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大胆
1.
我在游乐园遇到了Polly，准确地来说是她先认出了我。
当时我正顶着烈日低眉顺眼地派发公司的体验产品，瞧着身边手挽手走过的一对对情侣，心内好不羡慕。她像只兔子一样蹦到我面前，用清脆悦耳的声音喊我：“朱立！”
我将视线从体验产品上移开，盯着她的脸好一会，才用试探的语气回道：“Polly？”
“哇，你居然这么久才认出我，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她虽然嘴上埋怨着，脸上却笑意盈盈。
我像个二愣子一样挠着后脑勺，笑得有些尴尬。其实不能怪我，实在是她变化太大，着实让我有些惊异。
说实话，但凡第一次见Polly的人，都很难将视线轻易从她身上移开。永远恰到好处的妆容、自信大方的微笑、干练利落的处事风格，她就像文学作品里最完美的女主角，只供世人仰视，难以想象谁能把她这朵玫瑰养在自己的花瓶里。
她也正如大家所期待的一样，在世人肝肠寸断的爱情故事里，来去自如。
据同事八卦，Polly最短的一次恋爱，不过三天。分手的理由无比简单：她精心打扮前去赴约，谁知对方穿着T恤就来了。她自觉受到了轻视，但仍然礼貌地一起吃完了饭，只不过分别时顺便说了分手。
有个同事好奇询问她分手理由的真实性，以为她会澄清谣言。谁知她坦坦荡荡：“对啊，不然怎样？”
“恋爱不就是要开开心心吗？让自己不舒服的关系，不如趁早结束。”她从来没吃过爱情的苦，永远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自然也无法理解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人们仰视着她，羡慕着她，内心却也存着一丝不屑。
2.
“一起喝杯咖啡吧？”她低头看了看右手兔子腕表，向我发出邀请。
“任务在身。”我扬扬手里的体验产品，无奈地笑笑。
“这还不好办。”Polly狡黠一笑，很快就瞄准了几个一同出行的女孩子，不过说了几句话那些姑娘就纷纷朝我走过来，爽快地填写了资料并且拿走了产品。
待她们走远之后，我问Polly刚刚同她们说了什么，她将手指放在嘴前，轻轻说了声：“嘘，这是秘密。”我只好压抑下心内的好奇心。
咖啡馆内，我才得以细细打量起Polly。她将过去的大波浪卷发变成了小卷，还染成了黑棕色，甚至带了一个夸张的粉红色米奇头箍。发现我的视线后，她抬手摸了摸头箍，笑着解释道：“有时候游乐场人太多，我男朋友怕同我走散，带上这个他就不会找不到我了。”
我握着杯子的手又抓紧了些，她幸福的面容刺痛了我内心深处的某一根弦，尽管如此，我还是耐心地听她同我絮絮叨叨。
Polly长相出挑，能力又强，自然总有些分外眼红的人，她不喜这些尔虞我诈，便果断离开了我们公司。只是我没想到，辞职时义无反顾的她，竟然会跑到游乐园大哭一场。
据她所说，她就是这样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坐着观光车将整个游乐园逛了一圈，哭花了精致的妆容。观光车停下的时候，有个小丑递给她一张纸巾。
“你可真是个怪人，来游乐园明明是件快乐的事，你却偏偏哭成泪人。”这是小丑同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不搭腔，于是小丑便使出浑身解数扮丑，在他做第十个表情时，她终于笑了出来。
小丑还递给她一张卡片，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我想把两颗眼珠挖出来/把月亮切成两半/一半塞进左边的眼眶里/另一半塞进右边的眼眶里/我哭的时候/会有流星陨落/你要记得许愿。
“当时我觉得真是太矫情了，可我偏偏对他产生了好奇。”Polly眨了眨眼睛，我也努力挤出一个笑。
3.
“他并不是游乐园的专职小丑，不过是偶尔来做做义工，他说这个世界上不快乐的人太多了，他想努力把快乐传染给其他人。”Polly提到他时眼睛在发光，我想，她大概真的爱惨了这个人。
她说为了再次找到他，她连续一个星期都跑到游乐场。她说他是个成功的“医生”，因为他拯救了自己的不开心，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
我记起有一次同Polly一起参加一个女同事的婚礼。她和男友经历了四年恋爱，男方家庭只有他一个，却愿意让儿子来到女方的城市发展。女方家境优渥，却也同意姑娘嫁到一无所有的男生家里去。
婚礼上同事哭到眼线和睫毛膏混在一起，她说这四年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你。她老公就把她抱在怀里，说自己把家里的工作辞掉了，车子房子卖掉了，可以先交首付，之后的规划也想好了，因为爱她，所以排除一切阻碍，也要成为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
Polly沉默着不做声，半晌问我：“爱情怎么会让人变的这么傻啊，这俩人以后要是离婚了这代价也太大了点。”
我没有作声，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后来Polly在婚礼上喝了点酒，宴会散了之后我打车送她回家。她靠在我肩膀上，轻轻说了一句：“朱立，我好羡慕他们。”
我叹了口气，将身子尽量放低，好让她保持一个舒服的状态。
真正高级的珠宝陈列在玻璃橱窗里，总是欣赏的人多，据为己有的人少，不是不爱，只是觉得自己不配。
我知道，我永远只能做欣赏的人。
4.
不了解Polly的人以为她是没有真心的，所以没有人可以伤害她。但其实她比任何人都赤诚，不看轻爱，也不看轻自己。
我们又聊了些最近各自的生活，咖啡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来时我才发现她连手机壳也同窗外那个跑过来的小丑是情侣款。
我没有看到小丑卸完妆后的模样，但他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让我打消了对他的所有怀疑。
也是，Polly怎么可能让自己变成爱情里的傻瓜，除非这个人是真的值得她去爱。
Polly迫不及待地向他跑过去，他们隔着橱窗同我告别，他们离开的时候，小丑手里的遮阳伞整个全挡在Polly头上。我会心地笑了，也真心地祝福他们。
出了咖啡馆后，我遇到了之前拿体验产品的一个姑娘，她似乎是鼓起勇气才和我打招呼。
她问我：“你女朋友呢？”
“女朋友？”我不解。
“就是刚刚和你一起发产品的女孩子，她说只要我们用了这个，就能找到你这么帅的男朋友。”
“原来如此。”我笑笑对她说：“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那你有没有女朋友呢？”她朝我面前又迈了一步。
“我没有。”我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亮晶晶的东西，那是之前我在Polly眼睛里见到过的。
于是我停下脚步，我说：“你好，我叫朱立。”
爱情里有很多种风景，这一次，不想只是“我来过”而已。
更新时间: 2020-08-17 2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