在所做的一切对得起以前所经历的生活就可以了。”
我和耗子对视了一眼，思考着他这句话。
然后，我们一人倒满了一杯酒，敬他，一饮而尽。
9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在寒冷的西伯利亚被流放过十年，他说过一句话：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
鲁广经历过什么，除了他自己没有谁知道。也许若干年以后，他会把他的故事告诉某个和他步入殿堂的姑娘。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对得起他所经历的生活。
更新时间: 2023-02-24 1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