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喀什

发布时间: 2022-10-01 20:10

分类:耽美甜文 / 睡前故事

风吹过喀什

文/顾万万

无论程栖安是留下,还是离开这里,以远离故土为代价的思念,久而久之,他们总会有一个人是不快乐的。

00

程栖安熬了两夜,想到他那些岌岌可危的植物,便辗转反侧睡不着,一听到外面的动静,就立刻起身飞奔了出去。

他养来用以研究的植物几乎全员阵亡,剩下这么几株还在顽强支撑着的也已经奄奄一息。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一打开门,正好和林矜南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目光交织。两个人面面相觑,她的怀中还抱着他那株半死不活的鸢尾花。他凑近了才发现,自己盖在鸢尾花上的玻璃罩已经被拿掉了。

按照从前的经验,程栖安为了维持温差,特意定制了玻璃罩,奈何效果属实不尽人意。

“有没有一种可能?”被抓包的林矜南沉吟半晌,看向程栖安,“这个品种的鸢尾花,是不需要保温的。”

01

事实证明,不仅程栖安会水土不服,连他养的花也难逃一劫。

“这种鸢尾名叫膜苞鸢尾,生长在天山南脉,和其他常见的品种不同,”林矜南歪了歪脑袋,眼里充满了和善,“在公寓里面,你有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因为学业,程栖安一时半会儿离不开J市,性格内敛的他又不习惯与人接触,就在校区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林矜南便是接待他的前台。

奈何她这份和善的目光在不经意间刺痛了植物学研究生程栖安那颗骄傲孤僻的心。他从G市来到偏远的J市,人生地不熟,现在又被狡黠的花贩子给骗得团团转。他看向林矜南的目光不免复杂起来:“看起来你对植物很有研究。”

“我是对这里了解,”林矜南骄傲地扬了扬下巴,纠正程栖安,“因为我生在J市,长在J市。”

有了林矜南的帮助,程栖安立刻做出了相应的改善,总算在最后一刻救活了垂死挣扎的膜苞鸢尾。这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和疑问。

可他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既然要帮我,为什么要半夜悄悄地来?”

林矜南有些错愕,不解地皱起眉:“难道……我帮你还帮错了?”

她转身就走,后头的程栖安自知理亏,未发一言。

他不善交流,林矜南要是直接说要帮他,他估计会因为心里拧巴,果断拒绝。

扪心自问,程栖安感激林矜南,奈何自己实在嘴拙,实打实地给对方留下了一个极其不好的印象。

好在命运不是永远不眷顾着他,他心中的这个疑问,几天之后就有了回答。

程栖安所就读的X大每年都会举办“盛夜狂欢”的晚会,载歌载舞,热闹非凡。身为“社恐积极分子”的他巴不得能推就推。然而在晚会上不仅有对近几年植物研究的成果展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必须到场。

J市的白昼漫长,说是盛夜狂欢,夜幕却迟迟没有降临。程栖安打了个哈欠,台上关于植物研究的成果展示即将进入尾声,他还在脑中规划着一会儿该怎么偷偷溜走,发呆走神间突然听见了台上的一声巨响,接下来是台下观众的惊呼声。

台上的支架突然断裂,还有人在上面表演!

事发突然,程栖安也深吸了一口气,好在支架并没有完全倒塌,上面的演员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只需要安静地等待救援。

可惜了这出漂亮的节目,因为失误不得不遗憾收场。就在程栖安以为事情已经成定局之时,突然听见台上女孩儿的喊声:“亲爱的哈里克,你一定要接住我呀!”

02

经年之后,人们只要谈论起林矜南,就一定会提起在“盛夜狂欢”的晚会上,她教科书式的救场。

程栖安转过头,看见台上的林矜南戴着金片小花帽,头发被扎成许许多多的小辫子,灿烂的笑容甜得就像最鲜、最嫩的水葡萄。

他的心一下子就被吊起,不自觉地站起身来,却惊讶地看见站在摇摇欲坠的支架上的林矜南,下一秒没有丝毫犹豫地纵身一跃!

台下一片惊呼,直到看见林矜南借着支架前面的隔板安全落地,与舞伴开始跳舞之后,程栖安才重重地长吁了一大口气。

舞蹈讲述了一个在财主巴依的奴役下,少女勇敢求爱的故事。林矜南跳下的那一刻,象征着压抑的高台在顷刻间完全倒塌,可谓是神来之笔,席间瞬间迸发出不绝于耳的掌声。

被掌声淹没的程栖安猫着腰,偷偷溜出了观众席。他并没有离开,而是转身钻进了后台。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与整个忙碌的后台格格不入,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抓住并且驱逐。果不其然,他被一只手给扯住了衣角。

程栖安刚想挣扎,奈何那只手的力气委实太大,他被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这才发现这只手的主人,居然就是刚刚在台上耀目无比的林矜南!

林矜南一眼就看见了程栖安,便趁着节目衔接的间隙溜出来。她并没有觉察到面前这人此时脸上惊愕无比的神情,问:“你在找东西?”

四目相对,程栖安甚至紧张到没有听出林矜南话中疑问的语气,木愣地点了点头。她却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你跟我来。”

她带着程栖安熟练地穿梭在后台间,突然在一扇门前立住。四下观察之后,她神神秘秘地凑到他的耳边:“这里是植物展示人员的休息室。时间有限,把握住机会。”

意外得到一个私下交流的机会,程栖安愣了一下。他已然被这份惊喜给砸晕了脑袋,甚至都忘了向林矜南道谢,手就已经不自觉地敲响了门,以至于出来时看见还没有离开的林矜南,才恍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又差一点儿遗憾而归。

二人并肩而行,林矜南抬眸,似乎是对上回的事情仍有芥蒂,率先气呼呼地开口说道:“这回可是你先说的,你在找东西,我才帮你的。”

程栖安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手忙脚乱之间拿出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鸢尾,直愣愣地递到林矜南的面前。

“谢谢你,我……上回是我的错。”

程栖安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在飞速地加快,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就像一条搁浅的鱼,暴露在阳光底下,一举一动都十分不自在。

他明明是来道歉的,带着那朵被她救活了的鸢尾花,可惜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林矜南微微一怔,咬了咬下嘴唇,说道:“谢什么?我还没说我的条件呢。”

03

程栖安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发展,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没想到话到了林矜南的嘴边却突然拐了个弯:“你刚来J市,肯定还有很多东西没有采买吧?”

话头又一下回到自己的身上,程栖安的脑子转不过来,自然轻而易举就落进了林矜南的圈套。她迅速地把后台的事情处理好,大方地拍了拍胸膛:“那我就帮人帮到底吧。”

见程栖安仍旧是一副不解的模样,林矜南撇撇嘴,开门见山地说:“初来乍到,没有本地人指路,太老实可是会被坑惨的。”

林矜南一边在X大上学,一边在公寓兼职前台,对这方面可谓是精通无比。奈何程栖安对她这个天降的“外挂”看起来兴致缺缺,惹得她也心情不好。

她吓唬程栖安道:“你要是再不高兴,我就带你去买切糕。切糕可贵了,到时候你付不起,就等着被老板押下卖切糕吧!”

切糕近几年被不知情的游客炒到了天价,这件事程栖安还是略有耳闻的。

好在林矜南并没有再坚持下去,一路上从生活必需品买到了教科书籍,她都能用最低廉的价钱找到门路。

反观身边的程栖安,她不满意地皱了皱眉:“你就不能笑一下吗?难道是不喜欢这里?”

林矜南随口说的话却正好戳中了程栖安的心坎,他明明有十分优异的成绩,却偏偏被阴错阳差调剂到了最偏远的地方,至少现在,他还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接纳这一切。

但他不想辜负了林矜南的一番好意,一时间只能木讷地站在原地,想着她之前种种示好的举动,心中突然有疑问生起:她……莫不是有求于他?

程栖安的这个猜测马上就得到了证实,林矜南低下头,终于轻声说出自己蓄谋已久的条件:“你……你实践调查的时候,能不能顺带把我捎上?”

“什么?”

眼见程栖安错愕了一会儿,林矜南生怕他不答应,立刻说道:“我都帮了你三回了……你可就帮我这一次!”

哪有这种强买强卖的买卖,还是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程栖安哭笑不得,林矜南在这方面一向机灵得很,可他也不打算拒绝,甚至甘之如饴。

在公寓之前,程栖安就在X大见过林矜南。彼时,她还在为凑不够自己的实践拓展分而犯愁,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一定要圆满完成“盛夜狂欢”节目的原因。

纵使是这样,她的学分还是凑不够。

有求于人的林矜南终于坦白道:“我缺了一次下乡采风,可是单独完成……”

来回的费用对于她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她更不想独自一人;当她知道植物学实践调查的地点和自己申请下乡采风的地点很近时,终于把主意打到了程栖安的身上。

所以林矜南一开始对程栖安施以援手,动机本就不纯。她突然间心里十分没底,刚想作罢,话还没说出口,却听他说道:“没问题。”

独处异乡,程栖安感激林矜南对他的帮助。纵然他不擅长与人交谈,但在那一刻,他突然很想把自己和林矜南的距离拉得再近一点儿。

04

程栖安将林矜南的名字写入了随行人员那一栏的名单里,居然轻松通过,第二天申请结果就下来了。

“真的好远啊……”林矜南低声感叹,带着一丝骄傲和自豪。

J市的疆域是他们所想象不到的辽阔,从W市到目的地K市还需要坐一夜的火车。这样遥远的距离,连林矜南都没有到达过,程栖安却在心中迫切地希望,这是一班永远不会到站的列车。

他们的目的地是K市古城,虽然在同一个地方,但要做的事情不同,从下车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开始在计算分离的倒计时。

程栖安不开心,但睡蒙了的林矜南丝毫没有觉察,睁开眼睛看见K市特有的深黄色土地,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她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我饿了一个晚上了,走,我带你去吃疆疆粉!”

K市作为一个游客遍地的古城,程栖安和林矜南也换上了当地鲜艳的民族服装。“疆疆粉”是一种J市特有的炒米粉,本地大多饭店的名字也做了汉化,只是……

看着这些奇奇怪怪的店名,当林矜南在其中一家前驻足的时候,程栖安终于忍不住质疑道:“这家店的名字为什么叫‘开心地吃米粉店’?”

“有没有一种可能?”林矜南用坚定的语气回答了他的问题,“汉译过来的名字越不正常,菜品就越正宗。”

事实证明,在J市,林矜南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向导。店内的小哥热情地迎了出来,她用着程栖安听不懂的语言进行交流,熟络得仿佛她就是这里的常客,从头到尾,他只看懂了她做出的象征着“一点儿”的手势。

林矜南做出手势,十分贴心地说:“我叫他给你的炒米粉放‘微微辣’。”

在微辣面前还要再加一个“微”字,程栖安觉得这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一点儿。等上了桌他才发现,炒米粉的威力之大,辣得他产生了自己吞了一个火球的错觉。

林矜南在一旁憋笑,憋笑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店内的服务员,尴尬到程栖安埋头吃粉,将脸辣得通红。她见状,赶紧上前将他手中的筷子夺了下来,笑道:“在J市,形容一个人爱生气,他们就会说‘肚子胀了’,就像你现在一样。”

粉的分量很大,被林矜南这么一说,程栖安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撑得吃不下一点儿东西了。

他才不是因为被嘲笑而生气,只是在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在他们眼中是格格不入的,但他一点儿都不想跟林矜南保持距离。

但K市的时间并不会因为程栖安的难过而停止。外头突然传来了阵阵欢呼的声响,伴随着都塔尔乐器的弹奏,悠扬而又浑厚的声音弥漫在鲜艳的晚霞中,似乎给浑黄的大地都披上色泽艳丽的外衣。

跳舞是J市中十分常见的一项活动,每到傍晚时,人们都会聚集起来,在艳丽的彩霞下载歌载舞。程栖安觉得十分新奇的事情,林矜南却早已习以为常。

程栖安眼见着林矜南的裙摆因为她的舞步而上下翻飞,就像盛开在天山最鲜艳的鸢尾花,触及不到却又令人难以忘怀。他突然感觉到有些遗憾——自己为什么不会跳舞?

好像在他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只有深埋在记忆里面的研究和学习,此外,没有其他的爱好了。

林矜南身上的恣意和明媚,使他的眼睛片刻都不想从她的身上转移开。他自私地绞尽脑汁想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却也害怕这样的意图一旦被撞破,所有都将变成泡影。

她就像一只即将张开翅膀的蝴蝶,所有人都知道她只要一起飞,就肯定会飞得不见踪影。

程栖安不忍心去束缚住这只蝴蝶的翅膀,却没想到林矜南居然主动走向了他,并拉着他站了起来,与他一起共舞。

他踩着笨拙的舞步,在欢快的音乐下,似乎并没有那么介怀了。

05

到了分别的时候,林矜南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嘴上还不住地叮嘱道:“在K市,不能随便和女孩儿打招呼,也不要随意去摸小孩子的头,更不能……”

她絮絮叨叨的样子终于让程栖安忍俊不禁。他开口问道:“你的愿望已经达成了,怎么还对我那么好?”

林矜南愣了一下,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人,怎么总是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如果她先前的示好是带着目的,那么现在的关怀,又代表着什么?

林矜南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程栖安却没有显现出不悦。

程栖安的实践研究十分顺利,林矜南的种种担心都十分幸运地没有发生,但离开了像小太阳一样的她,他突然觉得处处充满着阴霾。

他幻想着突发意外、寻找无数合适的理由,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切。不知不觉之中,他的效率也日渐提高上去。

兴许是幸运再次眷顾,在K市夯实的黄土地上,程栖安发现了真正的膜苞鸢尾。

和被花贩子所哄骗、奄奄一息的鸢尾花不一样,膜苞鸢尾可谓是天山上的贵族,在花团锦簇中散发着幽静的气息,骄矜自傲,让人触摸不得,却也忘怀不得。

当地的花农热情地向他介绍道:“从前X大植物学的林教授,最喜欢的就是膜苞鸢尾。”

程栖安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但K市本就是植物实践研究的常用之地,也就没放在心上。

在征得花农的同意之后,程栖安挑选了一朵他认为最精致的鸢尾花,做了简单的处理,小心翼翼地收好,因为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而开心不已。

在得到一份完整的记录报告之后,程栖安迅速完成了接下来的工作,赶在中秋节那天看到了林矜南下乡的最后一场表演。

她的裙摆被扯出花瓣的形状,将程栖安都给看呆了,愣了半晌才将怀中还沾着露水的鸢尾花递了上去。

林矜南愣了半晌,不知道是否也是被鸢尾的美丽所惊愕住,久久没有回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着程栖安,慢慢地说道:“程栖安,今天是中秋啊。”

要是在G市,程栖安保不准会收到许多口味各异的月饼,但现在在K市,直到林矜南提起,他才慌忙想起这件事情。他根本没有准备月饼。

在懊恼的心情加持下,他不自觉地开口说道:“等回了G市,我一定带你去尝一下五仁月饼。”

林矜南的眸中仿佛有星子闪动,却又慢慢地暗淡下去。她歪了歪脑袋,浅浅地笑道:“中秋不吃月饼,我也不爱吃。”

程栖安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和林矜南在后台并肩坐在一起,露天的后台,举目就能看见一轮圆月,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林矜南,我有些想家了。”

林矜南将鸢尾花小心翼翼地别在了自己的衣领上,然后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手中。

“这是什么?”程栖安有些惊讶,仔细一看,硬邦邦的糕点上面,散落着大量的葡萄干、核桃和芝麻。

“切糕,”林矜南扬了扬下巴说道,“我们中秋节就吃这个,你得入乡随俗。”

一块很小的切糕重量就有一公斤,价格自然也随之水涨船高,那还不得将人给吃穷。程栖安一眼就看破了,林矜南分明是在说谎。

可程栖安并没有戳破,甚至觉得,这是他在J市过得最快乐的一个节日。

06

离开K市的前一天,林矜南和程栖安在古城内散步。

街边巷角皆有商贩在叫卖,程栖安驻足,目光落到了一个女人手中的木娃娃身上。

“这是K市的‘祈愿娃娃’,”林矜南在一旁笑吟吟地解释道,“身体里面装着K市特有的黄土。传说,这片夯实的土地,愿意给每一个异乡人,都送去自己的祝福。”

她刚想调侃程栖安是不是想要一个祝福时,只见面前的人已经用蹩脚的手语交流,买下了两个祈愿娃娃,并将其中一个递给了自己。

这是程栖安第一次鼓起勇气,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想,我们都需要一个祝福。”

木娃娃身上穿着传统的民族服饰,颇有异域风情,耀目夺彩。

程栖安想,他看见林矜南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怦然心动。

…………

这是程栖安这个星期第三次感到心神不宁。

从K市回来,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轨,可是程栖安又觉得什么都变了。而他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将祈愿娃娃送出手的时候,向林矜南表明自己的心迹。

程栖安开心自己在J市终于有了值得记挂的东西,这样的喜悦,足以冲淡他对遥远家乡的思念。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在林矜南的心中,兴许也是不一样的。

那么这份心思,到底什么时候该宣之于口呢?

程栖安并不想太草率,时间却像失了控一样,飞速地流逝着。

这天他照例走到艺术学院的门口,想和林矜南一起回公寓,却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他皱着眉询问,却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林矜南啊?今天她特意请了一天假,说是要去接男朋友。”

男朋友?林矜南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程栖安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来证明自己一个字都没有听错。他瞬间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思考的机制统统报废,愣愣地站在原地。

直到后面的车摁响了喇叭,他才回过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在心中庆幸。

幸好,没有在K市就向林矜南表白。

程栖安鬼使神差地去询问了所能知道的有关于林矜南男朋友的一切消息。

那人叫陆迟,在N市上大学,和林矜南分隔两地。这么遥远的距离,却仍旧不能斩断他们之间的感情。

程栖安从未看见林矜南这样开心过,在那一瞬间他突然间恍然大悟。她是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蝴蝶,早就有人发现了她的光彩,他却还忸怩地难以开口。

程栖安长长地叹了口气,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仅剩下最后一点儿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语,是他唯一还紧紧抓在手里的尊严。

07

在这之后,程栖安早出晚归,开始避免一切能和林矜南直接碰面的可能。

就连一起在K市买的祈愿娃娃,都被心中拧巴的他藏进了柜子的最深处,浓浓的黑暗马上就将祈愿娃娃的笑脸给遮掩了起来,不见天日。

一日、两日,可惜过了没有多久,程栖安就会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藏着祈愿娃娃的柜子,到了后来,他还是屈服地将娃娃给拿了出来。

难过的是,木制的娃娃因为没有阳光,被放在阴湿的柜子里,已经开始变得腐烂。

林矜南像是刻在他脑海中的一段记忆,这段记忆明明刻得不是很深,却像空气一样处处弥散,强行将它摘除,只会适得其反。

他从来没感觉自己的生活可以这样糟糕过。他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再快一点儿,如果可以,现在让他离林矜南越远越好。

事情已经完全出乎了程栖安的意料,他开始将全部心思都扎进了学习中,企图重新控制这一切,用高度的精神集中来麻痹自己。

只不过程栖安没想到的是,林矜南会主动来找他。

“给你个东西。”林矜南撇撇嘴,把一沓厚厚的资料扔到了他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

程栖安愣了愣,看清资料上的内容之后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林矜南,企图从她的身上找到一切的答案。

这是一份十分详细的关于J市各类植物的研究报告,其中对膜苞鸢尾的讲解周到得尤为细致,这样的资料,怎么不在图书馆内,而是在林矜南的手里?

看着程栖安满脸不解,林矜南耸了耸肩,佯装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的研究方向不就是膜苞鸢尾吗?我看家里有,就都给你拿过来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胳膊肘用力地戳了戳程栖安:“我帮了你那么大一个忙,你可一定要好好研究下去!”

程栖安想起自己最近刻意避着林矜南,一时语塞。

他翻开这沓厚厚的资料,皱了皱眉:“林教授是……”

“是我父亲。”林矜南脱口而出。看着程栖安脸上惊愕不已的神情,她慢慢地说道,“他生前的研究方向和你差不多,只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关于他的印象了。”

她笑得弯了弯眼眸,如释重负地道:“如今,它们终于重见天日了。说起来,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林矜南的目光就像J市正午最毒辣的阳光,程栖安突然觉得自己的脸颊被灼伤,却躲无可躲。

在她道谢的那一瞬间,程栖安终于想明白了。原来她一开始对他的“别有意图”,不仅仅是K市的采风,还有她父亲留下来的资料。

她投来的格外关注,只不过是因为自己与她的父亲在专业上有共同的研究方向。而这些,与他对她的心思,完全不一样。

如果不是林矜南在场,他应该会当场瘫倒在座位上。哪怕是在查到调剂结果的那一天,他都从未感觉到这样无力过。

一段还没宣之于口,就无疾而终的情感,对于它的定义,程栖安不知道是幸运还是遗憾。

08

程栖安以优秀的成绩毕业,在返程的前一天,林矜南来送他。

她皱着眉头,拿起那个已经被腐蚀到看不清脸的祈愿娃娃,气呼呼地说道:“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爱惜它?!”

程栖安挠了挠后脑勺,随口找了个原因:“K市比这里干燥,可能祈愿娃娃不适合来到这个地方吧。”

林矜南对他找的这个借口很不满意,将自己的祈愿娃娃取来交给了他。

“拿好了,可别再弄坏了。”

程栖安本能地想摇头拒绝林矜南,他不想带回在J市留下的一点儿痕迹,可是手已经不自觉地接过了她手中的娃娃。他只好跟自己说,就破例这么一次。

因为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

程栖安将许多东西都留在了J市。陆迟在帮着林矜南打扫公寓的时候,发现了一本厚厚的笔记。

林矜南知道,程栖安有做笔记的习惯。因为内容繁杂,他会特意用书签来间隔。

只是这一本笔记的书签,是缩小再缩小了的林矜南的照片,连人脸都看不清,但是场景和角度,还是能让本人辨认得出。

林矜南看到的时候,哭笑不得。经过那么长时间的相处,她太了解程栖安了。他许多事情不愿意说,甚至留下的痕迹都不甚明显,仿佛这是一个独属于他们的秘密。

林父是一位杰出的植物学教授,扎根在J市,为研究J市的植物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他逝世之后,林矜南在整理他所留下来的资料的过程中,找到了他对膜苞鸢尾的记录。那上面有一串格格不入的文字,她后来才知道,那是父亲家乡话中“回家”的意思。

在林矜南的印象中,父亲留下来的东西里,都没有写过“思念”两个字。但读罢所有,那种让人难过到窒息的思念感一下子就扑面而来。

林矜南知道,故土难离,是父亲一生的遗憾。这样的遗憾,所有人都不想再有第二次。而中秋的时候,程栖安流露出来的思念,与父亲如出一辙。

在K市采风回来之后,她曾经疑惑过,为什么自己的随行名额程栖安可以轻而易举就申请下来。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去查,等看到真相的那一瞬间,突然间脸颊绯红。

程栖安在随行人员那一栏,填的身份是“伴侣”。

或许这只是他的权宜之计,但林矜南在看到的那一刻,还是不免觉得欢喜。在下一秒,烦恼也随之涌上心头。

无论是程栖安留下,还是她离开这里,以远离故土为代价的思念,久而久之,他们总会有一个人是会不快乐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对学术研究严肃到有些刻板,心思总是喜欢按捺在心中不说的少年,早就已经悄然闯进了她的心中。只不过,她不想离开家乡去追随程栖安的步伐,无边的怯懦阻拦住了她的脚步。

林矜南喜欢程栖安,但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她拜托即将从N市回来的朋友陆迟,来帮她斩断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林矜南想,这估计是她做得最果断的一个决定了。

经年之后,纵使程栖安百般爱护,但林矜南送给他的祈愿娃娃还是遭到了腐蚀。

损坏程度严重到已经无力回天,程栖安的心中五味杂陈,却惊讶地发现,娃娃里面装着的,并不是林矜南所说的K市的黄土。

里面的东西似乎已经被人刻意清理干净。程栖安沉默着,慢慢地抚摸过娃娃内部刻上的字。

那是林矜南送给他的,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在经过岁月的痕迹之后,终于显露出来。

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笑得灿烂的少女,在他面前皱着眉,面上带着难过,却又十分肯定地说道:“程栖安,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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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2-10-01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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