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流浪到这刚刚好

发布时间: 2020-09-28 22:09

分类:故事人生 / 睡前故事

我们的流浪到这刚刚好

文/洛摇缀

一个人,一段感情,原来真的可以毁掉人的一生。

一【致陌生遥远的你】

陆迟舟推开门,正好撞见自己的秘书双手交叠在胸前数落对方:“说了多少次,没有预约真的不能进去。”

他的目光往右移,落在那个不停解释的女孩身上,一贯波澜不惊的眼神有了几分动摇。

三年了,他和顾云夏分手整整三年了。这三年里,他丢掉了一切和她有关的事物,可当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要他怎么承认?整整三年,他分明和她再无瓜葛,她却依然霸占着他生活里每一丝缝隙,时不时就会蹦出来,让他想一想就会心痛。

顾云夏转头看到了他,冲他笑了笑,笑容说不上好看,甚至还有几分勉强:“陆总。”她打了声招呼,扭头对秘书说,“我就说我们认识的嘛。”

话说到这份上,陆迟舟只好敲了敲房门道:“让她进来吧。”

他还在想要用什么样的开场白,结果顾云夏先抢了话:“没想到你现在混得这么好了,当年果然没看错你。”

这样的顾云夏对陆迟舟而言实在太陌生了,曾经的她锋芒毕露,走到哪里都是焦点,让人想要哄着宠着,而不是现在这样,像一只家养的猫咪,变得乖巧而世故。

他愣了片刻,顾云夏抬头问他:“怎么了?”

“我以为你还介意。”陆迟舟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哦,没事儿,都过去了。”顾云夏低垂着眼睛,将文件夹推到他跟前。

顾云夏明明可以生气,可以翻脸,可以冷漠地不跟他讲话,可她却和和气气坐在这里,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陆迟舟突然觉得有些心疼,她三年里变得这么懂事,她本可以不用这么懂事的。

见陆迟舟没说话,顾云夏便自顾自说下去:“《羽林记》要拍成网剧了,我是女主角哦,都是八荒设定的,所以想请你后期在微博帮忙宣传一下。”她看着陆迟舟,觉得提私交大概没用,接着开口道,“你放心,酬金合同里都写好了。”

陆迟舟轻笑一声:“夏夏,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这一句久违的称呼让顾云夏有几分失神,她开口想说什么,看到陆迟舟在合约上行云流水地签名,只好乖乖闭了嘴。

当年他们七个作者共同构造了一个名为“八荒”的世界观,分别书写这片大陆的传奇,现如今封笔的封笔,出国的出国,只有陆迟舟一人成为了畅销作家,还创立了属于自己的文化公司。

他现在写的东西涉猎很广,有写实的,有玄幻的,却都和“八荒”无关。

当年他写的那部《乱世缥缈》几乎被“八荒迷”称为绝唱,还死磕在八荒这棵树上的,恐怕只剩顾云夏一人。

陆迟舟的目光停在《羽林记》上,思考片刻,他才搁笔问道:“陆子墨这个角色定下来了吗?”

“早就定了。”顾云夏直言,躲避什么似的故意不去看他。

“我想演这个角色。”陆迟舟看着顾云夏,“这个人物的原型本来就是我,不是吗?”

这一记直球正中顾云夏的心门,她用力摇了摇头,刚要去抽文件夹,文件夹却被陆迟舟伸手按住了。

“我可以考虑带资进组。”他一字一句道,慢慢将文件递给她。

陆迟舟还是那样眼光毒辣,编剧兼主演兼制作人,他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剧组的窘境。

他知道自己在利诱她,甚至可以说是威逼她,他在等她发火,但她只是云淡风轻地说:“我知道了,剧组会开会讨论的。”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感,她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帮他关上房门。

陆迟舟站在落地窗前,看她匆匆跑了几步赶上公交车,心头那些埋藏许久的情感又一次翻滚着上涌。

一个人,一段感情,原来真的可以毁掉人的一生。

他看不到周围声色犬马、百花争艳的世界,因为他曾经就拥有最好的,可最后还是失去了。

故事刚开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二【你是深夜璀璨的星光】

当时他们都还是上戏的学生,不同的是,顾云夏大一就已经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了。

她是话剧社的女主角,一曲《卡门》跳得学院的男生们如痴如醉,而陆迟舟只是个在编剧比赛里崭露头角的新人。他知道顾云夏,远远地看过她,却从未想过接近她。

他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绝没有想到有一天,顾云夏会亲自邀请他上天台谈话。

“爱神之箭射中了我,伤口已一年有余……”顾云夏背对着陆迟舟坐在天台边缘,双脚悬在空中晃晃荡荡的,“堂堂编剧系的才子,写情书还要抄袭亨利八世的信啊?”

“什么?”陆迟舟皱了皱眉头道,“我没有给你写过情书。”

“你不喜欢我吗?”她歪着头看陆迟舟,眼神晶亮。

陆迟舟淡淡笑了笑,心想她真是被宠坏了:“没有人规定一定要喜欢你吧。”

顾云夏静静看了他片刻,接着一把扯过他的肩膀。陆迟舟下意识地往后退,顾云夏却轻轻松松地说:“没关系,不会掉下去的。”

陆迟舟慢慢坐在她旁边,看到她抬头,对他说:“听说你在校编剧比赛里拿了一等奖?”

陆迟舟不置可否,感到她的胳膊搭上了自己的肩膀,她笑着说:“嘿,我们来写传奇吧。”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也许是她的笑容太明亮了,陆迟舟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这一个无心的恶作剧成为他们相识的开端,他向来是一个控场欲很强的人,可顾云夏生性属风,很快搅乱了他规律单调的生活。

顾云夏另外找了五个人共同书写这个故事,一群人第一次在教室碰面的时候,是宋扬为他拉开教室的门。

陆迟舟认得他,这个经常逃课、桀骜不驯的学生却是写小说的鬼才。

他将头往门里探去,看到顾云夏坐在课桌上,咬了一口红苹果,绘声绘色地跟其他人讲“八荒”的构想。

清晨的阳光从窗口洒落,把树叶映成透明的,每个人神采飞扬,而不是现在这样,零落天涯,杯子碰在一起,全是梦破碎的声音。

当年的他们为八荒呕心沥血,中二地自称“创世七天神”,希望这个架构有朝一日能够推广,成为中国的《魔戒》《冰与火之歌》。

那段靠理想写作的日子如今想来实在美好,更何况还有顾云夏。

陆迟舟之前还奇怪为什么那么多男生喜欢她,与她接触多了,才发觉她像一个发光体,锋芒毕露的背后藏着的是单纯善良,实在招人喜欢。

陆迟舟不能免俗,他的目光追随着顾云夏,可理智却告诉他要克制。他当时就隐隐有预感,顾云夏的不确定像灾难,总有一天会毁掉他的生活。

他愿意把心底不见天日的感情拖着,没想到最后竟是顾云夏先开口。

那天是他的生日,顾云夏和他一起走在樱花大道上,她低着头说:“我对你好像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哪里不一样?”陆迟舟接话问道。

“大概就是,我每天带很多零食来学校,大家都可以吃,但只有你可以吃完。”顾云夏很难解释,“总之你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每个人都很特别。”陆迟舟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顾云夏快跑几步追上他:“不是,我是说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她支支吾吾地说,“我就想送你一个礼物。”

接着她鼓足勇气抬头,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正好对上陆迟舟深沉的眸子,接着她微眯着眼睛笑,轻声道:“我把我的心送给你,你要不要?”

身为作家,这个梗实在太烂了,却又稚拙得有些可爱。

陆迟舟轻声笑了笑,有枝垂樱落在顾云夏的发梢,他本想帮她拾起,最后却按着她的头将她揽入怀中。

他听见自己心底几不可闻的叹息:这么美好的顾云夏啊,她捧着一颗真心走近你,温暖你,问你要不要,你怎么舍得说不要?

三【弃我去者,昨日之事不可留】

尽管顾云夏不愿再和陆迟舟有更多的交集,可他到底是进了组。她知道陆迟舟最擅长这个了,从不逼别人,只是控好场,然后等别人乖乖地自投罗网。

他有足够的耐心,又那么温柔,很难不让人沦陷,可惜现在的顾云夏却像丛林间警惕的兔子,浑身带着刺儿,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那天深夜,顾云夏在推一台大型机器,推了几次都推不动,陆迟舟走到她身边道:“还是我来吧。”

顾云夏也不矫情,站在旁边看他徐徐推着机器前进,一副不迎合也不拒绝的态度。

陆迟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一路无话,最后顾云夏扬起嘴角对他说:“谢谢。”

他就是见不得她这么笑,不像过去那样清清朗朗,透着一种虚与委蛇的感觉。

“夏夏,你以前从来不这么笑的。”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顾云夏,顾云夏却依旧笑,道:“有时候虚假的笑容能省掉很多麻烦。”

“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陆迟舟还想说些什么,顾云夏却摆了摆手,于是所有话都归于沉寂。

她依然在笑,笑意实在让人心疼,陆迟舟都不知道这几年里她到底吃了多少苦,才练出这样客套的假笑。

顾云夏自顾自往前走了几步,眼前一黑,歪歪扭扭地在原地蹲了下来。

糟糕,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顾云夏只恨自己太不争气,一定是这些天太劳累,编剧兼主演,导致她低血糖的老毛病又犯了。

顾云夏从包里掏出糖罐,陆迟舟却先她一步递上了一颗明黄色包装的柠檬糖。顾云夏手一抖,糖罐里相同的柠檬糖散落一地。

她只钟爱这一款糖果,过去陆迟舟怕她低血糖,总会随身带几颗,只是没想到三年了,他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习惯有时候真是一种要人命的东西。”陆迟舟在她跟前蹲下来,笑意有几分自嘲,眼神却温柔而笃定,他一字一句道,“夏夏,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那一刻,顾云夏觉得好像万千星辰都坠入了他的眼睛,她的鼻子有些发酸,但还是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是因为那件事?”陆迟舟微微皱着眉头问。

“不,不是。”顾云夏抬头冲他绽开一个令人心醉的微笑,“我早就不生气了,也早就不恨你了。”

“那是因为……”

“陆迟舟。”顾云夏打断他,压低声音道,“别忘了,当初是你不要我的。”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将他结满血痂的心脏重新划开,伤口血淋淋,他却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想我可以把自己照顾好,不劳陆总费心了。”顾云夏说完,一个人朝黑暗的片场走去,陆迟舟在原地站了片刻,没有追上去。

是啊,他就是自作自受。陆迟舟站在黑暗里苦笑,如果他知道自己逃了三年都走不出顾云夏的阴影,当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那句话,绝不会轻易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可“如果”本身就是一个伤人的词,没有那么多如果,他只能在现在与过去交织的回忆中舔舐自己的痛苦,还甘之如饴。

四【他曾是她心头的月光】

陆迟舟又想起毕业之后七个人一起合租房子写小说的日子,他们办了一本名为《八荒幻想》的杂志,各自出版关于八荒的图书。

那段时间他们住得简陋,吃得也不好,一日三餐常常用泡面打发,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是他最为怀念的时光。

毕竟当时大家的心是连在一起的,还有顾云夏,她拉着他守在八荒的书柜边角,只要有一个人拿起他们写的书,哪怕最后没有买,也能暗自高兴很久。

那种小心翼翼又真实的激动,他多少年没有体会过了?

“嘿。”顾云夏蹭了蹭他的肩膀,像刚踏入江湖的女侠一样扬眉看他,她说,“你相信吗?总有一天,我会名满天下的。”

她眼睛里有光,于是陆迟舟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打趣道:“那我怎么办?”

顾云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又不会不要你。”

如今一切恰恰相反,他位居作家富豪榜的榜首,穿着定制西服出席豪门晚宴,而顾云夏却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制作人,出于资金考虑,甚至要自己担任主角。

他想要照顾她,却已经失去了资格。

他最常梦到的是那年冬天,他带着大家的厚望,孤身一人北上,开办另一本期刊《八荒志》。

离开的那天上海下雪了,顾云夏拉着他的手不肯放他走。

“我真的该走了。”陆迟舟将她散开的红围巾重新系好。

“等一下。”顾云夏的眼睛晶晶亮亮的,好像某种小动物。

“等什么?”

“等今天的晚安吻。”她理所当然地笑着说,“不给就不回家。”

陆迟舟轻笑了一声,接着俯首轻轻吻在她的额角,道:“够了?”

“不够。”顾云夏撞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很舍不得地说,“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够呢?”

每次梦到这里就醒了,陆迟舟睁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愣,他想,那时候的顾云夏应该是真的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他。

错过了这么喜欢他的顾云夏,多可惜!

五【乱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烦忧】

剧组的戏份正常进行着,陆迟舟没有刻意接近顾云夏,可顾云夏却能感受到,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照顾自己,目光始终追随着她,隔着人海遥遥相望。

要说真的一点儿没动心,顾云夏自己都不信,那么好的陆迟舟,现在的他甚至比之前更好,可她不能再一次往火坑里跳。

当晚拍夜间的打戏,顾云夏看着旁边和别人相谈甚欢的陆迟舟出神,一个没注意,威亚的线就出了故障。

她从四五米的高空坠下,陆迟舟几乎本能地冲上去,两个人重重摔在一起,陆迟舟的右手护着她的脑袋,撞在道具箱上,发出清晰的骨骼碎裂声。

痛感如同针刺一般传导过来,他有一瞬间的眩晕,却抓着顾云夏问:“你还好吧?”

接着顾云夏的眼泪就不可遏制地掉了下来。

陆迟舟的视野渐渐模糊,听到顾云夏大声叫他的名字,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是吧,她到底还是放不下我。

陆迟舟被连夜送往市区医院,诊断结果是右手臂骨折和轻微脑震荡。他住院观察了一周,这一周顾云夏每天都来看他,给他带自己亲手煲好的鸡汤,却很少说话。

沉闷的气氛在病房里蔓延,最后还是陆迟舟先开了口:“夏夏。”他唤她,第一次用前所未有的低姿态开口,“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过去他轻轻一句话就能让顾云夏沦陷,现在她却将汤碗推到桌边,慢慢开口道:“陆迟舟,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

“我当然知道。”陆迟舟并没有咄咄逼人,他只是扬起一个虚弱的微笑说,“不然我为什么要用这么卑微的口吻去留住你呢?”

顾云夏的心弦颤了颤,她觉得自己孤身站在乱军之中,敌军首领陆迟舟明明比她强大得多,却率领他的军队一退再退。

她可以奋死血拼,负隅顽抗,但他却给她最大限度的自由,让她无所适从。

顾云夏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重新看向陆迟舟问:“你是在逼我吗?”

“我不会逼你。”他依旧温柔地说,“没有人能逼你。”

这个选择权明明落在顾云夏手上,可面对这样的陆迟舟,她突然不会说话了。

这几天里,她坚硬的内心早就一层层瓦解,尤其在陆迟舟奋不顾身救了自己之后,他是真的想照顾她,她早该明白。

可他们真的回不到过去了。

顾云夏对这样不争气的自己感到生气,她深吸一口气道:“当初一厢情愿的是我,搞坏行情的也是我,我好不容易从那个深渊里爬出来,你偏偏又回来找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迟舟对上她强忍着伤痛却倔强的目光,平静地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从再见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告诉自己,这次我死也不会放手。”

顾云夏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醒醒吧,陆迟舟,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她像是嫌这句话不够重,故意刻薄地说:“你真以为你救了我一命,我就欠你什么吗?你当年亏欠我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我已经不再恨你,你能别再让我讨厌你吗?”

陆迟舟没有反驳,以平静如深潭的眼神看着她。顾云夏第一次在他面前收起伪装,摔门而去,却在门外他看不到的拐角抱着膝盖轻声啜泣。

不爱吗?不是的。只是陆迟舟于她而言实在太危险,宛如致命的毒药,她都不知道刚分手那一年是怎么熬过去的。

她当时无数次期待陆迟舟回头找她,把一切都讲清楚,但是他没有。

她的心真的是一点点死掉的。

现在算什么?三年后,他再一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试图挽回她,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像过去那样伤筋动骨地去爱一个人了吗?

六【多少理想潦草收场】

陆迟舟坐在病床上,低垂着眼帘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顾云夏没有说错,他就是一个自私鬼,他亏欠他们太多太多了。

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他们几个人究竟是怎样走到那个地步的。

彼时他孤身前往北京创立《八荒志》,可杂志销量却持续走低,资金运转不周造成内外财务空虚,八荒就像一颗被蛀虫掏空的稻米,时刻面临停刊的危机。

陆迟舟在公司熬夜敲定了一个策划案,打开大门却看见当年一起书写八荒的六个伙伴站在门口。

“你们怎么来了?”陆迟舟强打起精神,扬起一个疲惫的微笑。

只可惜场面一点儿也不温馨,因为他们上演的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戏码。

宋扬闪过身子往他的工作台走去,大声质问:“你是不是私自挪用了八荒的资金?《八荒志》的账面一直不平,我们来查账。”

陆迟舟接着看向门口气势汹汹的其他人,目光终于落在顾云夏身上,他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连你也这么想?”

顾云夏的眼神有些闪躲,但碍着旁边的人,她只好说:“如果真的没问题,让我们看一看账本也无妨。”

既然顾云夏这么说,那就表示她也不否认这种可能性。

这句话成为压垮陆迟舟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时八荒面临停刊,没有人心里好受,但一群人兴师动众地来北京查账,怀疑他挪用公款,他就是脾气再好也不可能不生气。

他“呵”了一声,抓过自己的外套,冷冷丢下一句:“既然这样就不要再做《八荒志》了,现在回上海,马上解除我的合约。”

顾云夏追了几步却被宋扬拉了回去,他冷哼一声:“他要不是心里有鬼,为什么不敢让我们查账?”

那天,宋扬一行人把陆迟舟的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账目和传到上海的没什么两样,都是乱的,平不了。

顾云夏拿着账目回上海找陆迟舟,他将一纸合约塞到她怀里,冷冷地说:“结束了,我不会再做八荒了。”

顾云夏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她将那纸合约撕成碎片扔在两人之间,厉声喝问:“账目不平没关系,挪用公款我也可以原谅,但是你这样拍拍屁股走人的姿态,太不好看了吧?”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陆迟舟用力踹了一脚栏杆,大声说,“我们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大家的心早就不在一起了啊!”

“你放弃的可是我们共同的理想!”

“理想?”陆迟舟看着她道,“先赚点钱吧我的大小姐,你得为你的理想买单,毕竟那是你自己的理想!”

顾云夏怔了怔,将账本摔在他身上,不可理喻地挖苦道:“不愧是大作家,连离开的借口都找得这么冠冕堂皇。”

陆迟舟低头捡起账本,不怒反笑:“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他移开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早就觉得我们不合适,不合适,那就分手好了。”

几乎在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他就开始后悔,但没想到身旁的顾云夏只犹豫了片刻,便接着说:“好,那就分手吧。”

他回头去看她的眼神,哪怕其中藏着伤痛,也是坚定的,尖锐如刀锋。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顾云夏,她是心软,但一旦做出决定,就绝没有人能轻易更改。

后来陆迟舟无数次回想那个画面,如果他是导演,会将画面处理成长镜头,顺着长廊摇摇晃晃推进,最后停在顾云夏的嘴角,她说:“好,那就分手吧。”

看似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彻底宣布了他们两个人的死期。

七【我再也没有对你生气,我对你再也没有秘密】

由于陆迟舟的强行解约出走,原本动荡的八荒跌入谷底,《八荒志》停刊,《八荒幻想》也跟着停刊,那群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理想主义者,终于磕到了南墙。

后面的事情很明朗了,大家各自离散寻找出路,有的封笔了,有的出国了,八荒这个曾经红极一时的“世界观”渐渐被人遗忘。

陆迟舟犹豫要不要回去找顾云夏,直到八荒公司彻底倒闭的那一天,他收到一条简讯,是一个陌生号码,但他知道那就是顾云夏。

短信只有一句话:走到这步,现在你该满意了吧?

他盯了很久,屏幕好几次黑掉又亮起,他这才明白,原来她是真的恨他。

他强迫自己不去探听关于她的任何消息,但他做不到,还是会想起她,还是会梦到她。

后来八荒论坛上有人发了一个帖子为陆迟舟发声,处处痛斥对其他六人的不满。

陆迟舟往下拉,居然看到熟悉的顾云夏的ID,她倨傲地回复道:非逼我旧事重提,我骂陆迟舟,他自己是不敢说话的。

陆迟舟想了想,终于慢慢敲下一行字:谁说我不敢说话?我在呢,夏夏。

顾云夏的ID很快暗下去,他向她示好了,只要她回他一句话,他就会去找她,但是她没有。

所有故事都已落幕,所有爱恨到最后都变成了情仇。

后来陆迟舟在北京写了一本小说,名字叫《沉没之心》,他在那部小说里把上海炸沉了,这个地方承载过他所有的爱情和理想,到最后却都一一覆灭了。

这本书让他迈入了畅销作家的门槛,顾云夏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觉得造化弄人,他离了自己,连书都变得畅销了。

八【心之所至,情难自控】

陆迟舟抽回自己越飘越远的思绪,他伤得不算太重,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只手还是不能干重活。

他眼睁睁看着顾云夏在片场对导演点头哈腰,拜托其把这个桥段重新拍一遍。

原本那样锋芒毕露的一个人,变得如此委曲求全,实在叫他心疼。

今天要拍的是女主唐浅和陆子墨的戏份,唐浅回到羽林门,却是为了杀死当年的旧爱陆子墨,而陆子墨拥有了一切,权柄、荣耀、财富,却独独失去了她。

当年这个人物原型就是陆迟舟,他换了妆站在她面前,让她有几分恍惚,好像书里的那个人真的出现在她面前。

顾云夏饰演的唐浅提剑闯入他的大殿,坐在王位上的他略微抬眼道:“浅浅,你终是回来了。”

低语如咒,仿佛就在耳边,顾云夏扬起一个决绝的微笑道:“我来,可是为了杀你。”

陆迟舟神色一黯,从高高的王座上走下来问她:“真的回不去了吗?你看这锦绣江山,是我想亲手送给你的。”

他将那种泫然欲泣的情绪拿捏得恰到好处,哀而不伤,却令顾云夏心碎。

她咬了咬下唇,口是心非道:“当然回不去了,我早就不爱你了啊。”

“你别说谎了。”陆迟舟自嘲地轻轻一笑道,“我知道你在气我,气我自私自利,气我不告而别。早知道如此,当初说什么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静如深海的眼睛始终凝望着顾云夏,让她有一瞬的恍惚,分不清自己是在戏中还是戏外。

于是她只能惊慌失措地大喊道:“我才不会囿于往事,提剑入金殿,我可是来杀你的!”

“你要我的命,拿去便是。”陆迟舟迎着长剑上前一步,鲜血淌下,长剑没进去半截。

虽然明知是道具,可顾云夏还是觉得那把剑深深扎在他心里了,他应该很痛吧?她正这么想着,陆迟舟已隔着剑锋将她拥进怀里。

接着是一个排山倒海般的吻,极具侵略的意味,和他本身温柔淡定的气质截然不同。

“这小子怎么乱加戏啊?”副导演忍不住开口。

导演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严肃地盯着镜头。

陆迟舟受伤的右手捧着顾云夏的头往下按,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剧痛传来,让他有一种自虐般的快感。

顾云夏被他吻得有些失神,下意识抬头对上他的眼眸,那双眸子温柔如深海,曾经藏着她所有的星河山川。

这样入骨的思念根本演不出来,陆迟舟在她耳边叹了一口气,温热的气息让她耳根发痒,不知道是陆子墨还是陆迟舟在对她说——“我很想念你啊。”

“咔。”导演满脸喜气地敲下板子,由衷夸赞道,“本来以为陆总就是客串玩玩而已,没想到上戏毕业的学生果然名不虚传。”

陆迟舟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看着在原地愣神的顾云夏。

是他心之所至,情难自控,原本的剧本里没有这一段的。

“对不起,是我犯规了。”陆迟舟的神情依然温柔,顾云夏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了一句:“没关系。”

其实入戏深的不止陆迟舟一人,那个吻到最后她也不是没有迎上去,食髓知味,就像他们原本的关系。

顾云夏的双颊有些绯红,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事,却希望陆迟舟一样都不要看出来。

这场戏恰好是陆迟舟的杀青戏,他从顾云夏手中接过花束,发现她颊边可疑的红晕,故意想逗一逗她,说:“夏夏,我可以当作是你送我的吗?”

顾云夏瞪了陆迟舟一眼,这一眼倒让他很受用,像是又看到了当年在他身边无所顾虑的少女,他在她耳边低声说:“明天抽空陪我吧,过了明天,我就不再纠缠你了。”

九【时光交叠,我爱你依旧】

顾云夏最后还是赴约了,尽管她心乱如麻,却还是得给这段关系做一个了结。

陆迟舟带她回了学校,两个人绕着操场一圈圈走,最后回到天台,陆迟舟感慨地说:“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里,你问我要不要写传奇。”

顾云夏的手撑在栏杆上,物是人非,实在煽情,她只好打趣道:“是啊,当年姐姐也是神一样的少女,创世七天神这个称呼不是白叫的。”

陆迟舟的心稍稍安下一些,顺势问她:“要不要去八荒的诞生地看看。”

顾云夏点点头,跟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了那扇教室的大门。

金色阳光倾泻而下,他们七个人曾经在这里笑谈戎马,指点江山,可如今都变成回忆里模糊的画面,被镀上一层古铜色的微光。

顾云夏慢慢走近属于她的那个座位,在上面看到了一本账本,《八荒志》真的账本。

她犹疑地看了陆迟舟一眼,接着低头快速翻动。这本账目是平的,不过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陆迟舟并没有私自挪用公款,反而是他自己一直往里头投钱。

当年的陆迟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他这么做,一是为了不让大家担心,二是不想让大家知道,其实他做的《八荒志》一直都在亏钱,而且亏了那么多。

可谎言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七个人分隔两地,渐生隔阂,信任彻底崩塌,最终走向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顾云夏颤抖着放下账本,发现桌上压着一个文件夹,里头是关于《乱世缥缈》影视化的资料。

投资五亿,是近年来少有的巨制。

“我从没有忘记八荒。”陆迟舟站在血色夕阳下珍而重之地说,“写畅销书也好,成立文化公司也好,我所做的这一切,到最后都是为了推广八荒。”

顾云夏差点站不稳。

她耿耿于怀地恨了他这么久,却原来都是误会,他们自我标榜为理想主义者,宁愿在现实中磕得头破血流,但其实理想主义的最高境界,是看清了现实,依然为之奋斗。

陆迟舟望着她,轻声问出了那句话:“所以夏夏,你可以原谅我吗?”

顾云夏抬起头,眼眶有些湿润,其实陆迟舟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其实该乞求原谅的人是她。

事到如今,她一错再错,时光在同一个地点交叠,温柔而残忍,她没法再往前走一步了。

窗外突然传来吉他的弹唱声,上戏的某个学生轻轻唱着民谣,却最应景:“被命运反复捉弄的你啊,收藏了多少动人的情话?一半开出花,一半做泥沙,也曾装点你的年华。”

他们静静将这首歌听完,在长久的静默中陆迟舟问她:“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向来是一个控场欲极强的人,可这次完全没有把握就发问了,他忐忑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等待判刑的囚犯。

顾云夏用手捂着嘴巴,浑身都在发抖。她不是不爱陆迟舟,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没法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那个自己啊,倔强幼稚,却也闪闪发光。

陆迟舟眼底的期盼一点点熄灭:“对不起,让你为难了。”他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一笑,“我也觉得,我这副死缠烂打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

顾云夏的眼睛里盈满了泪光,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你确定吗?我已经不是你喜欢的那个顾云夏了。”

陆迟舟微微一愣,接着伸手温柔地将她拉入怀中。

他像确定了什么似的长吁一口气,低声道:“我也不是当初那个一意孤行、死要面子的陆迟舟了。”

顾云夏被他逗笑了,他却一本正经地说:“过去的陆迟舟喜欢那个顾云夏,现在的我为你而着迷。”

“其实很公平,不是吗?”

时光本没有辜负谁,这三年,他们都不知不觉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顾云夏的眼睛对上他深沉的眼眸,希望干脆就这样溺死其中。

夏天有风,这场经年的颠沛流离,到这儿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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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0-09-28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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