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不到的恋人

发布时间: 2022-08-06 19:08

分类:青春爱情 / 睡前故事

触不到的恋人

文/鹿鹿安

第一梦

林芷到达这座西南边陲古镇的时候,是一个雪夜。她被风雪所困,不得不在此暂作逗留。街边的民居早已熄灯,黑黢黢的一片,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她顺着月色和雪光找到了这家客栈。

客栈老板打开门,风卷着雪粒子扫进屋,老板穿得少,被冻得打了一个寒战,连忙迎她进来。转身要关门,竟一时抵挡不住大风。

“姑娘,帮我抵着门。”

她掸去身上的雪花,转身用力将门推关上。老板迅速插上门栓,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客栈里的灯火很暗,毕竟小镇里电路不发达,何况又是风雪严寒的,电线被压断了很多。就在两人交流着天气时,灯泡突然跳了一下,光一闪,屋子里陷入了黑暗。

“又停电了,唉。”

老板叹着气,点燃了一旁准备好的蜡烛。

林芷问:“还有蜡烛吗?借我几支回房间?”

“我去给你拿油灯吧。”

“有油灯?”那可比蜡烛要方便多了。

老板很快取了油灯回来,交到她的手上。林芷提着灯,跟着他一路走到二楼的房间。告辞前,老板交代了几句:“记得把门窗关好,床边上有热水袋,冷的话记得灌点热水暖暖身子。”

她送走老板,将油灯点燃放在床头柜上。天的确太冷了,她依言灌了热水袋,用衣服包着塞进被子里。也懒得洗漱了,她脱了鞋子便爬上床,一脚踩到柔软的热水袋上,舒舒服服地吐了一口气。

油灯发出一豆微弱的光芒,昏昏然,她很快入眠。

她居然做了个好梦,梦见了乔岩。他穿着整洁的衬衫和球鞋,头发短短的,耳朵上有一枚小小的耳钉。

他同她端坐在桌子的两边。

“乔岩,下个问题到你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有人说。

她很快看明白这是个接龙提问的游戏。除了乔岩,在座还有好几个人,面孔似乎都很陌生。她屏住气,期待着他的回答。

男生有些羞涩,笑起来却是好看的:“我喜欢长发飘飘的女孩,温柔点,喜欢读书最好。”

林芷的心“咯噔”一下落了回去,这与她相差太多了。她走南闯北,根本就静不下来。

乔岩回答完,转身凝视她的眼睛:“到你了,林芷。”

她打不起精神:“你想问什么?”

“你见过彩虹吗?”

她有些蒙,这个问题太奇怪了,不过她还是老实回答:“没有。”

乔岩安慰她:“要看运气的。”

她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扭头看向下一个,憋了半天才蹦出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会有好运气吗?”

“会,你会看得到彩虹。”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说话人的样貌,画面已经转到了教室外,显然游戏已经结束了。她独自走出教学楼,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雨。周围的环境有些陌生,不是她就读的那所学校。她等了等,雨依然没停,插在口袋里的手摸到了手机。

她掏出来,编辑了一行短信:乔岩,下雨了,你有伞吗?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复,悻悻地将手机扔进包里,抬起头来,雨又大了。她正想一口气跑进雨中,身后突然有人叫住她:“林芷。”

她回过头,那是个年轻的男人,不是学生模样,但样貌却很清隽俊朗,颇有几分书卷气。

“是你叫我?”

男人笑着颔首,走上前来,将手中的一把黑色油纸伞撑开:“如果你不愿意我送你回去,那这把伞借给你。”

话都说到这个分上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绝,抱紧书包钻进了偌大的伞下。两人隔着适当的距离,偶然才会发生肩膀的触碰。就这样沉默地走了好一会儿,林芷突然听到他问:“想看彩虹吗?”

“什么?”

她的话音还没落,就见男人伸手指向一边的天空。她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视线穿越过淅淅沥沥的雨帘,只见铅灰色的天空像是突然被人拨开了乌云,一道彩虹赫然架在两端。淡淡的,若隐若现,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纱笼。

林芷看得有些痴,说话都不利索了:“好……好美啊,对吧?”

她扭过头来寻求认同,却撞入男人温柔沉静的双眸里。她呼吸一紧,怔住了。

“林芷?”

他的嘴唇掀动,是在轻声喊着她的名字。

她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叫林芷,你又是谁?

“林芷?林芷?”

有人在轻拍她的脸颊,她皱起眉,挣扎着闭了闭眼。再睁开,面前哪有什么年轻男人,只有老板那张焦急的面孔。

“你总算醒了,你发高烧了,再不醒来我可要把你扛去诊所了。”

她撑着床坐起来,天已经亮了,床边的油灯也已经燃尽。没有雨,没有油纸伞,也没有彩虹。

无端的,她觉得胸口升起一股怅然若失。

或许是因为在梦中,她被乔岩拒绝了吧。

第二梦

林芷的暂留计划,变成了久住。

很快,她就结识了一帮新朋友。大家志同道合,倒也处得爽快。

雪停了之后,她和他们约着去钓鱼,就在冰面上砸出一个冰窟窿,然后将线垂落到水底,静静地等着鱼儿上钩。她戴着毛茸茸的小毡帽,搬着个小马扎,就那样守在洞口。这样好像有点傻,像是在等猎物的小白熊。

守了一整个下午,天很快就黑了,战果不佳,几乎是白白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

当晚回去,她就浑身发热起来,似乎旧病未愈,如今又染上风寒。迷迷糊糊间,她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林芷?”

声音有些熟悉,她努力去辨别,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校园里。

如今,她变成孤身一人,茫然四顾,不知该何去何从。她凭着感觉走过了几间教室,来到了宿舍楼。一楼带着院子,每户都种了花草,被繁花簇拥,竟闻得到异样的香气。这时,她看到前方有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孩,背着画板,正在和人打电话约着时间,好像是要同人见面。

她快步走了过去。

“请问,”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应该怎么走出去呢?我对这里不太熟,迷路了。”

女孩捂住手机,回头狐疑地看着她:“你要出学校?”

“嗯。”

对方伸出手,指向路的尽头:“你往那边走,到了尽头会有个通道,从那儿就可以出去了。”

她正要道谢,却又听到女孩补充:“一直往前走,别走回头路,也千万不要回到我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

林芷觉得她有些奇怪,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按照她的指引,顺着那条路走到了通道处。视线顿时开阔起来,大大小小的临街小铺,商品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显然,她已经来到校外了。

她停在了一家售卖首饰的铺子外,隐约之间又响起了那个声音:“林芷?”

她蓦然回首,只见那个有着一面之缘的年轻男人正负手而立,站在不远处的一栋楼下。她计划着上前去为那次借伞一事道个谢,还没走出几步,突然看到他的正上方,有一家阳台上的花盆正意外坠落。她来不及细想,就已经跑动起来,扑上去抱住他,将他推倒在地。

电光石火之间,他已经搂住她的腰身,抱着她用力滚了几圈,最后停在路边。

耳旁一阵风过,传来剧烈的“啪”的一声,花盆堪堪砸在了他们眼前。

林芷喘着粗气,久久不能回神。

“林芷,你还好吗?”

男人躺在地上,望着她的眼神中带着关切。林芷这才发现自己还不雅地趴在他的身上,两人的面孔离得极近,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她脸一热,匆匆爬了起来。

“对不起,刚刚我一时心急……”

“不要紧。”他撑着胳膊坐了起来,好笑地看着她发窘的表情。突然,他的眸光一深,上半身已经倾过来。林芷下意识地往后躲去,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别动。”

林芷浑身僵住,血液逆流。余光中,只见男人靠近自己,伸手在她的头发上摘了什么。取下来,是一朵小小的落花。

“送给你。”

“什么?”她反应不及,却见刹那之间,那朵几乎快要枯萎的落花又重新绽放,在他的手指间轻轻摇曳。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你是谁?”

“我是周让。”

“你怎么知道我叫林芷?”

周让静静地看向她的眼底:“我找你很久了。”

第三梦

林芷觉得自己烧糊涂了,挂着点滴的时候,驴友阿藻陪在一旁,跷着二郎腿,手里捣鼓着一个坏掉的指南针。听到她的话,陡然拔高了音量:“你说什么?两天梦到了同一个男人?”

“嘘嘘嘘——你小点声!”

阿藻压低声音:“乔岩?你暗恋的那个?”

他们都知道她的糗事。

林芷摇头:“不是,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但是,他长得挺好看的。”

阿藻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背上:“你是不是太寂寞了?实在不行,你在咱们队里挑一个?”

林芷白她一眼,没再理会。那天晚上,她破天荒没有积极参加聚会活动,提前回了客栈,泡了脚,喝了牛奶,然后抱着暖手袋乖乖地躺在了床上。闭上眼,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她又徒劳地睁开了。

睡得太早了,她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也有点神经质了。

她起身,披上一件羊毛披肩,打算下楼找客栈老板聊天。下到楼梯转角的时候一脚踩空,整个人翻滚着摔下去,一头撞到阶梯旁装饰用的石墩子上。她还没感觉到疼,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车水马龙中,她孑然身处人海,这次不是校园,可她更迷茫了。

她决定不走,她要在这里等。

来往的车辆堪堪擦身而过,鸣笛声此起彼伏。有司机降下车窗,探出头来一顿臭骂。她无动于衷,在人群中搜寻着。

有人从身后抓住她的手臂:“跟我走。”

她不用看,那道声线太熟悉了。

两人回到路边,他拖着她仍继续前行。林芷停了下来,抽回自己的手:“你先回答我。”

周让转过身来,白衣黑裤,眉目清朗。

“你为什么会找我?”

“你受伤了?”

他答非所问,一眼看到她额头上的伤口,血水在不断地往外渗,她竟然毫无知觉。周让将她拉到一旁,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棉麻手帕,整整齐齐地铺在地上,然后让她坐下去。林芷觉得惊奇,很少有男人会随身携带手帕的。她还在打量周让的行头,他已经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怔怔地盯着他的眼睛。

“好了。”他的眼里浮出笑意。

林芷不解,直到他用目光示意,她才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伤口。神奇的事情又发生了,那个伤口已经不药而愈。

“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正常的人类,但我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先陪我做一件事。”

林芷没有问是什么事,关于他的一切都让她无比好奇。倏忽之间,画面从街景转到了漫天的沙漠,林芷顿觉口干舌燥。耳边有驼铃声悠扬地响起,她听到自己不敢置信的声音:“这是哪儿?”

“你不记得了?”

她环视一圈,有别于之前陌生的校园和街道,这漫无边际的沙漠倒令她生出几分熟悉感。是了,一年前她来这里旅游过,当时脱离了队伍,一度在沙漠中迷失方向。那杳无人烟的一日一夜,令她现在想来也觉得恐惧万分。

她的声音有点抖:“这是我的噩梦吗?”

周让指向前方:“那是不是你?”

林芷眯眼看去,不远处的沙地里躺着一个头裹着丝巾的女孩,嘴唇干裂,眼神灰暗,但那张面孔却的的确确属于自己。这时,远处开来一辆越野车,汽笛声轰隆作响,车轮碾着沙子,卷起飞尘。

车子开出去一截后又退回来,有人走了下来。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蹲在女孩身边。

“是你!”林芷看到了那人的样貌。

周让没出声,静静地陪着她看这一幕。

远处的周让从背包里取出一瓶水,沾湿了女孩干裂的嘴唇。仿佛救命稻草一般,原本奄奄一息的女孩猛地睁开眼睛,一把夺过水,毫不顾忌形象地喝了起来。喝完一瓶,她发红的眼睛仍盯着男人,不假思索又拽下了他的包,迫切地翻找着水源。

她毫无章法,并没有找到什么,男人试图拿回自己的背包,却被她发狠一口咬住了手腕。

林芷倒吸一口气,周让笑道:“那时候你就是这么咬我的。”

“真的是你?”其实她已经不记得了,那个时候她被送到了最近的卫生院,昏迷了很久。醒来之后,她也并没有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记忆渐渐也就淡却了。周让抬起手臂,将衬衫的袖子卷上去,一道咬痕赫然入目。

林芷有些羞赧:“这就是你找我的缘故?”

“是,那时我在南疆写生,无意中救了你。后来因为有急事返程,没等得到你清醒。”

“你用这种方式找我,倒有些稀奇了。”“为何总是在梦里”这句话她没问出口。

周让猜到她心中所想,伸出手,盖住了她的眉眼。他的掌心很凉,抚平了她此时身处沙漠的燥热。等到他移开手时,画面已经转回到她所住的客栈。两人就停在客栈门口,周让说:“我也来过这里找你,当时我偶然看到过你的记事本,旅游计划里有这一站。”

“这家客栈?”林芷看了一眼客栈的门牌,想再追问几句,却见客栈老板正向外走来。她试图叫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直到老板来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摆了摆:“林芷?你在想什么呢?”

她猛地回过神,看到自己平躺在休息区的卡座上,老板正五指张开,在她的眼前晃动。

她一翻身坐起来:“他走了?”

“谁?”

“周让。”

“谁?!”老板瞪大了眼睛。

林芷知道一时间跟他解释不清,只得咬咬牙作罢。她揉了揉还隐隐作痛的脑袋,起身想要回房间,却被老板一把拉住:“林芷,你是不是病还没好?”

“什么病?”

老板指了指她的脑袋:“烧糊涂了?”

她懒得理会,转身要去楼上。

老板再次叫住她,迟疑着开口:“‘周让’这个名字其实我听说过,是有这么一个人,艺术系一名很年轻的教授,只不过,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林芷浑身冰冷,仿佛被冻住。

第四梦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都没有出门。她强迫自己睡觉,可怎么也无法入眠。想到额头上的伤口,她居然发了痴,试图往床头撞。

阿藻找老板拿了钥匙,打开门,看到这一幕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林芷,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要去梦里找他,我要问个清楚。”

“你神经病啊!你不过是做了个梦!”

其实阿藻说得对,不过只是一场梦。最多三场梦,她怎么就变得这样不可理喻。

阿藻拉着她出门散心,她像拼了命一样耗尽自己的体力,却没想到累到极点会睡得越踏实。那晚,周让再次出现,就在林芷的房间。

林芷仍旧是躺在床上的姿势,睁开眼,便看见那抹穿白衣的身影正坐在桌边,望着那盏闪烁的油灯。她喉咙发干,手指揪住床单:“你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在颤抖,周让回过头来,表情有些难过:“林芷,你别害怕……”

“我问你到底是谁?你想要做什么?你怎么会来到我的梦里?”

她一连串的逼问让周让的眼底浮出一抹黯然,他站起身,举起那盏油灯,走到床头,柔和的光团笼罩出一方小小的天地。

他说:“我不是鬼,我是来自于一年前的周让,那时我为了找你来到这里,随身带着这盏收藏的油灯。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当我点燃它的时候,我就来到了你的梦里。而当你从梦中醒来,我就会再次回到过去。”

林芷听得云里雾里,她学艺不精,所有的知识库存里都没有这一项解说。

周让:“我们第一次见面,也就是2016年12月10日的我,来到了2017年12月10日的你的梦里。”

“那你想要做什么?”

他垂下眼睑:“那次我得知了一个消息,原来2017年的周让已经不存在了,他死在了2016年的一周之后。”

林芷瞪大了眼睛。

“我查看了当时的新闻,说我是死于一场意外,被高空坠落的花盆砸中。”

“像上次那样?”她记得自己分明救下了他。

周让没有说话。

油灯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光影摇曳,周让的身影也越发不真实。林芷盯着他的影子,一字一句地开口:“那,我能真的救下你吗?”比如在那天到来之前,她提前调查新闻资料,得知他死亡的真相,好让他避开意外?

他摇了摇头:“如果我避开了意外,那么我就不会遗落下这盏油灯,一年之后的你也不会有缘点燃,我们就不会相见,也就不会有眼下的一切。林芷,历史是改变不了的。”

林芷绝望了:“那我能做些什么……”

周让将油灯重新放回桌子上,然后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自己衬衫的袖口,低着头沉吟片刻,重新抬头时,眼里竟带着海一般的深情:“我还有三天的生命,我想请你每晚都记得点燃这盏油灯,我想见到你。”

第五梦

林芷举着油灯找到了客栈老板,问他油灯的来头。老板盯着那盏灯,苦思冥想好久,才回忆起零星的点滴:“好像是一个客人留下来的,怎么了,有什么毛病?”

“没事,”她取回灯,想了想,继续问,“是我们上次提到的周让吗?”

老板震惊了:“好像是的!你怎么会知道?”

林芷没有回答,默默地离开客栈。这之后的一整天,客栈老板都没怎么看到她的身影。直到她夜晚回来,从包里翻出一大份打印的资料,摊开来,指着其中一则新闻的图片:“他就是周让吗?”

老板回忆着一年前来店里的那个年轻人,渐渐地,他的眼睛亮了:“对,是他。”

“你记得他跟你说过些什么吗?”

“我店里这么多客人,我哪里会记得他们说过的话。”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瞥到吧台旁的留言本,突然挺直了背,“他说他是来找人的,我记得他在本子上留言了,当时我还夸他的字很好看。”

在林芷的催促下,老板不得不回到仓库,翻起旧留言本来。还好时间不算太久,去年的本子就放在最上面的一层。他吹去一层灰尘,走出来,交到林芷手里。

林芷迅速翻页,在本子快要翻完的时候,她看到了一行字,遒劲有力,显然是行家出身。她盯着那行字,突然觉得眼睛有点热。上面写着:林芷,你还没来吗,还是已经离开了?按照你的计划表,我应该能找到你吧。

她继续翻,在下一页看到了隔天的留言:梦里的你很可爱,原来你还没有看过彩虹。

她呼吸一滞,半晌才颤抖着手指往后翻,第三天:如果不是你救我,可能我要死在你梦里了。

第四天:知道真相的你害怕了吗?我有一点担心。

第五天:你忘记点灯了吗?

第六天:林芷,你已经离开了吗?

第七天:林芷,我等不了了,我没有时间了……

她“啪”的一声合上本子,老板见她面色发白,嘴唇都被咬得失去了血色,匆忙倒了一杯水递过去。林芷被吓了一跳,魂不守舍地跳起来。动作间,她挥手打到那盏油灯,灯陡然坠落,掉到地上,碎了。

她盯着那堆碎片,久久不能回神。

客栈老板拿着扫帚出来,清扫干净碎片,想要倒掉,却被林芷一把拦住。她将碎片全部装进包里,匆匆回了房间。她花了两个小时,徒手将灯罩用胶水黏在了一起,手指头好几次被玻璃片戳破,可她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

“周让,你等等我。”

她深吸一口气,净手端坐在桌子旁,像进行某种仪式一般,虔诚地点燃了油灯。火光闪烁,映照在她的眼底。她就那样恍惚地看着,内心仿佛也有什么,跟着这火光一起明明灭灭。后来,困意来袭,她耷拉着眼皮子趴在桌上。

时间“嘀答嘀答”过去,当她重新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面前的油灯火光已灭,再抬头,空空荡荡,一片寂寥。

“周让?”她轻轻喊了一声。

四下静谧无声。

“周让?周让!”她叫了起来,“你在哪里?你出来?你快出来啊!”

她的声音不知何时带上了哭腔,她绝望地坐回去,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旋即她又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不知梦里何年。

她将灯送去旧货市场想要维修,却没人有那种技术,也不肯花那个精力,毕竟这古旧的油灯并不值钱。林芷告别客栈老板和驴友朋友,飞回自己居住的城市,到处寻找修灯人。她很恐惧,害怕没了这灯,周让将永远死在过去。

两天之后,灯被寄了回来,修不好,对方已经尽力。她将那盏被自己勉强粘合的灯放在桌子上,重新尝试着点火,在光天化日之下强迫自己入睡。门被敲得咚咚响,她烦躁地抓着头发,打开门,立在那里的竟是乔岩。

“阿藻让我来看看你。”

她放他进来,去厨房给他倒水。出来时,看到他正盯着那盏灯。

“你别碰它!”她重重地搁下水杯,冲过去,像对待宝贝一样将油灯收好。

乔岩的眼底露出担忧:“林芷,你的状态很不好,让我来照顾你吧。”

若是放在从前,她一定感恩戴德,可现在,她只是垂下眼帘:“我很好。”

乔岩留了下来,尝试着去唤醒一个只活在梦里的人。那天,他强行夺走了那盏灯。林芷枯坐在房间里,直到凌晨才累到极点,昏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居然回到了那所陌生的校园,是第二次的梦,那时的她迷了路,偶遇过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背着画架,正在同人打电话,时不时还抬头看看天。上一次,她来去匆匆,未曾留意过她的样貌,这次仔细打量,发现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只不过眉眼之间有乖张之气。

这一次她没有上前问路,打算绕过她直接出校园。在校外的小铺子门口,周让也许会再次出现。

然而,当她与女孩擦肩而过时,身后却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她回头,女孩已经消失,而那脚步声的主人,是周让!

她掉头往回折返,张口想要喊出他的名字,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周让似乎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他就站在先前那个女孩站的位置,焦躁地反复看着手表。正在他想要拿出手机拨打电话的时候,在他的头顶上方,一个花盆从高空坠落。

林芷的瞳孔放大,伸手捂住了嘴唇。

“啪”的一声,她的耳朵里一阵轰鸣。

第六梦

周让死于2016年12月18日,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蓄意谋杀。

追求未果的女学生以自杀相威胁,骗男教授到达约定地点。后者当场被花盆砸中,后送医院途中不治而亡。

从那天后,林芷夜夜失眠,头发大把大把脱落。她去看心理医生,听到对方说到自己有病,立刻破门而出。她只想睡觉,无须治病。

乔岩放弃了,他提着行李离开的那天,斟酌着对她说:“对不起林芷,我尝试着接受你,可是这样的你,我承受不起。”

她松了一口气。

后来她翻到了一年前自己在南疆的手账,她只记录了自己在沙漠失联的事,却遗忘了救她一命的周让。那是他们唯一一次真实的交集,可她却毫无印象。

再后来,她又一次翻看手账本的时候,突然盯着一张照片失了神。那张照片是队友拍摄的,她站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中,头上裹着丝巾,皮肤很粗糙,可她的眼睛明亮,面对着镜头,笑得没心没肺。在她的身后,行色匆匆的路人之中,她看到了周让。他的目光就落在自己的身上,嘴角也勾着一抹笑。

她伸出手抚摸着照片,指腹下一片冰凉。

回到小镇的时候,风雪已经停了,桃花嫣然盛开。

客栈老板掏出那盏油灯,说:“你上次给我寄的油灯,我找人修好了。”

她道谢,笑着摇头:“现在也没什么用了。”

“还能用啊。”老板不解。

她指了指头顶的电灯:“天气好了,应该不会停电了吧。”

仍旧是之前那间房,她关上门窗,灭掉所有的灯,仿佛为了完成一种仪式,她点燃了油灯。

梦里,她再次迷路,繁花迷人眼,四处落英缤纷。

周让出现在一株桃树下,粉白的花瓣随风飞散,他清隽的脸若隐若现。林芷捕捉到那双温柔的眸子,心中一动,几乎潸然泪下。

他望着她,缓缓勾起了嘴角:“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仿佛二人梦中相识时最初的对白。

林芷的眼里氤氲着泪花。

“我想,我总该和你说一句再见的。”

她心中一紧:“你要走?你要去哪里?你还会再出现吗?哪怕只能出现在我的梦里。”

周让仍眸中含笑,却没有回答。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林芷,你记住,我只是你的一个梦。”

“可是我们遇见过!”她觉得委屈,胸中仿佛有汹涌的情绪要喷薄而出。这些话她何曾说过,就连暗恋乔岩的那些年,她都只是默默地消化情绪罢了。可是如今,她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心打开,好疼啊,她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她垂下眼,不想让自己的眼泪被看见。

突然,她听到周让问:“想看彩虹吗?”

她不解地抬起头,只见桃树旁一道彩虹缓缓出现。她呼吸一滞,几乎如鲠在喉。

周让笑着收回自己的手指,在身前又画了一个圈。神奇的画面出现,在他的指尖所过之处,桃花花瓣纷纷集结,最后重新聚拢成一朵。他举着花走到她的面前:“送给你。”

林芷紧紧咬住牙关,这些都是他们的回忆。她知道,他在告别。

“周让,我不想看,我不想要……”

她抗拒着,眼泪落了下来。就在那一瞬间,他在漫天的乱花之中吻了她的唇。

“谢谢你,让我在死之前,还能有机会在梦中与你相见。”

林芷紧闭着眼。

“还有,谢谢你让我有机会亲口说出这句迟到的告白,当时我离开得太急,来不及告诉你,林芷,我对你一见钟情。”

说着,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抬起到嘴边,轻轻地印上一个吻。很快,她的皮肤上就浮现出暗红色的咬痕。

“我还能见到你吗?”她不甘心。

周让笑起来:“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重逢的。”

桃花纷飞,千红已过,梦里花落,又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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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2-08-06 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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