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沙柳
即使她注定了会从我的火车上下车也没关系,我会努力让她的短途旅程变成长途,让她看到更多在其他地方看不到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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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三没有遇到阿肆之前,我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扯淡,仅仅看一眼就对上眼了?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可以爱得死去活来?不是扯淡是什么。
但阿三告诉我,并不是“一见钟情”才能爱得死去活来,“半眼”也可以的——阿三看了阿肆一眼,可阿肆根本就不知道阿三的存在。
那天晚上,我们一群人蜂拥进一家经常光顾的KTV,结果服务生告诉我们客满了,不过可以等等,有间小包房还剩五分钟时间。我们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门外又涌来了一群人,就赶紧问了服务生包间编号,跑过去守在门口,等着里面的人出来了就马上冲进去占领这最后一个包间。
虽然我是一个音乐白痴,但我还是明白的,邓丽君应该是目前整个华语乐坛最伟大的女歌手,她的歌声经过时光的陶冶和考验,已经成为了天籁的代名词。没错,邓丽君是我们的女神。
“我听过很多人翻唱邓丽君的歌,这应该是唱得最好的了。”阿三指着门里面的包厢说。一群本来咋咋呼呼的男人因为包厢里面陌生的女声而安静了下来。是的,非常好听。
包厢里面那个姑娘唱的是那首经典的《漫步人生路》。阿三直起身子,通过包厢门上方的圆玻璃口朝里面望那个姑娘。本来东飘西飘的眼睛一下子就变直了。
我们准备把眼睛都凑过去的时候,门开了,一个姑娘尖叫着:“啊!偷窥狂!还是一群!还全是挫男!我不活了!”
我们还未反应过来,她就拉着里面那个拿着话筒的姑娘跑了,边跑边说:“阿肆,遇到变态偷窥狂了,赶紧跑!”因为那姑娘的动作太大,阿三和小姚都被撞倒了,阿三爬起来的时候她们早就没了影子。
阿三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像抽风似的向刚才那两个姑娘跑的方向追去。我们不明就里,以为出什么事了,也跟着追了出去。
他冲到门外,转了好几个圈,最后又冲了进来,跑到前台问那个服务生:“刚才那个扎马尾绑发带的姑娘你知道她是干吗的吗?”服务生把手中的一张小纸条往裤包里塞,支支吾吾:“你想……做啥?她可是我喜欢的人,好不容易要到的电话,我可不会给你!”
我说:“我们办个会员,给你提升下业绩,你就把号码给我们吧。”服务生想也没想,就笑了起来:“好呀,好呀,但是你只能抄记一下,这纸条可不能给你。”
阿三拿过纸条,上面用纤秀的字体写着“阿肆”,然后是一串号码。他把号码小心翼翼地存进手机里,像盯着宝贝一样看了好久,直到我们喊他去唱歌才回过神来。
2
阿三给阿肆发了条信息:“嘿嘿,你好呀阿肆,我是阿三,很高兴认识你。”
等了三天,阿肆始终没有回复信息。在我的唆使下,阿三鼓起勇气按下了拨号键,响了五声后被接起,不过电话那头并不是阿三期待了很久的声音,一个中年大叔骂道:“谁他妈这么不知趣呢?老子正在开会,打XX打!”阿三一怔,继而哈着腰低声问道:“你好,我找一下阿肆……”那边又开骂了:“我叫王老五!下次别再乱拨号码了!”电话啪的一声挂了。
阿三望着电话愣了好一阵,然后窝在沙发上开始发呆。我问他:“你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吗?”
阿三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看到了半边脸。”
我顿时一阵无语:“就这样?”
阿三:“嗯。”
我问:“那你打算咋办?”
阿三:“先爱着,找她。”
我说:“怎么找?登报,还是微博寻人?”
阿三说:“不知道,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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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刷微博我果真看到了阿三的寻人动态:昨晚九点半,某某KTV,一个扎马尾绑白色发带的姑娘,翻唱的《漫步人生路》非常好听,没有图……请各位网友多多帮忙转发,我现在很想见到她。
这条微博发上去后一个下午都没有人回应,终于晚些时候等来了一个人生导师模样的人回复:“年轻人,看来你的生活很无聊啊!连爱情这种事情都要坐等别人帮忙,自己跑跑双腿会掉块肉吗?”
这位人生导师的话在三十分钟内转发量超过两百。
阿三立马就不淡定了,动鼠标删了微博。
我提着菜回来的时候,阿三又像昨天一样窝在沙发上发呆。他思考或者难过的时候就会这么做。我想,他这一刻应该是难过的。
我叫他:“嘿,看我买了什么?水煮鱼,你的最爱!来帮我一起弄吧。”
他没动。
我又喊:“哈,你不帮忙那等会收拾厨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哦!”
他依旧没动。
我无奈:“那你待着吧,我来做,你等会负责吃光就可以了。”
阿三突然抬起头看着我:“沙柳,你说,有些爱情是不是只能胎死腹中?”
我没听明白:“什么?”
阿三说:“一个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人,我居然会对她有如此强烈的爱,我甚至想为了她放弃现在的生活。我觉得我至少要清楚她的样子,这样我的爱才不会那么空虚。”
我突然明白他的想法了。
我说:“阿三,一个人的爱情就像一列火车,上面不可能一直只载同一种或同一个人,有些人搭乘火车的时间长,有些人搭乘火车的时间短,要是对方到站了必须下车,难不成火车还要倒回去跟随她的脚步?即使倒回去也回不到从前了,一个人每次都乘坐一列火车的概率是很小的,即使第二次的方向和第一次一样,也不可能是同一班。”
阿三没有说话,站起来走向了卫生间。
我听到了他用手接水冲洗脸的声音。
第二天阿三就走了,他没有和我正式告别,但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即使她注定了会从我的火车上下车也没关系,我会努力让她的短途旅程变成长途,让她看到更多在其他地方看不到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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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两年里,我和阿三只电话联系过四五次,我没有问过他在哪,也没有问过他是否有找到阿肆,他也没有告诉过我。我们每次只是简短地聊下近况,然后就挂了电话。他每次都笑得很开心,这让我觉得,窝在沙发上的那个阿三仿佛是他的前世。
2013年年底,我在武汉出差的时候接到了阿三的电话,他说从我的朋友圈看到了我的动态,他正在武汉,要尽地主之谊。
和阿三一同来的还有一个留短发的姑娘,阿三向我介绍道:“这是阿肆。”
我仔细看了阿肆两眼,嘴里那句“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的开场玩笑话生生地吞了回去,我只是笑着跟她打招呼:“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老朋友重逢,聊得异常开心。
阿肆在一旁玩着手机,把头靠在阿三肩膀上自拍,然后又把镜头对着我,完了以后找我要微博ID,说要艾特我。
他笑得很幸福,这让我觉得,窝在沙发上的那个阿三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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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结束以后我打开手机,看到了阿肆艾特我的那条微博,那是一条再平凡不过的状态,可是字里行间,我读到了她满满的幸福。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这场长途列车,它抵达的终点是永远。
更新时间: 2022-12-03 1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